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养娃文学】陪你长大（新春特辑一）
枝江这地方，靠近年根儿还要再冷一回，挨过去等开了春就好过了。南方城市没有暖气，但是年根儿下头人来人往，就连这靠近公交尾站的偏僻地方都热闹起来，自然也就不冷了。
按说春节假期放七天，但贝拉带的班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如今又是以兴趣班为主，学生和家长都不急着复课，她又得了三天清闲。十天的长假任谁也不嫌多，何况她很久没有静下心好好陪过珈乐了。
“哭哭…想不想跟妈妈一起去哪里玩儿啊？”
“…”
“哭哭…下午跟妈妈去逛个街吧？”
她把粉嫩的小腮帮子一鼓，放下笔盯着贝拉。
“妈妈，好吵。”
珈乐握笔的姿势还不太正确，握着笔杆粉色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小姑娘边做口算嘴里边念叨。贝拉泄了气，像只瘪掉的皮球一样瘫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像个孩子一样踢踢小腿；很多时候贝拉自己都忘了，她不过是个刚过二十五岁的女生。
珈乐抱着口算卡、攥着自动铅，轻巧地从椅子上溜下来，踩上她那双比脚微微大一些的拖鞋。
“妈妈好烦人，我要回房间做作业！”
“哎，哭哭！”
她本来要起身，可仔细想想自己刚刚确实是打扰到孩子了，又悻悻缩回来，趴在桌上没精打采地翻着自己的通信记录。
【王小姐，新年快乐！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们说！（呲牙）】
这个群的消息贝拉设置了免提醒，上一次来信儿已经是一年之前了。当时她走之前两个老民警非要建个群，说贝拉碰到困难了随时找他们；关于珈乐的正式消息会有专门的民警电话联系她，况且贝拉不愿受人施舍，除了逢年过节送送祝福，她基本没在群里吭过气。
她像之前那样打算回礼，编辑好消息，刚刚发送，指尖就好像过电一样。或许是因为新春将至，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她突然想到了很多。自己外出多年，很久没有和家里的老人联系过了。父母一直都好，她从兄弟姐妹那里常常听到父母的消息，也托他们给二老传信。可贝拉从没和父母说过自己如今在做什么。她看看珈乐虚掩住的房门，又看看门口鞋柜里的小鞋、衣架上的小外套。
“…也该回去一次了。”
除了旅途中的细枝末节，贝拉还想了很多回家之后要应付的人情。凡是涉及到珈乐的，似乎每一件事都不简单。她想得很用力，也很投入，丝毫没听到周围的声音。
“…妈！妈妈！”
小女孩儿很少扯着嗓子喊，这一下吼得她声音都有些失真了。
“嗯？哭哭？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贝拉全然没有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她看珈乐有点儿扭捏，一时摸不着头脑。
“嗯…那个…就是…我刚刚…刚刚不该说妈妈烦人的。妈妈…对不起…”
说着说着小女孩儿又把自己的脸说红了。她的皮肤又白又干净，哪怕只是小红一块也看的很明显。贝拉从来不吝惜直接简单的表达，她把珈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什么呀，原来是这件事，妈妈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妈妈当时确实很吵，没有考虑到哭哭在做作业，是妈妈不对。”
小女孩儿搓搓小手，顺势埋头到贝拉肩窝，
“嗯…妈妈不生气就好…”
“正好要过年了，妈妈想和哭哭商量点儿事情，哭哭可以听妈妈说吗？”
小女孩儿还没腻够，可听贝拉话里确实有认真的意思，直起身子乖乖在贝拉大腿上坐好。
“是这样的，妈妈今年过年想带哭哭回老家看看，见见姥姥姥爷，哭哭愿意吗？”
“老家…是之前我待的地方吗…”
珈乐的眼神低垂下去，弯了身子。这是她表达抗拒的方式。贝拉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她怎么就忘了珈乐那边儿的事情；孩子没有跟着自己回过老家，一说起来肯定想到的是自己亲生父母的家。
