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战争】光雨夜〔2023〕
奥维迪乌的今夜仍然不会宁静，先是战略轰炸机低空投弹，又是大片城区遭受炮击。按照上面的说法，203mm的2S7自行榴弹炮也在其中。这种老式的冷战巨炮机动性差，生存性堪忧，在这个无人机大行其道的新战场中，似乎也就只有在夜幕的掩护下，才能如此嚣张地炮轰目标。
这里的战火已经持续了数个月，罗马尼亚军还占有一半的城区，对阵的肖邦旅尝试了无数的办法，武装泅渡、侧翼猛攻，均以失败告终，罗军背靠康斯坦察，支援源源不断，似乎集中更强的兵力硬碰硬，才是唯一可行的手段。轰炸结束两个小时后，进攻的时间到了，索科洛夫随着班组从楼房中遛出，沿着街道推进。
远处的火光不足以照亮这里，因此每个人都打开了红外夜视仪，它能把黑暗的世界用绿莹的灯光打亮。他们总共有八个人，也就是拥有两个四人小组的标准突击班，但其中也有一个是昨天刚补充进来的新兵。两个小组靠着两边的废墟同步进发，提防着眼前的三层楼房，这是一间民居，位于两军战线的中间。
炮击当然照顾到了这里，它第三层的中间被彻底炸塌了，变得更像残垣断壁。索科洛夫是支援组的反坦克手，与副手各携带了一具RPO-A温压火箭筒，行动相对不便的他们走在队末，用手里的AK-74步枪辅助掩护。领导支援组的副班长是个大块头，端着一挺装着200发弹箱的PKM走在最前。
“二楼右侧！”
那是领导机动组的班长的呼声，PKM立即响了起来，有机动组的也有后方班组的，十几根光束扫在了附近。索科洛夫本没有发现动静，可刚要射击的时候，就看到在这层楼的另一侧出现了一根枪管，那是降低枪声噪音的抑制器，他们的枪上也有。“二楼左侧！”他马上往那边开火，将ACOG瞄准镜的准星牢牢套在这个窗户上，枪管被逼了回去。
“一组前进！走！走！”
副班的PKM发射了，他与副手在压制二楼右侧的敌人，索科洛夫和自己的副手则在攻击左侧威胁。相比于有着大弹箱的PKM通用机枪，他们的火力就弱了不少，为了节省弹药，他们的步枪上虽然上着自动档位，可还是在一枪一枪地点射。这时班长在那边喊：“二组走！”于是他们赶紧随副班行动。
“一组走！”
换一个弹匣，继续射击。很多的曳光弹都是从后方出现的，是另两个班组的礼物，他们负责支援这个攻击的班组，并在其进入楼房后跟进，用重机枪稳固防线。这是一场投入数个连的大规模行动，有些班组还配备了自动榴弹发射器。后方的迫击炮在等待，为了减小被摧毁的风险，他们只会向重要的目标射击。
民居近在咫尺，一组继续推进，这时从侧翼袭来了一串光束，打飞了班长身后的步枪手的一条胳膊。班长赶紧冲到了前面的建筑旁，后面的人跟不上去，只得把枪探出墙角试图回击。索科洛夫的小组位置不好，只有副班能偶尔打几枪，这时索科洛夫听到了班长的喊声：“看到了！二楼！二楼！RPG！RPG！”
“索科洛夫，准备，安东，最快速度往前冲——不要停！行动！”
副班收起了机枪，他的副手没命地奔了过去，光束在这个步枪手的身后紧随；索科洛夫扛起了自己的温压火箭筒，跳到空旷的道路中间，对着那发光的地方扣下了扳机，那个火力点被一个转瞬即逝的小太阳吞噬。索科洛夫立刻躲到了一边，丢掉了这具空筒，同时，痛苦的哀嚎刺进了他的耳膜。
“干掉了！推进！”
他们成功摸到了那栋楼，贴在墙边喘气。伤员仍然在嚎，他被留在了原地，后面的人会处理他——尽管他已经命不久矣。“你，打头。”机动组剩下的步枪手，他们机枪手的副手，被班长指派为“尖兵”。“索科洛夫跟着我，你们搭个梯子。”班长说，被命令的副班和其副手把步枪横了过来，一人一边地抬着它。
