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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素晴日』到『素晴日FVHD版』——全语音HD版附带すかぢ长篇访谈

2021-07-22 20:56 作者:雨叢雲黑白  | 我要投稿

说明

这篇访谈来自素晴日HD版附带的Artwork本。除了这篇HD版发售前做的访谈,Artwork本里还收录了すかぢ在2010年原版游戏发售时的访谈,还有更新了的すかぢ读书目录(原版附带的读书目录在这里)。这些都是相当有意思的内容,不过这里先把更有时效性的新访谈(虽然也是去年了)翻译出来。同时上传了上述三部分内容的扫图,希望有志者能帮忙翻译。

转载请保留本页面链接。上传的扫图仅供交流学习,请勿分流。


(因此加上链接,因为我也是才找到,需要去谷歌翻出去才能找到,我就放在评论区了,在此声明这是转载)


————————————————以下正文————————————————


从『素晴日』到『素晴日FVHD版』——全语音HD版附带すかぢ长篇访谈


自2010年3月26日发售以来,『美好的每一天 ~不连续存在~』至今仍具有深厚的人气,本作是其全语音HD版。谈及本作时称“改变了自己的全部”的すかぢ氏。在原作发售8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将请他畅谈一番。


すかぢ(SCA-自)简历

笔名:すかぢ(SCA-自)  代表作:『终之空』『二重影』『萌娘商社』

KeroQ/枕作品的总指挥、剧本作家。

2010年3月26日以KeroQ名义发售的『美好的每一天 ~不连续存在~』获得萌えゲーアワード2010大赏部门铜赏。

2015年10月23日以枕名义发售的『樱之诗 –舞于樱花之森之上-』获得萌えゲーアワード2015大赏、用户支持赏金赏、10月月间赏。


§ 甚至考虑过解散公司。


———  在发售8年后的今天仍然保持着深厚的人气、并不断获得新粉丝的『美好的每一天 ~不连续存在~』(以下简称『素晴日』)。在全语音HD版推出之际,我们想对本作的总指挥及剧本作家すかぢ做一次访谈。

首先,请问发售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すかぢ]  我甚至考虑过要解散公司了呢。

———  解散吗?为什么呢?

[すかぢ]  2008年发生了国际金融危机,从次年开始,黄油的销量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实际上『素晴日』是参照着『H2O -FOOTPRINTS IN THE SAND-』(以下简称『H2O』)的销量制作的,所以花费也很多。

本来预期首发能卖出20000份左右,但最终只卖出13000份不到。

———  现在来看的话,这也属于畅销作了吧。

[すかぢ]  确实是这样,不过在那之前黄油市场存在着泡沫,因此对销量的预期非常乐观。从更根本的层面讲,就是当时我自身的想法从各种方面看也都太天真了。

———  不过,您自身对『素晴日』还是有着相当的自信的吧?也有对追加生产委托的预期吧?

[すかぢ]  『素晴日』这部作品对我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能和它相提并论的或许只有『樱之诗 –舞于樱花之森之上-』(以下简称『樱之诗』)和正在制作中的『樱之刻 -步于樱花之森之下-』(以下简称『樱之刻』)了吧。

所以这并非有没有自信的问题。在首发份数确定下来、看到销量的时候,我就心想“啊啊,已经完了啊”。

———  但是,既然有13000份的话,不应该还是有相当不错的收益的吗。

[すかぢ]  这也没错。但公司倾注了全力的作品,它的销量不足以填补成本——我从没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感到很害怕。

而且,虽然公司的运营中至今没有过负债,但既然连发挥了我所有能力和公司所有潜力的『素晴日』都卖不好的话,就算像这样继续下去,我想迟早有一天会出现赤字,最后背负一身欠款。

假如公司破产的话,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我是个会把自己活着这件事都考虑成“麻烦”的人,因此无法忍受过度地给他人造成困扰。

与其哪一天突然变得连工资都发不出去、只能流浪街头,不如在还能确保一定程度的收益的阶段解散公司。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  确实,和破产的公司扯上关系的人都会有很多困难啊。


§ 感谢黄油市场的健全性。


[すかぢ]  我考虑过的最坏情况就是解散,但基本上还是希望能出售公司。就是“求求哪家接手我们吧”这种感觉。

———  这在现在的业界很流行呢。

[すかぢ]  不过在当时还没有这样的文化,所以受到的都是类似“这家伙怎么了?”的反应。

那段时期,Front Wing(注1)的山川社长替我们斡旋了不少。

在那以前,我就知道山川社长有着异常的行动力和情报收集能力。而且他还是个挺亲切的人哦。我觉得这个人相当了不得,也对很多人说过“山川社长很厉害”这样的话。不过当时,在那之后引爆业界的『GRISAIA』系列还没问世,所以也没有谁同意我啊。