“不是不是，是妈妈的老家。是妈妈的爸爸妈妈、哭哭没见过的姥姥姥爷住的地方。”
她怯怯地抬起小脑袋，紫色的眸子里是小心翼翼，
“那…姥姥姥爷会喜欢我吗？”
母女两个说到底都不是讨好型人格，可她们再普通不过的亲情，始终是建立在一个略显奇怪的起点上；她们必须小心翼翼，她们必须比任何人都在意旁人的看法。不是讨好，只是他人的言语，真的很容易刺伤她们想保护的人。
贝拉把珈乐重新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
“一定会的。哭哭可是妈妈的亲女儿呢。”
…
贝拉没敢直接告诉父母。她和珈乐上火车之前先和家里的兄弟姐妹商量了一遍。与她平辈的孩子们没有特别反对的，毕竟这是一桩善事，只是担心贝拉生活上周转不灵。
“哇，妈妈，这个火车好高级啊！”
贝拉的思绪回到现实。不过是一节软卧车厢，母女两个一张床，剩下三张床铺似乎没有人买走。如今坐绿皮火车的人很少了，加上春运的势头大不如前，就算是这新春当口也少有人搭乘绿皮火车回家了。
她突然有些困惑，
“哭哭没坐过火车吗？那是怎么来的枝江？”
小女孩儿不太愿意回想那时的事情，把小手搭在床铺边的小桌子上，
“孤儿院每周早上有送菜的车…我偷偷爬上去的…送菜的车里有东西吃，不饿肚子…”
她对于情感的变化一直有敏锐的感知，马上换出一张可爱的笑脸冲着贝拉，
“要是当时饿死了，就见不到妈妈了。”
“哭哭！不准在妈妈面前说死！”
“嗯…还好遇见妈妈了…”
如果说亲生女儿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美丽的奇迹，那她遇见珈乐一定是难得一现的神迹。如果当初哪一步稍稍脱轨，如今这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儿就再也没有办法向自己展露命运少有的、只属于她贝拉的微笑。
“妈妈，就算姥姥姥爷不喜欢我，妈妈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哭哭净胡说！妈妈只有哭哭一个女儿，姥姥姥爷一定疼你还不来及呢。”
她把珈乐抱回来，掀开被子放在床上，替她脱下小棉袄。
“哭哭上了火车之后净胡说，现在听妈妈的话，乖乖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去见姥姥姥爷了。”
珈乐听话地掖好被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贝拉，
“我睡这里，妈妈睡哪里？”
贝拉也脱了外套，从被子一角钻进去。卧铺的床肯定是不够两个人躺的，贝拉进去之后侧过身，上半身依着靠近车窗的床边，把珈乐和过道隔开。
“妈妈睡这里。”
小女孩儿没有再说什么，安心睡下，环住贝拉的腰。
爸妈一定会喜欢这个外孙女儿。贝拉越发对此深信不疑。
…
单坐火车是回不了家的。下了车还要倒两次客车，最后在村口坐上她姐夫的拖拉机上山。贝拉有个大她几岁的姐姐，从小她就爱去姐姐家里玩儿，更爱坐姐夫的拖拉机。还在上学的时候，她甚至尝试过偷开姐夫的拖拉机，幸亏被姐夫及时发现，免不得一顿臭骂。
但姐姐和姐夫都是很开明的人，贝拉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他们都支持贝拉收养珈乐。
“我是支持的。当年咱爸妈养咱们的时候不也啥都没有吗？现在我们也过得挺好。我觉得贝拉这事儿做得好、做得对，人活一辈子就是要积点儿德，况且这小姑娘又听话又可爱的，给咱们老王家当外孙女儿这也是我们的福气。”
姐姐能说会道，姐夫嘴就笨一些；他也同意，但毕竟是看着贝拉长大的，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贝拉生活上缺不缺东西？钱够不够用？枝江是大城市，花钱肯定少不了，孩子能吃好吗？”
坐在后面的贝拉刚要说话，小珈乐来了精神，
“吃得可好了，平常学校里班主任乃老师经常给我带一点儿她家里父母做的点心，在家妈妈每顿饭都做得特别漂亮。”
拖拉机的声音一直响着，上山路上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姐姐和姐夫一开始决定支持贝拉多少是出于情感、道德，聊了一路，他们是真的开始喜欢这个小外甥女了。
