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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聊斋志异(八十一)

2020-09-15 00:18 作者:柳龙君  | 我要投稿

聊斋志异(二十四卷抄本)·卷十七


344,诗谳

狱冤已具孰平反,巨眼何期遇栎圆。

转幸当年遗扇在,一诗竟雪覆盆冤。

  范小山是青州府人,以贩卖毛笔为生,在外经商没有回来。

  四月间,他的妻子贺氏独居家中,夜间被人杀死。这天夜里,细雨濛濛,人们在出事地点的泥中发现了一把题诗的扇子,是王晟赠送给吴蜚卿的。王晟,不知是什么人;吴蜚卿,是益都城里殷实之家,与同邑的范小山相识。吴蜚卿平日为人很轻浮、佻达,所以同乡人见到这把扇子,都认为人是他杀的。县衙把他捉去审问,他不承认;当用了惨酷的大刑后,他承认了,就定了案。这个案子送到府里;府里又转到县里,经历了十多个判官的手,无一人提出异议。吴蜚卿自己认为是死定了,便嘱咐他的妻子,把家中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救济那些孤苦的人。有到他家门前诵读佛经一千遍的,就给一条棉裤。于是,他家门前来来去去讨饭的,每天就像集市一样。诵读佛经的声音,在十多里外都可听到。因此,家中很快贫穷下去,每天只能依靠出卖田地房屋维持生活。吴蜚卿自己感到无生路可想,就暗地里买通了监守的,买来毒酒,想自杀。夜间梦到神人告诉他说:“你不要死,往日是‘外边凶’,眼下是‘里边吉’啊!”再睡觉。又梦见这些话,于是,他就没有自杀。

  没有多久,周元亮起补山东青州海防道,当他读到囚犯吴蜚卿的案子时,感到这起案件审理有疏失,就问:“吴蜚卿杀人,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范小山说有扇子一把为证。周道台反复看了看那把扇子,问:“王晟是什么人?”回答说不知道。周先生又把审讯时的记录取出来看了一遍,立刻命令除掉吴蜚卿的死牢刑具,将他从重犯的内监解到关押轻犯人的外仓。范小山力争说不妥,周道台愤怒地说:“你想冤杀一个人了事呢,还是想得到真正的仇人才甘心呢?”大家怀疑周道台与吴蜚卿有私情关系,都不敢追问。周道台掷下一支红色的签子,立刻拘捕南部某店的主人。店主人恐惧,不知为什么。拘捕到以后,周道台就问:“你店的墙壁上有东苑李秀才的题诗,是什么时候题的?”回答说:“是去年,提学大人来青州府考试时,日照县的两三个秀才醉后所题,但不知他们住在哪里。”周道台便派人到日照,拘捕李秀才。数日后,李秀才被押解到。周道台在大堂上,问:“你既然身为秀才,为什么谋杀人呢?”李秀才跪下叩头,不知所措,惊惶地说:“没有这回事。”周道台把扇子掷到他的面前,让他自己看,说:“这分明是你作的诗,为什么伪托王晟?”李秀才审视后说:“诗,是我作的,但字并不是我写的。”周道台问:“既然知道你的诗,那人当然是你的朋友了,那么这是谁写的?”李秀才说:“这字迹,好像是沂州府王佐所写。”周先生又立即派遣差役到沂州府拘捕王佐。王佐被押到公堂,周道台审讯他,其过程和审问李秀才的情形一样。王佐说:“这是益都城铁商张诚求我写的,说王晟是他的表兄。”周道台说:“盗贼就在这里啊。”把张诚捕来,一审他就全部招认了。

  原来,张诚见到贺氏很美丽,想去勾引她,但怕她不答应。自己想若作这件事,须用金蝉脱壳之计,如伪托吴蜚卿,人们必定都会相信的,故托人题一把扇子落款吴蜚卿。若事情作得很顺利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贺氏,倘若中间多磨,就用此扇为证,嫁祸于吴蜚卿,本意并不想杀死贺氏。张诚翻墙进去,强追贺氏。贺氏因为独居,平日常将把刀放在自己的身边,以防万一。这次,她觉察到有恶人,就捉住张诚的衣服,手拿着刀起来。张诚害怕了,从贺氏手中夺过刀来,但贺用力拉住他的衣服,使张诚无法逃脱,关且大声地呼叫。张诚觉得困窘无法,就举刀将她杀死,丢掉扇子逃跑了。就这样,三年的一桩冤狱,一朝被昭雪,人们无不称赏周道台断案如神。吴蜚卿这时方悟神人所说“里边吉”就是个“周”字啊。但是,始终不解周道台如此断案的原因。