要是放到现在的话,提到Front Wing的山川社长,大家都会感到佩服,但当时谁也没对他有多高的评价。哎,我也有些自豪呢。“早就知道的只有我”,对吧(笑)。

我从来没见过行动像他那么频繁的黄油公司社长。卖得好的时候、卖得不好的时候,他都在一个劲地行动着。我想要是自己也有那样的行动力就好了。

不过这也都只是想想,最后并没有出任何结果……

———  最终没有成功卖出公司。

[すかぢ]  没有成功呢。我也跑了不少地方,但与我进行这些活动的同时,『素晴日』受到了评价,也陆续接到了追加生产的委托。

可即便是这样,照那之前的经验,追加生产的份数再多也不会超过首发的一半的。而且还是黄油不景气的时期,因此我当时觉得追加委托应该不会持续多久。

———  那实际上怎么样呢?

[すかぢ]  直到8年后的今天,追加委托都一直没有停过。别说是2万了,总销量数年前就已经超过了3万。在那之后就没有算了,也不知道已经卖了多少万份了。『素晴日』已经超越『萌娘商社』,成为我们卖得最好的游戏了。

———  您有什么感受?

[すかぢ]  感激。心里只有这样的感谢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素晴日』对我来说是部特殊的作品。

———  『素晴日』的特别之处在哪呢?

[すかぢ]  怎么说呢。我现在还记得一件事,就是当我试玩完成版的游戏脚本的时候,我心想,“啊啊,假如我是个大富豪的话,肯定就不会发售这部游戏,而把它当作自己的东西了”。

———  我有点不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すかぢ]  对于当时的我,这部作品的完成本身,就足以让我对一切的事满足了。

其实,我想要解散公司,也包含着这样的心境。那就是“就算得不到认可,我也深爱着『素晴日』这部作品,而且认为这是部出色的作品。所有,如果世间认为‘你作为作家已经不被需要了’的话,那我也就应该退出这个业界了”。

我想,如果连『素晴日』都不行的话,那恐怕不管做出什么来都不会成功;虽然也能尽力进行一些作为创作者的活动,但再制作需要花费大量金钱的黄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  您当时还真是做好了相当程度的觉悟呢。

[すかぢ]  与其说是觉悟,更应该说创作『素晴日』就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像『终之空』、『二重影』和『萌娘商社』这些,倒也确实有身体上的负担。当时年轻嘛,一工作起来,连续几个月平均每天睡2小时左右都是常有的事。但这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对肉体的压榨,何况在年轻的时候,就连这样的乱来都会是有趣的。

而和之前那些相比,『素晴日』几乎没有什么身体上的负荷。

不过对内心和脑机能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负荷。

记得写第2章「It’s my own Invention」的时候,我几乎和疯狂只有一线之隔。

写第3章「Looking-glass Insects」和第4章「Jabberwocky」那会儿,前后故事的整合性全都是用脑子考虑的,所以对脑的负荷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回想起来,要是用表格软件来整理时间轴的话,那还会比较轻松吧。可全部时间轴和整合性我都是只靠脑内考虑的,所以会有负担也不奇怪啊。

———  既然是这么让您自信的作品,应该也有对追加生产委托的预想吧?(注2)

[すかぢ]  本来就不是说有意思的作品就一定能大卖。很有意思却被埋没的名作也有很多。而且,就算是我再怎么绞尽脑汁做出来的作品,只要市场判断它无趣,那就是无趣。这就是市场的现实性。

所以,我爱着『素晴日』这件事与它能卖得好绝不是等同的。

因为我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当我知道『素晴日』持续保持着比较好的销量的时候,我对支持这部作品的人们真的只有感激的心情了。当时我就想,真的真的十分感谢……

———  正是被玩家拯救了的感觉呢。

[すかぢ]  不以话题性而以“有趣”来评价的业界,大概只剩黄油业界了吧?

我感觉,世间越来越比起“有趣”更注重话题性了。这种趋势之中,在黄油业界,玩家仍然在寻找着“有趣”。

在Twitter上问“有什么有趣的黄油推荐吗?”,就会收到很多回答,并且实际上确实都很有趣。

虽然黄油市场缩小了,不过玩家和厂商的距离感还是有着和过去相近的特质;不只注目于话题作,有趣的东西也会获得应有的评价——这样的土壤还没消失。

我想,黄油业界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这个部分。玩家和厂商的关系是比较健全的。

所以我一直有着“对黄油市场的健全性的感谢”。


注1:原文为「フロイントウイング」,应该是误植。另外,本文所有注释均为译者注。

注2:原文如此,不知道为什么把上面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可能是误植。


§ 黄油的凋落与展望。


———  可是就算这样,黄油的市场规模还是在逐年缩小。

[すかぢ]  在过去,确实存在着所谓“只有黄油才有的要素”。所以一段时期里,黄油是宅业界的中心。

然而正因为是业界的中心,这些要素也渐渐扩散到轻小说、漫画和动画之类里了。

现在,所谓黄油的优越性已经相当薄弱了。不过也只是薄弱,而不是完全没有。

———  您认为这种凋落的原因是什么呢?

