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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审判的杰米扬 01

2023-08-02 21:19 作者:齿轮和螺丝钉  | 我要投稿

杰米扬感到有一个湿漉漉的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移动。

他猛然浑身一阵颤抖,马上伸手捉住了在他的脸上移动的那个东西,睁开了眼睛——那是杜妮娅的手正拿着沾了水的纱布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擦拭。

杰米扬马上松开了手,叹了一口气,紧紧贴住墙壁的身子也慢慢地重新放松下来,坐到了原来他坐的位置上。他疲惫不堪地眨了眨眼睛,看到自己手上还拿着的查房记录,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妮娅,我睡了多久?”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看到自己的病人正在自己面前的床位上半靠着床头的枕头笑着看着他。他顾不得浑身的肌肉酸痛,又连忙在地上找那支他本来还拿在手上,现在却不知所踪了的化学铅笔。他手上的查房记录的最后几个词已经完全变成了难以辨认的弯弯曲曲的线条,很显然,他在询问病人情况的时候睡着了……与其说是睡着,其实倒不如说是昏迷更加准确。

“大概3个小时。”杜妮娅把纱布从他的脸上拿回来,在一个白色的搪瓷罐子上拧干了纱布里的水。

“岂不是萨纳克耶夫中校已经……”杰米扬望着杜妮娅笑盈盈的脸,自己睡眠不足的青里透白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股恐怖的神色。

“中校让别人不要打扰你,然后让我在中午之前把你叫醒。”杜妮娅微笑着说,“你今天早上应该做的询问安东诺夫大尉已经帮你做了。”

“这么说这几页我是白写了?”杰米扬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被自己最后那几笔划的作了废的记录,叹了口气,然后从册子上撕掉了几页纸。

萨纳克耶夫中校是他们这个病房的总负责人。自从杰米扬从基洛夫高等军事医学院毕业之后,就在那一年里,纳粹悍然对他的祖国发动了侵略战争,伟大的卫国战争爆发了。他作为军医中尉马上就被分配到了一所西方面军的集团军医院里面。作为集团军医院,他所能看见的大多数都是重伤伤员,而且在纳粹装甲部队的高速突击之下,就算是位于一般人眼中的大后方的集团军医院也不能说是十分安全,更何况还有时时刻刻都要防备的炮击和空袭的危险,这一切都把所有人折磨的苦不堪言。就在上周,跟他一同被分配到这所医院里来的,从乌法军事医学院毕业的尤马托夫军医中尉,直接被一片飞溅的榴弹破片打穿了肺部,现在还在重伤员的病房躺着。所以尤马托夫负责的所有病人,在接任的人还没有到来之前全部都顺理成章的归杰米扬负责了——是呵,现在没有不缺人手的地方。一开始,杰米扬感到自己还能够勉强胜任,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一切远没有那么容易。很快,纳粹在前线又对他们的集团军防御阵地发动了新的一轮的攻势,接二连三的重伤员和紧急手术一下子就把他拖垮了。所以,在连续40多个小时的紧张工作之后,他终于第三天早上查房时,连自己负责的病人的自述都没有听完,就一下子陷入到沉睡里面了。他太累了,简直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坐下来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你知道吗,你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下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但是你却在地上睡着了。”杜妮娅捧起那个白色的水罐,微笑着看着他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人,“是中校命令我们把你就放在这个地方,然后还亲自把你的领子给你解开,把查房记录塞回你的手里,然后命令病房里面安静点。”

杰米扬伸手一摸自己的领子,果然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已经开了。他重新扣好风纪扣,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看了看他的病人们,病人们也都望着他,只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有他面前的这个就快要出院的伤员递给了他那支他在地上怎么也找不到的化学铅笔。他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这些人,随后便一言不发地跟着杜妮娅走出了病房。他很清楚这不是什么渎职,也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他只是太累了。

“杜妮娅。”

“嗯,什么事?”

