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短篇全集(第三辑)
木偶秀(花花公子1961年11月)
8月的一个热的掉渣的午后,恐惧来到了切瑞贝尔。
不过说来,8月的切瑞贝尔哪天不是这么热。它位于89号公路上,在图森以南约40英里,在墨西哥边境以北约30英里。它由两个加油站组成,公路左边一个一边一个,以迎接两个方向的旅行者,有一个杂货店,一个只有啤酒和酒执照的小酒馆,一个骗游客的小店,专骗那些等不及到墨西哥再买当地“特产”蛇皮袋和条带鞋帮拖鞋的蠢货。还有一个荒废的汉堡包摊位,以及几间 "土坯房",里面住着在南边的边境城镇诺加莱斯工作的墨西哥裔美国人,天知道他们出于什么原因,住在通勤这么不便的地方,其中一些人开着T型福特汽车往返。公路边上的牌子上写着:"切瑞贝尔,人口42。"多少有点言过其实;老爹去年去世了——老爹安德斯,他曾经营着现在荒废的汉堡包摊位,所以实际上只有41人。
恐惧是骑着毛驴来的,领路的是一个又老又脏、长着灰色胡子的形似沙鼠的向导,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他自称戴德-格兰特。恐惧名叫加思,大约九英尺高,瘦得像竹竿,他的体重应该不超过一百磅。老戴德的毛驴轻松地驮着他,尽管他的脚在两边的沙地上拖着。后来发现,即使是在沙地上拖行超过五英里,也没有对他的鞋子造成丝毫的磨损——它们更像是帆布鞋——除了一条像是淡蓝色游泳裤的东西,他就只穿了这双鞋子。但是,使他看起来可怕的并不是他的体型,而是他的皮肤。它看起来很红,很粗糙。看起来就像他被活生生地剥了皮,皮肤被反转过来,血肉朝外。他的头骨和脸,均极为狭长;除此之外,在他身上所有可见的地方,他都与人类别无二致,不过也有可能仅仅是相似。除非你算上这样的小问题,比如他的头发是淡蓝色的,以和他的躯干相配,他的眼睛和靴子也是如此。他整体可分为两色:血红和浅蓝。
酒馆老板凯西是第一个看到他们从平原上走来的人,从东边的山脉方向而来。他从酒馆的后门走出来,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虽然这空气没准能把他喉管烫伤。当时他们离他大约有一百码远,他已经可以看到领头的毛驴上那个奇怪的身影。在这个距离上只是奇怪,只有在更近的距离上才会有恐惧的感觉。凯西被惊掉了下巴,一直到那奇怪的三人组离他大约50码远时,他才开始慢慢走向他们。有的人急于逃离未知,有的人则前去迎接它。凯西靠近着,无论步伐多么缓慢,不过确实是去迎接。
在距离小酒馆后面20码的宽阔空地上,他遇到了他们。戴德-格兰特停下来,放下了他牵毛驴的绳子。那头驴子站住了,垂下了头。瘦竹竿站了起来,其实只是把他的脚踏实了,跨在驴子上。他的一条腿跨过毛驴,站了一会儿,把手靠在驴的背上,然后在沙地上坐下。"高重力星球,"他说。"不能久站。"
"我可以给我的毛驴弄点水吗?"向导问凯西。"它现在一定很渴了。我没带水袋和其他东西,这样它就可以带上......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红蓝相间的恐惧。
凯西刚刚注意到恐惧。从远处看,这种颜色组合似乎有点奇怪,但近处看——他的皮肤很粗糙,血管似乎是外露着的,看起来很湿润(尽管并非如此),而且该死的是,它看起来就像他的皮肤被剥掉了,又被翻转了。或者只是被剥掉了,就这样。凯西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希望他不会再看到这样的东西。
凯西感觉有人来了,于是向他的肩膀看去。切瑞贝尔的其他人也来看热闹,其中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对男孩,在他身后10码处。"小孩,"向导喊道。"整点水给驴子。马上!”