[すかぢ]  像我刚才所说,只有黄油才有的独特感性扩散到了其他媒体。并且,“手游·页游”、“なろう系(注3)”等等的各种媒体也发展起来了。用一句话说,就是宅向娱乐的选择不断增多。再加上消费的速度逐年增加,开发周期长的黄油变得不太适合于时代了。

果然,还是那些消费速度快到足以不断产生能在Twitter传播的内容的商品,还有那些总是能以活动的形式提供话题的手/页游更加有利吧。

———  做为一个宅,需要消费的东西增多了呢。

[すかぢ]  不过这只是来自外界的原因。我想另一个原因在于,黄油业界自身开始转向于保身的态度了。

曾经厂商和经销商都觉得,最好的“现在”的状态会持续下去,因此当看到这种状态可能终结时,只会考虑“还能想办法再延续多久”。

在某次集会上,有一位地位很高的人对黄油的经营发表了见解。当时我就提问:“您说的经营战略非常精彩。但是,采用这种思路的话,就绝对不会有新玩家了吧。”结果他断言“根本没有考虑过新玩家的加入”。

我认为这种认识很让人遗憾。

如果真的不管做什么,业界都不会有年轻的玩家加入的话,那这种想法也没有错。但是我们的游戏的玩家里也有不少年轻一代,而且也有一些公司受到着年轻人的簇拥。


注3:「小説家になろう(成为小说家吧)」是日本在线小说平台,所谓「なろう系」就是指具有发布在其上的小说特征的(轻)小说类型。


§ 新黄油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  刚才您提到“黄油的优越性变弱了。不过也只是变弱,而不是完全没有”。

[すかぢ]  我感觉2017年真的是丰收的年份,有相当多的好作品。其中,我从『金色ラブリッチェ』和『景の海のアペイリア』这两部作品中发现了黄油的可能性。这两部作品的主要写手都是写小说出道的对吧(注4)。

———  您从它们中分别以怎样的形式发现了业界的可能性呢?

[すかぢ]  首先是『金色ラブリッチェ』,这部作品是由人气大厂SAGA PLANETS制作的,这一点我认为很重要。

SAGA PLANETS本身是靠着安定的游戏做起来的公司,所以并没有一定要推出一款展现创造意欲的作品的必然性。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只需要持续制作定型化的作品就能获得安定了。但是我感觉『金色ラブリッチェ』是一部相当有创造意欲的作品。

大厂商不靠安定的黄油作品,而是推出具有黄油独有好处的意欲性的作品,以此来给玩家感动——这给人的冲击果然很大。

当大学生想到“要不找点黄油来玩玩吧?好像SAGA PLANETS这个厂很有名诶”的时候,如果遇见了『金色ラブリッチェ』这样的作品,我想会具有相当大的意义。

再来说『景の海のアペイリア』,我个人认为这是留名黄油史的名作。故事看起来错综复杂,但实际上使用了构造相当单纯的诡计。

像这样的复杂性绝对只有ADV才能表现出来。如果写成小说就会太难以致读不下去,做成动画的话说明部分会变得过于冗长。要画成漫画的话倒还勉强能成篇,但靠那样的内容恐怕很难保持足以支撑长期连载的人气。

———  确实,『景の海のアペイリア』和『金色ラブリッチェ』的长处都只能在黄油中得到发挥呢。

[すかぢ]  『金色ラブリッチェ』是部意欲性的作品,但它同时也具有作为纯爱黄油的机能。所以它有着黄油特有的沉浸感。这是绝对无法通过其他媒体体验的。

我想『金色ラブリッチェ』和『景の海のアペイリア』这两部作品,足以改变“黄油已经不是能够深深迷住年轻人的类别了”的想法。

如果我在大学时代接触到了这两部作品的话,我肯定会觉得“啊啊,黄油好厉害!”,也肯定会有自信说“好喜欢黄油!”

