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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臣》第二章(百合小说)

2023-08-15 09:23 作者:对是常文钟啊  | 我要投稿

世上有种物品名曰骑马布,乃女子专有,用以月信,母亲去年为赵睦便备下,月月换新以备不时之需,直到今日骑马布终等来它的“英雄用武之地”。 赵睦收起脏衣物处理好该处理的私事,不紧不慢打开门,看见敲门者是方才在食堂借袁山长威名帮自己解围的姑娘。 隔壁太学秦钥秦学士女儿,眼睛长得细长,颧骨略微有点高,不是美人胚,赵睦却记得这位女堂里念书的娘子,拾个礼道:“秦姑娘寻我有事?” 秦姑娘瞧着赵睦脸,不由轻愣,察觉不妥忙低头避开视线,欠身回礼道:“有人托我与你捎个东西,喏,” 趁左右无人,秦娘子飞快从袖兜里摸出一物递过来:“她说你一看便知,我先走啦。” 言罢迈着碎步飞快离开,不知那背影中掺杂几分羞涩。 秦家娘子须臾跑不见背影,赵睦那声卡到喉头的“谢谢”始才慢慢顺出口,手捏被秦娘子拍进怀里的物品,是支装在笔袋里的毛笔。 心里已知是谁托秦娘子转交此物,赵睦带上屋门转身回屋。 坐床边打开笔袋,里头果是支上等狼毫小楷笔,还附三指宽拃长便笺一张,笺上娟秀清丽字迹两行:愿物能得其用,用者尽其乐。 赵睦把纸笔好生再装回笔袋,指尖残留下淡淡便笺香,赵睦胃里却忽顶上来股恶心酸胀。 她厌恶某物或人时多少都会顺带不太喜欢与之相关之物,父亲尝教育她莫露喜恶于人前,奈何自己修为浅,暂做不到对逼迫害死叔父的仇家儿孙如常待。 如何都做不到。 可怎么办?自己和送笔之人定下婚约已有几年。 听说那是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婚约定下后父亲告诉赵睦:“贺家那孩子虽也是长房嫡出,却然打娘胎里带有弱症,听说连口夏日风都吹不得,神仙难保长成人,你且把心放肚里,为父自有计应对。” 父亲能如何应对,难不成要真把女娃变男娃?每念及此,赵睦心中总是情绪难明,甚至有些痛恨父亲,因为当朝宰执贺晏知摧毁改革派时,父亲为贺党提供有力证据把三叔父罪名坐实,从而换取来贺氏信任,换取来与贺氏联姻以及坦荡仕途。 赵睦看来父亲是间接害死三叔的凶手,她不信三叔会在公务中利用职务之便结党营私残害异己,事实上父亲确实拿出证据交与刑部使三叔罪名坐实被判斩首,改革派血洗浮屠台,熙宁变法惨淡告终,贺党在朝乃至在天下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和加强…… 思及此处,赵睦拇指和中指用力捏胀痛太阳穴,胃中顶胀恶心感愈深几分。 “兄长?”一道人影被日光打上窗绫,是赵家双生子弟弟赵珂:“您可在屋?” 赵睦按胃,眉心无意识间拧起:“何事?” “哦,”赵珂道:“凌粟让给你送饭来。” 赵睦允赵珂进来。 双生子与赵睦同龄而只比赵睦晚几日出生,大抵少年还未真正开始抽条猛长,眼下赵珂明显比赵睦矮小半头,赵睦抬胳膊能够到的东西他需踮起脚。 踮脚从立柜顶摸来块垫桌布,赵珂把饭碗放小桌上,举动中暗暗多扫过来两眼,看见了赵睦手中云绣笔袋。 