班长朝这个烂掉的窗户里甩了枚手榴弹，那个步枪手就踩着步枪翻进了建筑，接着是班长、机枪手，再是反坦克手索科洛夫和其副手。室内空间狭窄，不方便长步枪作战，更何况枪口还装了抑制器——但这是必要的，为了能更好地感知环境，他们没有佩戴降噪耳机。更大的问题是那些弥漫的烟尘，它满是细小颗粒，可佩戴防具又会影响呼吸。
一楼安全，来到二楼，机枪手看住三楼的楼梯，其他四人分为两个小组向两边推进。副手有负重，不适合打头，因此尖兵自然是索科洛夫。他们来到了左侧，索科洛夫需要处理自己发现的那个火力点。在进入房间前，索科洛夫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他踹开门，发现是一个举着手枪的重伤员，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不过那支手枪没有击穿索科洛夫的防弹背心。
“停火！停火！我投降！”
准备检查三楼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女音的英语，班长迅速地扫了一眼，就侧身出去打了两枪，刚才的话语被恶心与跌倒的声音替代。班组继续前进，一间房一间房地检查。索科洛夫和副手路过了那个投降者，发现是一个没有武器、也无夜视仪的长头发女人，索科洛夫往其脑袋上补了两枪，让她不再吐血了。
“我是高加索，占领，重复，占领，减员一人，还剩七人。”班长摸着枪下的榴弹发射器说，这时外面的两人也进来汇合了，他们一起检查武器和弹药。“下一栋楼，只有几十米，注意了，当心地雷和爆炸物。”他又提醒道。不一会儿下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两个班组抬着重机枪来了。
下一栋楼不是背面的建筑——它几乎只剩下了一面墙，而是一座四层的公寓，两个班组还在部署中，就受到了这栋楼的袭击，甚至有个倒霉蛋还在慌乱中触发了诡雷。原本索科洛夫他们以为那个爆炸声是40mm榴弹发出的，结果三楼的人说只是有个人被诡雷炸死了，并无大碍。那挺12.7mm口径的DShK重机枪不负众望，半分钟就把敌人轰得闭上了嘴。
“俄国人，投降吧，你们不是雇佣军，是雷日科夫的炮灰，他和他的莫斯科官僚才是法西斯！被强征入伍的你们，想想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儿女，你们的父母……”
罗马尼亚人使用劝降广播的同时，索科洛夫的班组从建筑中溜了出来。因为距离很近，他们没有在空地上交替掩护，而是分两波直接冲到楼下。他们的行动激起了其他建筑内罗军的反应，剩下的两个班组正在与其交火。但这不关索科洛夫班组的事，班长往窗里丢了两枚手榴弹，让副班的副手领队从这里进去。
一楼空空如也，除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外什么都没有，班长熟练地往他的脑门上来了一枪，领着大家往二楼进攻。刚走过楼梯间时，几声枪响，让这位先行的步枪手惨叫着倒了地。副班端着机枪往那扫射，不仅没打到人，还得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在拖伤员的索科洛夫大吃一惊，赶紧松手逃进了角落。
“手榴弹！”班长喊道。
爆炸让这里的尘埃活跃了起来。班组重新往楼梯口集结，副班还在扫射楼道的间隙。那里的栏杆已经破损严重，其中的一些部分都掉到了地上，和成片的弹壳混在了一起。在后面待命的索科洛夫看到，那伤员已经一动不动了。“准备跟着我！”副班说，提着机枪就往楼道上走，索科洛夫本想跟上去，可又一个圆球落了下来。
“妈的！”