———  可是也有说法说黄油受众变小和PC所持率的低下有关。

[すかぢ]  这部分影响应该也很大呢。实际上,我的侄子侄女(注5)都不怎么用电脑。家长似乎把PC看作危险的东西,而给他们用手机。其实手机和PC的危险性基本也差不了多少吧。

可虽说这样,我觉得黄油和手机的亲和度本来就不怎么高。也从来没听过有哪家的Android版销量很好。

我想,还是得好好坐下来用PC玩,才能体会黄油独有的沉浸感啊。


注4:分别是さかき傘和範乃秋晴。

注5:虽然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还是说明一下日语不分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 传说级制作人被过度信奉了。


———  对今后的业界,您怎么看?

[すかぢ]  嗯——。说实话看不太清楚。我有时倒是会觉得颓势可能会停止吧。

关于这点,在『素晴日』刚出的那时,我还认为将要灭绝的会是黄油这个类别,就像战后的“纸芝居”和“借书文化”一样。

但我现在的看法是,黄油或许在10年之后还会留存下来。

———  是以怎样的形式留存下来呢?

[すかぢ]  我个人认为,如果轻小说作家加入黄油界的现象更多的话,会给黄油整体带来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特别是那些用平凡的写作风格写出名作的轻小说作家,我想对他们而言黄油绝对是更合适的。

黄油写手转型成轻小说作家,或是轻小说作家成为黄油写手,像这样创作者能互相渗透的话,或许就能给黄油带来未来吧。

———  真是理想的世界呢。

[すかぢ]  我感觉黄油界过于将过去的名作奉为圭臬了。

从那些被称为名作的过去作品到现在的作品,我一直都在实时地追着。而我的感觉就是,黄油也在进化,没有必要永远被过去的名作束缚。

当然,如果是年轻人去玩了过去的作品,产生“有趣”“精彩”“果然传说就是传说”(注6)这样的想法,那完全没有问题。

可虽说如此,我想业界过于期待传说级的制作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这件事,我认为还是更应该不断欢迎轻小说作家、なろう系作家这些在其他领域发挥出才能的人们。

黄油这种形式其实相当特殊,即便是那些在轻小说界被认为过于普通而不受瞩目的作家,也能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够发生惊人的转变。

———  也就是说,您认为不应拘泥于传说,而更应该让新风吹入业界对吧。

[すかぢ]  没错。能做到这点的话,或许黄油业界就能变成更有活力的有趣的空间吧。

我想黄油有着黄油的好处,只要有优秀的创作者,就有足够的可能作为一种媒体生存下去。


§ 只是想要制作精彩的作品。


———  您曾经有过类似这样的发言,说『素晴日』的制作是为了制作『樱之诗』。

[すかぢ]  是的。在做『樱之诗』之前,我内心中有诸多无论如何都必须解决的问题。如果不把它们以故事的形式具象化的话,就没法写『樱之诗』。『素晴日』正是这一过程的产物。

———  您说过它是与『终之空』里的思想的诀别对吧。

[すかぢ]  『终之空』说到底其实是部迷一样的作品,迷就迷在为什么要用黄油的形式,呈现一部思想从根本上否定了“与女主角相爱并走向Happy End”的作品。

———  是为什么呢?

[すかぢ]  我曾是个完全无法相信男女间“爱”的小孩。不如说弄不明白“爱”与“xy”之间的差别。我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对于什么“只有爱才是所有”还有“永远爱着你”之类的,我会觉得“只是想和可爱的女孩子做a吧!”“根本不存在纯爱!有的只是xy而已!”

———  您当时还真是别扭的性格呢。

[すかぢ]  我想,少年时期的自己想要追求的是“真实”、“纯粹”这样的东西。所以,“眼睛看到的世界”其实“并不是实际的世界”的思想扎根很深。对于高中时期的我来说,所谓世界即是“权力意志”,这个解释似乎最让我认同。

———  这是您是高中生时的想法吗?

[すかぢ]  大概是高一的时候吧?我听说好像有个叫尼采的人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就去书店买了一本叫做『尼采』的书。

尼采写的书果然还是难啊——我当时这么想,不过那时的我还真是蠢啊。为什么会觉得书名就是作者的名字呢?

顺便一提,那本书是吉尔·德勒兹的『尼采』(注7)。最开始挑战的哲学书是德勒兹,我想懂的人会懂的,真的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个混乱的青春时代的开幕呢。

———  一上来就是法国现代思想啊。

[すかぢ]  高中的时候都在读法国现代思想呢。读了些『構造と力(构造与力)』之类的好像在稍微之前的一段时期流行过的书。

读法国现代思想的弊病,就是会坚信后现代主义之前的哲学已经都是旧的东西了、都不值得一读了。之后我读那些思想时就变得只能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了。我想也有很多入门书对近代哲学做了错误的解说。

———  在那之后也是这样吗?

