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月华十五》（上） 杨柳著
01-15
序幕
一群人围在一个一人高的大玻璃罐旁。那个大玻璃罐上下接通了密密麻麻的管道，那些管道一直蔓延，互相交错，让人怀疑它们是否有尽头，仿佛一直蔓延到遥远的彼方。
那群人身处在一个大实验室中。与他们旁边的实验装置和仪器相比，他们显得那么渺小。
小部分人在低声交谈，大部分人保持肃立——这似乎是个庄严的时刻。他们之中领头的，正站在那个打开的大玻璃罐旁，抱着一个婴儿，嘴中低声说着：“‘主’曾赐予我们完整的身体，但我们没有珍惜……感谢‘主’给我们的第二次机会……”
几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划过他苍老的面庞……
第一章 一桩小事
“好吧，对这次的事你怎么看？”一个穿着米黄色风衣的男人懒洋洋地说。他的身材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牛。
“很……很邪门。”另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回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出了一个不太适合用于形容案件的形容词，更不用说他还是一名刑警。但他相比于那个米黄色风衣的男人来说年龄似乎小了许多，还是个青年人。
“没错，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邪门的？大庭广众之下飞出一把尖刀？在碰到当事人的一瞬间‘融化’了？科幻小说作家们看来又可以有素材了——希望我那时还可以做你的助手，我的大作家。”
“那咱们没有早点当科幻作家可真是太可惜了，错过了写下传世名作的机会——先不说这个，犯人为什么会想要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实施谋杀？还是失败于这么滑稽的理由？哈哈哈……”刑警干笑了几声，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凶器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跑来报告，“刃的材料的确就是主要由铁构成的，散落一地的银白色液体就是那把刀的刀刃。”
“放轻松我的大作家，咱们什么邪门的事情没见过？大概十一年前，那个核什么实现的时候，那时我还呆在那个破地下室呢。我当时看到电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少打了一个‘0’呢！再看看现在，那岂止是少打一个‘0’啊……”助手打趣道，但看到了刑警还是一脸阴沉，他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那叫可控核聚变。”刑警终于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
“哦当然，您总是那么渊博，要是我当年和您一样我也不至于呆在那破地下室了。”
“但你还是成了我的助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没学过刑侦这一套，但或许是老天爷赏脸，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
“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如此。但你十一年前可不是……”
“唉，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嘛。我决定当警察的时候可是有觉悟的……”
案件依然一筹莫展。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缓缓遮去了面孔，把广阔的舞台让给了月亮。
“估计再查下去意义也不大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助手对着现场的众多警察说。
“你的直觉一直都是准确的，希望这次也不例外。”现场的一名警察说。助手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四季，你还不走吗？”助手对刑警说。
“你先走吧，我一直都有看月亮的习惯，今天的月亮没有被云挡住，而且是满月。”
“那我走了。”
“等等，你觉不觉得我应该放弃‘四季’这个旧式的名字？起一个像你的名字‘W’一样的，新潮一点的名字？”
“你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名字的，它更像是代号，而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W笑了笑，挥挥手离开了。
“好吧，再整理一下情况，首先这是条南北走向的路……”四季的目光渐渐还是被挂在天际的满月吸引走了，他的目光在月亮上停留了一会，随后又向下移动，他发现他面前的小巷中有几个穿着实验室特制防护服的人在小声聊天。他们代表了现代科技的衣着看上去与周遭的古建筑格格不入。
第二章 满月
直觉告诉四季，这没准和案件有点关系，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直觉是从哪来的。
“哦，该死。”四季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流从心脏泵出流向大脑时的流动声，也能感受到自己太阳穴在一股一股的跳动，疼痛像是有锤子从颅骨由内而外的敲打——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我正在查案子啊，这头疼真会挑时间。”剧痛使四季暂时把目光从那些怪人身上移开，在他看向他所喜欢的满月时，头痛的症状减轻了。
“这好像是心理作用，总之它不再烦我了，这是件好事。”他再次把目光移回那些怪人身上，他感到没那么难受了。
他假装路人从那些怪人旁经过，他在他们身边时听到他们在低声说：“超距作用……铁性质改变……魔术回路……”
“这也许就是我在找的。”尽管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有几句分散的话被四季听出来了——这使他加确信自己的推测。
“但魔术回路是什么？”四季感到有些疑惑，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名词。
“哦，你们在聊什么该死的东西？”四季向他们搭话。
“哦哦，你好，”那些怪人中领头的的人说，“你是‘公主’的侦察兵吗？还是说你就是‘公主’本人？”他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一阵哄笑。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想必你是从0区来的吧。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人群中的另一个人发话了。
正当四季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领头的人说：“那边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糕了，不过没关系，这里不是0区，这里是8区——你们的新家，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搞明白，不要再想着之前的事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那些怪人开始朝着巷子深处走去，四季不想放弃到手的线索，只得跟着那群人走。
今晚的月光确实不愧为满月发出的光，完美的接替了路旁快要坏掉的路灯的工作，照亮了四季一行人和他们脚下的路。四季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些奇特的人。他们穿的衣服似乎是用于高压电下作业的防护服，看上去还集成了一个小的显示屏交互终端，作用未知。