“杜妮娅。”杰米扬又小声叫了一声。

杜妮娅没有再回答了,她一下子明白了这只是杰米扬想要听她的名字。

是的,在集团军医院里面他们两个的关系早就人尽皆知了。只要完全没有丧失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任谁都能从那亲近的称呼和动作里面看出两人的关系,他们也完全没想过要对什么人隐藏这一切。一切都是这样的明明白白,他爱着杜妮娅,杜妮娅也爱他。这种在战争之中萌发的爱情是不会有什么人来指责的,人们对这些美好的事物格外包容,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这样一对年轻人的行为,能让人毫不费力地联想起战争之前的和平时光……在列宁格勒和莫斯科的那些环境优美的公园里面,原来也是总能看见这样的年轻人并肩在一起行走……而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

对杰米扬来讲,阿芙多季娅·米哈伊洛维奇·库兹涅佐娃不仅仅是一个在战争一开始就志愿去接受护士培训然后入伍的一个共青团员,不仅仅是一个莫斯科来的蓝眼睛黑头发的姑娘,不仅仅是一个国防工业人民委员部的一个委员的女儿,不仅仅是一个集团军军医院的最普通的护士。杰米扬现在仍然能毫不费力地回忆起第一次他们见面时候杜妮娅的样子……她们穿着毫不合身的男式军装,在医院的门前列队听从口令列队。

“立正!全班都有,向右看齐!依次报数!”

“军医上校同志,卫勤中士库布拉科娃奉集团军卫勤主任的命令来到了!”

此时那双蓝莹莹的眼睛就在卫勤中士背后的队列里面闪着紧张和期待的目光。

但是真正让杰米扬记住杜妮娅的,是她那一双茵满泪水的,就像是弥漫着冬天早上的寒雾的波罗的海的眼睛。

那是新的一批伤员又被送来的时候,一个被担架抬来,而不是像其他伤员一样乘坐后送卡车来的一个年轻的中尉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着。杰米扬跟在萨纳克耶夫中校的后面查看伤员们的伤势。但是当他看到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年轻中尉的伤势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心一下子沉到了最深的地方:他的整个腹部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杰米扬只有摇摇头,对担架兵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意思是很明显的,已经没救了。担架兵只有默默无言地把中尉抬到旁边去。

杰米扬也就继续去查看伤员们的伤情卡,他顺口问了那两个担架兵一句:“这个中尉你们是打哪儿抬过来的?怎么没有看见伤情卡?”

“是隔壁的步兵第171师的,这里是距离最近的医院。”

杰米扬马上明白了,这是一发德军随意的炮击导致的。虽然这些漫无目标的炮弹主要是起骚扰的作用,但是却偶尔也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伤亡。

等到杰米扬已经随着萨纳克耶夫卫勤中校鉴别完了伤员,他不禁又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年轻的,只能无可挽回的一步步地走向死亡的步兵中尉。可是那里并不像杰米扬想象的那样只有中尉一个人,那里还趴着一个年轻的护士正在握着中尉的手哭泣。杰米扬马上就认出来那是刚刚上级补充给他们的护士之一。护士看到杰米扬走到她的面前来,马上毫不客气的站起身来质问杰米扬,就连脸上的眼泪也没有擦掉:“中尉同志,您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躺着……痛苦地死去吗?难道您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这个中尉是什么您认识的人吗?”杰米扬很奇怪的问了一句。

“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不认识他,难道他就应该承受……这样的命运吗?他甚至还在要求他连里的同志照顾他疏散到车里雅宾斯克的妈妈……”

“床位不够……”杰米扬艰难地说。

“所以您就放任他在这样的地方吗?就连让他舒服一点的死去也不可以吗?”

“吗啡也不够……您懂吗,这些东西我们得留给活人……”

“您怎么可以这样冷漠无情!难道他不是还活着吗!”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杜妮娅的脸滑了下来,给她的蓝眼睛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杰米扬什么也没有再解释,默默地离开了。他还要去参加新送到的伤员的手术。就连活人都已经把他们弄得疲惫不堪,弄得人们不得不用精神麻木来抵御痛苦,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来顾及死人呢?人们终究是为了活着的人而生活和劳动……

但是就在那之后的一个晚上,杰米扬值夜班的时候,这个年轻的护士突然半夜在他的值班室外面敲了门。

“请允许我报告。”杜妮娅小心翼翼地关上值班室的门,竭力使它不发出一丝声响。她站在门口望着坐在桌子后面的杰米扬,用带着歉意的蓝眼睛在油灯昏暗的光芒下望着他。火苗的反光在她的蓝眼睛里面跳动着。

这倒使杰米扬糊涂起来了,老实说,他完全没有把之前那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他也就在此时完全没有想到护士的来意。

“您请坐……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杰米扬连忙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来帮她搬椅子。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杜妮娅坐下来,嗫嚅着说。

“道歉?请原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是为了两天前那个步兵中尉……对不起,中尉同志,我不该对您大吼大叫。”

这时杰米扬才恍然大悟。

“您是对的,我们应该多关注那些有希望活下来的同志,毕竟医学是为了活人服务的,我们也是为了拯救人们的生命,不能只是瞧着死人悲伤……我在那时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也不该那样对您说话,请您原谅我吧,中尉同志。”

“不,您不应该向我道歉,应该是我向您道歉。”

“向我道歉?”