[すかぢ]  应该是在我的大学时代吧?永井均老师出了本叫『ウィトゲンシュタイン入門(维特根斯坦入门)』的书。中岛义道老师渐渐变得热门,陆续有很多高举所谓真正的“哲学”旗帜的书出版。大森荘藏和广松涉老师等等也重新受到评价,记得当时的大学生都挺喜欢读的吧?

在那段时间,我读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之类的,怎么说呢,没读懂。维特根斯坦是完全不懂所以还好,康德则因为可以读出一些错误的解释,因此我几乎完全用的是错误的读法。

我大学一毕业就开了公司、开始写『终之空』的脚本,所以写和这相关的部分时凭借的是错误的理解,这让我现在都感到不好意思。

———  您大学毕业的同时就开始写脚本了吗?

[すかぢ]  稍微有一段时间差,但大学的时候我就打算在成为漫画家,或者开游戏公司创业(注8)之中二选一了。

在相当久之前接受的采访里,我随口说了“当时没找到工作”。那是假的,其实那时已经有给了我内定的公司了。只是当时靠同人游戏已经赚了相当数额的钱,而且我本来就是以成为漫画家作为梦想,所以没可能去就业。

———  是因为做同人成功了才去开游戏公司的吗?

[すかぢ]  在大二左右的时候我们的游戏同人社团「ケロッPディスク」大获成功,当时一起做同人的にのみー隊長(以下简称にのさん)就大喊“只能开间游戏公司了吧!すかぢ!工口文化最终战争已经到来了啊!”之类的话,我则是“啊啊,好吧……”这样的感觉(笑)。

顺带一提,公司名「KeroQ」和同人社团「ケロッPディスク」有着渊源,因为「P」后面是「Q」所以就叫「KeroQ」了。

———  にのみー隊長就是初代KeroQ社长对吧。

[すかぢ]  是的,他总之就是个有意思的人,做事很有冲劲。他的日常会话之中都夹杂着笑话,很不得了。

他可是在第一次接受厂商采访,被问到“KeroQ将来的展望如何?”的时候,回答了“直到宇宙的尽头……大概只还差3毫米了吧……”的人啊。采访者和我都大笑不止。因为太有意思了,我一直在都偷他这句话来用啊(笑)。

还有第一次参加游戏展的时候,采访的人问他“对今天展会的盛况感受如何?”,结果他做出了这样的无法相信的回答:“哎呀,可真是不得了啊。有差不多百来号人吧?那么多的客人朝我们扑上来大打出手啊。然后我打倒了其中的70人,すかぢ打了有30人吧?不对,すかぢ打了29个,还有1个是基4%打倒的。哎,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最后和出手的100位客人互相称赞了各自的英勇战斗,就这样闭幕了呢。”像这样回答作为新成立厂家的采访的人,恐怕他是空前绝后的一人了吧。

———  和にのみー隊長分道扬镳又是为什么呢?

[すかぢ]  にのさん基本上就是个重视兴致的人啊。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一直开心地做下去的。

我想,他说出“只能开间游戏公司了吧!”的时候,大概也是一时起的兴头吧。但是,听到他的话的我则是觉得“人生也有这样的选择啊”,将其付诸行动。

我不是那种动真格的经营者类型的人,但挺喜欢树立目标、制定计划的,所以我通过各种形式收集信息,找人介绍,做出了实际行动。

第一次去找经销商的时候,我说“这部『终之空』要卖一万份”,结果被嘲笑了,但事实上确实卖出了超过一万份。

我们用这些资金建立了事务所,招募新社员,就这样规范起了公司的形态。

对我来说,发售『终之空』、建立正式的事务所、雇佣社员,这些都只不过是开始,但对にのさん这或许就已经是终点了吧。

他说想把公司开在千叶的外房。说什么事务所要能看见海,早上冲冲浪什么的,从中午开始工作之类的话。

我则一直在想把在千叶市的据点尽快迁到东京的事务所。

因为我觉得不去到大城市里的话根本就寸步难行。

到了现在的年纪,我偶尔会想。

公司开在千叶的外房,还能看见海。早上冲浪之后再开始工作。

我想这是件很美好的事,不过这在哪里都只会是个美好的梦而已吧。

现实则是,只有前进于没有终点的道路之上才能生存。所谓创作者这种职业就是这样子。

前段时间偶然见到にのさん,跟他一起吃了个饭,那时他就挖苦我说“你不一样”“你很厉害”。

———  难道不是在夸奖你吗?