突然，他眼前的图景变得奇怪，本应照在走在前面的人身上的月光消失了，他们几乎陷入黑暗之中，四季的头疼又开始发作，他的视野周围渐渐长出细长的黑线，将他的视野边缘分为棱角分明的几块，他摁住自己的头，强装镇定。
“屏蔽器似乎又强制锁定了，真烦人，还得我自己动手……”他把手伸向防护服上的显示屏，轻点几下。
月光又能正常照在四季面前的人身上了，他的头痛有了一些缓解，但他在向前看去时看到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图景——他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型建筑物。没错，这个不起眼的小巷最终通向的竟然是一个大型建筑物，而且它几乎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而且整座建筑的风格就像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们与古建筑一样，与小巷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真是抱歉，屏蔽器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你应该能看到这座实验室了。当然，请不要拿它和你之前呆的0区的实验室相比，这里肯定是没有0区那么发达。不过也请你不要太失望，这里的设施胜在小巧高效，而且隐蔽，不像0区……”
“你在说什么呢？！”另一个四季面前的人低声咒骂，打断了刚才说话的人，“他是新来的，你别往心里去。”随后他一脸赔笑看向四季。
四季本想回答些什么，但因为头痛没有精力回答。那人也只好转回头继续向前。
第三章 “公主”
“四季，你将来想做什么啊？”
“科学家！”
那时的四季年龄还很小，但科学中那些神秘的术语、美丽的图案和复杂的公式无不强烈的吸引着年幼的他。从此，科学便在四季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即使在没过几年后接受训练成为了一名刑警，他也未丧失对科学研究的热情，这也常常使他被人形容为“渊博”。
但他眼前的图景明显已经大幅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个建筑物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室，内部有着密密麻麻的管道，向蛇一样贴墙前行，时不时互相交错。四季被带着行走于各个中型实验室中，凭借他自认为还算渊博的知识，他勉强分辨出了一些电学研究相关的仪器。
“似乎有许多变压器，天花板上还装有一些信号屏蔽器，其他的很多都被装在了金属壳里，看不清是什么……”仪器的旁边不时有一些和带他进来的那些人衣着一样的人在旁边进行着一些操作，或者是记录一些数据。
四季继续跟着那些人走，查案子似乎已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本可以找个理由脱身，四季认为这很明显与案件无关，至少不至于为了查一个普通的案子到这种程度），他的好奇被这些设施极大地激发出来了。
“聚变反应堆，”四季被带着穿过了那些实验室，来到了一个由高强度玻璃组成的栈道。栈道之下是一个深坑，坑的下方有一个宏伟的设施，它标志性的波浪形曲线外壳似乎已经道明了它的身份，“这就不难解释了，那些被金属壳封装起来的仪器很可能就是能量的缓冲器。但他们需要这么大的能量来做什么？”
“最后再检查一次装置，‘公主’很快就要来了，我们……”
正当四季打算仔细听那个在反应堆控制台前的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时，前面带路的人对他说：“侦察兵！我们到了。介绍一下，这是这个建筑的大姐大，梅格博士。”
面前的房间四季觉得是他在整座建筑里见到的最有生活气息的房间了，室内陈设至少有一个木制办公桌，一个集成电脑，几张有坐垫的椅子，一个摆满书的书架。房间的门口站着一个也穿着防护服的女郎，但他的防护服比其他人的更为轻便，也许是造价更为昂贵的、领导人物才能穿的防护服吧。
“你好，我是梅格，”梅格博士看着四季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像一把利剑指着他的眉心，“你是谁？你不该在这。”
“请走慢一点……‘公主’……”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四季背后传来，当听到“公主”这个词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目光都给到了四季身后——也就是那个气喘吁吁的人正在追赶的那个人。
利剑也逐渐从四季的眉心移走——梅格也看向了“公主”。四季也转过身去。
那是一名少女，长着一头金黄的秀发。她的手略微背在身后，五官的排布可以说是超级美人。但与常人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是红色的。那不是寻常的橙红色，而是深红，甚至可以说是血红。那双眼睛使人联想到翻腾的血海，联想到仇恨，联想到暴力。而且她还在看着四季。
“糟糕——”四季也注意到了，他慌忙的移开视线，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些温度——那绝不是反应堆辐射出的热量。
“公主”先是想要说些什么，然后眨了一下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染上了绯红，之后阔步向前走去。
“跟我走。”那是很简短的一句话，“公主”就以这样的理由拉着四季的胳膊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人群的视线齐刷刷的转到了正在被拉着离开的四季的身上，但很明显，四季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公主”开口了。
四季平日里作为刑警的优雅与矜持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摧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符合他的年龄的紧张。他小声回答：“四季。”
还未等“公主”说话，四季先开口了：“非常抱歉，我是一名刑警，我只是因为觉得这里有点可疑才来到这里的，我马上就会离开……”
“公主”微微一笑，说：“为什么要离开呢？”
“你说为什么……如果添了什么麻烦的话我十分抱歉，总之我现在就要走了。”四季已经无暇顾及一切，现在他只想离开这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方，更何况他面前还有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人。
“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四季本想挣脱，但是发现“公主”的握力比想象中大。
“什么一样不一样……”
“公主”的视线缓缓移动到了几米之外的一个桌子上，四季注意到“公主”的眼睛渐渐由深红色变为了金黄色，她的眼睛确实十分迷人，但更迷人的是：桌子上的陶瓷杯子渐渐漂浮了起来。
四季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本来已经消退的位于视野边缘的黑线重新长了出来，这仿佛是在警告他这本不应是他该看到的。身体其他部分也拉响了警钟，反胃的感觉开始不断地冲击他的大脑，黑线生长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几乎快要“涂黑”他的视野。他感到世界在旋转，身体也即将不再属于他自己。
“四季？！”一个女声。
他还听到了陶瓷碎裂的声音。
第四章 渐亏凸月
“他们在这！！”
深红色。
“杀了他们！！”
