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醒 —— 101 第二十四回-贾芸遇红玉

 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进来，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①，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还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

贾芸进入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淘气，我来了。②”众小厮看见贾芸进来，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什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这里贾芸便看字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的小厮，都顽去了。正是烦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

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的倒也细巧干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过去。恰值茗烟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贾芸见了焙茗，也就赶了出来，问怎么样。焙茗道：“等了这一日，也没个人儿过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好姑娘，你进去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那丫头听说，方知是本家的爷们，便不似先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听那贾芸说道：“什么是廊上廊下的，你只说是芸儿就是了。”半晌，那丫头冷笑了一笑③：“依我说，二爷竟请回家去，有什么话明儿再来。今儿晚上得空儿我回了他。”焙茗道：“这是怎么说？”那丫头道：“他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吃的晚饭早。晚上他又不下来。难道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正经。便是回来有人带信，那都是不中用的。他不过口里应着，他倒给带呢！④”贾芸听这丫头说话简便俏丽，待要问他的名字，因是宝玉房里的，又不便问，只得说道：“这话倒是，我明儿再来。”说着便往外走。焙茗道：“我倒茶去，二爷吃了茶再去。”贾芸一面走，一面回头说：“不吃茶，我还有事呢。”口里说话，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里呢。⑤

①  焙茗和茗烟未同时出现过，应是焙茗改名为茗烟。

其实焙茗这个名字和锄药、扫红、墨雨放在一起更适合。推测焙茗音同“悖明、背明”为脂砚斋等明遗老所不喜，故改为“明阉”以讥讽明宦官。茗烟对宝玉之谄媚态度恰似宦官讨好皇帝。

②  贾芸为接近宝玉与他的小厮玩笑套近乎，处处用心。

③  “半晌”便是对贾芸上心了。冷笑是要说真话。

④  这段话，前一半是体贴，怕贾芸白等，后一半是反说自己是专能给贾芸带话的。

⑤  站在原地不走，已是留心贾芸了。

这一节贾芸偶遇红玉，二人一见钟情。当时环境下双方只能言语试探，眉目传情。

那贾芸一径回家。至次日来至大门前，可巧遇见凤姐往那边去请安，才上了车，见贾芸来，便命人唤住，隔窗子笑道：“芸儿，你竟有胆子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东西给我，原来你有事求我。昨儿你叔叔才告诉我说你求他。”贾芸笑道：“求叔叔这事，婶子休提，我昨儿正后悔呢。早知这样，我竟一起头求婶子，这会子也早完了。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①”凤姐笑道：“怪道你那里没成儿，昨儿又来寻我。”贾芸道：“婶子辜负了我的孝心，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若有这个意思，昨儿还不求婶子。如今婶子既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丢下，少不得求婶子好歹疼我一点儿。”凤姐冷笑道：“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叫我也难说。早告诉我一声儿，有什么不成的，多大点子事，耽误到这会子。那园子里还要种花，我只想不出一个人来，你早来不早完了。②”贾芸笑道：“既这样，婶子明儿就派我罢。”凤姐半晌道：“这个我看着不大好。等明年正月里烟火灯烛那个大宗儿下来，再派你罢。”贾芸道：“好婶子，先把这个派了我罢。果然这个办的好，再派我那个。”凤姐笑道：“你倒会拉长线儿。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不管你的事。我也不过吃了饭就过来，你到午错的时候来领银子，后儿就进去种树。”说毕，令人驾起香车，一径去了。

①   说在凤姐心坎上。净虚说凤姐竟比太太管事，贾芸说凤姐比贾琏管事，都是抓住了凤姐的心理，如此一捧便拿下凤姐了。

②   凤姐偏用欲擒故纵之法，引得贾芸来求。见别人低声下气求自己便自以为得意，殊不知对方因此而不感恩反生怨恨。

贾芸喜不自禁，来至绮霰斋打听宝玉，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①贾芸便呆呆的坐到晌午，打听凤姐回来，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至院外，命人通报了，彩明走了出来，单要了领票进去，批了银数年月，一并连对牌交与了贾芸。贾芸接了，看那批上银数批了二百两，心中喜不自禁，翻身走到银库上，交与收牌票的，领了银子。回家告诉母亲，自是母子俱各欢喜。次日一个五鼓，贾芸先找了倪二，将前银按数还他。那倪二见贾芸有了银子，他便按数收回，不在话下。②这里贾芸又拿了五十两，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③家里去买树，不在话下。

①  承前文，宝玉已结交北静王。

②  写贾芸办事细密，一丝不漏。

③  方椿，即芳木春，随事生名，形容其擅长园艺，等于暗写贾芸种树的差事办的不错。买树不过五十两，可见此中也是“大有藏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