【相声本子整理】马志明&卢福来《精打细算》

逗哏:马志明(甲) 捧哏:卢福来(乙)
甲:诶?怎么样啊?
乙:什么就怎么样啊。
甲:我说你啊,最近这个工作,忙不忙?
乙:现在都这样嘛,都在争分夺秒地干工作。
甲:我最近也是忙得不得了啊,很少上班,太累了。
乙:不上班?你干嘛呀?
甲:我啊,我……“jiǎn”
乙:“jiǎn”?卖碱面儿?
甲:卖碱面儿干嘛呀?“jiǎn”!
乙:什么“jiǎn”?
甲:捡钱。
乙:什么,你大声点。
甲:捡钱!
乙:捡什么钱呐?
甲:捡钱呐!捡钱嘛……就是走到街上,谁要是钱包掉啦,掉了钱了,我捡。
乙:这个好,捡着钱了,送交派出所,这叫拾金不昧。
甲:捡钱交派出所?
乙:对呀。
甲:那是不用钱的。
乙:那您呢?
甲:我是用钱的。我要捡着钱,放我兜里归我了。
乙:这叫什么行为。
甲:这怎么叫行为呢。我就干这个的。就这行(háng)啊,捡行。
乙:没听说过!
甲:嗯?就这行吗!三百六十一行啊。
乙:三百六十行!没捡行。
甲:我就这行,我就捡行。你看我在马路上经常溜达。
乙:就为了捡钱?
甲:嗯~热闹地方,像什么劝业场啊、服装街啊、食品街啊,我也不去。
乙:那为什么呢?
甲:捡不着!
乙:哦~
甲:好容易有掉钱的了,咱没走到,人家看见了,他可不捡,他嚷嚷:“咿!钱掉了嘿!”他多说一句话,耽误咱业务。
乙:这叫业务啊!
甲:哪趟街清净,没多少人,我去。有掉钱的没跑,准是我的!
乙:都捡出经验来了。
甲:干我们这行的规矩懂吗?
乙:什么规矩?
甲:不许高仰脸(哦~)——不是看不起人啊。不理人,不是。老得低着头、猫着腰、吊着手眼睛瞪得大儿大儿的——仔细。哪怕有张纸呢,明明看得是张纸,过去也得踢一下。这是为什么呢?许它不是,不许不看看。
乙:嘿!瞧这出息!
甲:不过干这些日子,我感觉啊,这捡行也不景气,不够挑费。
乙:啊是啊,你够挑费了,那别人受得了嘛?
甲:没法子呀,真用钱呀。
(从此开始)
乙:你要真用钱呢,可以借。
甲:找组织借?
乙:对啊。
甲:借啦!借完就扣。我们单位那个会计,太狠了,真扣啊!这跟没借一样!
乙:这可不叫狠,这是财会(kuài)制度。上月借钱了,这月就得扣。
甲:咱不是不让他扣,你慢慢扣啊,一点一点来啊。你一月,扣我一分二分的。
乙:有这么扣的么!
甲:他全扣了,我更困难了!
(至此结束,我认为可以删除)
乙:你真困难,申请补助。
甲:申请补助?没门儿啊!别人行。单位那小李子,他媳妇坐月子,养活孩子,剖腹产,一补助——五十!(就是啊)杨师傅,他母亲死了——补一百!(你看)白给!不还!(对呀)我干看着,多气人!我也申请补助,告诉我:不够条件。我怎么就不够条件?我也剖腹产?真是,怎么叫够条件?
乙:你可以问问呐!
甲:我问了。我说怎么不够条件啊?“你这不行,你这个一身一口的,工资又不少,不能补助。”我一身一口怎么了?工资不少我挣多少钱啊?我多少钱啊!
乙:诶,你一个月工资挣多少钱啊?
甲:太惨啦,基本工资,八十九,乱七八糟都算一块儿——一百三十块钱。
乙:啊↗?一百三十块钱,还少啊?!
甲:不是一天,一个月。
乙:废话!你多大能耐啊,一天儿一百三。
甲:一个月花一百三,够么?
乙:单身汉,光棍一个人,一百三十块,申请补助——你是不会过啊!
甲:这叫漂亮话,谁都会说。“你这不会过呀!”你会过?你会过?
乙:我就会过!
甲:这一百三给你,你够吗?
乙:我就够!你瞧我的吧!我跟你这么说吧:从来呀,就没为过难!
甲:你们家几口人?
乙:三口啊——我跟我爱人,还一孩子。
甲:啊是呀,你挣得多啊。基本工资八百多块呢。
乙:有八百多块的么!我基本工资啊,九十七块。连这个副食补贴再加上奖金什么的,搁在一块儿啊,一百六十块钱
甲:一百六?
