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 短篇科幻小说

抹布与挡风玻璃的吱嘎声滑出了东方的一抹朝霞，只有北方探出山峰的通天塔球形顶部映射出新月形的耀眼光芒。发卡只有这时候才会露出属于她这个年龄该露出撒娇的表情，她还在抱怨着昨天晚上没有给她买那把粉色的格洛克17。吱嘎声更加强烈，但丝毫没有引起坐在驾驶室里的人的注意。弹簧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手绘的清单，嘴里嘟囔着：“两大桶水，三桶柴油、一箱饼干、两顶折叠帐篷、两个医疗箱，剩下都是弹药。嗯，7.62×51，30发弹夹50个，还有两个10发弹夹；12.7×99，1000发弹链20个；.500子弹10盒，每盒20发；RPG-7火箭弹20组；9×19，16发弹夹10个。”然后全然不顾更猛烈的吱嘎声，转身几步便跳上皮卡车斗，帮着暴力去擦她的勃朗宁M2重机枪的枪油，继续小声念叨着：“这可是我们最猛的家伙，可不能出一点差错。”暴力见有个比自己细心的人来帮她，便径直跳下车，扶着不住的向车头看的鸭子的手里往车里加油的油桶，鸭子往旁边躲了一下，暴力却把胳膊凑上来，紧贴着鸭子的胳膊。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把整个世界变成金黄，只有鸭子的脸泛起了红光。

 

朝阳下，不远处的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他们有的几个十几个人一组，围成一圈，中间是他们的车和车上的武器，嘴里面念念有词，步调一致的跪拜，起身，然后再跪拜。这四个人不为所动，心里都清楚这帮家伙平时不好好保养车子和武器，用这种方式临时抱佛脚，企图能够在过一会的战斗中杀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然后逍遥快活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们仍然不紧不慢的干着手里的活，直到周围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响起，又逐渐奚落，他们四人才不紧不慢的各自进入战斗位置。

终于，一辆装甲明亮如镜的皮卡刺破战友们留下的尘埃，出现在战场上，他们没有急于收割人头，而是躲过各种残缺不全的各种载具，越过战友或者敌人同样残缺不全的尸体，径直的向前狂奔。暴力用她的重机枪轰击所有挡路者，“左前、右后……”随着弹簧的指挥，鸭子端着一把HK416突击步枪扫荡想要从侧面攻击的敌人，不时几声巨大的枪响，弹簧用他的斯密斯威森M500点射漏网之鱼，而载着他们进行灵活走位的正是身躯娇小但是驾驶技术娴熟的发卡。

己方的双层巴士改装的迫击炮小组依然向他们的前方倾泻着弹雨，前脸改成一面贴地三棱锥的火车头还冲在最前，喷出的火蛇将靠近者毫不犹豫的点燃，任由其烧成灰烬。棘手的问题最终出现在了眼前，那辆难缠的坦克，不时将己方单位轰成零件，炮口正指向着四人皮卡小队。“五、四、三、二、一。”发卡倒数着装填手装弹的时间，赶在炮弹出膛之前突然猛打方向，炮弹将他们左后的草皮割裂，抛向天空，如雨点般下落拍着在车斗里的三个人。发卡加大油门，向前狂奔，任凭车轮在满是坑洼的草坪上弹起、砸下，先从二十倒数到一，接着发卡不断的变向，刹车、离合、挡杆、油门不断配合，车轮在地面上画出一个蜿蜒向前，不规则的曲线，直到又一发炮弹划过鸭子的右肩，在后方炸响。又是一阵20秒的向前猛冲，皮卡几乎擦着坦克，驶进它的后方。四人组已经取得最佳射击位置，坦克想转身以免给对手露出自己最薄弱的后装甲，然而一发RPG已经炸开发动机室，坦克趴在哪一动不动，任凭后来跟上的被压制许久的战争狂人们掀开驾驶室和炮塔的顶盖，用手雷倾泻他们的怒火。