他回头看向跑向酒馆的男孩,说:"等等,你他妈谁啊?"
"我叫戴德-格兰特,"向导说,伸出一只手,凯西笑着握住。当他松开手时,那只手又从老沙鼠的衣服里伸了出来,拇指指着坐在沙地上的东西。"他叫加思,他告诉我。他是一个外来的什么东西,是个什么大使。"
凯西向瘦竹竿点了点头,还好他只用对他点头致意,而不用握手。"我是曼努埃尔凯西,"他说。"他是什么意思,一个外来的东西?"
竹竿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深沉而有活力。"我是一个外星生物。也是一位全权大使。"
令人惊讶的是,凯西是一个拥有小学文凭的高学历人士,所以他知道这两个短语的意思;他可能是切瑞贝尔中唯一知道第二个短语意思的人。更令人惊讶的是,考虑到说话人的外表,他相信这句话。
"我能为你做什么,先生?"他问。"但首先,为什么不进来避避太阳呢?"
"不,谢谢你。这里比他们告诉我的要凉一些,我很舒服。这相当于我的星球上一个凉爽的春天的夜晚。至于你能为我做什么,你可以通知你的当局我的存在。我相信他们会感兴趣的。"
好吧,凯西想,运气真不错,这位大使可算是找对人了。曼努埃尔-凯西是半个爱尔兰人,半个墨西哥人。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有一半爱尔兰血统,一半混种美国血统,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图森市戴维斯-蒙森空军基地的一名鸟人上校。他说,"等一下,加思先生,我打电话。格兰特先生,你想进去歇歇吗?"
"不,我不介意阳光。我每天都在外面晒太阳。加思在这里,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他呆在一起,直到他完成他在这里要做的事情。他说,如果我愿意,他会给我一些好东西。某种东西,叫什么‘点之’什么什么的。"
"一个使用电池控制系统的便携式电子矿石指示器,"加思说。"一个简单的小装置,可以显示两英里以内的矿石浓度,还可以显示种类、等级、数量和深度。"
凯西咽了口唾沫,找了个杰克,穿过聚集的人群进入他的酒馆。他在一分钟内和凯西上校接通了电话,但他又花了四分钟才让上校相信他既没有喝醉也没有开玩笑。
25分钟后,天空中传来一阵响声,这种噪音不断扩大,然后消失,因为一架四人直升飞机在离一个外星人、两个人和一只驴子十几码远的地方降落了,关闭了旋翼。只有凯西一个人有勇气从沙漠中重新加入三人组;还有其他观众,但他们仍然保持着安全距离。
凯西上校、一名少校、一名上尉和一名担任直升机驾驶员的中尉都下了飞机,跑了过来。竹竿站了起来,他有九英尺高;从他站立的艰难步态可以看出,他显然来自比地球重力低得多的地方。他鞠了一躬,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并表明自己是一名外星人和全权大使。然后,他对再次坐下来并对此表示歉意,向大家解释了为什么有此必要,并再次坐下来。
上校介绍了一行四人的身份。"现在,先生,我们能为您做什么?"
竹竿做了个鬼脸,大概是想做出一个笑脸。他的牙齿与他的头发和眼睛一样是浅蓝色。"你们总会说,'带我去见你们的领导'。我不要求这样。事实上,我必须留在这里。我也不要求把你们的任何领导人带到这里来见我。这不礼貌。我完全愿意由你来全权代表他们,我直接与你谈,让你向我提问我。但我确实要求一件事。
"你们有录音机。我要求,在我说话或回答问题之前,这里必须得有一台。我想确保你们的领导人最终收到的信息是完整和准确的。"
"好吧,"上校说。他转向飞行员。"中尉,接通直升机上的无线电,告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我们搞一个录音机。要么就空投下来吧......不行,那太废时间了,还得先把它装起来才能投。让他们用另一架直升机把它送来。" 中尉转身要走。"嘿,"上校说。“这有根50码的电话线。把它插到曼尼的酒馆的电话上。"
中尉向直升飞机跑去。
其他人坐在太阳下,汗流浃背,然后曼纽尔凯西站了起来。"我们起码得等半小时呢,"他说,"如果我们必须要坐在这里晒太阳的话,谁要一瓶冰啤酒?加思先生,你要吗?"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冷饮吧?我有点儿冷了。如果你有热饮——?"
