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涛】所以故事的最终结局是……

    出场人物：张涛、系统94、陈希、姜凡、薛珅

    接上篇。合集【微风吹过尖子班】的正式结尾。

    有些人本来就拥有纯净的爱情。

——

    三人面面相觑。

    好像今天的无聊跟以往的都不同。薛珅之前不会在课上兴高采烈地转头试图和姜凡交流，陈希也不会觉得物理课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的大家所营造的氛围过于寂静，姜凡不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题怎么做六解甚至是用他一直觉得“最笨的”高中知识解答。下意识的一些小动作和脱口而出却又忘记的名字或词语，让他们感觉好像被突然剜去了一块记忆，而且这个记忆绝对与他们息息相关。

    “我觉得‘张涛’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刚刚试着说‘小涛’两个字，意外地顺口，我们肯定和他或者她认识。”陈希挺直了背，眉头微蹙。

    “直觉告诉我，张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我的《呼啸山庄》，130页上有我手写的留言，那句话是终归大海化波涛。我认得出来我的字，但我对我为什么写这句话没有一点印象。我总觉得，这句话和‘张涛’有关联。”

    “’In Das Sternenzelt，Du bist der ausschließliche Stern in meinen Augen.‘是我爸写在情书上的给我母亲的告白，我在今天下午提到什么是喜欢时下意识就说出了这句话，我觉得很奇怪。”陈希顿了顿，没把他对他母亲的教诲铭记于心这件事说出来，而是补充着，“合理推测，我忘掉的可能是一份爱情，或者说，一种名为喜欢的悸动。”

    “体育课结束后我就一直觉得我忘掉了什么东西。”姜凡轻轻开口，手上在温柔地顺着一百的背，然后想：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只漂亮的狸花猫和他会这么亲近，如同他们曾经见过、玩耍过，如同他们彼此认识。如果猫还记得他，他姜凡就不应该忘记猫的主人在何处。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像小说里最常见的套路一样，一种神秘的力量出现，进而篡改了我们的记忆？”陈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漆黑的夜幕就像他们一团乱麻的头绪，看得出端倪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这个他们未曾谋面也未曾听闻，甚至不知道性别的人物，会是让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轨迹的线索吗。

    记忆告诉他们，他们的生活很正常，一向都是这样，平淡乏味；

    直升一中，进入了最好的班级，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势均力敌。他们是学校精心培养的尖子班学生，说难听点也叫做考试机器。

    不需要任何升学考，就像趴桌睡觉的沈杰被985自主招生录取，刚刚回国的谢宇是国外大学申请他去学习，陈希的竞赛成绩极为卓越，薛珅的各大高含金量的赛事奖项拿到手软，姜凡这位万年第二一直保持着裸分就能越过顶级大学的分数线的实力。小升初、初升高一直到进入大学校园，每一个环节他们都是能通过各种意义上的筛选的难能可贵的人才。

    对他们而言学习再轻而易举不过，他们甚至不明白高中这些16世纪的老古董知识的难度在哪里。

    尽管尖子班配备的是学校精心安排的师资，他们也大多数时候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课扭魔方、看言情小说看到落泪、因为被保送而趴桌子睡觉、物理课做其他竞赛题而被劝说去学语文……

    就算是光看一中尖子班的清北上线率，也是很多省市高中望尘莫及的。B市一本录取率全国第一，30.5%，全国一本率平均是12.43%。这意味着，一百个高考考生里面，只有十二个能上一本大学。可是他们上线率达到了惊人的65%。

    他们的成就波澜壮阔，无论是如今还是未来，都是普通人终其一生触不可及的高度。他们经历过了“见山不是山”的阶段，所以有着“见山又是山”的感悟。凭借他们的能力，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比如阶层、比如眼界，又比如……命运？

    那，然后呢？

    潜意识在默默否认着以上的所谓事实，告诉他们，这些事实的确很厉害、很光宗耀祖，但是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问题一定和某个人或者某些事情有关。

    如果二者必取其一而信，他们是要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违和感、对其视而不见放任自如，还是要去利用各种他们能够利用到的方式，去寻找一个真正的答案？

    “像这种既没有参考答案也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需要我们给出最佳解答，”薛珅不急不缓地敲了敲桌子，环视姜凡和陈希，“你们认为呢？”

    “给出答案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是，难的是决定要不要去做。”

    “做吗？”

    枫树大道离学校并不远，坐在街边的咖啡角，在棕色大伞下思量的三人抬头便能望到还在亮着灯的一班教室。此时蝉鸣渐息，微风渐起，和教室一样显眼的是黑丝绒一样的夜空上披挂的星，尽管星光微弱，夜幕低垂。

    如果是游戏，主角迷茫的时候，应该有个对话框作为提示，左边写着yes，右边画着no。决定是否去做，就是鼠标敲击的那一下。

    但现实生活中，生物实验没有提示，生物双创大赛没有提示，竞赛题没有提示，IMO没有提示，考试没有提示，就连今天中午去不去食堂吃饭，班会课会不会突然看电影，也没有提示。