流动的深红色。
一道银光出现在他红色的视野当中。
伴随着轻微的哀嚎，他面前的女人倒下了。
她的整个身体被切成了两半，从切面中喷出了流动的深红色。
“不！”四季猛然坐了起来，他发现红色从他的视野中消退了，出了电脑终端的红色指示灯，他没看到有其他红色的东西了。
四季意识到了那只是个梦。
“但这也太真实了……”四季开始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陌生的环境。
他被噩梦搞的头昏脑涨，缓缓的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和他所身处的空间。
“这也许是空出来的宿舍之类的吧……”四季突然在空中发现了一些丝线，若隐若现，发出金黄色的光——那丝线是从门外延伸进来的，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
“哎呀，”四季刚想站起来，却发现他的头上贴满了检测电极，这些东西扯住了他的头发。
“真是烦人。”四季也没多想，摘下自己头上的电极之后便顺从着若隐若现的丝线走了出去。
“早上好。”那丝线的来源正是坐在房间外等他的“公主”。
四季刚要张口说话，“公主”便站起来用手指摁住了他的嘴。
“我知道你又很多事情想问，但我不喜欢在设施里长篇大论，我们换个地方。”“公主”抱住了四季。
“这是两人一起传送保证安全的必要条件。”
“这是不是有点……太近了”“公主”从红色渐渐变为金黄的眼睛，和虹膜放射状的细线四季都看得一清二楚——四季脸颊的温度还是不可避免的升高了。
“请忍耐一下。”
四季视野中的其他景物先是逐渐模糊，后变成了一条条线。他感觉他的世界和他自己被压扁了。那种神秘的力量仿佛要将他肺中的空气一次性全部压出，他再次感受到极度的反胃。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开阔了，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但四季还是因为反胃而瘫坐在了地上。他们已经不再设施内，而是在一片野草地上。
“第一次传送都会有些不适应。好了，你现在可以提问了。”
“刚才我起来后看到的那些金黄色丝线是什么？”四季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bingo！一语中的。真不愧为是天生的魔术回路拥有者。你说的那个丝线应该是我的魔术回路向周围散发出的一种气场，但凡是能够与我的魔术回路进行同调的魔术回路拥有者都可以看到的东西。”
“什么？”即使是四季这样的人，也没有听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打个比方吧，人的大脑就好比是一个电报机。只要你还有意识，你的大脑就回不停地向周围发出信号，也可以说是脑电波。而拥有魔术回路的人，就像是掌握了发电报的规则，能够自主的向周围发出一些信号，并且可以被周围同样掌握了发报规则的人读出。但是你可不要把魔术回路的作用想的那么狭隘了……”
“昨天晚上那个漂浮的杯子也是你使用了魔术回路的结果？”
“当然。”
“那你说我是什么天生的魔术回路拥有者，那是什么？我可一直不知道我还会魔法。”
“首先，魔术回路可不是什么魔法，这是科学。准确的来说是脑科学。大部分人天生并没有开启魔术回路，但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来开启。而有一小部分人天生就有开启的魔术回路，这其中就包括了你和我。”
“那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有感觉我自己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呢？”
“嗯……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你的周围并没有同样开启了魔术回路的人，所以你意识不到；第二，你的魔术回路由于一些未知的原因在运转时受到了一些阻碍。而我昨天简单的帮你克服了这种阻碍，虽然说有点暴力就是了。”“公主”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四季想到了昨天的一系列糟糕的感受，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小声地说：“确实有些暴力……”
“哦对了，我昨天问了你的名字，我还没有报出我的。我的名字叫十五夜。‘公主’是那些研究员给我起的代号，我不希望你和他们一样总是叫我的代号。”
“哦好的，十五夜小姐。”四季虽然不清楚自己的敬语到底用对了没有，但十五夜看上去不太高兴。
“直接叫我十五夜就好，我们以后也会合作，加上敬语会很不方便。”
“哦好的，十五夜”
“这就对了！”十五夜的微笑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看到十五夜的微笑，四季紧绷了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他低头抚过地上的小草，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设施里的人应该知道魔术回路这回事吧？”
“的确，但他们不知道你天生开启的魔术回路，我不想让那些疯狂的研究者知道这件事，这对你很不利。他们会试图挖掘出你身上所有有用的东西。这也是我带你出来说话的原因。”
十五夜突然用两只手抓住了四季的肩膀，说：“所以，绝对不要在设施里谈起魔术回路的事，也不要试图使用它——设施里有魔术能量波动监测装置，他们随时会知道是否有人在使用魔术。”
“那你既然那么讨厌那个设施，你离开不就好了，就像今天你带我离开那里一样……”
“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尽力完成。”
“能请你帮我熟悉外面的世界吗？”
“什么……？”
第五章 墙
“这是什么？好香啊！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十五夜对着放在她面前的汉堡左看右看，红色的眼睛中冒出了金黄色的星星。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十五夜的星星眼看向了四季，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个叫汉堡，这个是用来吃的，我自认为还是挺好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十五夜拿起了汉堡最顶上的面包，开始吃了起来，感叹道：“原来汉堡是这种感觉！”
“不不不，汉堡不是这么吃的，要把所有东西一起咬下去，只吃面包就没味了。”四季演示了一下汉堡的吃法。
“我就这么吃不行吗……”十五夜小声嘟囔，随后也按照四季的演示吃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
“你难道一直都是很忙的人吗？还是说是大小姐？”当时的科技已经允许人们食用一些高能量的药品来代替食物，但是长期食用可能对于身体会有一些不良影响，所以只有一些忙到没时间吃饭的人才会这么做。
“我没吃过汉堡……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四季觉得若是还继续这个话题似乎不够绅士，便也听从了十五夜。
“那我们下一步去看电影吧。”
“也好，今天终于有机会看看电影到底是什么，”十五夜说，“带路吧。”
“哦……好。”四季有些迟疑，也有些后悔。其实他很少看电影，更不用说还是和十五夜一起去看。他想出去电影院这一招，完全是因为他从他曾读过的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桥段——看电影是约会当中最省事的解决方案，而且结果通常不会太坏。
“我为什么会把用于约会的招数用在这家伙身上啊……”
到了电影院，四季后悔了。
“恋爱片……恋爱片……恋爱片，”四季惊叹于他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差，“但已经来了，总不可能直接走吧……”