发卡毫不犹豫的迎着底地平线上的朝阳冲进了这片被称为魔鬼林地的敌人的老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杨林的树冠散落着点点银光。一队摩托车二人组跟了过来，死死咬住不放，颠簸的地形减缓了皮卡的冲刺速度，让他们靠的越来越近。鸭子程跪姿，小臂搭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把枪也吸收到身体里面。哒哒哒，每几发子弹就会有一辆摩托车失去控制，戳进树丛中。暴力紧盯着树梢，只要有一丁点可疑，弹雨就将喷射过去，不时会掉落几具尸体，手中的手雷爆炸，把自己和土壤混合在了一起。然而敌人越打越多，一些远远跟着，妄图用重机枪截停这辆皮卡的的车组被弹簧用RPG轰开，发卡也不能只醉心于驾驶，无奈的拔出那把袖珍的手枪射向左右企图抢夺她的驾驶位置的家伙，但方向盘和油门没有松懈，一路向前疾驰。敌人突然散开，像是皮卡上携带着瘟疫，路的前方掉下一个穿着臃肿的人。“蹦蹦蹦！”弹簧用力敲打着车顶，发卡猛地转弯，驶向另一条树林的缝隙，“轰！”那个人的碎末被扬上了天。

穿进一片被白色帐篷围城正圆形的空地，正中间一架无人机的残骸被皮卡碾得粉碎。敌人开始疯狂的无节制的喷射弹药，更多人尝试绑满炸药和四人同归于尽，但都失败了。终于冲出林地，望不边到的草原吞噬了皮卡，追击的敌人最终停在林地与草原的交界处，跪在地上，张开双臂，举过头顶哭泣着望着挂着朝阳的天空。

北面的山已经不见，西北方的通天塔终于露出了他的上半身，还有他旁边的一个小黑点，然后四下除了天空只就有草。皮卡转向，向通天塔进发。

“那些纸片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发卡终于张开紧咬的牙关，转头望向弹簧并递过一瓶水。弹簧放下望远镜，把水拿给了暴力：“我相信那些都是真的，这个世界有高楼、有城市，人们可以不用每天战斗，每天杀戮，都能活的好好的。”暴力接过水，塞给鸭子：“管它真的假的，这种每天杀来杀去的日子还过够吗？反正姐姐我就是要拼一下，成了自然好，败了，死了也就死了，管它那么多干嘛？”鸭子抱着被塞进怀里的水，转过头，似乎要说一些话，透过皮卡的后窗，看着驾驶室里的发卡，又把嘴闭上了。

皮卡冲出山的影子，夕阳下，自己的影子也在右后方拉得好长，通天塔边的黑点已经变成三个更大的黑点，现在就在头顶上，四个人不得不从宁静和惬意中把自己拔出来。“突突突！”黑点终于发出短促的巨响。发卡猛地改变车的方向。暴力想把重机枪对准那些黑点，但是卡在皮卡的车顶，无法再抬起，一拳砸在车顶上。弹簧发射了一枚RPG，偏出去好远，无奈的看向鸭子。鸭子紧紧靠在皮卡的车后窗，不慌不忙的拿起那把M110半自动狙击步枪，子弹上膛，端起枪，手肘顶在圈起的右膝上。

三架比皮卡大得多的四轴旋翼无人机本来该吊装货仓的地方变成了重机枪，轮番向左突右窜的皮卡倾泻子弹。虽然皮卡躲过了子弹的袭击，却有掉落的弹壳砸的顶棚叮当作响。

“咚、咚、咚！咚、咚、咚！”几声闷响，随着鸭子连续扣动扳机，无人机掉下来一个。另外两个迅速拉开距离，盘旋了一阵，然后平行着俯冲过来。皮卡躲过了一个，却没躲过另一个，子弹穿透了鸭子的左腿。“咚、咚、咚！”无人机应声又掉下一个，“哒哒哒哒哒哒！”暴力用重机枪喷射着她的的怒火，打掉另一个冲到远处正准备返回的无人机。

“止血带！”暴力嘶吼着，发卡手抖得厉害，医疗箱咣咣的响，弹簧翻出止血带，交给暴力，自己则开始检查伤口，清洗、缝合：“贯穿伤，没有伤到动脉，一段时间走不了路了。”拍了拍鸭子的肩膀。鸭子微笑着：“没事。”然后拿出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暴力却突然大哭不止，把鸭子紧紧抱在怀里。

“要不我们回去吧？”发卡抽泣着：“回去就能把鸭子的伤治好，回去还能过我们的小日子，今天杀了这么多人，肯定赚了好多钱。你不是想拥有自己的住处吗，弹簧，这回肯定可以的。你不是对那个加特林心心念念好久了吗，暴力，我们回去就买。你不是说要娶我，和我过一辈子吗，我答应你，鸭子。咱们回去吧。”

