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颅伸入烈火，意在《成材》

阿材是棵废柴，他知道的。

他叫阿材是被寄予了“成材”的伟大愿景。如今看来大概率是事与愿违了，相比同龄的柴，他身形瘦小，形状也不甚规则，尤其作为减分项的是，他身体的一侧还是黑褐色的——一眼看去，不是好柴。

属于阿材头上的火焰一直烧的不太旺——而在材们的世界中，头顶的火焰象征着能力与贡献。小时候虽然就开始比谁家头顶火冒得大，但总能来一句“未来可期”打圆场；这瞅着差距越来越大，材爸材妈心里那个急啊，已经从求师问道上升到了求医问药的程度了。

终于有一天，材爸材妈凑齐了银子，领着阿材来到夫子鼎前——相传，大夫子领先贤三十六人在这里吃饭学习，因此这里也被视为“宝地”，鼎下面经久不息的烈焰就是明证。

“来，孩子，把你的脑袋伸到下面的火里去，头上的火焰旺起来，你就成材了。”材妈拍着阿材的背。

阿材把头试探性的靠近——很快就被咄咄逼人的火舌吓退了。

“这可是花了老大钱找的机会，一定有效果。”材妈说着，摁住阿材的背部往里送，阿材没在抗拒，半个身子没入火焰之中。

“好疼。”阿材呻吟道。

“成材哪有不疼的.听话，别喊出来，这样是不虔诚的——孩儿他爸，快来帮忙！“

 

七七四十九，是个吉利的数字，在夫子鼎下烘烤了四十九天后，阿材火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材上材。古老的谶语再次发挥了他的效用，现在的阿材，头顶着巨大无匹的火焰。当你感到热浪袭来，身边的狗都趴下吐舌头时，你就知道——阿材来了。

得知到治下出了如此青年材俊的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决定给阿材办一个表彰大会，十里八乡的人们扶老携幼，都来学习阿材的先进经验。开会时，发现阿材头顶的火焰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不能把奖牌从上往下扣在他脖子上，只能把带子解开再到脖子后面栓住。然后就发现阿材的身形实在是太瘦小了，奖牌甚至要垂到地上，只得把双臂张开，奖牌带挽到胳膊上，以让奖牌升到胸前。不过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阿材不畏艰难困苦，敢于以身浸火的精神让大家深受鼓舞，已经有不少柴也去夫子鼎下浴火了，听说有个最奋进的青柴，足足在鼎下烤了九九八十一天，出来火光直冲霄汉，可惜没能走出景区大门就化作了飞灰——嘛，这都是后话了。

阿材于是要告别故乡出去闯荡，有志青年的故事，大抵如此。

作为名震乡闾的大材，阿材的求职倒是顺遂，不过工作的光景又不太一样——他们被要求从脚底下开始烧。脚下的火焰越烈，便是越优秀。可头顶的火焰已经烧了太久，阿材的身躯也更加瘦削了，故而他不管怎么努力，脚下的火焰也永远是小小一簇。

他该再找一座夫子鼎了，他想。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成年柴对成年柴往往缺乏耐心。

离开的时候，阿材更小了，他的行李在他的面前都显得巍峨。阿材叹口气，其实也不急这一会，于是他合上门自己出去散个步。

夕阳落下了，隔壁的学校放学了。

新柴们从校门里蹦蹦跳跳地出来，和煦的夕阳遮蔽掉了他们头上火焰的光辉——也就看不到火大的柴和火小的柴了——有一段时间阿材很喜欢和来来往往的行客比火的大小——在发现没人能有他火大之后——骄傲和满足就会充满全身。没有头顶那团火抢走视野的话，就能看到高的柴、胖的柴、褐色的柴、弯曲的柴……此刻，他觉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裹在鸭绒被里漂浮……

大概是太缺乏休息了罢，怎么还整上幻觉了呢？

于是阿材扶着墙慢慢盘腿坐下，合上眼睛——反正当下也没什么好急的。

阿材头顶的火焰訇然落下，阿材烧成了阿灰。

 

太阳落下又升起，前面走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有为大材——看他头顶和脚下蓬勃燃烧的火焰就知道了，风吹起阿灰粘到了那柴头顶和脚下的火焰上，明黄色的火焰里却印下一簇簇的黑色——那柴立刻变得极为局促不安，迅速闪进一个昏暗的犄角旮旯，摘下头套脚套，小心的清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