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篇小说基于真人真事改编，经女孩（主人公原型）同意，发表于B站。

作者：阿馨

7月盛夏，凌晨4点半，有一个25岁的女孩依然醒着。

她向我诉说，那时候，她陷入迷茫，找不到出路。她有很多的兴趣爱好，擅长的也多，尤其是油画和沙画，如果能回老家，找个安稳工作，她就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老家那边经济不好，收入要低很多，若以后结婚生子或者老人生病会很难应付。可就这样留在大城市似乎也不明智，她所在的行业压力很大，经常要熬夜加班，为了保住现在的位置，她必须马不停蹄，不遗余力。

常年的竞争，让她心力交瘁。她焦虑、失眠、患了胃炎和颈椎病，经常头晕恶心，四肢无力。但她没时间看病，也没时间健身，不得不把自己变成一部机器，甚至怪物，在公司“沙场”里浴血奋战、往复循环。

她也想过打破循环，或者换个行业。教材、网课，应买尽买。但她的情况是，一周上6天班，一天工作12个小时，早上6点出门，晚上7点到家，回家吃饭、洗澡、洗衣服、处理剩余的工作，之后便精疲力竭，再也干不了别的。在这种状态下，就算勉强学习，也毫无效率，不是中途睡着了，就是不自觉地走神发呆，意识游离。

而后，日复一日，心气逐渐泄了。她慢慢不再期待，不再梦想。不敢回忆过去，也不敢想象未来。她管这种状态叫“一滩烂泥”。在烂泥中，你什么都不想干，就像每天疲惫地回到家，你只想端着手机在床上刷刷不需要动脑的短小视频。

“人每天有24个小时，8小时工作，8小时睡觉，另外那8小时才是你自己。我有多久没做过自己了呢？我到底在干什么……”她经常这样问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她存在的意义，也不知道她要把我带向什么地方……”

压力最大、最迷茫的那阵子，她经常出现幻觉。半夜里，动不动就能看到姥爷在对面楼唯一亮灯的窗户里朝自己招手，不管怎么揉眼睛、打自己嘴巴，都能看到。

姥爷生前对自己最好，她多希望姥爷真的还在，但这是不可能的。8年前，她陪姥爷走到了最后。她是亲眼看着姥爷咽气的，又亲眼目睹姥爷被送进火化炉，继而转去陵园，抱着姥爷的骨灰盒，泣不成声地将他悉心安葬。

幻觉出现的那一刻，眼前的姥爷比什么都清晰，简直就像从梦的侧面漏到现实中的一样。她感到异常恐惧，赶忙跑到闺蜜屋里求助，向闺蜜大哭，诉说自己的幻觉，但闺蜜非但没安慰她，反而怪她吵醒了自己，说她自私、矫情、神经病。从此，她再不敢跟闺蜜说了，只是呆滞地望着灯窗里的姥爷暗自流泪。心里既恐惧，又怀念。悲痛震撼，五味杂陈。

那一阵，她还经常幻听，常听到有隐隐的敲钟声。像是刚来这座城市上学时，听过的寺庙里的钟声。离她公寓不到5公里的地方，确实有个寺庙，但那个寺庙已经废弃很久了，早就没有钟鼓声了。她向附近很多朋友都求证过，在凌晨四五点，天快亮时，确实没有钟声响起。

她又开始焦虑惶恐，自己真的变得不正常了么？她闭上眼睛，蒙住被子，钟声依然存在，就好像什么鬼怪敲着丧钟一样，在预告她的死亡。

她每天都心神不宁，不管头天多疲惫，第二天这个时候准保醒来，一睁眼睛，就能隐隐听到那个钟声。为了求证钟声是否真的存在，女孩每天凌晨4点多，都会骑车前往那个废弃的寺庙。在蒙蒙黑暗中，爬上寺庙后面的山头，直勾勾盯着寺院内部。寺院里一片破败荒芜，钟和鼓什么的早就拆了。不过这样确认一番，她脑子里那个钟声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可能是暗藏的什么被发现了，“它”无处可藏，所以只好默不作声。

翌日，那钟声依旧会照常响起，但没关系，女孩已经知道如何应对，只要穿好衣服，蹬上车子，再次爬上寺庙后面的小山，让自己确认寺庙里面的情形就好。只要紧紧盯住“那个东西”，“它”就不会再贸然响起。

后来，在幻觉那方面她也是这样做的，她不再恐惧，不再回避，当灯窗里的姥爷朝她微笑，她也回以微笑；当姥爷朝她招手，她也朝他招手，就好像姥爷本人真的在那儿。

女孩这样子持续了将近一年，不管当天是假期还是工作日，是大风天，还是大暴雨，她都会按点一个人爬上离家5公里的那座小山；不管是在回家路上漆黑的小巷，还是在对面楼的灯窗里看到姥爷，她都善意地与他微笑对视。后来时间久了，那个声音就再没响起过，她也再没见过姥爷的身影。

现在，虽然没有这个困扰了，但她仍不时会在天蒙蒙亮时爬上山头，去观望寺院里的一草一木。她说那个院子里其实住着另一个自己，当她这样看着那个自己时，那个自己也在仰头看着她。那个她并非心怀恶意，只是被困住了，想要求你放她出来，才每天敲钟，把真正的自己引到这里。

作者：阿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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