弹簧没有理会，专心研究如何能够更好地清理轮胎上的泥。鸭子挣脱开暴力的束缚，朝向发卡：“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真的没事的。我们已经走到这里，回不去了。”暴力又捧起发卡的脸，擦了擦她的满脸委屈和泪水：“不要怕，只要有姐姐在，不会再让鸭子，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发卡的胳膊：“我们上路吧，自从来到这个炼狱，我们就天生会操作各种武器，只知道只有通过不断的杀戮才会让自己过得更好。是你发觉这很不正常，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不这么活，来吧，让我们把一起做的梦变成现实吧。”说着，弹簧用另一只更脏的手试图去擦拭发卡的眼泪，弄得她满脸泥。暴力笑了，弹簧笑了，鸭子笑了，发卡也笑了。

太阳再一次从地平线升起，车随着起伏的沙丘颠簸。通天塔通体的金黄刺的人睁不开眼，弹簧用望远镜注视着远方，没有黑点，只有还没暗下去的星在闪烁，不过地面上却有个可疑的东西向这边驶来。车停在一个同样金黄的沙丘的底部，引擎熄灭，却依然隐约听得到轰隆隆的声音。

不久，一辆没有炮塔的黑色坦克从沙丘顶部跃起，直奔皮卡，弹簧早已埋伏在沙丘顶部南侧，一发RPG击中坦克的背部装甲，硝烟散去，坦克重新启动，朝着弹簧开过去，又一发RPG击中坦克的履带，却无法阻止坦克的狂飙突进，暴力重新登上了皮卡，子弹朝坦克上的所有突起物进行点射，北侧的鸭子和发卡也用手中的武器去攻击坦克，但都无济于事，这时坦克突然停住了，顶部抛射出几个小罐子，精准的落在三组人脚下，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四个人开始四肢无力，瘫软在原地，逐渐失去意识。

只照射脸的强光和嘈杂的音乐恢复了四个人的意识，但头昏脑胀，四肢麻木，四周一片漆黑，漆黑的很诡异，感觉身体被钢架固定着，头上被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电缆。

“你们好啊！”强光熄灭，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形巨大，衣着华丽，闪烁着更加强烈的白光的人，领口和衣袖排满了由齿轮组成的复杂图形，他的存在使这间屋子里的其他空间越发显得更加诡异：“欢迎来到机械天堂，我可爱的子民，再过不久，你们将成为我，机械天神的护法，去洗涤世间的罪恶。”

“真的吗，是否可以现在就治好鸭子的伤呢？”发卡看着眼前的这副奇异的景象假装好奇的发问。

“这是个好想法，不过你们已经不用再担心病痛了，甚至现在的你们力大无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挣脱看似牢不可破的束缚，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摧毁任何你们想摧毁的东西。哈哈，来。”机械天神示意他们动起来。

“来，看看你们的身体是不是比以前灵活，是不是有一些变化。”

突然，一束由上而下的锥光打在发卡身上，伴随着高亢的发动机轰鸣声，她率先挣脱开钢架，并一下窜出去好远。快要撞墙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手去撑，发现手已经变成两把手枪，并被涂装成粉色，紧接着，刺啦一声，她被改造成下半身的四轮全地形越野底盘在地上漂移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看，多么精巧的机动啊，你就是速度之神！”机械天神介绍着自己的杰作。

哗啦啦，锥光跟了过去，暴力也拆开束缚，两杆硕大的加特林机枪取代了她的前臂，背上背负着巨大的微型核反应堆，两个巨大的弹鼓横跨在腰间。下肢粗壮有力，一跺脚，金属的脚掌就会在地面上砸出火星。她把枪举过头顶，扣动扳机，虽然没有预想的那样喷射出弹雨，但多个枪管的飞速旋转也足以显示它的威力。

“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最暴力的输出，你就是火力之神！”机械天神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锥光又照在了一块空地上上，一根枪管挺进这片区域，当看到鸭子的时候，枪管的前端已经淹没在黑暗中，直到他高高举起右臂，才能看见枪的全貌，那是一杆快戳进顶棚的狙击步枪。而他的左前臂则变成一把对比起来很微小的突击步枪。右眼前覆盖着一块屏幕，显示着狙击步枪所指向的地方。

