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00.最后一次调音 【京吹同人】

2023-08-21 20:14 作者:李小欲  | 我要投稿

杯盏的轻微撞击声。

鞋底的均匀踏击声。

远处的背景车流声。

 

织物摩擦声。

电流声。

人声。

 

酒液趟过杯底声。

燃气声。

油声。

 

"无论如何,我们想要成为任何人,唯独不想成为我们自己。这不只是来自于对自我的批判的和不满,也并非对于自身这一容器的嫌恶。更多的是对于自身将要孤独面对可以预感的命运,所产生的无能为力的恐惧。”

“什么书里呢?”

“不记得了?”

“所以明里觉得,就算变成我这样的人也无所谓吗?”

“无所谓,不如说这样才好……不,这样最好。因为,也许这样我才能真正的理解惠,也能够真正的被惠所理解。”

“我是一个孤儿,明里是知道的吧,我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出生的,父母是哪个地方的人都不知道。能够来这样的大学读书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种奢望,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资助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不知道应该称之为幸运还是不幸,毕竟我并不是……那么有才能的一个人,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希望明里会变成我这个样子。明里,还是保持明里这个样子才是最好的。”

对话有一段小小的空白,由轻微的风声和远处体育社团的呼喊声所填补。

“一定要变成对方才能够理解吗?”

“但是我要怎么样才能够理解惠呢?”明里露出了有些忧愁的表情,明明是这样的闲聊,但是明里却歪着头,似乎真的在非常认真的做这样的形而上思考,真正的为了这样的事情所烦恼。

 

那是惠在大学时期的一段记忆。一个闲暇的午后,可能是夏天或者是秋天,在教学楼天台和明里并肩坐着的时候的一段闲聊。

有记忆中的风吹拂着两人,有记忆中大提琴音色一样的美丽霞光轻轻围绕着两人。

不对,惠默默纠正自己的记忆,这一切都围绕着明里,而自己只是一切的见证者,是和风和暮色那样围绕明里的客体之一。

这个年龄的明里刚刚褪去少女的青涩,但是却保留了少女露水一样的干净的气息。

留着一头黑且直长发,总是穿着素色裙子的她是很多男性仰慕的对象。

眼睛好像幼鹿一样温柔,鼻尖可能是过敏症的关系,有一些俏皮的微红。

几乎是贴坐在这样的明里身侧,甚至有微微发热的体温隔着汗毛传递过来。

纯棉织物的柔和味道带着淡淡牛奶一样的体味。

这些回忆一旦清晰,就让惠的腹部升起荡漾,胸口有轻微的窒息感。

 

一阵碰杯的声音打断了惠的回忆。

 

“干杯!”男性的声音。

“干杯干杯!”另一名男性。

“喂,小惠。干杯了哟。”明里的声音。

 

惠像是从梦境中睁开眼睛一样,所有声音都被涌起的气流吹开。

已经烫卷了头发的明里正在看着她的眼睛,酒精影响过后的明里,脸颊发红,眼睛有些水肿。

已经过了十年之久,为什么自己会在此刻清晰的浮起这一段回忆呢?惠看着明里的眼睛,对自己的意识发问。

“累了吗?”明里靠近一点,有些担心地看着惠的脸。

“我听雷说都已经搞定了,还在忙吗?”说话的方向坐着一位男性,穿着深色西装,但是孩子气长相的他和西装总有一些格格不入。

他叫路易斯。稍作回忆后,惠才反应到。

“嗯,对方已经安排了财务管理团队进入了,不过做过尽职调查,就应该知道,我们团其实没有什么像样的资产。所以有时候配合做尽职调查的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惠挤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糟糕,会忙起来吗?”明里表露出关切的样子。

“不会不会,协议走的非常顺利,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后面只要配合好新的管理团队入场就好了。”

“辛苦了,经理人。”这时候雷的声音进入。这个开朗的男人总是能够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让他的朋友安心下来。惠想,也有可能是这样,自己才无论如何都没有信心真的与之竞争。

“从今以后,我们乐团就顺利的平稳的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了,为了今后的发展,干杯!”

“哎?又来?!”明里嗔怪道。

 

酒会的笑声和背景的喧闹融为一体。

也许是酒精或是暖气的缘故,惠觉得头脑就像是笼罩在一片水雾纱帐中一样,声音丢失了立体感,被磨平了,二维化了一样。这多少让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有些失真。

这是由资方赞助的一次酒会。酒会选址在了一所资方投资的豪华酒店里的餐厅。

巨大无比的拥有露天观景天台的餐厅里,惠找了一个天台边缘的休息沙发上小憩。

绷紧的身体和绷紧的精神一样需要松弛,在这样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脱去了鞋子,双腿伸直。虽然已经入冬,颇为寒冷,但是却有一种久违的爽快感。

 

远远看着熟悉的朋友,面庞有些陌生。

酒精让大家的脸都有一些浮肿,而快乐则让表情显得略有一些扭曲。

或许是疲劳所带来的冷静,也可能是冷静久了所保留的疲劳,让自己无法融入进来。惠的心中想着,虽然并不感到失落。这样的感觉是自己想要珍惜的记忆。大学时期并不熟络的几人,在毕业后时隔多年,依然能够维持这样的友谊,不得不说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最初的相遇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室内乐演出,作为团队的组织者 雷 找到了明里,而明里则拉上了作为好友的惠。但是准备时间不足,配合也不算默契的几个人,并没有献上一场像样的演出。按说,关系也许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奇迹般地在后续的许多事情里,几人又多次纠葛在一起。

但是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加入了一个乐团的呢?