“看恋爱片没问题吧？这电影院只有这个。”四季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心情是很复杂的。
“当然好，这也是熟悉外面的一部分。”十五夜欣然同意了，她期待的望向电影院内部，这个眼神斩断了四季想要逃走的最后一丝念头。
影片播到一半，十五夜颇有兴致地看着电影中的情节，而同样的情节却快要把四季的头脑“烧开”了。就在他理智残存之时，他想起了最后的方案。
“我想去一趟洗手间，可以吗？”四季不等十五夜回答便起身了。
“当然可以……？”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说。
他在离开影厅后火速冲进了洗手间的隔间，他总算是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大概花了五分钟找回了他快要涣散的理智，正当他准备出去时，他听到隔间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呻吟声，随后是液体的滴落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左下方的隔板与地板之间的缝隙有血液缓缓滴落——那是鲜红的动脉血。
刑警的直觉往往能在这种情况下促使他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他将头缓缓凑近缝隙，试图从那里向外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刺啦——”四季的脚滑了一下，厕所的地面与他的鞋摩擦出了声响。接着是东西落地的声音和一串向外的，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他左手打开门锁，右手推开隔间门，向着脚步声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四季追到了电影院出口，发现一个黑色的背影闪向进了路的拐角，他又向前追到拐角，发现那个背影消失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字路口。
“真该死。”他在心中暗骂，又跑回洗手间，并拨通了w的电话。
警笛声很快就淹没了电影院，电影的放映都暂停了。
“被害人是颈动脉收到利器穿刺后失血过多而死。从现场来看，被害人是站着被杀害，然后又被凶手或是其他的东西支撑着，在已经昏迷后又保持站姿着一段时间，然后突然倒下的。”w简单陈述了一下情况。
“嗯，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调到监控了吗？”四季问。
“奇怪的是，根据你的描述，在凶手应该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时，所有能拍到他的监控摄像头全部受到某种干扰而损坏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正常，推测可能是受到了某种电磁信号干扰。”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随身携带了某种信号干扰器？”
“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时，四季看到十五夜从远处朝他挥挥手，四季对她摆出了一个“先离开”的手势，十五夜看到后气鼓鼓的走开了。
“真是青春啊，”w发出了感叹，很明显他看到了四季和十五夜间的交流，“你可以啊，啥时候的事？”
四季瞪了他一眼，说：“专心工作。”
线索断了，天色将晚，看到调查工作没什么进展，大家也就都下班了。
四季走出路口，发现十五夜还在那里等他。
“你怎么还没走？”四季开口了。
“你还没带我熟悉完外面呢！还是说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十五夜回答。
“你看到那个伤口就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吗？多离谱都行。”十五夜接着说。
“还有什么是比认识你更离谱的吗——你是怎么看到那个伤口的？现场应该是被警察严密控制的。”
“我自有我的手段，不是违法的。”十五夜可爱地笑了笑说。
“你还想用什么违法的手段——既然你想听离谱的……我从我之前看的那些小说中的描述得知那可能是吸血鬼，当然也不排除犯人用这种印象来吓唬人。”
“你们，我是说那些没开启魔术回路的人关于吸血鬼的一些记载我曾看过。不能说完全是错的，至少我很怀疑这次的凶手是吸血鬼。不仅是因为两个圆形伤口像是吸血鬼的齿痕，更是因为被害人虽然是动脉破裂但出血量却比想象中的要少，而且他的血管已经干瘪。那么，剩下的血去哪了？”十五夜严肃地说。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你们口中的吸血鬼是确实存在的，但他们也不是你们认为的魔法的产物。他们与你我一样，都是一些开启了魔术回路的人。但你不使用魔术回路你不知道，使用魔术回路是十分耗能的。当魔术回路的耗能超出了通过普通食物能够获取的能量时，他们就需要额外的能量来源。而人血，尤其是年轻的个体的血，里面含有的能量十分适合供应给魔术回路以补偿他产生的能量缺口，于是传统的解决方案就是吸人血来补充能量。”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过分的使用了魔术回路，我也会想吸别人的血？”
“也许会，吸血冲动的强弱与能量缺口的大小和个人体质都有关。总之，我建议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由于一些历史原因，周围有吸血鬼还是比较令人不安的。而且他使用魔术回路的目的还是个未知数……”
“你是怎么知道怎么多的？这是设施里研究的课题？”四季问出了他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问题。
“空气中的每个原子都在向我诉说着以前的故事。魔术回路也确实是设施里的课题，而我也是为此而生的。好啦好啦，今天的问答时间就到这里了，我们现在就回设施里吧……”
十五夜握住四季的手，眼睛逐渐从深红色变为金黄色，周围的事物也要开始变为一条线，这时四季问：“等等，你说你是‘为此而生’的，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事物渐渐恢复了原样，十五夜的眼睛也渐由金黄色变回深红色，眼眶中出现些泪光，二人之间的空气沉默了一段时间。
“四季，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吗？”十五夜用那双眼睛看着四季。
四季也深吸了一口气，说：“是的，我想知道。”
第六章 下弦月
苏醒与一个充满液体的大玻璃罐中，玻璃罐上下都接上了密密麻麻的管道。
她向前看，看到了一个人拿着夹板正在写些什么。当那个人看向她时，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先是惊恐，后是喜悦。随后她扔下了夹板，嘴中一边大喊着什么，一边冲出了房间。
在她消失在她视野中一段时间后，玻璃罐前逐渐聚集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深情地看着她，眼眶湿润起来，不时向周围的人发出一些指示。
操作台上有人按下了几个按钮，拉动拉杆。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身体中流过——这令她感到很舒服，同时那些被称为“知识”的东西也随着暖流流进了她的身体——她第一次知道了人类是什么，魔术回路是什么，她面前的这些人穿的东西是防护服，一般情况下人类不会穿……
暖流逐渐增强，在它越过了某个界限后，暖流便开始带给她大脑的烧蚀感。伴随着暖流同时过来的知识流也停下了。突然之间，周围有数千万张嘴在对她诉说着她没从“知识”中得到的，其他的记忆。