区区装笔袋都能奢侈到用一尺斤金的云绣制做,可汴都找去,除去贺家外谁能有此财力。 “是贺氏女所送?”赵珂忍不住又看眼赵睦手中笔袋,摆放好碗筷垂手立桌旁:“方才看见女堂秦女——那是秦女吧,她耶老是隔壁秦学士,诨号‘灭不留’那个秦学士。” 赵睦点头:“是。” 赵珂犹豫须臾,搓着手边衣料嗫嚅道:“我不喜贺女,兄长将来能否不和她成婚?” 赵睦未言,手握笔袋看三弟,神色平静。 在“长兄”无声注视下,赵珂头更低几分,将变未变的声音极其艰难从嗓里挤出来:“贺党迫害三叔,咱家和贺家不共戴天,倘来日贺女嫁进门,岂不是仇人登堂入室?!” “登堂入室不是这样用。”赵睦没想到有朝一日听见家人表达对贺氏看法时,自己会有如此平静情绪:“与贺家事乃父亲深思熟虑所做决定,我们尚年少,不知其中究竟暗含何等深意,目下只管听话就好,至于三叔,以后出门在外莫要再提他,可记下?” 赵珂瘪着嘴不服气又不敢回顶的模样颇为矛盾,提起三叔少年悄悄红起眼眶:“弟记下了,兄长趁热吃饭,我先走了。” “嗯,去吧,”赵睦点头,习惯性叮嘱:“下学和赵瑾早些回家,莫到处疯跑去耍。” “好。”赵珂点头,闷闷不乐转身走。 “等等。”拉开屋门后又被赵睦唤住。 赵珂扭回头:“啊?” 赵睦道:“回去莫跟阿裳提今日书院事,给你哥也说声。” 虽不解兄长此举何用意,赵珂是个老实孩子,真心实意听兄长话:“好。” 世家圈子屁大点,赵睦才下学回家就被母亲陶夫人抓进屋里叠声追问:“你今日在书院与人冲突动手啦?” “不曾,”疲惫不堪的赵睦脱力坐到桌前三脚凳上:“我有事需同母亲说。” 见“儿子”脸色煞白,陶夫人眼神示意周围,屋里奴婢们在洪妈妈带领下有序退离,陶夫人确保堂下再无别人,坐到赵睦身边低问:“何事?” 赵睦把葵水事实话实说,陶夫人沉默良久。 良久。 在赵睦不胜痛扰捧肚趴桌后,陶夫人长叹口气,怅然道:“倘今后再无可能恢复女儿身,我儿打算如何?” 赵睦下巴搁在胳膊上,闭起眼睛不甚在意:“未曾想过。” 她自有性别认知起便以如今状态生活,没怎么接触过脂粉钗环,便也从未对世俗界定中所谓“女儿家都喜欢”的东西产生过任何兴趣,倘非这几年带养阿裳那丫头,赵睦甚至不会扎女娃发髻。 以此身份行世,她可以接触到家中其他女眷无法接触到的许多东西,譬如去书院读经世致用书,譬如去外面见识天地辽远壮阔,譬如于昭昭青史中纳沟壑于胸怀…… 做闺中女子自然有它好处,可赵睦体验过身为“儿郎”带来的好处后便再不想重回金丝笼,怪不得世俗礼教非要把女子那样诓骗束缚,原来男子这样自由自在。 在陶夫人若有所思的沉默中,赵睦问:“母亲为何忽有此一问?” 陶夫人知“儿子”聪慧,也不打算有所隐瞒,遂将所知和盘托出。赵睦聪慧,听出母亲隐晦之意是父亲赵新焕打算重点培养“嫡长子”赵睦入仕。 还有其他理由母亲没有说,赵睦心里清楚。父亲用她与贺党之约以图步步靠近贺党中枢,既然这样,父亲如何都不会给她机会恢复身份。 性别作假本就是件极荒唐之事,赵睦如今无力改变任何只能选择服从,也愿选择服从,对母亲道:“但凭父亲母亲安排。” “我儿,我的儿,我懂事的渟奴呐,”陶夫人泪珠成行掉落,抱住赵睦哭成泪人:“是爹娘对不起你……” 第二日赵睦父亲果然派人去书院给赵睦请假,对外说赵睦因天气冷热无常而病下,近段时间不上学。 