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耶之忆Ⅸ：夏日之斩（下·请柬）
“…” “…” 空气沉寂了下来，茨賀惊讶的表情并没有很夸张，嘴也没有张的很大，但依然凝固住了。而麟依旧保持着冷静，她点了点头，闭眼思索了一会，随后： “你杀害使者是为了什么？”睁眼，麟和善地眼神注视着她，狼妖张开了嘴，却又渐渐闭上了，一声都没喊出来。 “不能说吗？”麟问道，音调提高了些 “五年…前…”如回应般，她也提高了音调，但随着支吾的话语一起降了下去，并哽咽了起来。 但她依然在坚持说着： “更早的时候，我来的幻想乡的时候，从痛苦的情绪中缓过来后，我感觉自己有着一段模糊的记忆，就像你们人类成年后回忆幼年时那样模糊。后来知道，就是上辈子的事，我还不是妖怪时的事。那时，我只是只普通的狼…” 麟做了个思考状，微微点头，听着她的诉说： “那时是在外界，我就过着一般狼会做的事，遵循着本能感知进行活动，倒是也有着情绪，但没人类那么丰富。平常的活动也很无趣” “只是，有些部分，我记得很清楚，而那便是痛苦的部分” “高大的树木被人类一棵棵放倒，熟悉的土地消失了，不认识的犬类也出现了，它们向我们吼叫，我们与之战斗，虽然有伤亡，不过我们胜利了。但没多久，族群内就有同伴失控了，无差别攻击着其他动物，被他咬到的动物也会很快死去。” “但更多的，是一群又一群人类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拼命跑，我们拼命逃，直至倒下，再无喘息的机会。” 茨賀的眼睛已不知不觉瞪大了许多，手也不自觉的放到心脏的位置，仿佛是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而对方依然诉说着，声音比刚才更加响亮： “我是被枪打死的，但我没立刻死去，在濒死之际，求生的本能刺激着我，让我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感觉，而越接近死亡，那种感觉越强烈，各种情感也随之涌上。那是本不该在狼身上出现的情感：愤怒、憎恨，还有杀光一切的欲望。” “而在最后，我真正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声音，而那个声音是： 响亮的嗓音逐渐有力，苍白的脸庞渐渐有了气色，但与她瞪大的眼睛一样，所投射出的只有愤慨： “
「我！不！服！」
”她抬头放声喊道，吊着的手也捏成了拳，双腿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不再动弹。 房间又陷入了一段沉默，茨賀左顾右盼了番，似乎在担心什么，而麟依然看着她，不过眼神变得严肃了许多。而狼妖，她仰望了好一会才低下头来，眼角露出几滴泪珠，哽咽着重复了一遍： “我…不服啊…” 看着情绪几乎要崩溃的她，麟双脚离地飘向她，伸出手，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我理解了，这就是你的动机吗…” “感觉……缺了什么？”茨賀做眼神下瞥，思考着，而狼妖也是立刻应答： “那时重生的我以为，在这世界，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但这个村子的人类就如外界的人类那样，毫不在乎其他的物种，甚至更恶劣，极其自大，不知恐惧与敬畏为何物。不过那时，人口限制了他们的力量，我也不怎么在乎。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直到您听说了稗田向水谷派来了使者，你开枪杀了她。”茨賀说道，而狼妖也点头回应： “我那时觉得，不管风险如何，必须阻止使者，因为人间之里的农业能力可以让弥补这村子的短板，所以我必须阻止。至于用枪，人类所造出的火器对应着的，是效率的杀戮。刺杀必须要快、准、狠，所以我偷来了一把，学会了使用方式。” 茨賀沉默了下来，对任务来说，已经没什么需要问的了，后面的事情他也清楚。 只是，对他来说，还有一些事情，他想知道…。不过麟先一步的说道：“这……没有用” “是的，没有一点用，而现在，我在这，以死谢罪。我对不起我的同族……。” 狼妖无力地低下头，泪水再度涌出，从眼角滴下…… 但三人的谈话远未结束，接下来是茨賀先开口... ————「黄昏与希望」———— 「茨」：“妖怪小姐，您为什么觉得自己做错了？” 「妖」：“我的冲动导致那么多狼与族人被袭击，杀害，这难道不是罪吗…。