[すかぢ]  不对,那完全就是挖苦啊。

可是,那也是事实,我从一开始看的就是和他不一样的东西。我只是把にのさん卷入了自己的野心而已。

但这是我常在想的事。我至今与那么多的社员都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我永远会感觉自己与他们看的是不同的东西。

几乎所有人看见自己的顶点时,都会想“啊啊,要是这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对于原画家来说,CM的摊位设在卷帘门(注9)就是顶点,同时也是终点了。那之后,只要长期持续这种状态就好了。

我对这些从来就没有一点兴趣。

———  您所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呢?

[すかぢ]  我只是想要制作精彩的作品。想要为很多人带来感动。想要创作故事,直到自己的极限。没有什么终点。对我来说如果有终点的话,那只会是才能枯竭的时候,或者是死的时候。

有人觉得我说这样的话是为了耍帅,但当他们产生“这样的话是耍帅”的想法时就已经踏上了歧途。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是不可救药的自我主义者。

比起与我有关系的人,我会优先精彩的故事。我想如果能够创造名作的话,就算与它有关的什么人会变得不幸,那也没有关系。

只不过,我确实也无法拥有将这种理念贯彻下去的勇气,我认为这也正是自己之所以是凡人的理由。

维特根斯坦说过“所谓天才就是拥有勇气的才能”,还进一步(通过不太恰当的例子)说“既有为救助他人勇敢跳入水中者,亦有勇敢地谱写交响曲者”。

对于自己的工作,我在多大的程度上是勇敢的,这一点我完全没有自信。我也觉得自己是个非常不彻底的人。


注6:原文第三句没有加引号,疑似误植。

注7:之后出现的书名贴的链接都是豆瓣,有中译版的是中译版页面,没有的是原版页面。

注8:原文为「ゲーム会社で企業する」,应为「ゲーム会社で起業する」。

注9:Comic Market在东京国际展览中心的一些会场有很大的铁卷帘门,设在附近的摊位的队伍可以延长排到室外,因此开在卷帘门的摊位一般都是大手社团。


§ すかぢ与哲学。


———  您经常引用哲学家的话。对您来说哲学是什么呢?

[すかぢ]  我不知道哲学是什么,更没有能力来定义这种东西。本来我对像这样的话语就没有任何兴趣。

只不过,对于世界的认知方法有两种。其中一种是科学的视角,也就是所谓的物理主义。我对这种探索是全面赞同的。安东尼奥·R·达马西奥的“躯体标记假说”,还有朱利奥·托诺尼的“整合信息理论”都很有意思。通过光合作用中的量子相干性以及知更鸟能“看见”电磁波(注10)的事实,在『神秘的量子生命』中提出“以量子力学解明生命之谜”的吉姆·艾尔-哈利利也有有趣。但我对像彭罗斯的量子心灵理论这样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兴趣。

产生自实验或观察所得数据的对“意识”科学性的假说,比起时常看上去与独断论无异的哲学要有趣得多。

———  就是说通过科学可以解明一切吗?

[すかぢ]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科学都只是视角的一种。我认为对世界的认知方法还有另外一种。

———  是什么呢?

[すかぢ]  “我想请你们考察的并非所见现象的所有方面,而是只需要考察现象的最小不可分的要素,亦即那些逻辑上无法进一步分割的,或者是无法通过直接观察来分割的要素。”(注11)

这是美国哲学家、伦理学家、数学家以及科学家的查尔斯·桑德斯·皮尔士说的话。

他把“现象学”看作哲学的第一部门。顺便一说,这里的“现象”并不是来源于胡塞尔,而是黑格尔。

皮尔士试图用他自己的分类来解释所谓的“最小不可分”。

我对皮尔士提出的三个分类有很多疑问,但对于“最小不可分的要素”这种思考很有共鸣。

顺带一提,皮尔士曾明言“我自己的分类表原本是从康德的分类表发展过来的”。所以我想皮尔士说的“对现象的考察”是和康德的“超越论”类似的。

———  您所认为的“最小不可分的要素”是什么呢?

[すかぢ]  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感想。我认为存在着“<我><现在><此处>三者的重合”,它们分别会做出“唯我论”(注12)、“唯今论”、“唯所论”的举动。

我认为这三者就是最小不可分的。

———  希望您能说明一下产生这种想法的依据。

[すかぢ]  哲学里经常会有关于分裂的思想实验对吧。

就是所谓“现在的我分裂成两个”的想法。这也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我们就来考虑一个相当单纯、非常极端的思想实验。