乙:对啊。
甲:你爱人在哪儿上班啊?
乙:我爱人不上班。家庭妇女。
甲:小孩儿,挣多少钱?
乙:小孩儿上学还小呢,他能挣钱吗?
甲:哦,三口就指着你?
乙:就我一人。
甲:哦~做买卖!你做买卖。倒腾假烟假酒。
乙:谁呀!我不做买卖。
甲:你不做买卖?(对了)日子过得富富余余?
乙:对。
甲:明白了明白了。甭问,一定是贪污。
乙:我呀?这节骨眼咱可别乱扣帽子啊。
甲:我不信,不信。
乙:我就能过够了!
甲:不信。
乙:你不信啊?咱算算啊。
甲:怎么算?
乙:我把我的开支跟你说说。你看我是够不够。
甲:那行!我跟你算算。咱们打哪儿算呐?
乙:先啊,从房钱这儿算。
甲:先说房钱,房钱多少钱?
乙:每月是五块。
甲:每月十五块。这就十五块了,您琢磨吧。
乙:五块!
甲:五块您说十五块?
乙:我说是五块!
甲:五块就得了还“是五块”干嘛呀。寒气这个人。五块就五块!
乙:还怨我了。
甲:这是房钱,还什么钱?
乙:油盐酱醋啊,葱姜蒜啊,就说一般的调和吧,打八块。
甲:八块。五块八块,五八……四十。这就四十了,算吧。
乙:甭算啦,还算什么呀这个?你不会算账啊!
甲:怎么不会算账啊?
乙:五八四十?
甲:五八四十啊……五八三十二!
乙:四八三十二!
甲:对啊四八三十二。三十二了,三十二了。
乙:哪儿就三十二了!哪儿跟哪儿这是!
甲:怎么了?
乙:五八十三块。
甲:五八十三块……
乙:对。
甲:你这加法。
乙:那你呢?
甲:我按乘法算的。
乙:那那像话么那个!
甲:那……那就十三块。
乙:十三块了。
甲:还有什么钱呢?
乙:电灯费,夏天呢,八九毛钱。到冬天啊,也就一块出头。
甲:那个,咱们就打一块钱。
乙:对,一块钱。
甲:十四了。
乙:自来水费。
甲:多少钱?
乙:每月啊,是两毛上下。
甲:呃……也打一块钱。
乙:不行!
甲:这不省事么?
乙:你省事了,我这全乱了。
甲:打多少钱呢?
乙:别打多少钱,就两毛。
甲:就说两毛?
乙:对!
甲:这是十四块。
乙:加两毛。
甲:十六!来,算吧。十六。
乙:十四块加两毛是十六?
甲:呃不对不对……十四块六!不是,十六块四!呃……六十六!一百六!齐了。
乙:是甭算了,齐了。你这不成心捣乱么!
甲:算呐算呐,算啊。
乙:别捣乱,我的意思是让你听听,我是如何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的。
甲:那好,咱接着算!
乙:咱接着算啊。嗯……多少钱了?
甲:全忘了,从头算吧。
乙:这不起哄么这不是。
甲:想起来了,七十八块六。
乙:哪儿啊就七十八块六啊!
甲:我没法算,我算不出来。
乙:干脆咱甭算了。我跟您这么说吧:我这每月领的工资啊,每月拿出七块钱来搁到一边——这是房钱水电费清洁费。甭管怎么说,每月我也不让它出这格。另外呢,必须用的东西,本上票上供应的东西,都买出来。再拿出六十块钱来,作为这一个月的青菜钱。小孩儿零花钱呢,每月十块。加上他自己那个独生子女费五块钱,怎么的这一个月,也不能超出十五去余下的钱呢,我都存在银行里——用就取,不用就存着。这叫有计划生活,关键不在存钱多少,主要是养成了节约储蓄的习惯。你看,我既支援了国家建设,自己又能得点儿息钱——功在国家,利在自己。
甲:好!
乙:您听听,我有难为么?
甲:好啊,精打细算,量入为出。
乙:对了。
甲:好!你真是又能省,又能算。又能存,又能赚。又有米,又有面。又有煤,又有炭。又有油,又有盐。又有葱来又有蒜。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合子往家转……
乙:等等等等……数来宝啊这。
甲:诶呀……我就纳这个闷了……纳这个闷了。
乙:纳什么闷啊?
甲:我这一身一口,啊?一百三十块钱我能急成这样。每到月底,我准是黄鼠狼烤火。
乙:这怎么讲啊?
甲:毛干爪净!
乙:嗐!你啊,把你这开销说说。我帮你算。
甲:我不会算,我不像你那么细致啊,多少是多少——我算不上来!我打哪儿说?