那是被血染红的记忆，从远古时期开始，生存、暴力、仇恨、欲望、爱——人类在其中扮演起了主角。
她还看到了她自己……并不是她自己。她的经历与她如此之像，她误以为那是她自己。
“她最后怎么了？”
她的魔术回路逆转，最后的死相说不上好看，而凶手就是她面前的这个人。
她极度失望，这与她从暖流中获得的知识严重不符，她意识到她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巧舌如簧的骗子——她不想面对这一切。
她在记忆和“知识”中搜索，但是她并没有发现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终结自己的生命，她失望透顶。更准确的说，她有点“坏掉”了。
再后来，她从那个大玻璃罐中出来了，凶手的眼泪滴落到她的身上。她很好奇为什么凶手仍对她有这般感情，她只能将这份感情归结为人暂时的良心发现。
她的生长速度似乎比她从“知识”中获取到的一般人类的生长速度要快很多，而且她发现她还拥有普通人类所不能拥有的能力，比如说读取到那些记忆——那似乎是通过魔术回路实现的。总之，她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人类。当她这么想时，“知识”就会告诉她，她是什么学界尚存在争议，但她毫无疑问是人类的造物，而她就是为了服务于人类的科学研究而生的。
而她知道，现在服务于人类的科学研究就相当于服务于那个凶手——她绝不想这么做。
她拒绝配合所有实验，即使研究员向她承诺这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每当她尝试终结自己的生命，她的肌肉都不听自己使唤。
有一天她再次尝试自杀，她的行为却意外被研究员发现了。从此，她便受到了更为严密的监视。
她也不再尝试自杀，她每天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尝试着离开设施去做那些记忆中描述的，有趣的事。
终于有一天，对她的监视放松了许多，她也再也没看见那个她讨厌的凶手——她成功离开了设施，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点。那里的草坪十分柔软，躺上去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她便一直在那里躺着，躺着看了两次月升和月落。直到她的能量快要被魔术回路耗光，她才回到设施。
也是在这次出游之后，设施里的人们开始管她叫公主。
“再后来，0区那边的设施被毁了，我们也就来到了8区。我第一次来这个设施就遇到了你。”十五夜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
“可是，不使用魔术回路不就不会消耗能量吗？为什么你第一次从设施逃出来时还会因为能量不足而回到设施？”
“四季，天生开启的或是通过后天训练开启的魔术回路才在不使用时不会消耗能量。但前者过于稀少，后者需要的训练周期过长，或是训练过程常人难以忍受。为了进行科学研究，我这种人造物就产生了。在一开始使用聚变反应堆提供的巨大能量来构成生命体，这种行为本身就能强制冲破开启魔术回路的阻碍，而且还能提高魔术回路在整个脑区中的占比，也就能增强我基于魔术回路的能力。但这种操作是有代价的，它会使得我体内控制供给魔术回路能量的通路无法完全关闭。也就是说，我只要没有脑死亡，我体内的能量就会一直通过魔术回路散失，这也是周围人随时能感受到我的魔术回路气场的原因。所以，我还需要设施中的聚变反应堆给我频繁供能。”
二人之间的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下弦月的月光缓缓在二人身上流动。
“抱歉，”四季率先开口了，“我代表这些研究人员向你道个歉，虽然我不清楚我是否有代表他们的资格。”
四季其实有千言万语想对十五夜说，但都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四季。”
“嗯？”
十五夜的脸突然凑近四季。
二人的嘴唇短暂的交叠在了一起。
十五夜把手背在身后，朝他一笑。
那是四季毕生难忘的画面。
随后十五夜带着四季回到了设施。
“玩得开心吗，‘公主’？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呢。”梅格已经在设施里等着他们了，她把视角缓缓转向了四季。
“还有……刑警先生。请你过来一下，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四季先是看向十五夜，十五夜对他点点头，他便松开她的手与梅格一同进了梅格的办公室。
“找把椅子坐下吧。”梅格自己也坐在了她位于房间中心的座位上。
四季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她，他搬起墙角的椅子也坐在了靠中间的位置上，面对着她。
“刑警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四季。很旧式的名字。”
“好的，四季先生，”她的姿势从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变成手心朝下平放在桌子上，并在说下一句话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请不要以为你是个警察就能在这座研究设施里为所欲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进行的是何等重要的研究。而‘公主’——刚才和你一起回来的少女，是我们重要的实验伙伴。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干涉我们的实验——这与你无关。”
“切，”四季回击，“‘实验伙伴’？不如说是实验品更为合适吧？”
他说完后一直注释着她，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和动作的变化，（他之前很擅长用这一套对付嫌疑犯）希望能读出什么。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之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说：“有意思，你到底是怎么让公主对你开口说这些的？”
“你们如果能好好反思一下你们自己的行为，那么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我们难道没在反思？”她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也逐渐变得激动，说：“我对她够好的了，至少比那个老家伙对她好了太多！”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缓坐回了椅子。
“你说的‘老家伙’是谁？”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些……算了，既然‘公主’都和你说了，我也要为我们说两句话。”
“那个‘老家伙’，是我已故的教授……”
第七章 朱红残渣
当梅格还在读博士时，她就听说了关于魔术回路的课题。
“梅格你看这个课题，‘魔术回路研究’，说什么能使人拥有超能力，这是在逗小孩吗？克拉格·J教授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哈哈哈——”
尽管周围的人都不看好这个课题，但是他不认为鼎鼎大名的J教授会做出如此行为——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梅格找到了当时正在图书馆古书区拂去一本书上的灰尘的克拉格。
“教授……”
“我知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梅格，你一直跟着我，你是了解我的，我从不瞎说，而且我更不可能带着我的学生跟着我赌上前途冒险。想想若是我们成功了之后的世界吧，那时的人类会感谢我们的。”