“对,库兹涅佐娃同志,我才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医生应当减轻人们的痛苦,这两个职责是没有什么先后之分的……何况我们是苏维埃人,斯大林教导过我们,社会主义应该爱护人,可是我却只是把他放在一边等死,这难道能说是爱护人吗……”

“难道把人们救活不就是最好的爱护吗?”

“库兹涅佐娃同志,要是有那么简单的事就好了……就像那位步兵中尉一样,现代医学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的,等到这个时候,您又该怎么办呢?”

“您是对的……中尉同志。”

“叫我杰米扬就行了。”

“那么,也请您叫我杜妮娅吧。”

“好的,杜妮娅同志……杜妮娅。”

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起微笑了。

从那以后,杰米扬就经常不由自主地注意这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护士了,而且在工作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来关注杜妮娅的做法,并且给出自己的评判。假如他看见了杜妮娅给伤员换药的过程中格外悉心,做出了对于病人康复很有利的处置,他也就毫不吝惜他的赞扬。杰米扬虽然只是一个基洛夫高等军医大学刚刚毕业的年轻中尉,在人手不足的时候也经常被萨纳克耶夫中校叫去担任手术的二助,而每一次在手术室里紧张顽强的劳动结束之后,他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看见杜妮娅的一张盈盈的笑脸,这比任何休息都来的要管用得多。每次一看见杜妮娅那双蓝色的,蕴含着关心与希望的眼睛——姑娘整个短暂的人生的青春与活力就像是清泉一样从她那天蓝色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来——杰米扬就仿佛是一口气喝干了一整杯啤酒一样感到舒畅……杰米扬有的时候真想知道,明明护士们也累的够呛,但是杜妮娅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还来照顾着他的呢?所以怀着这样的感激,他也就对杜妮娅越发的另眼相看,也就越是感觉他离不开杜妮娅,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的明白,他得到的远远比一个普通的朋友或者是同事要更多。是呵,他已经没有办法设想没有杜妮娅的日子了。虽然如此,其实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是很少的。两个人的值班表很少有重合的地方,而且还不去计算经常突如其来的转移和伤员的抵达,而就算重合在了一起,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在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就算是两个人在医院的过道里面目光相逢,问候两句,那也是难以得到的珍贵的慰藉。所以对他们来说最最珍贵的时光莫过于他们两个都在同时值夜班的时候。在其他的同志早已疲惫不堪地在值班室里面躺下,伤员们也都沉沉地睡去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简直像是孩子们在玩传声游戏一样的轻声细语,相互交流几句生活当中的情况。

“杰姆奇卡,我们两个就算离得这么近,但是我却像是每次都在等待你的来信一样等待我们两个有时间讲话的日子……”杜妮娅是这样描述这一切的,所以他们两个都半开玩笑似的把这种亲密的悄悄话叫做“写信”,把他们两个有机会说话的日子叫做“来信的日子”。

可是现在杰米扬却真真实实地收到了一封来自遥远的列宁格勒,来自他的家,妈妈写给他的信。这封来信跟其他的战地书信一样都叠成一个三角形,没有贴什么邮票,盖着战地邮局的戳记,但是妈妈的字杰米扬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他从一个星期前就在等待这一封来信,但是直到今天中午,这个他好不容易昏睡了三个小时之后的中午,这封信才到达他的手里。杰米扬很清楚,此时的列宁格勒正在遭受纳粹北方集群的猛攻,同时每天要遭受德国空军的猛烈轰炸,而整个城市里面的物资储备情况也每况愈下,列宁格勒正在跟莫斯科一样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杰米扬怎么也没法想象到那样美丽的城市究竟是怎么样为了防止纳粹的远程炮兵,来把那尊大名鼎鼎的“青铜骑士”用沙袋和木板加固起来;也一点都想象不到漂亮的涅瓦大街是怎么样为了防止纳粹的空袭,变成了一个高射炮营的防空阵地……他顾不上旁边还有跟他一起来取信的安东诺夫和许多医院里面其他的同志,急匆匆地把这封信拆开来,然后一目十行的读了下去。