    恰如命运，没有提示。

    “那就去做。”

    

    张涛离开一中真的是一晃眼的事情。94并没有亏待他，而是把他送到了南方的A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依旧是高二，依然是尖子班。

    静止的时间里，94颇有耐心地对他说，张涛家中的布局和之前在B市时都别无二样，一家人的关系没有变化，因工作调动而举家南迁，非常合理。

    但是张涛明白这些都不一样。这样的心理活动被94捕捉到了，却不知道这个男生在否认些什么。

    张涛只是在想，他不知道到底是高级文明能量太强，所以能够实现篡改这么多人的记忆，甚至修改别人的人生轨迹；还是他所处的世界本来就是一片虚无，他只是一本小说或者一段影片中的虚构人物。

    张涛跟随94的指引，见过A中偌大的校园，在和一中相似的大榕树下多停留了片刻，透着教室窗户，见到“他”朝夕相处的同学和老师，见到他的座位上摆放着的书和卷子，见到在家中挥着锅铲的妈妈和嘴上还带着笑意的看着报纸的爸爸，见到了他最爱的那把口琴，见到家里那架盖子上还贴着他的姓名贴的钢琴。

    17年来，他认识了很多人，留下过很多痕迹，在此时此刻，又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忒修斯之船的答案他一直都很好奇，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就在今天，张涛有了新的疑问，如果姜凡他们的感情被收走，那他们还是原来的人吗？如果不是原来的人，会不会是在记忆被清除后的那一瞬间，就不再是原来的他们了？

    “我们对你唯一的约束就是你不能够主动回到B市。”94的电子音里透着一些人性化的犹豫，又说：“张涛，你确定你要记得以前的事情吗？只有你一个人记得，这对你来说会感到痛苦。你还可以选择忘记。大家都忘记了，就很公平。”

    “没事，我习惯了痛苦。”张涛挥挥手。

    他习惯了技不如人，习惯了倍受打击，未说的那句话是，他也习惯了日有寸进，习惯了如何平衡学习和生活，习惯了很多鼓励和夸奖。什么叫做公平？回忆起上午那个“再来一瓶”的盖子，他到底有些遗憾。

    “94？叫你九四吗？嗯……如果可以的话，那瓶有‘再来一瓶’的可乐就请你喝了。”张涛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着办公室上贴着的门牌号，没有扭头和94对视，开口道：“我没动过，只是拧开了。其实是还没来得及喝，就遇到了你。可乐放久了会跑气，气跑了，可乐就没意思了。你可以留个纪念。会很幸运的，有再来一瓶的加成。”

    如果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有一些回忆也很好，避免他张涛有一天真的成为了一艘破败的忒修斯之船。

    “……谢谢，合作愉快。我会在你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出现。”沉默了一会，94就切断了两人的联络。

    与此同时，一中小卖部外的榕树下，那个透明的塑料袋里只剩下了三瓶没有主人的饮料。

    “小涛！来发试卷！”高二（2）班的数学课代表抱着答题卡向张涛挥手，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很活泼，和张涛之前见到的查梓研完全是两个风格。

    没有强制干扰，时间就不会为谁而停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张涛接过一大半的答题卡，走进二班教室时，顺便拿走了讲台上的座位名单，他得顺利过了派发完全陌生的同学的答题卡这一关。

    宿舍里，薛珅打开笔记本，接收了他姐姐传送给他的学籍网账号密码。姐姐一开始担心薛珅要拿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后面听他说是要找旧相识，很久没看到薛珅的情绪起伏的她难得没多说什么，就外借了她的权限。

    她想，由他去查去找，正值青春的人哪个不是有着花不完的精力和热情。虽然听上去很离谱，还很疯狂，但就是天塌下来都有薛家顶着，随他去吧。

    薛珅在全国普通教育学生库里面查找张涛的名字，果然没有在一中的档案记录里发现这个人。

    “如果学籍资料不在一中，那就扩大范围。”姜凡划了几下手机屏幕，就把手机往薛珅桌子上放，那是一份全国百强中学的排名，“既然这个人能让我们有似曾相识感，ta所在的学校绝对不会在这一百所高中的范围之外。”

    “刚刚写了个程序，用这个找能快一点。”陈希合上他的电脑，把U盘插到薛珅的电脑侧栏，三两下启动了这个爬取数据的应用，输入了相关条件。

    一分钟后，A市A中高二（2）班的张涛的学籍资料展现在电脑上。

    “张涛，性别男，年龄17，就读于A中。 ”姜凡冷静分析着，“没有竞赛记录，没有保送记录。中考成绩过A中当年录取线，正常录取。二班是A中尖子班，档案上记录的考试成绩中等偏上。”