"咖啡,马上好。要我给你拿条毯子吗?"
"不,谢谢你。没必要。"
凯西离开了,不久就带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里面有半打冰啤酒和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这时,中尉已经回来了。凯西放下托盘,先给竹竿献殷勤,竹竿喝了口咖啡,说:"真好喝。"
凯西上校清了清嗓子。"你给我们的向导朋友来一瓶吧,曼尼。至于我们——嗯,执勤时禁止饮酒,我们图森基地的阴凉处都有一百零二华氏度(约39度),这里还更热,而且也不在阴凉处。先生们,在你们喝完一瓶啤酒的时间内,或者是在录音机到达之前,以先到者为准,你们就当自己是在休公假。"
事实证明是啤酒先喝完,但当最后一瓶啤酒消失的时候,第二架直升机已经在视线范围内。凯西问竹竿是否还想喝咖啡。但这个提议被礼貌地拒绝了。凯西看着戴德-格兰特,眨了眨眼,那只沙漠老鼠也对他眨了眨眼,于是凯西又去拿了两瓶,他和戴德一人一瓶。回酒馆的时候,他遇到了拿着电话线的中尉,他走到门口,告诉他在哪里插上。
当他回来时,他看到第二架直升机除了录音机外,还带来了四人。除了驾驶它的飞行员之外,还有一名熟练操作录音机的技术中士,他现在正在对录音机进行调整,还有一名中校和一名准尉,他们是来凑热闹的,或者只是对“用飞机把录音机赶到亚利桑那州的切里贝尔”这个要求感到好奇。他们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竹竿,低声交谈着。
上校轻声说:"注意,"大家安静下来。"请坐下,先生们。围成一个大圈。中士,如果你把你的麦克风放在圆圈的中心,它能清楚地接收到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话吗?"
"是的,长官。我已经基本准备好了。"
十个人和一个外星人坐成一个不怎么圆的圆圈,麦克风挂在一个小三角架上,就在这圆的圆心上。人类大汗淋漓;外星人冻得发抖。就在圈外,毛驴垂头丧气地站着,头垂到地上。人群渐渐靠近,但仍有大约五码远,他们现在分散成一个半圆,当时在家的所有切瑞贝尔人都来了,商店和加油站都空无一人。
技术中士按了一个按钮,录音机的卷轴开始转动。"试音...试音,"他说。他按住倒带按钮一秒,然后按下回放按钮。"试音......试音,"录音机的扬声器传来中士先前的声音。大声而清晰。中士按下倒带键,然后按下擦除键,以清除磁带。然后按下停止按钮。"当我按下开始按钮时,先生,"他对上校说,"我们将开始录音。"
上校看着这个高大的外星人,后者点了点头,然后上校向中士点了点头。中士按下了录音按钮。
"我叫加思,"竹竿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来自一颗星球,这颗星球尚未被你们发现,不过该星所在的包含了9万颗星球的球状星团你们想必是知道的。从地球看,它在银河系中心那块,距地球大约四千光年。
"然而,我来这里不是作为我的星球或我的人民的代表,而是作为银河系联盟的全权大使,一个包括了银河系所有开明文明的联盟,为了大家利益而建立。我的任务是访问你们,并在这里当场决定是否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联盟。
"你们现在可以自由提问了。然而,我保留推迟回答其中一些问题的权利,直到我做出决定。如果我决定回答,我就会回答你们的所有问题,包括我推迟回答的问题。这样如何?"
"是的,"上校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宇宙飞船?"
"正是。它现在就在我头顶上,在两万两千英里外的同步轨道上,所以它始终在我头顶正上方。我在它的监视之下,这是我留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当我想让它下来接我时,发个信号就行。"
"你英语怎么这么流利?你会心灵感应吗?"