…
“贝拉，一会儿到家了我和你姐夫先进去，你和孩子在外面等会儿。”
贝拉抱着珈乐点点头。拖拉机停在山上的空地，姐姐和姐夫先进去了。要说母女两个不紧张，那肯定是假话；贝拉本来信心满满，可真到了家门口，也犯起嘀咕了。父母是比较传统的老人，自己又好几年没回过家了，本来就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带着珈乐她更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话了。
姐姐和姐夫一起进去的，出来时只有姐姐迎她们母女。姐姐脸上的神色看不太懂，不算凝重也不轻松。她过来接过贝拉提着的伴手礼，贝拉也把珈乐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跟姐姐往屋里走。
“姐…”
“没事儿，一会儿进去了你跟爸妈打个招呼，让孩子也跟着。”
珈乐跟在贝拉身边，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姑姑看，用力点点头。
“爸妈！贝拉回来了！”
家里近些年盖了一幢两层的小房，姐姐喊出声，两个老人从二层的客厅出来，发了一会儿呆，马上让姐夫搀着下楼去。
珈乐躲在贝拉身后，小手攥着贝拉的裤边儿。贝拉用右手轻轻地抚过紫色的发梢，
“爸妈，我回来了。”
她放在珈乐头顶上的手轻柔地滑到女孩儿的背上，拍了拍。小女孩儿蹭到贝拉身前，紧贴着贝拉的大腿，虽然面向两个老人，两只手却紧紧地拉住贝拉。
“姥姥…姥爷…”
二老没有马上走上去，立在离母女俩还有两三步的地方。珈乐没敢抬头，打完招呼小脑袋也紧贴着贝拉的大腿，把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死死闭住。
院子里没人再吭声，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姐姐和姐夫不好说话，一个跟在母女俩身边，一个跟在二老身边；贝拉的父母一时也不作声，看着贝拉轻轻摸着珈乐的头顶。
在场几个人好像突然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年纪最小的珈乐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贝拉好像在双手摸她，下意识睁开眼睛抬头。
“这孩子，和贝拉小时候很像。”
抚摸的力度、声音，都和贝拉很像，只是上了年岁、镀了沧桑。眼前的老人和贝拉很像，只是皱纹和衰老把贝拉身上的那种美丽藏得很好。贝拉轻轻地说，
“哭哭，这是姥姥…”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却让珈乐的眼睛湿润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但哭得不痛苦，像是在宣泄情感。孩子边哭边叫姥姥，把贝拉的母亲听得心疼。她虽然上了年纪，可珈乐一点儿不算重，稍微认真也就抱起来了。她让珈乐伏在自己的肩头，扭脸看着贝拉。
“怎么不告诉我俩？”
贝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正符合她大姑娘印象似的害羞了。
“我怕你跟我爸不同意…”
一旁一直没作声的父亲也走上来，听珈乐喊姥爷，一边儿拉住珈乐的小手。他有些责怪的意思。
“你这孩子，什么事儿都不跟我们商量了。白捡这么个漂亮姑娘，我跟你妈为什么不同意？”
贝拉的眼眶也带了水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跟父母道歉的时候和珈乐一模一样，都是略带笑意。
“嗯…爸爸…妈妈…对不起…”
小女孩儿伏在姥姥的肩头，伸出手替贝拉擦掉眼泪，
“嘿嘿，妈妈也哭哭了。”
（新春特辑，未完待续）
（还是在除夕之前发吧，大伙儿年三十儿、初一就别想着看文了，好好跟家里人处处。养娃文学初二到初七还会再更一篇新春特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