孩子，你不懂背负罪孽却无力补救的感觉……” 「茨」：“……我可能不懂，但我相信竹林的今泉一族看的一定更清楚，我就是他们派来…找您的。” 「妖」：“……原来如此……难怪你跟随着仙人小姐，身上还有着熟悉的妖气残留…回去后，替我和族长说声对不起。” 「茨」：“我真的很想救你…您的遭遇实在是…” 「妖」：“救了我，只会使得你们陷入更糟的境地。感谢你的善意。以及谢谢你们在这听我诉说，抱怨…至少死前，我心里满足了……。” 「麟」：“你也是为了族群啊，而水谷名门当时的做法很引人注意，就算没人去点燃导火索，他们也会在一步步扩张中将碍事的家伙通通肃清。到时候，都一样的。” 「妖」：“或许吧……不过，关于这方面的，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而人类，请你一定要把这个信息转告给我的族人————” 在回想中，狼妖即将开口说出那关键的信息，但口型却与声音完全不一致 “『离行刑开始还有十分钟』——东木——嗯？” 话音落下，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夕阳的橙黄，茨賀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将自己从回忆中午的思绪中抽出。 “东木？东木？你怎么了？” “啊……对不起…我好像走神了。” “在想什么呢？” “中午的事…。” 在夕阳橙黄的天空下，二人坐在广场的一角，等待着那妖怪的上台。 所有能调查的都调查完了，而现在，二人在此目睹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茨賀看了会人群，就低下了头，莫名的空虚感涌了上来，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到，而自己也确实没救下她。 “自责？”麟问，茨賀没有回答，麟便接着说：“自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如果你想要个说法的话————你看那边。” 顺着麟所指的方向，茨賀看去，，在舞台的旁边，有位头枫叶头饰，穿着天蓝色上衣、淡紫色长裙的女士正在与士兵交谈，似乎是之前见过的面孔。 “水谷秋叶？” “嗯，我想她应该会给你说法” 听麟这么说，突然浸在震惊中的茨賀盯了她一眼，但转过头就很快冷静了下来，似乎这也是可行的，因为对方也不一定认识自己，谨慎先应该也不会被看出来。 “好的…我一会就回来。” “嗯” 麟点点头，茨賀便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向了秋叶。 ——『离行刑开始还有九分钟』—— “这是单次行牌，替我把这卷草案交给枫见大人本人。他有什么意见就跟他说等我回来。” “是。” “还有，给你的队伍下令，等行刑结束后不要主动攻击妖怪，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我明白了，但恕我直言书记大人，命令没有下达，我和我的小队也不是您的护卫。” “等行刑结束后命令就会来的，先提前跟你说声。好了，没意见的话你去忙活吧。” “好，那在下告辞了。”说完，士兵微微鞠躬，接过卷轴，转身向水谷邸慢跑而去。而同时，秋叶也稍稍回过头来，视线瞥向了走来的茨賀。 随即，转过身来微笑着说：“这不是仙人小姐的追随者吗？找我这位书记有何事呢？” 听着这话，茨賀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才开口：“没有麟小姐，这次是我来找你要说法的。” “…这样啊。”秋叶说，嘴上的微笑也渐渐收起，神情严肃了起来：“那作为水谷名门的总书记，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呢。规矩的问题？” 她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地犀利，似乎在暗示着威胁，但茨賀还是开口了： “这么做，不怕激怒竹林的妖怪吗？” “嗯？你说妖怪？” 见对方装傻，茨賀便指向那断头台说：“还搞那么大动静，非要杀掉吗…” 秋叶愣了愣，头微微侧歪，好似真的不知道的样子，但接下来的语调却异常平静： “先生，作为总书记我很清楚，水谷名门并没有发布任何与今天行刑活动相关的信息，您一定是搞错了。