“哦，我当然相信您，教授。”
梅格在博士毕业后选择继续跟着教授做魔术回路的研究，同时她自己的课题也终于迎来了尾声。于是梅格就把自己课题的论文拿给克拉格。
“这篇论文总体上是好的，但有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不如这样，你先把论文交给我，我帮你改改。”克拉格看到梅格的论文后说。
梅格没多想，就把论文交给了克拉格。
一天后，梅格在期刊上看到了克拉格稍加改动但却署名是他自己的她的论文。
梅格立刻拿着期刊找到了教授，教授回答：“孩子，我只是想让你专注于魔术回路的研究，它的意义远大于你的这篇论文中课题的意义。”
梅格气疯了，回到家后一脚踢翻了上面放着魔术回路相关研究资料的书架。她突然发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本封面像是童话书，标题却是用拉丁语写的“吸血鬼的研究”的旧书。她之前一直没有发现这本书的存在，万念俱灰的她打开了这本书。
书的内页已经泛黄，纸也十分脆弱，有些缺页，也有些页上的字残缺不全——这一切都在诉说着这本书的历史。
“虽然封面比较奇特，但是内容还是挺严肃的。”
梅格这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还不时拿出其他的资料和现有的研究结果对比，并拿出笔和纸写写画画。
当她放下笔时，脸上浮现出了异样的笑容。
“看来教授的预见是正确的，但可惜的是，现在是我更胜一筹了——可悲的人啊……”
第二天，她照常去实验室上班，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给教授提供了许多新颖的猜想，这些猜想在后来的实验中也均被证明是正确的，对于魔术回路的研究推进的比想象中顺利的多。
后来，克拉格与梅格联合发表的关于魔术回路的论文在学界引起了极大震动。他们突破性的成果也吸引来了政府和众多基金会的研发经费——他们用这些经费在0区建设了一个极为先进的巨型研究设施。
得益于生物技术和可控核聚变技术的长足发展，他们的论文终于获得了真正付诸实践的机会。
当他们设想中的魔术回路实验体真正被从玻璃罐“孵化”出来时，他们和当时在场的实验人员全都激动地哭了出来。克拉格激动地将这个实验体命名为“00 卢米娜斯”（因为克拉格一直也是信息技术界的知名人物，故把“开始”之意以计算机编程中通常作为起始数据的“0”作为她的名字前半部分；而“卢米娜斯”意为“发光的”，希望她将来能够照亮人类的科学研究之路）。
但接下来的研究却说不上顺利。先是由于实验体是人类而一直收到学界反对派人们的抵制，而且实验体本身也有自我意识——一个一直被禁足的小孩子是不会听大人的话的。而这些科研人员很明显不太会带小孩。
终于有一天，卢米娜斯从设施中逃走了。尽管因为能量会一直散失的缘故，卢米娜斯在出逃一晚上后回到了设施，克拉格还是对于卢米娜斯的行为感到怒不可遏。他没穿防护服便冲出了办公室。
梅格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正当克拉格准备为能量耗尽而奄奄一息的卢米娜斯充能时，她说：“教授，既然这次条件这么合适，我们不如就用2.7兆瓦作为充能功率吧，就当是做实验了。”
教授当时已经接近失去理智，他同意了梅格的建议，按下了充能按钮。
卢米娜斯的表情从平静逐渐变得扭曲，看得出她极为痛苦，电流“意外”地击穿了有过载保护的设备，又继续击穿了空气，最终击中了克拉格。
那时正是深夜，四下无人。
她笑了，轻声地笑了，她的血流冲击着太阳穴，手心因为紧张而全是汗。
她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
随后她调整好表情，报了警，叫醒设施里的其他人，通知他们这个坏消息。
警察很快便赶到了。由于这个设施以及魔术回路的研究是高度保密而且十分敏感的，警察草草调查过后便不出意外的给出了“意外死亡”这个结论，很快收队了。
“00实验体因为意外损坏了，因此我代表已故的克拉格·J教授决定：制造出新的实验体，其名为01 十五夜，以示我们对克拉格·J教授的哀悼。”梅格十分平静的在会上说出了这句话。其他实验室负责人一致表示同意。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还要继续这个无底洞一般的项目了？那我们之前的投入的经费怎么算？”政府和基金会代表表达了不满。
“这都是为了区联盟将来的实力，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未来。”梅格平静地说。
政府和基金会代表只好无奈的摇摇头，表示同意。
成功拿到了经费，项目就一直进行到了下去，直到现在。
“可我听说魔术回路可以通过后天训练开启，那么你和克拉格·J教授难道就没有想要开启魔术回路的想法？”
“无可奉告，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的打算。”
四季长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
“非常引人入胜的故事，梅格小姐，”或许是因为最近四季接触到的“超乎常理”的故事太多了，四季以一种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平静语气说出了观后感，“你确实是个犯罪天才，能得到我这样称赞的人可不多，我自认为你可以拿出去对朋友吹嘘了。”
“谢谢夸奖，刑警先生。不过我还是要先提醒你一下：你想把你的同事们叫过来逮捕我的想法还是尽快打消为好。当初有警察到了0区是因为那是没有屏蔽器这种东西，而且我不报警也迟早有人会发现那个老家伙失踪了。”梅格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梅格继续说，“首先，我谁也没杀；第二，这个设施是安装了屏蔽器的，要不是那天屏蔽器意外损坏了，就连你也进不来。”
四季听到这句话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放在腿上的手却出了一手心的汗。十五夜说的那句“绝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拥有魔术回路”在他心中回荡。
“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先和你签订什么保密协议然后把你赶出去，也不会把你灭口。你可以继续和你所爱着的‘公主’待在一起——你在和她接触后她的各项参数明显更适于参加后续的实验。”
“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我们会给你一些时间去处理一下那些烦人的社会关系，处理完后我们会给你设施中仅次于我的待遇，你以后也会是这里的一员，相信你能明白在这里任职对于人类科学发展的意义。”
四季瞬间感觉自己对于十五夜的感情受到了践踏，他攥紧了拳头，但在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后还是没有把这一拳打到他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上。他起身踢开椅子，离开了办公室。椅子撞在玻璃柜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请一定认真考虑一下——”
四季在离开时还是听到了这个令人生厌的声音。
四季的心情糟透了，他现在只想回到他早上起来的房间睡上一觉。
“四季！”
四季发现十五夜在他的房间门口高兴地等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换做平时，他绝对会十分高兴的与十五夜聊天。但现在，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他躲过十五夜的视线进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他在躺到床上的一瞬间便后悔了。