然后他就只看到了这么一句话,爸爸牺牲了。

一把年纪了的银行职员安东·尤里耶维奇·米丘林,自己的脾气很坏的父亲,因为支援城防到城郊修建工事,遭到德军空袭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躲避,牺牲了。

安东诺夫马上就看见杰米扬那张睡眠不足的脸变成了一种惨白的颜色。杰米扬的眼眶红了,嘴角像孩子似的一阵阵颤抖。他的喉结滚动着,咬紧了牙关。他一下子被这意想不到的巨大噩耗引起的悲痛袭击了,就像是什么人突然狠狠地往他的腹部狠揍了一拳似的。他动弹不得地凝滞在了原地,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巨大的疲惫从头的脚底一直快速地蔓延到他的心头,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一下子晕过去……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肌肉又恢复了神经的控制。他心烦意乱地一下子把信胡乱地塞进口袋里面,对着墙壁偷偷地用罩衣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安东诺夫这个时候才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拍了拍杰米扬的肩膀,掏出了自己的烟盒递给杰米扬。杰米扬不抽烟,但是他还是一下子明白了安东诺夫的意思。他拿了一支,然后就跌跌撞撞地跟着安东诺夫到外面去了——毕竟不能在医院的屋子里抽烟。

安东诺夫划燃了火柴给杰米扬和自己都点上了烟,杰米扬抽了一口,猛地咳嗽了起来,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杰米扬,发生了什么?”

“爸爸去世了……轰炸……”

安东诺夫沉默了一下,把自己手上的烟头在自己的靴底上熄灭了,然后他拍了拍杰米扬的肩膀。

“等等,谢尔盖·格里戈里奇……您还有烟吗?”

安东诺夫看了杰米扬一眼,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半包纸烟和火柴放到杰米扬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胸脯,朝医院的方向,走了。

杰米扬颤抖着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头升起袅袅的灰色烟雾……杰米扬凝视着烟头,那里一闪一闪的红色火星正在微微地颤动。他感觉到他自己的嘴唇也在哆嗦着,脑子却好像锈死的机器一样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是的,他不喜欢他的父亲,毫不保留地认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庸俗的、可憎的人,觉得他的父亲是一个可恶的旧社会的残余。在家里,他试图控制一切,还总是喝酒,揍他和妈妈,甚至打的邻居报了警……可是他毕竟还是为自己付出过很多,他毕竟还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之一,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什么幸福的回忆,他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等到自己听到了他的死讯,他从前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这一天,可是等到这一天真正的来临的时候,他却发现他自己仍然陷入了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深重的悲伤,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既然爸爸已经牺牲了,那么一直以来靠着爸爸的关系领配给的妈妈又怎么办呢?妈妈的身体很坏,倘若让她去干什么体力工作,去修筑国防工事,对她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啊……只能希望妈妈尽快地疏散到后方去,可是连爸爸都牺牲了,妈妈又怎么争取疏散的机会呢……杰米扬头昏眼花地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结果,于是只好一根接一根的抽安东诺夫给他的烟……可是到底还是没能让他抽完。

“杰姆奇卡!”

一个杰米扬怎么也不能忘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来了,这个从前只有妈妈才能够使用的亲切的称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唤起了杰米扬对于一切战前的和平生活的回忆。他扔掉了手里的早就已经熄灭了的纸烟,回头望向那个穿着白色罩衣,向他飞奔过来的美丽而富有弹性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是心里有一根细细的弦一下子断掉了一样。是呵,他在这里还有杜妮娅。他突然决定毫无保留地向着杜妮娅敞开自己的心扉。是的,战争,现在他们处于战争时期,在这个甚至不清楚别人和自己下一秒命运的时刻,他究竟还在等待着什么呢?

“杰姆奇卡,你不要抽烟了,谢尔盖·格里戈里奇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

他牢牢的抓住杜妮娅的双肩,用他自己的澄清的灰眼睛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可亲的人的一对蓝宝石似的蓝眼睛。

“杜妮娅……杜妮娅,”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我爱你。”

杜妮娅一下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杰米扬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毕竟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她笑起来了,笑得很动人,是啊,她什么都明白。她伸出双手一下子抱住了杰米扬,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杰米扬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杰米扬突然感觉到他面前的这个人的年纪比他大得多……他察觉到她在等待着什么。

杜妮娅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恍然大悟。

于是下一秒钟,在集团军医院前面树林旁边休息着所有的士兵和伤员们,就看见杰米扬捧起了杜妮娅的脸,接着,两个人就深深的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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