———  就是类似于帕菲特的裂脑人思想实验吧。

[すかぢ]  首先,假设在“现在”这一时刻存在着“我”。

“我”存在于“现在”这一时刻(就假设是0时0分0秒吧)。然而,试想在接下来的“现在”的时刻(假设是0时0分1秒),“我”完全地分裂成了两个。

分裂成两者的“我”会认为,最初的“现在”即0时0分0秒还是一体的“我”,与0时0分1秒变成两者的“我”,他们直到那一瞬间的记忆为止,都在生理学上完全与原来0秒的“我”一样。

原来完全是一体的0时0分0秒的“我”,在1秒之后变成了两个“我”。

我想如果是具有哲学感性的人,应该会感觉,就算分成了两者,也会有其中一个是真正的“我”,而另一个不是“我”。

但是,如果实际置身于这种情况下时,真的还能产生这种想法吗?我满是这样的疑问。

我们把0秒的“我”考虑成“我A”,1秒的两个我分别考虑成“我B”、“我C”吧。

这么一来,原本的我自然就是“我A”了。比方说我在0秒时本来是“我A”,但假设在1秒后我成为了“我B”那一方。

这样一来,我就会觉得自己“我B”是与原本的“我A”连续着的。

可是“我C”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完全地分裂成两者的,所以“我B”和“我C”都会拥有相同的直到0秒“我A”那一瞬间的记忆。

这时哲学感性很强的人肯定会说“就算这样,也会有其中一个才是<我>”,但如果我实际遭遇到这种情况,我内心肯定会想:“之前‘0秒的我’到底变成了哪一个,根本搞不清楚嘛。”

也许到那时,能够确信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处于1秒这一“现在”的我只会是“我B”。极端点说,甚至有可能我在1秒前根本不是“我A”。

我当然希望自己曾经就是0秒的“我A”,但究竟1秒的“我B”和“我C”中的哪一个才是0秒的“我A”,这既没有客观证据也没有主观证据。

大概,假如真的碰上了这种事,两人肯定都会这么说吧:“那这样吧,让我们放弃追问自己的起源,从现在开始,就分别当我们是我B和我C吧。”毕竟是同一个人嘛,肯定会变成这样的。

当我思考自己的同一性之类的问题时,总会认为自己这一存在有着<我><现在><此处>三个要素。

对于0秒的“我A”,和1秒的“我B”“我C”之间,他们所处的<现在>时刻不同。

然后,对于1秒的“我B”和“我C”之间,他们所在的<此处>场所不同。

所以,“我A” “我B” “我C”三者可以分别存在。我想事实上,他们肯定也是分别存在的。


sca-自自创的三位一体叙述轨迹


左上:这时我的身体并没有发生足以致死的分离,而是奇妙地变成了两份。

上方气泡:啊~

左右气泡:是我!?

下方:我B和我C都完全与我A相同,因此谁都无法证明自己是与我A连续的。





———  这样一来,就是说对您来说不存在有“连续的我”,也就是自我同一性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吗?

[すかぢ]  不对,按道理这么极端的情况本来不可能会出现。而只有当出现这种情况时,自我同一性才会产生动摇,所以这在现实并不会发生。

总之,<我><现在><此处>连结的产物就是确实的我,但只要不产生问题,不管是过去的我还是未来的我,我都能保持自己的同一性。因为这就是现实。

我觉得现实是个相当野蛮的东西,无论思索的状态如何,它都拥有着决定事物的力量。

“当法庭向我下达强制令或是审判时,我对其毫不在意。我或许只会权当它们是无价值的空气。但当我感受到警长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时,我可能就会感受到现实性了。现实性就是这样野蛮的东西。它不存在什么理由。”(注13)皮尔士说过这样的话,而我认为这种感觉正是现实性。

———  可是,您说它们分别是“唯我论”、“唯今论”、“唯所论”的对吧。这听起来相当像是怀疑论者的立场。

[すかぢ]  我确实不带任何负担地说了“<我><现在><此处>三者的重合”,也说了它们分别是“唯我论”、“唯今论”、“唯所论”的。

我想,当提到这些的时候,同时已经完全设想了它们的反面。

———  “反面”是指?

[すかぢ]  刚刚提到的三者,它们拥有着名为“唯”的“论”这样的构造。

这样一来,就表明了作为前提,还存在着“多”。

假如是完全的“唯”的话,就没有必要用这样的表达。

像“唯我论”这样的释明,就是以还存在其他的“我”作为前提的。

哎,用“唯私论”(注14)有些难懂了,就用唯我论吧。从根本上来讲,如果真的有人从心底相信唯我论的话,我会无法理解他向他人提出这种主张的意义。不是说世界上只存在“我”嘛。

像“唯我论”和<我>这样的概念,它们应该是非常个人化的、本应不可能被他人理解的概念,但在讨论他心问题的时候经常会将它们作为自明的命题来使用。这么一来,就不得不说在“唯”的背后已经预想了“多”的存在了。