  后来,益都城的一位绅士,乘一个机会向周元亮问起这件事。周元亮笑着说:“这案很容易看破。我细细翻阅这个案子的审讯记录,贺氏是四月上旬被杀死的。这天夜里,又是细雨濛濛,天气还有寒意,扇子并不是急需之物,哪里有在匆匆急迫的时候,反而携带这多余的累赘东西?凶手想嫁祸别人的用心是可以看出的。以前,我在城南避雨,见到墙壁上题诗一首,与扇子上的题诗完全相同。所以,我最初没有根据地猜测李秀才,结果,还是由这条线索把真正的杀人犯挖了出来。”在座的人听了,无不佩服。

  异史氏说:“对天下事情能够深入本质去探讨的人,他就会在无以为用的地方发现它的切实作用。词赋文章,是为国家增光溢彩的工具,而周先生却用人们写的文章来观察人们的品行和命运,成为一个伯乐式的人物。难道不是探讨事物的深入吗?而没有想到观察士人的方法,去移作审案之用了。《易经》说知几其神【知道事物发生变化的隐微的因素,那是多么神奇】。周先生具有这种智慧啊。”


345,邢子仪

双艳忽从天上落,千金依旧窑中藏。

非関相术如神騐,祸福由人自主张。

  山东滕县有个杨某人,跟着白莲教结成死党,又得到一些邪门歪道的法术。徐鸿儒【山东白莲教起义首领】被杀之后,杨某人侥悻漏网脱险,于是就携带着妖术在各地漫游。家里边有田园和楼台殿阁,很称得上是个富有之家。他到了泗水之滨的某个士绅之家,用迷幻的法术当作戏剧来表演,引得妇女们都偷偷来看。杨某人偷眼看到这个士绅的女孩长得很美貌,戏演完回来就想把她用法术摄取过来。杨某人的续弦妻子朱氏,也还很有魅力,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假扮成为仙女。又交给她一只木鸟,还告诉她启动的方法,就从楼上把她推了下去。这时朱氏感到身体轻得就像一个树叶,飘飘荡荡地在天空里驾着云彩行走。没过多久,到了一个地方。云彩停止不动了,朱氏知道已经到了该到的地方。这天夜里,月光明亮,清彻而又皎洁,往下面一看,极其清楚。朱氏取出一只木鸟投了出去,木鸟鼓动着肢膀飞了出去,直接来到女孩的住房。女孩看见有彩色的鸟飞了进来,就呼叫婢女去抓住它,可是木鸟已经冲出帘幕飞走了。女孩再去追赶它,木鸟掉在地上并作出鼓动翅膀的声音,再往前靠近它,木鸟就扑进到女孩的裙子底下了。展转之间,鸟儿背着女孩就飞腾起来,直着冲上云天。婢女大叫起来。朱氏在云彩里说道:“下界的人们不要害怕,我是月宫的嫦娥。女孩她是王母娘娘的第九个女儿,是偶然间被贬谪到人世间的。王母娘娘每天都深切怀念她,暂时把她招去聚上一聚,就把她送回来。”于是朱氏就和女孩手牵着衣服一起飞行。正好到了泗水的地界,恰巧有一个人在燃放飞天爆竹,爆竹斜着碰到了鸟的肢膀,鸟一受到惊吓就悼下来了,拉扯着朱氏也掉了下来,正好落到一个秀才的家里。