“该死，我为什么要无视十五夜？她可是在等着我……”他开始痛骂他自己，并逐渐被无力感裹挟着进入了梦乡。
第八章 残月
深红色。
流动的深红色。
在他面前倒下的女人。
他那时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那些拿着刀的人们似乎没有发现他，又搜寻了一段时间后鸟兽般散去了。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一个人快速的接近了他。那个人的移动方式无声且迅速，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贴地飞行。
那个人并没有拿刀，也没有攻击他的意图——没错，那个人抱起了他。
那个人抱起他的一瞬间他视野中的红色褪去了，他也借此机会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名少女，一边飞过整个村子，嘴里一遍小声说着：“我来的太晚了吗？”
他对她的那张脸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瀑布一样的金黄色的秀发，与头发同色的眼睛。
“果然还是太晚了……”她看向怀中的他，眼中的泪水滴落在了他的襁褓上。
她把他深夜送进了孤儿院之中，并对所有人下了“那个婴儿出生开始便在孤儿院中生活”的暗示，之后便离去了。
那个婴儿一天天长大，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展现出对科学的热情……
“我？！”四季惊醒了。
“十五夜……啊不对，”四季努力用刚醒来十分不清醒的大脑回想起梦中的内容，还有昨天梅格对她说的话。
“卢米娜斯。”
四季火速冲出了房间。
十五夜早已在门口等着他。
“十五夜，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我完全不在意。倒是你，今天早上怎么动静这么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设施吗？”
十五夜感到有点疑惑，但还是带着四季传送到了那个草坪。
“是这样的，昨晚我在梅格的办公室听到了她对我说了许多事情。包括你和卢米娜斯，她本人的往事，以及克拉格·J教授的死。”
“哦……”十五夜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昨晚我睡觉时，我又做了一个梦，是关于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的事。”
“天啊，”十五夜发出了轻声的惊叹，“不过这些你迟早会面对的。”
“所以，那个村子，我的家人，究竟为什么会遭受屠杀？”
“我在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Y家族唯一的后代。只不过之前的你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想不起来了——也许是你的大脑不想让你想起来。总之怎样都好，你家的族人都是天生的魔术回路能力者，你的家族，你居住的村子，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人盯上的。”
四季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那天的惨案的凶手正是惧怕你家族血脉中的魔术回路中的一伙人——他们完全无视了“你们的魔术回路完全是用于保护他们的坚盾”这个事实。不过他们也付出了代价，那就是没了你们保护，那伙人很快便被邪恶的吸血鬼吃干抹净了。”
“而我的姐姐，也就是00 卢米娜斯，她的魔术回路收到了你们族人的魔术回路发出的求救信号。但是她当时在离开设施时花了一些时间，最终只救出了你……剩下的事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血液直冲上了四季的头顶，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要爆开了。
“等等，为什么梅格要对你坦白那些事情？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你是魔术回路能力者这件事了？”
“不……呼哈……呼哈，”四季强忍着头部的不适，急促的喘着气说，“据我推测他们还不知道……呼哈……呼哈……她对我坦白应该是因为……呼哈……她想让我留下来做设施的工作人员……呼哈……
“这是为什么？”
“她说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时……呼哈……你的各项参数更适合做实验……”
四季视野周围的丝线以极快的速度长了出来，他的视野很快便全黑，同时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深渊。
“四季？！你怎么了……”
残月微弱的月光照在了四季的身上，四季缓缓地睁开眼。
他发现十五夜也躺在她的左侧，与他沐浴在同一道月光之下。与刚才不同的是，他们周围的草全部枯萎了。
“我晕过去了吗……十五夜？”
“我还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十五夜把眼睛睁开了一个小缝，看着四季，费力地开口说，“我长话短说，刚才你的魔术回路突然开始逆转。当时的情况过于紧急，为了防止你变成无意识的魔鬼，我把我的一部分能量给了你，用于压制你脑中魔术回路的逆转。但是我几乎耗尽了我体内能量，我本想等你醒来后吸一点你的血，但没想到你的魔术回路为了自保大量的吸走了周围的能量……看看你周围的草地，我现在与它们的情况是类似的。”
“那我该怎么帮你？”四季急得快要流出眼泪。
“使用你的魔术回路中储存的能量，将它们转移到我的魔术回路中。别担心，我的魔术回路比一般人的分布要广，这样的操作难度并不高……”十五夜已经极度虚弱。
“可是我从未主动使用过魔术回路啊？！这该怎么用？”
“克拉格·J教授曾经说过……‘像使用你自己的身体一样使用魔术回路’……”十五夜不再说话了。
四季知道现在要靠他自己了。
“‘像使用你自己的身体一样使用魔术回路’……如果我想喝水，我便命令我的手捧起水喝——也许魔术回路用起来也像是这样？”四季没时间犹豫下去了。
四季将双手放在十五夜的胸膛上，随后不断地在心中重复“转移魔术回路的能量”这样的想法。
无数条微弱的蓝光逐渐从十五夜的头顶发散，随后一起游走到四季手的位置。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碰到了十五夜柔软的手，然后暖流开始从他的体内经由他的手掌流出。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一小会。
“谢谢你，四季。”他的脑中突然响起十五夜的声音，随后分布于她的头、肩与胸脯上的微光暗淡下来，她的手的触感也离开了他的手。
“我成功了吗？”四季的眼眶湿润了。
十五夜缓缓睁开的眼睛回答了他。
“没有那么难吧，”十五夜慢慢坐起来说，“天生的魔术回路能力一般都不会差，前天我也帮你‘激活’了一下你的魔术回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脸了。”四季转过头去擦干了眼泪。
十五夜只是看着他。
一阵风吹红了二人的脸颊。
“还要来吗？”四季小声地问。
“难道你不喜欢？”
二人的双唇再次交叠，但这次不同于上次的试探，这次的吻更深——那是互相急切地索求对方爱意的吻。一段时间后，二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到设施吧。”十五夜提议
“啊。”四季同意了。
他们似乎有点被自己对对方的强烈情感吓到了。
第九章 凶夜
设施中的诡异气氛，淹没了二人。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在缓慢地从自己体内抽离。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倒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他们在倒下时拿在手中的各种实验仪器和记录单就散落在地上。