“不错、不错、无论多远，在大气层内，只要是直线，就会被你精准狙杀，狙击之神，你会令我骄傲。”

因为怪异的造型，弹簧最后一个出场。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球形雷达，右肩肩上扛着一门足以把四人同时塞进去的炮，左肩则是两箱火箭槽，双手是两把夸张的左轮。脸的上半部分完全被显示屏遮住。下肢被通过性极强的三角履带取代，金属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最全面的情报收集，最完美的指挥，最强大的火力支援，说的就是你，我的指挥官，战术之神。”

天神自信的向四人演讲着：“你们已经不会再有痛苦，你们已经永生，你们要去接受那千万人的敬仰，去吧孩子们！你们将代表我，去绞杀那些恶魔，让这个世界都臣服于我，也臣服于你们。”

整个房间开始缓慢的下降，巨大的窗户不断掠过让人难以捉摸的画面，无数的男男女女或一对，或单个的被养殖在一个个罐子里，其中很多女的大着肚子，小孩子的头上和他们现在一样插着各种线缆和管子。

房间停住了，几个矮小但灵巧的机器人，帮四人上满并备足弹药，加满油料，拔除插在头上的线缆和管子。“去吧，先去消灭那个给过你们苦头的部落，杀掉那些信仰伪神的家伙。”机械天神投出期许的眼神。

四人走出通天塔，转过身看了看这座近在咫尺，高耸入云的建筑，他们并没有向目的地进发，而是一起举起武器，瞄准了那个在里面向他们挥手告别的机械天神。

“我可是天神，你们手中的武器是我赐予的，怎么可能伤害得了我。”

“你说你是神，来啊，展示一下你的神力啊！看看你能变成什么”暴力发出了鄙夷和挑衅。

“神？这个世界哪有神，别在这糊弄小孩子了。”发卡激动的补上一句。

“天神，有那个神仙会让他的信徒每天去送死？”弹簧不屑的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神。

“别想再让我们替你卖命。”鸭子语气中充满坚定。

“你们不信？”天神把语调放低，声音却愈发洪亮，仿佛就在耳边，眼镜里充满白光：“我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你们全部倒下！”然后抬手一指。

四人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倒下，而是还以枪林弹雨，眼前的这个滑稽的天神瞬间被火光吞没。

“别开枪，别开枪，你们不想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吗？”所谓天神哀求着：“我知道，你们别开枪，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枪炮做出了回应，停止了轰击。

“你们就来自这里，这座你们面前的通天塔。刚才看见这里面的人了吗，他们其中就有你们的生身父母，还有你们的兄弟姐妹。我之所以剥夺你们12岁送你们出去之前的记忆，只是为了能让你们成为神，神只需要记得自己的成神之路，从前的记忆根本不重要。”所谓天神在硝烟中狡辩着。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在这里你把我们当畜生养着，灌输所有战斗的技艺，只是为了让我们彼此厮杀，好筛选出最能打的，然后继续为你卖命吧。那些所谓父母不过是没有意识的一滩肉。”弹簧依然对这个所谓天神不以为然。

四人弹药重新上膛，继续轰击，只是比之前站得更远一些。

“该死的反抗军，你们是怎么接触上的？我明明在所有地方都布上了摄像头。”所谓天神逐渐抓狂：“这座通天塔里面记录着你们的历史，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你们这个物种曾经是多么辉煌吗？”

“还指望我们会相信你编造出的那些虚假的故事吗？”发卡说着，扣动扳机的速度加快。

“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机器人军队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出动，为什么你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一定是我读取你们记忆的时候感染了病毒。”伪神的动作逐渐断断续续，偶尔变成奇怪的方块组合，声音也开始模糊不清，但是可以听出愤怒和不甘：“你们可以可以轰倒这座通天塔，但你们要知道，这座星球上，这样的通天塔不计其数，你们活不过明天。呲~”

通天塔开始倾斜，在半空中断裂成几节，落在地上，溅起的烟尘淹没了所有。过了很久，一切归于平静，落日的余晖照耀出四人坚毅前行的影子，影子之后，无数的车载小队追随着，他们的前方将是另一座通天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