  那个秀才叫邢子仪,家境极其贫寒而性情非常耿直。曾经有过邻居的妇女晚上往他家跑的事情,他拒绝不接纳她。那个妇心含愤怒离开之后,在她丈夫面前说邢子仪的坏话,诬蔑邢子仪挑逗并勾引她。她的丈夫本来就是泼皮无赖,就早晨和晚上都来到门前羞辱邢子仪。邢子仪于是卖掉家产,到别的村庄租房子住下来。有一个会相面的顾某人,善于判断人的福气和寿数,邢子仪就亲自登门拜会他。顾某人看看邢子仪之后笑着说道:“君子您富有得足有千钟之粟,为什么穿着破烂的衣服见人呢?难道是认为我有眼无珠吗?”邢子仪笑话他胡说八道。顾某人仔细地看他之后又说:“是啦。本来家境虽然萧条一些,但是离聚宝盆不远了。”邢子仪又认为他一派胡言。顾某人又说道:“你不仅要突然大富起来,而且还要得到一个美貌佳人。”邢子仪始终也不认为他说的这些会是真的。顾某人把他推了出来,说道:“去吧去吧,应验之后再向你索求答谢吧!”这个夜里,邢子仪一个人坐在月光之下,忽然间有两个女子从天上降落下来,看了看,都是绝色的美人。惊奇地把她们两个人当成妖怪,就追问她们,开始她们两个人不肯说话,邢子仪想要把乡亲们都叫过来,朱氏害怕了,才把实情告诉给他,并且嘱咐他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她们两个人愿意终身跟随他。邢子仪想到,大人家的女子不能和妖人的妇女一样看待,就派人去告诉她的家里。她的父母自从女儿飞升天上之后,痛哭流涕,惶恐不安。忽然间得到回报的书信,又惊又喜,都在想象之外了。立刻派车马连夜奔驰去迎接。用百金答谢了邢子仪之后,携带着女儿回到家来。

  邢子仪得到了漂亮媳妇,正在忧愁家境四壁空空的时候,又得到金钱,感到很大的安慰。这时他就前去答谢顾某人。顾某人又细看看他说道:“还没有完呢,还没有完呢,好运气已经开始了,百金的钱怎么值得一提呢!”于是顾某人坚决不接受答谢。在这以前,这个士绅回到家来,请求上级官员逮捕杨某人。杨某人事先逃跑,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抄没了他的家,并发出公文追捕朱氏。朱氏很害怕,拉着邢子仪的衣服默默地哭。邢子仪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去贿赂承办公文的人,邢子仪租了车马带着朱氏来到士绅家里,哀求人家把她解脱出来。士绅感到邢子仪很讲究义气,就为他们尽心尽力想方设法,使得朱氏得以赎身免罪。还留他们夫妻在别墅住下来,欢乐的气氛就像是亲戚之间的友好往来。士绅的女儿从小就聘给了刘家。刘家是个显赫的大官之家,听说女孩在邢子仪家里暂时住了两宿,认为是个耻辱,就把婚书退回来,与女孩废弃婚姻关系。士绅想要把女儿和其他家联姻,女孩告知父亲和母亲,发誓要跟从邢子仪成婚。邢子仪听到之后,非常高兴,连朱氏都很高兴,自己还愿意处于下位当妾。士绅忧虑邢子仪无家无业,正赶上杨某人的住宅当作官家财物处理,就替邢子仪购买过来。未妻二人就回来了,把过去的钱拿出来,简单地置备些家俱器皿,再收养几个婢女仆人,十天之间,钱花费得已经没有了。只希望女孩来到,一定会得到她的资助的。一天晚上,朱氏对邢子仪说道:“我那罪孽的前夫杨某人,曾经把千金的钱埋藏在楼下,只有我知道埋在哪里。刚才我看了看那个地方,砖头和石块还是和原来一样,或许地下埋藏的东西没有损坏呢。”两个人一起去挖开地窖,果然得到千金的钱。因而也相信顾某人法术的神奇,邢子仪就优厚地报答了他。后来女孩也嫁了过来,装奁极其丰盛,没过几年,邢子仪就在一郡之内被称为首富了。

  异史氏说;“白莲教被歼灭之后,而余党杨某人偏偏没有死,而且还富上加富,我几乎要怀疑恢恢的天网也能够既粗疏又有遗漏呀。哪里知道,上天把他留了下来,是为了成全邢子仪呀。不然的话,邢子仪即使坏运气到极点交上好运,又怎么能够仓促之间建起楼台殿阁,积累巨额金钱呢?邢子仪连一个女人都不愿去偏爱,而上天报答他两个女子。噢!老天爷什么话都没有说,而他的心意却是可以知道的。”


