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那一曲小小的河【烟火人间】

        “马上就要到了，自从你上了初中，就没回过几次老乡，难得回来一次，还掌住个手机不放，咱老乡近几年的变化可大了，到地方了你小子可别惊讶。”

　　“是～是～”

　　随手收起手机，双手揣进兜里，少年瞪着一双昏昏欲睡的死鱼眼，无奈的看着窗外。

　　自从上一次回过一趟老家后，他就再也不愿意回老家，父母都以为是他嫌弃老乡，觉得乡下没有城里好。

　　实际上，只不过是少年过去的那些回忆，那些记忆中的片段，在这新生的“老乡”再也找不到罢了。

　　这里，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充满欢乐，处处留有嬉戏足迹的老乡了。

　　而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能从门框下钻进上房，在新院的地窖玩电灯探险，在卫星锅背后养葫芦，推着太阳能锅烧开水，在墙角家具形成的大人们进不去的三角形空间里建设秘密基地的孩子了。

　　是了，上房，这座老院子中间那颗梨树已经被砍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颗不高不矮的松树。

　　为得修一条宽敞的，笔直的大马路，临马路那头的院子里的露天厕所，两间土房，一间煤房，给土炕加柴火的那个大洞，又大又圆的太阳能锅，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的记忆，他的过去，他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的情感，全都没了，全都埋葬在那时间的坟墓里，只有他一人还记得，只有他一人在追叙，只有他一人，站在旧时代的坟堆上企图挽留些什么，但，什么都没了。

　　故乡，是变好了的，这是值得高兴的事，记忆中那两个容纳了不知多少垃圾，有用过的，染血的针头，有吃过的零食袋子，有卫生纸，有生锈的零件，仿佛有不知所谓的千万亿种垃圾的大坑消失了。

　　一路走来，土房变成了砖房，土路变成了泊油路，坑坑洼洼的狭窄旧马路变成了现在宽敞平坦的新马路，路边的垃圾，河底青黑色的淤泥统统不见了。

　　老乡变好了，也变得让少年认不出了。

　　站在马路边，少年遥望曾经能容纳很多孩子在其中游泳洗澡的小河，看到了大片的农田，以及再也望不到尽头的坡路。

　　从前那条通往小河的，少年打过玩具枪战的坡路没有了，悬崖边似的长的布满石子和垃圾的坡路没有了，那能从头欢快的跑到尾的坡路没有了。

　　少年离开路边，前往另一头，那里，有着少年从未上过的村里的学校，有着曾经种植了大片的苹果树，院子里还建了一座小土屋的苹果园！

　　跨过建立在幽幽草被上的横桥，瞪大了眼睛去捕捉哪怕一丝流水，少年悲哀的发现，这条小河，枯了。

　　跨过横桥，再走几步，就是苹果园，和学校紧挨着的苹果园。

　　矗立在浅浅的坡道下，仰望着已感到陌生的这片故土，少年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奔去。

　　这是一条直线。

　　从这头到那头，是少年最熟悉不过的一条路，路的两畔，有两三家少年常去的乡下的小卖部，但它们已经关门不干了。

　　回到家，回到路边，和家人聊天的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看到少年，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了，想必——自己……对他们而言，也是陌生人。

　　少年没有留步，直往那通向小河的规整的小路走去，小路走到尽头是隆起的田埂，少年便踩在这隆起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曾经的小河。

　　走出头左右两边的不知名的耕地和玉米地，前方，就是小河，就是曾经的小河，现如今，那里只剩下龟裂的，砖瓦似层层开裂的白色的枯地。

　　少年在十数米宽广的河道上来回走到，看到那荒废的枯地上有垃圾，有长长的竹节似分段的芦竹，在右手的那座大桥下，有一片水洼，不知道绵延多长，但好歹，是有一些水了，尽管是浅浅的，一个指节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