大清早时候,赵睦刚醒,隐约听见有人在卧房窗户外呜呜抽噎,她披上外衣起身,拉开门一看,在窗户下嘤嘤作怪之人果是自己养大的小肉墩。 “……”吴子裳正蹲在窗台下抱膝抽噎,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表情明显一愣,下瞬像个被投石机投掷出来的石块砰地扑进赵睦怀里,放声大哭:“他们都说哥哥病了,婶母又要带我去济水农庄,我还没见哥哥一面我不放心呐,哇……” 赵睦被小肉墩满怀扑撞个踉跄,站稳后外衣从肩头掉落,还没来得及言语已经感觉身前寝衣被哭湿,小肉墩涕泪一把接一把。 “哥哥不碍事,”赵睦捏小肉墩后脖颈子,笑起来:“不过是大汗后贪凉受下些风,看过郎中再吃几副药就妥,哎,母亲带你去济水庄上做什么?” 吴子裳埋在哥哥怀里摇头,两手环抱赵睦腰瓮声瓮气道:“婶母说济水庄上有事要她亲自过去处理,把我带去是她怕她不在家时我会捣乱你养病,哥哥,” 她唤声,把脸仰起,泪眼汪汪看过来。 赵睦手边无物可给吴子裳擦涕泪,用自己掌根抹她脸上泪,还捏掉她两桶鼻涕,也不嫌脏:“唔,怎么?” 吴子裳抽抽鼻子道:“我乖乖不给你捣乱,可不可以不跟婶母去济水庄?我想在家照顾你,我能给你端水端药,还能给你端屎端尿。” 赵睦:“……” 有时真接不上这丫头花样百出的话,端屎端尿什么鬼,自己又非瘫痪在床。 赵睦一眼看穿这小家伙心思,笑道:“前阵子不是还说想去济水庄捉鱼虾?哥哥不碍事,倘你出去耍,我耳边还能清净几日。” “……”吴子裳撅起嘴,撅起嘴气咻咻跑了,跑到走廊尽处回头隔空冲这边做个拍打动作,嘴里道:“臭哥哥,我不喜欢你了,哼!” 赵睦太过清楚,这满心耍意的烂漫小肉墩哪里是想照顾她,那分明是不想跟在母亲身边被母亲时刻盯着念书写字。 吴子裳四岁时被赵新焕找到并带回赵家,刚回来时吴子裳像个乞儿,衣衫破烂不合身,大冬天里赤着两只冻烂的小脚,饿得脸黄肌瘦,再加上蓬头垢面,只剩双眼睛显得又大又亮。 当是时,母亲忙于舅舅事,无暇顾及家中内宅诸多琐碎事务,管家钥匙都暂时给了赵瑾赵珂母亲上官夫人,而平日多顺从上官夫人意愿的父亲也不知为何,坚持不肯让上官夫人那边照顾吴子裳。 赵睦祖母辛劳大半辈子而今难得享清福,况身边已养了个没娘的小丫头,不便再多打扰,赵新焕权衡下将皮包骨的小丫头交给自幼沉稳的“大儿子”赵睦养活。 赵睦答应父亲好好照顾捡回来的妹妹,真就做到一口粥一勺饭喂养吴子裳,赵睦照顾人挺成功,愣是把当初的瘦猴子养成今日小肉墩。 四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可世上再没人比赵睦更了解吴子裳,就像没能人比吴子裳更依赖半截子哥哥赵睦。 小半午时候,下人说母亲已带吴子裳离家去往济水庄,这一去没个二三十日回不来,赵睦觉得有些无聊,加上被初次来葵水折磨得浑身难受,书看不进去字帖也临不成,烦来躁去最后又躺下睡。 也不知睡多久,再醒来时屋里光线昏暗,父亲赵新焕罕见地坐在近床尾处,眼皮半垂安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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