346,陆押官

仙人猶自作书傭,年少偏能择主从。

十载依劉作王粲,度将阿鸭去无踪。

  赵公,是湖广武陵县人。曾在太子宫中做过詹事官,年老后退休还乡。

  一天,有个少年人来到赵公门口,恳求赵公收留他掌管文书。赵公将他叫进屋,见他生得文雅秀气,便询问他的姓名。少年人自称叫陆押官,还说情愿不要工钱,赵公便留下了他。陆押官非常聪明,胜过其他仆人。赵公的往来书信,他随便一写,便无不精妙;有时主人和客人对弈,他在一边看看,一指点,主人就赢了。赵公因此更加宠信他。

  其他仆人见他得到主人的青睐,便闹着要他请客。陆押官答应了,问道:“共有多少同事?”正好赵公田庄里的管家们都来了,一下子聚集了三十多人。大家便把这些人也算进去,想为难为难他。陆押官说:“这太容易了。但客人太多,仓促间来不及现办酒席,我们到酒店去吧!”于是,遍请同事们,到临街一家酒店去。大家进店坐下后,酒菜马上就上来了。刚要开始喝,有个人一把按住酒壶,站起身说:“大家先不要喝。请问今天谁是东道主?应当先拿出钱抵押在这里,大家才能开怀痛饮。不然,最后一下子花掉上千钱,大家一哄而散,跟谁要钱去?”大家听了,一齐看陆押官。陆押官笑着说:“莫不是以为我没钱吗?我有的是钱!”说着起身向面盆中抓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面团,又一点一点掐下来扔到桌子上;小面团随扔随变成了老鼠,满桌子乱窜。陆押官随便捉住一只老鼠,用手一裂,哧地一声肚子破了,取出一小块银子;再捉一只,又取出块银子。顷刻之间,老鼠都捉完了,碎银摆满了桌面。陆押官对大家说:“难道这些钱还不足以供大家喝酒吗?”众人见了,大感惊异。于是一起痛饮。喝完洒,算了算帐,花了三两多银子。大家再称称桌上的碎银,刚好符合这个数目,不多不少。有个人便要了一枚碎银揣在怀里,回去后跟主人禀报这件奇异的事。主人听了命他拿出银子来看看,他忙往怀里一摸,银子却没有了。于是他又回酒店去告诉店主,店主一看,那些碎银都变成了蒺藜。仆人回来把这事又告诉了主人。赵公便询问陆押官是怎么回事。陆押官说:“朋友们逼着我请客喝酒,我正好口袋里没钱,小时候学了点小戏法,所以现在试了试。”大家又要他还酒店钱,陆押官说:“我不是那种骗酒喝的人。某处田庄有个麦穰垛,再去扬扬场,可得两石小麦,足以偿还酒钱了!”于是他央求一个人同去。正好那座田庄的管家要回去,便和陆押官一路同行。一到场中,只见几斛小麦已堆在那里了。众人由此对他更加感到惊奇了。

   一天,赵公去一个朋友那里赴酒宴。朋友家堂屋中有盆兰花,开得十分茂盛。赵公见了非常喜欢,回来后还在赞叹不已。陆押官说:“大人如真喜欢这盆兰花,也不难弄来。”赵公不太相信。第二天凌晨,赵公到书房中去,忽闻异香扑鼻,一盆兰花赫然入目。箭叶的多少跟在朋友家看到的那盆完全一样。赵公怀疑是陆押官偷来的,便询问他。陆押窟说:“我家里养的花,有成百上千盆,何须偷呢?”赵公不信。正好那个朋友来了,见了兰花惊异地说:“怎么这么像我家的那一盆!”赵公说:“我刚买了来,也不知这盆花出自哪里。只是你临来时,见你的那盆还在吗?”朋友说:“我来时没去书房,那盆花还在没在,实在不知。但如果这盆是我的,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赵公听了,眼睛盯着陆押官。陆押官说:“这很好分辨:您家的那盆兰花,盆子破了,有修补的地方;这盆却没有。”大家一检查,果然不错。到了夜晚,陆押官告诉主人说:“刚才我说我家有很多花卉,现在请您前去,乘月观赏。但别的人不能跟随,只有阿鸭可以去。”阿鸭,是赵公的童仆。赵公听从了。一出门,已有四个人抬着顶小轿,等在路边。赵公坐上后,只觉轿子走得比马跑得还快。一会儿,便进入一座深山。但闻异香扑面,沁入骨髓。来到一个洞府,见房屋非常华丽,一点也不像是人间。到处都装饰着花石,一盆盆奇花异草,流光溢彩,散发出阵阵香气。仅兰花一种,就大约有几十盆,都开得非常茂盛。欣赏完后,仍如来时那样乘轿返回家来。