乙:跟我一样啊,打房钱这儿说。
甲:先说房钱?行。
乙:每月的房钱是?
甲:房钱是……一块六。
乙:一块六?怎么这么贱呐?
甲:集体宿舍啊,我们那屋仨人呢。我跟厨房俩大师傅住一块儿。仨人,一人一块六。
乙:那水电费呢?
甲:不在内!水电不在内。包到底,都有了。
乙:都有了?!
甲:诶~
乙:那你更没什么挑费了。
甲:谁说的?主要的还没说呢!
乙:那就先说主要的。
甲:主要的,就是抽烟卷儿。
乙:主要的是抽烟卷儿啊?
甲:诶!人是铁,烟是钢。
乙:烟是钢?
甲:我这一天要是抽两盒恒大你说算多么?
乙:一天抽两盒啊!这一个月就是几十块钱烟钱。
甲:没法子啊,瘾太大呀,不抽不行呀。
乙:你不会把它忌咯吗?
甲:什么?
乙:忌了。
甲:忌了?哼,你抽烟吗?
乙:不抽。
甲:还是的,不抽烟。“你不会把它忌咯么?”你问问抽烟的主,说忌就忌?不容易!尤其我,二十多年烟龄。
乙:这什么叫烟龄啊?我听说过工龄、艺龄,没听说过烟龄。
甲:我就是抽了这么些年了。
乙:你说抽的年头多不就完了。
甲:这怎么戒?我要忌了我比你富裕。嘿!有人给我出主意了:嗑瓜子。想抽烟,嗑瓜子解闷儿。差互差互!我一想,对。买!买一斤黑瓜子,一斤白瓜子,二斤核桃,四斤栗子,买点榛子,买点松子、脆枣、柿饼子,来一大堆。
乙:好么,他这过年吃杂拌儿来了!
甲:吃!吃了一个多礼拜!
乙:把烟忌了?
甲:牙都肿了!
乙:好么,那是你吃的太多了。
甲:这法子不行,改主意!吃糖!
乙:对,吃完饭了,含块糖,这样也行。
甲:买糖!买!买它二斤水果糖,三斤奶油糖,来几盒巧克力,吃。
乙:太多了。
甲:这些日子还真不错!
乙:把烟戒了?
甲:也抽烟卷儿也吃糖。
乙:呵!
甲:非得含着这糖啊,抽烟才香。
乙:又添了挑费了这。
甲:这不得下决心吗?我得想法子,我得先把这糖忌了。
乙:不不不不……
甲:把这糖要是忌了就富裕了。
乙:这糖甭忌,适当地吃糖啊,对身体有好处。
甲:那当然了,糖当然甭忌了。人是铁,糖是钢嘛!
乙:糖又是钢了!这人是铁,饭是钢。
甲:饭是钢?我对饭到是不理会。
乙:饭到是不理会儿了。
甲:我们单位啊,食堂不行。老是熬白菜、炒土豆、咕嘟豆腐,很少有甲菜。
乙:你不吃乙菜?
甲:我干嘛不吃乙菜啊?有饭馆儿啊,开着门呐。饭馆儿啊,往那儿一坐,要,小米黄焖、锅叉三样、苞米饭、菜叶汤,吃,吃完了站起来就走,连碗都不用刷。
乙:你天天吃这个?
甲:天天吃,都腻了。偶尔也得换换口啊,买只烧鸡,来俩罐头,啤酒、烧饼,公园里大椅子上一坐,美美滋滋,连吃带喝。
乙:野餐这是!
甲:不过这个,花不了多少钱。
乙:行啦,这就够费钱的了。
甲:你不知道啊,我有个最费钱的道儿。最要命啊,最费钱的!就是我这病!胃病!我要没这病我早富裕了。
乙:有病没关系,医院治治去。
甲:不行不行不行,医院治不了!我这个胃病很厉害。
乙:怎么厉害?
甲:哎呀!你不知道。我这个胃病,只要一犯上来,我要看见街上卖什么吃的东西,我是非吃不可!不吃到嘴里我就难受!
乙:这是病啊?
甲:啊。
乙:这是馋!
甲:对,也有管这叫馋的。
乙:干嘛也有啊?就叫馋!
甲:馋?
乙:对啊。
甲:没法子!这不是为馋所累么。
乙:为家所累!
甲:组织应当照顾。
乙:没法照顾!没法照顾这个!
甲:我这一个月,连吃带抽带犯胃病,总得一百多块钱!一百出头!
乙:诶?不对了啊?你一个月挣一百三,这花一百,你有富裕啊!
甲:说完了么?没说完,还有呐!
乙:你说呀。
甲:我呀,还有这个失眠的病。
乙:失眠?
甲:晚上躺下,睡不着。所以每天晚上临睡之前,我准得呀,吃点药,喝点酒。
乙:还喝酒啊?!