"不,我不会。在银河系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任何种族能与其他种族进行心灵感应,不过有的能在同类之间心灵感应。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得不学你们的语言。我们监视你们好几个世纪了——当然,这个我们是指银河系联盟。很明显,我不可能装成地球人,但有其他种族可以。顺便说一句,他们不是间谍,也不是特工;他们根本没有试图控制你们;他们只是观察员,仅此而已。"
"如果我们被邀请加入你们的联盟,如果我们接受,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上校问。
"首先,我们会给你们上个基本社会科学速成班,这将结束你们之间的争斗,并结束或至少减缓你们的侵略行为。在我们确信你们已经学会了这些知识,并变得安全后,你们将获得太空旅行技术,以及其他许多东西,只要你们想学而且学得会,什么知识我们都会给。"
"如果联盟不邀请我们加入,或者我们拒绝加入呢?"
"什么都没有。你将被单独留下;甚至我们的观察员也将被撤回。你们将决定自己的命运——要么在下个世纪内使地球成为一片废土,要么你们自己研究出了足够先进的社会科学,从而再次成为联盟成员的候选人,再次被提供成员资格。我们将不时地检查,到你们的文明不再有自杀倾向的时候,你们将再次被接触。"
"你来都来了,为什么这么着急?为什么你不能呆久点,让我们的领导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亲自和你谈谈?"
"我必须早点回去。原因对你们并不重要,但很复杂,我根本不想浪费时间解释。"
"假设你决定邀请我们加入,我们将如何与你取得联系,让你知道我们的决定?你了解我们,显然,你知道人类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们将通过我们的观察员了解你们的决定。接受的条件之一是在你们的报纸上全面和不加审查地发表这次采访,从我们现在用来记录它的磁带上逐字记录。同时也要公布贵国政府的所有审议和决定。"
"那其他政府呢?我们不能单方面为世界做决定。"
"你们的政府已经被选中作为一个起点。如果你接受,我们将提供技术,使其他政府迅速归顺,这些技术不涉及武力或是任何武力威胁。"
"它们一定是很难以想象的技术,"上校狡猾地说道,"如果它们能使某个我不必说出名字的国家迅速归顺,甚至不需要威胁的话。"
"有时胡萝卜比大棒更有用。你认为那个你不想指名道姓的国家在他们还没登上火星时你们便殖民了遥远的群星时会做何感想?这只是一个例子,相对而言。你可以相信这些技术。"
"这听起来几乎好得不像真的。但你说过,你要决定,此时此刻,是否邀请我们加入。我可以问你将根据什么标准来判定吗?"
"其中一个标准是——不过这个你们已经过关了,因为我已经判定好了你们的排外程度。广义上来说,这意味着对陌生人的恐惧。我们有一个在你们不存在的词:它意味着对外星人的恐惧和反感。我——或者至少是我们种族的一个员——被选中与你们进行第一次公开接触。因为我是你们所说的大致上的人形——对我而言亦然——对你们来说,我可能比许多与你们大相径庭的物种更可怕,更令人厌恶。因为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对人类的戏仿,对你们来说,我比一个与你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人更可怕。
"你可能认为你确实对我感到恐怖,感到反感,但相信我,你们已经通过了这个测试。银河系中有些种族永远不可能成为联邦的成员,无论他们在其他方面如何进步,但他们有极端而不可救药的仇外心理;他们永远无法面对或与任何种类外星人交谈。他们要么尖叫着逃离他,要么试图立即杀死他。通过观察你和这些人——-他向会议圈外不远处的切瑞贝尔的平民挥舞着长长的手臂——"我知道你看到我就会感到反感,但相信我,这已经很好了,而且肯定可以治愈。你们已经令人满意地通过了这个测试。"
"那还有其他测试吗?"