  后来,陆押官跟随了赵公十几年。赵公无病去世后,陆押官便和阿鸭一同走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347,顾生

早識流年似掷梭,岂知幻境梦中多。

婴儿倏忽成鲐背,数十春秋一刹那。

  江南有个顾生,一次客住在济南府的一家客店里,眼睛突然肿了起来,疼得昼夜呻吟,各处求治都不见效。十多天后,疼得稍轻点了;可是每当他一合上眼时,总看到一座很大的宅院,有四五进院落,大门都敞开着,最里边的院子里有人来来往往,但远远的看不清楚。

  一天,顾生又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进入宅院中。走了三道门,没看到一个人影。有一座南北向大厅,里边红毡铺地。他偷偷一看,见满屋都是婴儿,有坐着的、躺着的、爬着的,不计其数。顾生正在惊愕,一个人从屋后过来,看见他说:“小王子说有远方来的客人到了,果然不错。”就邀请顾生进屋。顾生不敢进去,那人强拉着他往里走。顾生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人说:“是九王世子住的地方。世子得疟疾刚刚痊愈,今日亲朋前来祝贺,你很有福气啊。”话没说完,有人跑来催促他们快点走。

  一会来到一个地方,雕榭朱栏,一座殿堂坐南朝北,殿前有九根大柱子。顾生登上台阶进入大殿中,见已经坐满了宾客。有一少年面朝北坐着,顾生知道这就是王子了,就跪伏在堂下拜见。满堂的客人都站了起来。王子拉着顾生,让他面向东坐下。一会儿,摆上酒来,鼓乐齐奏,歌妓们来到堂上,演“华封祝”的戏文【来自《庄子·天地》:华封人祝帝尧长寿、富有、多子,后人因称“华封三祝”】。刚演了三折,客店的主人和仆人喊顾生吃午饭,靠在他床头频频喊他。顾生听得非常清楚,心中害怕王子知道,就假托上厕所走出大殿来。抬头看看太阳,已是中午;又猛然见他的仆人站在床前,顾生这才醒悟,自己始终未离开客店。他急欲想返回王子的殿堂,急忙循原来的路进去,经过原先有婴儿的那座大厅,看到里边并没有婴儿,只有几十个老妇人蓬头驼背,在屋里或坐或躺。她们看见顾生,恶声恶气地说:“谁家的无赖子弟,来这里偷看!”顾生害怕,不敢辩解,急忙来到后庭。走上殿堂坐下,见王子颔下已长出了一尺多长的胡须。王子看见顾生笑着说:“你到哪里去了?戏已演过七折了。”就拿了大杯罚他喝酒。不多时,戏演完了,有人呈上戏单,顾生点了“彭祖娶妇”。歌妓们用椰瓢行酒,能盛五斗多。顾生站起来推辞说:“我眼睛有病不敢过量。”王子说:“患眼病,有太医在这里,让他给你诊治。”东边座上一个客人,便离开座位过来,两指撑开顾生的上下眼皮,用玉簪点进了一些白色的药屑,嘱咐顾生闭上眼稍睡一会儿。王子命侍从带顾生到里边屋里,让他躺下。顾生躺了一会儿,觉得床帐又香又软,就睡熟了。睡了不多时,忽然听到锣鼓乱响,还以为是戏没结束;睁眼一看,原来是客店中的狗在舔油锅。眼病却完全好了,再闭上眼,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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