副班骂了一句，转身就往下跑，但那圆物也滚了下来，索科洛夫躲得很及时，可副班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刚往索科洛夫这跑，就被爆炸轰倒了。副班惨叫了起来，在绿色的夜视仪画面里，他的裤子已经严重破损了，血液正在从中畅流。索科洛夫僵在了原地，握着步枪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还想要向他伸手。
“别碰他！快跟上！”班长骂道，就随着自己的机枪手冲上了楼梯。索科洛夫惶恐地张了张嘴，什么词也没吐出来，副班的脸被夜视仪挡住了，看不出他脸色如何。“走……”副班有气无力地说。索科洛夫一咬牙，就带着自己的副手也跟了上去。
“他们好像躲到三楼了，都到二楼来。”
五个人在二楼摆好阵型，班长和机枪手看楼上，索科洛夫和副手各看一个方向，剩下的步枪手——他们的新兵，看楼下。索科洛夫发现，二楼居室里有好几具尸体，甚至有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这肯定是那挺DShK干的好事，它威力巨大，常被针对；因此为尽可能减小风险，除非必要，它都不会开火暴露位置。
“妈的又来！”
一颗圆物滚了下来，班长一边骂着，一边把它往楼下踹，几乎是刚踢下去，那玩意儿就发生了爆炸，躺着那儿的人肯定又要挨一身弹片和冲击波。“我这边没有看到人。”索科洛夫的副手说。“我、我也一样！”索科洛夫也说。“好，那准备上了。”班长朝机枪手点了点头，机枪手抬着自己的PKM往上走。
三楼也没有活人，最多有些倒在地上的家伙，他们认为安全，于是直接上了四楼。机枪手刚从楼梯间探了探脑袋，子弹便砸了过来。班长和这位尖兵换了位置，大胆地去扫了一眼。“那边的402室，他们在里屋！”班长边说，边伸出步枪去打了几枪。接着，他拿起了一个手榴弹：“索科洛夫！我丢两个，你冲进去！用炸药干掉他们！”
索科洛夫检查了一下枪上的弹匣，点了点头，两个手榴弹被先后抛入居室，两道白光在这个绿色的世界中晃过，他端着枪冲了进去。沙发前一个倒着的人，他不由分说地补了两枪。他环顾四周，确认客厅和阳台没有活人，此时楼梯间的战友又在朝里屋的门射击，敌人被压制在里面动弹不得。
“炸死你……妈的……”
掏出炸药包贴到卧室的墙上，索科洛夫用打火机点燃了它的引信。突然，喘着粗气的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沙发是贴着墙，他现在没有掩体。“停火，停火！”索科洛夫高喊着，楼梯间停止了射击，他没命地往客厅的另一边跑，赶紧贴着墙卧倒。一阵巨响和瞬光后，无数的砖石被崩飞了，那堵墙倒了。
“伊凡！进去！”
索科洛夫从地上爬起，看到那个新兵被派了进来，这不是一个常规选项，可能是因为站位的缘故，来这边更方便。他往楼梯口看，发现背着火箭筒的副手守在楼梯间，防止未受检查的二三楼有人偷袭，至于班长与另一个人，应该是去检查401室了。“两个房间，你去刚炸的，我到新的。”索科洛夫说，新兵点头表示同意。
用枪指着那扇被炸得半掩的破门，大胆地将后背交予这个刚出过敌人的地方，他把枪口从中间的卫生间指向另一边的房间，看到窗户是打开的，地上散落着一挺M240机枪和很多弹壳，这让他想到了刚才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就在索科洛夫走到窗前，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放着背包的大床上时，一阵扭打声从隔壁传来。
“怎么了？”
刚踹开那扇破门，索科洛夫就发现一把利刃朝自己刺来，他立即卡紧握把，把枪口怼在袭击者的身体上开火，那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索科洛夫立即认出了那个声音，他盯着这个挣扎着呻吟的家伙看了一下，确认地说：“伊凡！我，友军！”他又怀疑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满是碎石的床上躺着一个敌军的伤员，床后也倒着一个，似乎是从那个衣柜里跳出来的。