"还有一个。但我认为现在是时候让我我——" 竹竿没有说完这句话,便平躺在沙地上,闭上了眼睛。
上校站起来。"到底是什么?"他说。他快步走到麦克风的三角架旁,弯下腰来,把耳朵贴在那个看起来已然血肉模糊的胸口上。
当他抬起头时,戴德-格兰特,这位灰头土脸的向导,笑了起来。"没有心跳,上校,因为他没有心脏。但我可能会把他给你留作纪念,你会在他体内发现比心脏和内脏更有趣的东西。是的,他是我一直在操作的一个傀儡——就像埃德加-伯根操作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查理-麦卡锡。现在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所以他被停用了。你可以回到你的位置上了,上校。"
(查理-麦卡锡,美国腹语演员Edgar Bergen创造的在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流行于美国电台广播和电影中的傀儡角色)
凯西上校慢慢地往回走。"为什么还要搞这一出?"他问。
戴德-格兰特正在剥去他的胡须和假发。他用布在脸上擦了擦,卸掉了妆容,露出了一个英俊的年轻面庞。他说:"他告诉你的,或者说是我通过他告诉你的,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话。他只是一个木偶,是的,但他是银河系某个智能种族成员的精确复制品,根据我们的心理学家研究发现,如果你有极端而不可救药的仇外心理,你会对这类外星人最害怕。但是我们没有带他的物种的真正成员来进行第一次接触,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难处, 广场恐怖症——对空间的恐惧。他们高度文明,是联邦的良好成员,但他们从不离开自己的星球。
"我们的观察员向我们保证你们没有这种恐惧症。但他们无法提前判断你的排外程度,而测试的唯一方法是带着一些东西来代替某人进行测试,并据此推测真实的第一次接触的实际反应。"
上校大声地叹了口气。"我不能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没有让我解脱。我们可以与类人种族相处,是的,虽然这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得承认,得知银河系的主宰种族毕竟是人类,而不是类人生物,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第二个测试是什么?"
"你现在正在接受它。叫我——"他打了个响指。"在查理-麦卡锡之后,伯根的第二个傀儡叫什么名字?"
上校犹豫了一下,但技术中士提供了答案。"莫蒂默-斯奈德。"
"对。所以叫我莫蒂默-斯内德吧,现在我想是时候了,我--" 他平躺在沙地上,闭上了眼睛,就像几分钟前那个竹竿所做的那样。
毛驴抬起头来,越过技术中士的肩膀探进圈内。"这就解决了木偶的问题,上校,"它说。"现在,主宰种族是人类或者至少是类人物种还有什么重要的呢?何谓支配种族?"
黄色噩梦(纨绔子弟1961年5月)
他在闹钟响起时醒来,但在关上闹钟后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后一次回顾了他当天为挪用公款和当晚为谋杀而制定的计划。
每一个小细节都已经制定好了,但这是最后的检查。今晚八点四十六分,他将获得全方面的自由。他选择这时动手是因为这是他的四十岁生日,而这正是他出生时的时间,确切地说,与他40年前出生那晚分秒不差。他的母亲对占星术很有研究,这就是他对他的生日如此敏感的原因。他自己并不迷信,但让他的新生活从四十岁准时开始,精确到分钟,这让他感到一种变态般的幽默。
无论如何,时间不多了。作为一个专门处理遗产的律师,很多钱在他手中流转——有些钱已经流进了他的手中。一年前,他 "借 "了五千美元,投入到一个看起来能让钱翻两番或三番的万无一失的基金里,但他赔了个透心凉。然后他又 "借 "了更多的钱来梭哈,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试图挽回第一次损失。现在,他已经拖欠了三万多美元;资金短缺再也瞒不下去了,他也没有希望在短期内补足他挪用的款项。所以他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通过小心翼翼地清算资产,到今天下午,他将有超过十万美元的逃亡资金,足以让他度过余生。
而且他们永远不会抓到他。他已经计划好了他旅行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目的地,他的新身份,而且万无一失。他已经准备了几个月。