甲:喝完睡啦,不喝不睡!
乙:一天喝多少?
甲:有限,二两。
乙:好么,这一月就六斤。这又得十几块钱。
甲:十几块钱够么?光喝酒,不就菜?
乙:对啊,还得有酒菜啊。
甲:来点果仁,来俩松花,这不是钱?喝完酒空着肚子睡?伤身体啊!得吃点夜宵吧?来两份煎饼果子带鸡子儿的。
乙:好么还得带鸡子儿的!
甲:我就不推头啦?头发就它长它的我活着我的?每月我不得洗两回澡啊?到澡堂子了,我不得搓搓澡、修修脚、刮刮胡子、擦擦皮鞋、洗洗裤衩儿?
乙:好么,还全活儿!
甲:到礼拜天了,人家都看电影,我在屋里待着?我也得看去啊!电影园子门口有卖羊肉串的,我能不吃么!就我这胃病,看见那些东西。
乙:就别提这胃病了。
甲:你说,我这钱够花的么?
乙:要这么花,不够。
甲:不够怎么办,找人借吧。是我认识的人我总该他钱。还也还不起,怎么办呢,给他个不见面——躲了!
乙:什么人性!
甲:最近单位里面大伙儿给我起了个外号。
乙:什么外号?
甲:管我叫……“追求”!
乙:“追求”?你搞对象啦?
甲:我搞哪家对象,谁跟我着这份急啊?
乙:你没搞对象怎么叫“追求”啊?
甲:大伙儿找我要账,追的我跟球似的。
乙:他这么个“追求”!
甲:不瞒您说啊,到现在,我还没吃晚饭呢我这兜里啊,一共就有一毛钱。昨儿下午啊老家来信,说我娘病了,让我给家里寄钱。干瞪着俩眼的,一点办法没有。
乙:胡花乱花么。
甲:跟谁说呢?谁也不信我了。找谁借去呢?哎……不怨别人,怨我自己啊。现在组织上提倡这个“双增双节”啊——增产节约、增收节支。可我呢?既没增产,又没节约。我真是对不起领导,对不起同志们,也对不起我们老娘,我简直,连我自己都对不起。唉……
乙:我说你啊,别难过。知道了就得了。知道错了,改啊。生活上没计划,影响工作、影响集体,也影响你的身体健康。你啊,你别难过了。到这份上了,着急有什么用啊?何苦啊?这不说到这儿了么,我倒是有个办法。
甲:你能借我钱?
乙:谁呀?我借不了你钱。没钱借给你。我呀,指你一条明路。
甲:找谁借去?
乙:你怎么老憋着借钱呐?你借了钱不是还得还呢吗?
甲:哦,有甭还的吗?
乙:没有!干脆这么说吧:借钱拉账,不是办法。首先得做到了节约,还账不拉账。每月啊,领工资了,到菜市店那儿,售货口那儿,我给你买齐了。酒啊,先忌了。我不信你不喝酒睡不着觉。烟呐,不是忌不了吗?你少抽啊!三天抽一盒。把剩下的钱呐,都存在银行里头。这不单对你个人有好处,对国家呢,也算你做了点贡献。
甲:国家建设她用得着我这俩钱儿么?
乙:你不能这么说啊。积少成多呀。一人一月存一块钱,全国呢,就十亿!全年呢,就是一百多个亿啊!何况还有多存的呢。这些钱要是搁在一起,投入国家建设,那速度不就更快了么?
甲:那我要把所有的钱都搁银行呢?
乙:那不更好了吗!
甲:那就更好了?我怎么办呢?我没钱了,钱都搁那儿了。我胃病犯了,我就……
乙:行行行……别提胃病了。
甲:我钱都搁银行了,我要用钱怎么办?
乙:用钱没关系啊,到银行那儿取呀。
甲:哦,用钱就到银行去取?
乙:对。
甲:我知道那儿有我钱,我能不去么?
乙:你去呀!
甲:我准是一天一趟啊!我给人添那麻烦?
乙:银行啊它不嫌麻烦,一天几趟都行。进门就取钱,给你,拿走!
甲:进门就取钱?
乙:对啊。
甲:给钱拿了就走?
乙:是。
甲:嘿!这可真不错。银行不错。哪儿有银行?哪儿有?
乙:出去往东一拐就是。
甲:你认识吗?
乙:我认识啊!
甲:你带我去!
乙:行啊!
甲:咱们这就去,走走走,咱去……
乙:您等会儿吧,您是存啊,还是取啊?
甲:先取点儿,以后我有钱我再存上啊!
乙:找银行借钱呐?!
甲:你带我去吧。
乙:我呀?!
——耿鬼小先生整理于2018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