“真该死，我早该预料到的——快找梅格！”十五夜说。
他们在梅格的办公室门口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她，她与那些工作人员一样失去了意识。
“我给她一点能量吧，这应该能帮她多撑一会——如果她还能醒来，我还有些话要问她。”十五夜说完便坐在地上，伸出手放在了梅格的头顶，四季发现梅格的头顶也出现了熟悉的微光。
“听着四季，”十五夜站起来，用她那深红色的眼睛看着他，说，“我之前对你提到过那个吸血鬼，他现在很可能找上门来了。你就呆在这不要乱走，我去找找他在哪。”
“为什么是我呆在这？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我可以传送到这个设施的任何地方，这样找起来比较快——他很可能正在某处吸取这些人的能量作为自己的魔术回路中的能量，要是我不快点阻止他的话他的力量可能会强大到我们无法驱逐他。但是如果我带上你一起找，我的能量可能会损耗的太快——现在可没有人来为我启动反应堆。”
“我现在也可以使用魔术回路了不是吗？你告诉我传送到哪，我可以跟你过去……”
“别开玩笑了，以你现在对于魔术回路的掌控程度，传送到的地点只能是事先有过印象的地方。你又认识多少地方？放心，一旦我出了什么事，我会立刻回来找你的。”
“那好吧……注意安全。”
她的眼睛变成了金黄色，突然消失在他面前。
那对四季来说是一段漫长难熬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祈祷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呆在办公室里——但他还是一直听从十五夜对他说的话。
他突然发现梅格头上的微光散去了，她闭着眼转动了一下眼珠。
“四季？为什么我会联系上你——天啊，你到底是怎么隐藏得……算了，我要说的是，‘公主’有麻烦了。”四季意识到这是梅格的声音，但她并未张口说话，那些话仿佛是直接被塞入到他的大脑中的——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魔术回路。四季没时间感到惊讶了，他尝试使用魔术回路与梅格的声音对话。
“可她说如果她出事了会立刻回来的啊？”
“哪能万事都顺她的意——现在能帮她的只有你。你现在听我指挥……”
四季在梅格的指挥下快速穿过一个个实验室，爬上一个个楼梯。他心急如焚，希望自己的行动能更快点——他的魔术回路也回应了他的想法，他几乎是以他在梦中梦到的卢米娜斯的那种速度穿梭于设施之中，风呼啸着划过他的耳边。
“看到那个控制台了吗，那就是聚变反应堆的控制台。”四季又回到了这个他第一次见到十五夜的地方。
“检查冷却系统的工作情况。”四季在梅格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操作着反应堆的控制台，他一直坚信适度的压力能使人进入最好的工作状态。
“没有问题。”
“将能量输出策略组调整为‘辐射输出’，等到输出控制台返回完成数值后设置10秒的启动延迟。”
“设置好了。”
“把输出功率提高到2.7兆瓦，小心点操作。”
“好了。”
“现在立刻离开控制台，离反应堆越远越好，快！”
四季立刻远离了反应堆。他离开时，听到了他身后的反应堆发出了巨大的噪声。
“反应堆不会出问题吧？”四季不太敢提“爆炸”这个词。
“只要冷却系统没问题，反应堆就不会出问题。而且在那种极限攻率下，自动程序不会让反应堆工作太长时间。”
很快，来自反应堆的噪音弱下去了。
“四季，”那是十五夜的声音，“我有点轻敌了，我和那个吸血鬼就在那个有大玻璃罐的实验室里，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战胜他……”
“我马上就到。”
四季冲进了那个实验室，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十五夜，和有着一头鲜艳红发的……少女？这可真是完全突破了四季的刻板印象——他没想到这个终极大反派居然是一名女性——不过这个体型确实与他之前在电影院看到的相符。
四季在上下打量他的对手时，无意中看到了她的眼睛，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不能动了，意识正在从他脑中被缓慢剥离。情况不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有些慌了，分出了能量注入魔术回路中来对抗意识的剥离。
“不要看她的眼睛，你的能量还没有多到能分出一部分来对抗她的眼睛所带的魅惑效果。”十五夜的声音像是锤子狠狠的敲击了一下他的颅骨，他终于能够移开视线。
“哎呀，被发现了，呵呵呵——”红发吸血鬼小声的笑了出来。
“那天出现在电影院的人是你吧？” 四季对红发吸血鬼说。
“哦呀？看来我很早就暴露了呢——抱歉啦，当时我太饿了，心急了点就在那里补充能量了——现在想想我应该用眼睛把她吸引到更僻静的地方呢。”
“你为什么要追踪我们？又为什么要杀了这设施里的工作人员？”
“首先，我没有杀了他们——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死——我只是从他们身上抽取了一些能量而已。至于我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我打个比方吧：如果你之前拥有某个珍贵的工具，那个工具给你提供了许多乐趣；而现在突然有一伙人，拿着你手中工具的赝品来到了你的面前，并向你展示他们手中的赝品是多么的接近真品，你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魔术回路是多么好的工具，它简直就是万能的愿望机。而你，”红发吸血鬼的目光转向了十五夜，“还有你那可悲的姐姐，都是可恶的赝品。你们的所谓‘设施’就是赝品的加工厂。而赝品，必须被销毁。”
“你不是来和她理论的，”梅格的声音再次在四季的脑中响起，“相信我，打破那个玻璃管，‘公主’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四季“拿起”了离他不远的实验桌上的金刚石刀，把它用力“投掷”到了玻璃罐表面上。“拿起”和“投掷”都是四季使用魔术回路构想出的“手”完成的——他终于真切的感受到“像使用你自己的身体一样使用魔术回路”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伴随着清脆的声音，玻璃罐碎裂了，内容的半透明白色液体涌了出来。
“雕虫小技罢了。”随着红发吸血鬼一挥手，四季感受到自己的头突然变的很重，压着他的胸腔喘不过气来，他也只好采取和十五夜一样的动作来让自己稍微好受点。
“不错的想法，四季”他又听到了十五夜的声音，“虽然很冒险。”
十五夜突然离地向前冲去，经过那摊从玻璃罐中涌出的液体时，那些液体就像具有生命了一样流到了她的手中，变成了一把太刀，然后靠近了吸血鬼，把她的脖子划开了一道深红色的口子。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四季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鲜红色的血从她脖子的伤口中流出，她捂着脖子，放松了对四季的压制。
“尽管如此，那又如何？！”红发吸血鬼大喊。
她身后的十五夜突然脱力，松开了手中的太刀，斜靠在墙上。太刀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又变回了原来的一滩液体。
“那些工作人员，以及这个赝品都已经化为了我的能量来源，我很快就会恢复好，到时候你们就会是死路一条！”
四季冲上前去试图给这个吸血鬼最后一击，但是他发现她身边似乎有着无形的气场，阻止着他继续靠近。
“就凭你们这些使用赝品的人，还妄图击败掌握着真品的人，真是笑话。”
无力感再次用上了四季的心头，他痛恨这个不争气的身体，痛恨这个无能的魔术回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