他决定杀了他的妻子,这是他后来才加进计划里的。动机很简单:他恨她。但只是在他决定润走,而且如果他被逮捕,他也会自杀之后,他才想到——既然他被抓了也会死,罪加一等似乎也无所谓了。
他几乎无法不为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的切题而发笑(昨天送的,比实际生日提前一天);那是一个新的手提箱。她还说服他为他庆祝生日,让她在市区七点和他一起吃饭。她没有想到之后的庆祝活动会如何进行。他计划在八点四十六分前把她送回家,并在那一刻让自己成为一个鳏夫,以满足他对事物的掌控感。让她死掉也有一个实际的好处。如果他让她活着睡去,她将会猜到真相,并在早上发现他离开时打电话给警察。如果他让她死了,她的尸体就不会那么快被发现,可能两三天都不会被发现,他就会有一个更好的起点。
他办公室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当他去见他妻子时,一切都准备好了。但她在喝酒和吃饭时磨磨蹭蹭,他开始担心是否能在八点四十六分前把她送回家。他知道这很荒唐,但他的自由时刻必须得在那时到来,而不是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这已经变得很重要。他看了看表。
如果他等到他们进了房子再下手,大概会晚个半分钟。但他们房子门廊的黑暗中是完全安全的,和在屋里下手一样安全。当她站在前门等他开门时,他狠狠地把铅头木棍砸向她的脑袋。他在她倒下之前接住了她,并设法用一只手把她扶正,同时把门打开,然后从里面把门关上。
然后他按下开关,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在他们还没有看清他的妻子已经死了,而他还在扶着她的时候,所有集在一起的参加生日聚会的客人都喊道"惊喜!"
国际耶稣商会(科幻与奇幻1955年5月刊)
"沃尔特,什么是jaycee派?" 拉尔斯顿夫人隔着早餐桌问她的丈夫拉尔斯顿博士。
"咋了,应该是国际青年商会(Junior Chamber of Commerce)的成员吧。我还以为这组织早没了了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玛莎说,亨利昨天就在嘀咕什么青年商会,什么五千万个青年商会会员。当她问他是什么意思时,他把她臭骂一通。" 玛莎是格雷厄姆夫人,亨利是她的丈夫格雷厄姆博士。他们住在隔壁,这两位学者和他们的妻子是密友。
"五千万,"拉尔斯顿博士思索着说。"有这么多人吗。"
他和格雷厄姆博士一起负责孤雌生殖研究的推进。20年前,即1980年,他们一起设计了第一场人类孤雌生殖实验,即在没有男性细胞帮助的情况下使女性细胞受精。那次实验诞下的男孩名叫约翰,现在已经20岁了,和隔壁的格雷厄姆博士和夫人住在一起;他是在几年前他的母亲在一次事故中死亡后被他们收养的。
不过其他孤雌生殖者都还没到约翰年龄的一半。约翰十岁时,显然是健康和正常的,当局才放宽了条条框框,允许任何想要孩子的单身妇女或与不育丈夫结婚的妇女以单基因方式生孩子。由于男性的短缺——1970年代灾难性的睾丸炎疫情刚刚杀死了世界上几乎三分之一的男性人口——超过5000万名妇女申请了孤雌生殖的孩子并生下了他们。幸运的是,为了纠正性别平衡,事实证明,所有孤雌生殖的孩子都是男性。
"玛莎认为,"拉尔斯顿夫人说,"亨利在担心约翰,但她想不出原因。那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格雷厄姆医生突然没有敲门就冲进了房间。他的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的同事。"我是对的,"他说。
"对什么?"
"关于约翰。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你知道当我们昨晚在派对上喝完酒时他做了什么吗?"
拉尔斯顿博士皱起了眉头。"把水变成了酒?"
"变成了杜松子酒;我们当时喝的是马提尼酒。而就在刚才,他去滑水了——他没有带滑水板。他告诉我,有了信仰,他就不需要它们了。"
"哦,不,"拉尔斯顿博士说。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双手中。
历史上曾有过一次处女生子的情况。现在,五千万个处女生的男孩正在长大。
再过十年,就会有五千万个耶稣。
"不,"拉尔斯顿博士啜泣着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