“你的愚蠢害死了自己，蠢货。”索科洛夫恶狠狠地骂道，同时给那两个人补了枪。这个新兵没有反驳，只是哭叫了起来，他的小腹被索科洛夫打了好几枪，正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索科洛夫一直在深呼吸控制情绪，看着那怀里贴着伤口的自动步枪，他有股想上去抢走的冲动，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把这支AK-74留在那儿。
“怎么回事？”
班长从那堵炸塌的墙中穿了过来，看到新兵捂着自己的腹部嚎哭。他瞥了这个不动声色的老兵一眼，迅速地给新兵扎了针吗啡。“你会好起来的，把枪放到旁边。”班长干巴巴地说，新兵很快就不吵了。和索科洛夫回到刚才的客厅，班长拿起对讲机说：“高加索，我们占领了，但二三楼还未清理，我们马上去做，但401室有一个伤员，腹部中弹，需要医疗后送。”
“草鱼收到，无人机看见有人进了你们前面的屋子，一辆T-90已经被指派支援你们，保护好它。”
“明白了草鱼。”
班组检查了二三楼，没有残敌。灰头土脸的友军抬着重机枪往四楼去了，班长三人在畅饮罗军遗留的饮用水，索科洛夫独自跪在了一楼，注视着没有生息的副班。现在只剩下了四个人，仅有原来的一半。他抬起夜视仪，用手套把口前咸湿的碎渣抹去，他扒上副班的夜视仪，看到那双眼睛已经合上，他俯下身，亲吻了那只皲裂的嘴。
柴油引擎的噪音闯了过来，那辆T-90M主战坦克驶到了这个路口，在灵活地转着炮塔。索科洛夫看着它向这个方向开炮，制造壮观的球形白光，又在半空中制造了一片徐徐落下的白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阿富汗石”主动防御系统。他想到。他还注意到他们夺下的第一幢建筑里也出现了人影，按照计划，那是队使用AGS-17自动榴弹发射器的家伙。
“我们和重机枪小组留在这里，下一次进攻，是库尔布斯基他们上，”副手把一大瓶水拎给了他，“你和鲍里斯关系真的很好啊，唉，抱歉，上帝会保佑他的。”
索科洛夫点了点头，拿起瓶子灌了一口，又取下装着夜视仪的头盔，把水往自己的脑袋上面淋。没有了夜视仪的滤镜，街道几乎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那辆T-90M射击时形成的火光，可以短暂地破除这种局面。每当它发射那门125mm的滑膛炮时，车上的国旗——那面镰锤旗，都会猛地震荡起来，似乎它只有在这时才能感受到点荣耀。
“手榴弹快用完了，你们回刚才的楼里背点过来，还要子弹，都拿些，MTLB运了不少过来。”班长拿了两个空背包递给索科洛夫与他的副手。
整理完装备，两人来到门前，索科洛夫问：“谁先？”因为看起来这位副手比刚才充满活力，毕竟不用再背着那具蠢笨的火箭筒了。“我们‘剪刀纸片石’？”副手说。索科洛夫同意了，然后他输了，是后一个出去的人。副手难为情地笑了，趁着T-90M开火的空隙奔了过去，还在对面向他招手。
索科洛夫也干笑了一下，拎起枪跑了过去，不过刚到中途，一颗子弹就准确地击穿了他的身体。“有狙击手！”目击他倒下的副手大喊道。“索科洛夫！索科洛夫！你怎么样？你还好吗？”副手还慌张地呼喊起了他的名字，不过他只是地上抽搐了一下，就没再动过了。
“左翼全是他们！这些东欧杂种又在反击！快杀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