所以,我提到的“唯我论”、“唯今论”、“唯所论”的说法,是把“多我论”、“多今论”、“多所论”作为前提的。

也就是说,“我只会是我自己唯一一个人”“现在只会是现在唯一一个时刻”“此处只会是此处唯一一个地点”这些释明,是只有以“我认为其他所有人也是我”“时间是大量‘现在’组成的连续体”“此处是由大量的点组成的集合中的一个”为大前提才能够成立的。

只不过我想,它们之所以会拥有这样的构造,部分也是因为我刚才说过的“野蛮的现实性”。

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受到了谈论,它们才会被拽回这样野蛮的现实性之中。所谓“唯我论无法被谈论”(注15)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  还真是难懂呢。

[すかぢ]  与其说难懂,不如说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有正确答案。所以这些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但我产生这样的思考,站稳脚跟、注视世界,然后书写故事,这才是重要的事。

真正的被称为“哲学”的东西所发出的话语,会通过一切形式使我们的立足点崩塌。一般来讲是应该要无视它们的,但这些诅咒般的言语会迷惑着我,让我变得写不出来故事。

为了写『樱之刻』,我必须最低限度地稳固自己的立足点。这就是我刚才谈的世界观。

在『素晴日』的after story中,也有出现与我刚才所说内容相关的脚本,但这回在写『樱之刻』的时候,我希望能采用不同的形式。

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说过这样的话:

“一流诗人讲述他真实的感受。二流诗人描写他决意感受之物。三流诗人谈论他猜测的应然之情。”(注16)

虽然黄油不是诗,但我想它也不应该阐述某种思想,而必须写下游戏中的他或她们所实际感受到的东西。


注10:这里讲的应该是知更鸟通过地球磁场来判断方向。一系列研究表明,鸟类感知磁场的能力与视觉细胞内一种蛋白质中处于纠缠态的电子对受光激发后与地球磁场作用的不同有关(详见此文)。磁场和电磁波不是一回事,看见电磁波谁都能做到,这里是すかぢ弄错了。


注11:出自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anders Peirce, Vol.1, Paragraph 288. 英文原文如下:I invite you to consider, not everything in the phaneron, but only its indecomposable elements, that is, those that are logically indecomposable, or indecomposable to direct inspection. 文中的phaneron是现象学中的概念,指“所有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呈现给意识的事物”,也就是现象学主要研究的对象“现象”,日文译文把它翻译成了「立ち現れる現象(出现的现象)」。我没有找到中文有固定的翻译,这里暂且译为“所见现象”。


注12:原文为「独私論」,这是为了与前一句话提到的<私>(日文的“我”)对应。日文本身不存在「独私論」的说法,而是用「独我論」,因此这里也处理成更符合中文习惯的“唯我论”。但是,后文也会出现「独我論」,到时会另加说明,所以只需要知道在那之前出现的“唯我论”并非常说的唯心主义“唯我论”,而是すかぢ提出的一个概念就行。(其实到最后他也没说清楚这个「独私論」是个什么东西……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我没看懂)


注13:出自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anders Peirce, Vol.1, Paragraph 24,原文:“A court may issue injunctions and judgments against me and I not care a snap of my finger for them. I may think them idle vapor. But when I feel the sheriff's hand on my shoulder, I shall begin to have a sense of actuality. Actuality is something brute. There is no reason in it.”日文翻译的用词和断句与原文略有不同,这里按照原文来翻。


注14:见注12。


注15:大概是来源于『逻辑哲学论』5.62(翻译来自网络):“唯我论者意谓的东西是完全正确的,不过它不能说,而只能自己显示出来”。维特根斯坦本来说的应该是“唯我论者所说的东西”不能被谈论,而搜索“唯我论无法被谈论(「独我論は語りえない」)”只能找到之前提到的作家永井均的言论,因此基本可以确认“维特根斯坦有过‘唯我论无法被谈论’的发言”这一情报就是由他传出来的,并且すかぢ是二次引用了他的话。我虽然把握不清这两种表述有多大差别,但姑且在这提一句。

注16:出自佩索阿以阿尔瓦罗·德·冈波斯的异名写的一段笔记。翻译来源这里,在此对翻译者Hq表示感谢。


§ 在最后的话。


———  请您在最后对各位玩家说点什么吧。

[すかぢ]  感谢购买本作『美好的每一天 ~不连续存在~ 全语音HD版』。十分感激像我这样的人还能获得写故事的机会。

希望能制作出足以回应这份期待的作品。


(完)



(原翻译贴时间:2019-6-18 21: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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