    随着薛珅的鼠标往下滑动，到评语页就此停住。这一页是扫描原件的电子版，上面除了班主任手写的评语，还会加盖学校的公章。

    “等一下，这个评语……”陈希的右手撑在薛珅的椅背上，睁大了眼睛，用手虚指了评语那一栏，“乐于助人，不骄不躁。成绩优异，品行突出……”

    “这个字迹是……”薛珅回头和姜凡和陈希对视，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江老师。”三人异口同声。

    公章却实打实地盖着A市A中教务处。

    “警告！警告！创世纪系统94号，第2789号条约即将作废！警告！”枢纽内那个有着蓝色流光的球体突然闪烁起红光，打破了枢纽内部的宁静。

    尖锐的警告声把94吓了一跳，快速查看后发现一中那边的三位人类中的“天才”将要发现张涛的新身份。

    而一旦他们找到真相，这个条约就会违反一方完全自愿的原则，直接作废。那它之前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劝解和付出打水漂，情急之下，94选择了强制溯回。

    时针拨回到姜凡捡起纸片的前一刻，94犹豫了片刻，还是直接抹去了上面的所有痕迹。这一次，无论是微积分的公式，还是竞赛难度的物理受力分析图，抑或是草书的“张涛”二字，全都烟消云散。

    打开纸后，过于干净的白纸照样给姜凡带来了极强的违和感，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也不该发生。

    “这道题暴力求解是可以做出来的，但这里用……”

    94观察到姜凡在讲解题目后，再次回看他们的推理过程，少了这个名字的提示后，这份条约的签订大概就万无一失了。

    

    99.8%、99.9%……100%。

    所有的创世纪系统都在第一时间内收到了这个好消息，在大家合力签订了很多条约完成交换后，它们终于可以回到属于它们的高级文明了。

    作为新手系统的94在第一次感受过什么是惊奇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沉重。回家在即，它突然想起来由它负责的2789号条约。

    一开始它并不知道那个叫做张涛的男生为什么能够和三位天才的命运紧密相连，接触后它发现，被爱着的人并没有任何想要满足自己私欲的意思，他很纯粹也很开朗。

    它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三次模拟演练，每一次，每一个人，都选择了给它智慧而非爱情。它只是个新手系统，不太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的智慧却没有爱情重要。

    他们的资料卡都是罕见的优秀，其中武力智慧感知力都极其卓越。就算没有它横插一脚，他们也可以战胜命运的责难。换句话说，本就受这里的天道意志眷顾的他们，又谈何责难？

    抓住张涛心软的弱点诱哄着他签订条约，94觉得很沉重，拆散别人感情的沉重、欺骗别人的沉重，有意影响和改变了别人命运的沉重。

    光球上展现着最后的条约签订数，它们一一闪过，同时也方便各系统前去实现签订方的愿望。

    数目停在2788份。

    系统94的虚拟形象蓦然一惊，一阵莫名的喜悦席卷上来，占据了它的机械心脏。

    从1号到第2788号，这些属于地球的天才提供的爱或者智慧，已经足够它们通过黑洞的洪流。

    有些颤抖地，94调取出2789号条约，发现签名处的“涛”字已经被模糊。可能是那瓶瓶盖上有着“再来一瓶”的可乐带来的水汽。按照创世纪系统部的规则，签名模糊的条约，并不能够成立。

    好在，没有成立。

    翻看了自己的能量库，94决定自费强制溯回属于一中那群人的时间线。自费倒带时间是一件极其消耗能量的事情，但是，张涛请它喝了可乐，就这么一笔勾销也未尝不可。

    “记忆还给你们，盖子上有着‘再来一瓶’的可乐我就带走了。”94确认消费能量后，开始回调他们的时间线。

    这一次，它返还了四人的全部记忆。包括他们之间朝夕相处的点滴，包括一中校园网论坛上的那些“神帖”，包括在枫树大道咖啡店外三人晚上的谈话，包括张涛在二班发卷子的身影，包括薛珅调取学籍档案的那个夜晚，包括他们看到的那张纸片上用草书写着的“张涛”二字。

    已发生的、未发生的，它都一并返还给张涛几人，并且祝愿那天的情景再也不用发生。

    “或许啊，人类的天才对爱情、智慧和命运的看法与我们不同吧，真是重感情的一群人。”94想起和张涛的对话，有句来不及说的“抱歉”留在了他的走读卡背面，荧荧流动着蓝光。等张涛看到后，这句抱歉就会消失。

    在这两千七百多份条约中，有人付出了爱，有人扔掉了智慧。有人想用他的爱情去换取显赫的家世，有人想用他的智慧去换取平安顺利的一生。有些人当惯了天才想体验普通人的人生，有些人在离天才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渴望摘下头顶名利的星辰。

    有人获得了这辈子都未必用得完的金钱，有人声名鹊起一步登天，收揽了昨天还梦想着的滔天权势。

    有人许愿得到永生，有人许愿得到纯净的爱情。

    而有些人，不需要许愿，难得的智慧之外，他们本来就拥有纯净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