不过，也许您能告诉我你的消息是从哪个人的，好让我们处理传谣者…当然，您也会得到合适的奖赏。” “呃……”茨賀的表情又一次愣住了，但他也清楚这番话有着一丝威胁之意，也就是说，自己低估了对方 【注意不要被套话了。】茨賀心想着，这样回答她：“这样是否有点极端呢？总书记大人。” 对方则是眨眨眼就答了上来：“采取怎样的措施是邸内的事。” “那我不回答问题也是我的自己事。” 茨賀回应，二人互相盯着，沉默了好一会。秋叶的眉头也稍稍皱下，似乎在视线中还有一人看着这边，于是她瞥了过去。 余光处，茨賀的身后不远，冴月麟正面朝断头台，但视线正悄悄盯着这边…… “好吧，您有权这么做。不过我还是回答你的问题吧。”秋叶先放弃了对峙，之前的微笑也在不知不觉间翘起，看向那黄昏下的断头台，灰白的刀刃在夕阳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离行刑开始还有七分钟』—— “行刑的妖怪犯下了杀害使者的罪行，而目的甚至不是进食，也就是说，这是谋杀。既然发生在我们村子，我们水谷邸就有责任追捕她。而且，这也不是单纯是我，或是枫见大人的意愿。而是那天当晚讨论后得出的结论，我们必须这么做。” “所以，你们就————” “嗯？”秋叶略感兴趣的瞥向茨賀，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主动开口问：“先生？您的意思是？” “呃——我是想说，这样还是太危险了，行罚太重了，要是把这妖怪封印了，或许就…。”说着，茨賀的声音小了下去，这话说下去，在水谷村是很危险。 不过，秋叶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着茨賀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您想说，担心武力不足吗？” “嗯，是——诶？”好像跟茨賀想的展开不大一样，而秋叶还在说着： “如果你担心的话，等行刑结束后，我可以带你去我们的仓库，最近有一些新的武器，你可以试试。” “啊，这——。”茨賀懵逼之时，秋叶的眼神瞥了瞥他带着的火枪，说道：“你这枪挺老的了，自卫能力很差，不过一些零件我们还可以回收。”秋叶说着，伸出了手：“不介意的话？” ——『离行刑开始前还有五分钟』—— 茨賀将这把略沉的老枪交给了她，然后问道：“你说的那个仓库，在哪？” “就在村子东北角。”秋叶边检视着手上的枪边回应道：“不过自上次那事后，我们加强了武备，确保不会再有人或者妖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去。如果要正式访问你需要我的陪同，或———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来看向太阳的方向，然后再扭头看向茨賀 “行刑的时间快到了，很抱歉，先生。”她说道，不过也没有立刻走，而是在背好枪后左右看了看，向茨賀走近一步，茨賀也随之配合，微微伏低身子倾听了起来 “请将这个交给仙人小姐。”秋叶说着，从衣服内拿出一张紫色的信封，其中还夹着金黄的枫叶。 “这是…？”茨賀不解，秋叶解释道： “今年的收获祭，我邸打算在邸内开一场宴会，许多人都会到场。不过，仙人小姐总是在我村进行演奏，人们很高兴，便特地提前告知她。” “这样啊…” “这便是请柬，没有这个是不允许入场的，上面的枫叶也不能丢失。请告知仙人小姐一定要保管好。” “我明白了，我会交给她的。”说着，他抬起手，尽可能慢地接过了请柬，生怕自己的指甲破。 “这样就好。…………呼……”秋叶微微低下头，似乎是不自觉地呼了口气，再抬起头，看着茨賀。 “那么，我先告辞了。东木茨賀先生。” ————『离行刑开始还有四分钟』———— 秋叶低着头，先是如散步那样，但很快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着离开了。 “怎样？找到说法了吗？” 麟从容地说着，向茨賀身边走来，而后者依然看着秋叶逐渐远去的背影，叹道： “理确实给了…但总感觉…。” “不爽？” “倒是没那么强烈…毕竟这事，理站在他们那边…。” “他们总是很强势，没办法啊。” 麟说完，默默望向了断头台，夕阳的照耀下，银白的刀片尚未落下。 『“三分钟”』 麟默念道，突然感觉肩膀被轻拍了几下，扭过头看去，是茨賀，他正很是惊讶的指着秋叶那边。 “怎么———”麟转过身去，刚说出口，却欲言又止，平静的脸色也转为警惕，甚至下意识的拉上了茨賀的衣袖。 “那人是——谁？”茨賀缓缓放下指向的手，生怕被别人看到，因为就在二人眼前，在水谷秋叶正毕恭毕敬地给面前的人鞠躬，直到那人使了手势才立起身子来。 “茨賀…” 从身旁护卫的遮挡中走出，二人才看清那人的大概外貌。身上穿着覆盖全身的金黑色袍子，戴着一顶风折乌帽，腰间配着一把在鞘中的打刀。而他正在与水谷秋叶说着什么。 “麟小姐，你能不能用能力…。” “不行，他可以感受到的。” 茨賀的意思是用「花联语畔」来偷听他们的对话，麟也猜到了，但果断拒绝了，声音也刻意的放小了些。 见回绝如此果断，茨賀也追问了起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为——不会吧？” “你想的没错”麟点点头，走至茨賀身边，轻声说道：“他就是狼妖提到的…” “水谷枫见…” 似乎如回应茨賀的话语似的，周围等待行刑的人群也不那么吵闹了，茨賀与麟也坐回了之前的长椅上。 而紧接着，水谷枫见与秋叶一起走至台子的后方，最后一起走到了台上。 ——『行刑』—— 首先，是由秋叶在台上讲话简单介绍了下这次的行刑原因，同时后面的武士也押送着那狼妖走到断头台上。在狼妖上了断头台后，她看了圈周围，但视线只在麟与茨賀身上停顿了下，最后再看向了人群。 眼神并不犀利，但也毫无求饶，卑躬屈膝之意。 而同时，秋叶说了一些相关的罪行与不相关罪行，并再次向稗田家道歉。并保证，只要在村内，没有妖怪敢乱来，即便藏于人群中也能给找出来。保证村民们的安全 随后，宣布行刑开始，但跟茨賀与麟想的方式，完全不同。 本以为会落下的断头刀没人去动，反而是枫见缓缓拔出了打刀，并从容的走到狼妖边上，再看向台下的群众。沉默着。 直到台下的人都开始呈现出疑惑，他才放声讲了起来： “我们都知道，妖怪，很难被一般武器杀死。一般的刀剑只能擦伤他们。哪怕是火器，也只能造成非致命伤。所以总是有人沉浸在恐惧之中，每晚只能龟缩在家里，连观赏星尘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总有人会挺身而出，我们水谷邸是。而在更远以前，源赖光等人挑战了强大的妖怪，鬼族，并成功退治了他们！但他们靠的绝不是什么超越人类的力量，武器也难不成真的是什么奇特的刀剑吗？！想想就就知道这是后人编撰的，所以！那么！若是武器也只是普通的刀剑，他们靠的是什么？！” “…………答案是技艺、勇气与智慧。而现在，巫女保护着人类，阴阳师保护着人类，但若是哪天大难临头了，她们都自顾不暇了，那就没人可以拯救我们自己了！” 说罢，他将双手握柄，打刀靠在狼妖的脖子上，并喊： “这把打刀，就是普通的打刀，现在这个妖怪，将由我亲自退治！” 话音落下之时，枫见将刀高高举起，随即斩下，斩速之快，让台下群众，还有茨賀也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影子。 而头颅，也已落地，枫见将那首级提起，群众也都有些期待的看过去。 但所见的，并非痛苦，依然是那绝不屈服的面孔，即便横切处的血不断流落…。 ——『结束』—— 不知为何，茨賀松了口气。似乎感觉有些事结束了。随即，低头喘了几下。 但麟拍了拍他的肩，轻声提醒他：“枫见的那把刀，很危险。” “诶？” “不仅仅是有着灵力，甚至有着种……不详的气息…。不，不如说他整个人都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 “是吗…。” 【是的】茨賀突然这么肯定道，但也没那么突然。如共鸣一般，眼前这景象使茨賀想起，在那房间内，狼妖告诉了他们的，关于水谷枫见的事： “不要靠近水谷枫见，在被博丽退治前，我就和他遭遇过一次。那家伙绝非常人，甚至可能不是人，而且，他的那把刀也要注意，绝非单纯的“灵器”那么简单。朋友啊，请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今泉一族，拜托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枫见与秋叶一起离开了场地，随即士兵们开始了收尾与清扫。 而茨賀与麟则一起走向了村子的大门，准备离开。 途中，茨賀忽然想起了秋叶交代的事，便从口袋中拿出了那张请柬，并想着交给麟她。 只是，动作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忽然停住了，一个机会，一个想法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收回了手，再将请柬至于眼前…。 【或许，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