也许是因为雷,这个男人。总是能够像一个团队leader一样的人,在大学时期就十分活跃,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的他,一直以来都是作为人群的中心存在的。

任何他感兴趣的事情,他都可以冲在最前面,积极的参与进去。

而盲动的人群,总是会因为他的热情和感染力,逐渐向他聚拢。

而他,并不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男人。任何事情,他都会试图成为里面的佼佼者,并且迅速的掌握要领,传授给其他参与者们。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存在那种毅力卓绝的人,让世人明白,领导角色的样子。

然而惠明白,雷这样的人,也许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一种人。

具体的说,不应当是不喜欢,一个团队里存在这样一个角色,无疑可以让团队里的所有人收益,站在组织的角度考虑,这样的角色是不可获取的。就算以个人相处来说,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人也会让人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但是惠每当看到雷的样子就会不安,那种对一切都缺乏恶意的男人,就好像是童话故事一样,你难以理解他的动机和界限。

惠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存在一个没有规则和惩罚,充满善意的天堂。这个天堂里一定有一个作为潜规则存在的看不见的悬崖,而悬崖底下,早已尸骨累累。

故而,和雷这样的人,惠向来是保持距离的,只能算是拥有共同朋友的熟人以及可靠的同事罢了。

就像是今天这样的聚会,想要聚拢大家,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雷,让他来安排。聚会中的雷,时不时的会照顾到参加聚会的所有人,让每个人都不在聚会中孤独。

此时他正轻拍着路易斯的肩膀。

路易斯这个人也许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从小接受正统的音乐教育,父母都是非常温柔和善的人,在没有压力的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独子。

也许是这样的幸福让他保持在了一个孩子一样的时期,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长着娃娃脸的他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在任何地方都能够被人青睐和照顾。如此,让他的小提琴演奏非常的清澈和自信,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充满了个人的特点和色彩。

当然,惠也会想,也许是自己搞错了顺序,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才能,才能够获得如此多的幸福和青睐。有着这样天赋的孩子,家庭之中再不和谐的矛盾都可以被化解吧。

没有家庭的惠是无法真实的想象和感受这些的。

 

正在被雷“鼓励”着的路易斯用腼腆的笑容回应着。

       在当初的室内乐演出之后,正在暑假打工中的惠遇到了作为新人加入的路易斯,即使是她那样怕麻烦的性格,依然对路易斯照顾有加。他有那样的气质,惠想,这世界也许总会顺遂他的心意去发展。

那么是因为他,大家再走到了今天吗?惠难以赞同。

 

似乎是感受到了惠的视线,路易斯十分开心地举起手,向着这个方向挥动了一下。

是在招呼我过去吗?惠心里想着,缓慢站立起来,脚步下意识性地向着那个方向移动。下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箍住。

“小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是明里的声音。转过头,惠看着明里,“没事,只是有些疲劳。”

明里应该也看到了路易斯的招呼,拽着惠快步走到了路易斯那边。

“这里实在是太闹了。”路易斯拖长语调说到。

没办法,毕竟容纳了上百人,包含了整个乐团和赞助者们。惠在心里这样回应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我刚刚和雷说,要不然我们几个就去其他地方开第二场吧。”

“现在?”惠 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都快要到十点了哟?”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看着门口的方向,有着这样想法的应该不少,许多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的,也许都在考虑去第二场继续庆祝。

“去吧!惠不去就太没有意思了啊。”明里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或许是酒精的缘故,感觉今夜的明里要格外的热情一些。

“十一点以前,一定要结束。”

“一定一定,我们就去旁边的小酒馆。”

随着人流离开了酒店,大街上比想象中要冷清一些。或许是酒店里太过于热闹,对比之下的缘故。

惠 觉得自己像是在跟随偶尔一闪而过的车灯,呼吸着微甜的空气,来到了一个巷口。

 

巷子里隐约可以听到双簧管演奏的颇为熟悉的旋律。略作思考,是马勒第六交响曲第二乐章。在小酒馆里放这样的音乐,还真是特别啊。惠想着,忍不住更着旋律轻哼起来。

走到了酒馆的招牌前面,音乐却好像飘走了一样。

酒馆的入口在地下室,跟随进入,里面播着非常清爽的氛围音乐。清爽的好像加了冰块的清水。

在陌生的酒馆,围绕着陌生人的环境下,原本闲聊的环境突然就消失了。或许第二场还是更加适合去大家都熟悉的酒馆,惠为自己要求十一点前结束的要求略微有些后悔。

在这样的氛围下,大家都只是喝酒,并没有人说话。惠冷静地看了看明里,她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着酒单,“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显然并不能得到什么人的应答,大家只是把救助性地看向酒保。

“海湾的夕照。”他非常有自信地给出了答案。

多层次的蓝色上轻轻漂浮着淡紫色,贴着酒杯上沿有一个樱桃大小的红色果冻作为装饰。明里饶有兴致地轻轻晃着杯子,也许是想要看看分层的液体是否会发生变化。

雷则毫无品味地选择了啤酒,作为发起者的路易斯则啜饮着兑水威士忌。惠发着呆,依旧跟着脑内的旋律轻哼着。酒保颇为大度,丝毫不看向她。

“其实我有件事想和大家说。”惠哼唱旋律结束的一瞬,路易斯迫不及待,像是要抓住一点勇气才能将话语进行下去,“去年的时候,我和B市乐团有过一次合作演出,那次合作之后,就有经纪人找到了我……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和大家说……”

“我们都知道啊,这种事情,”雷打断了路易斯的话,“之前有一次喝酒的时候你全都说了哟,十分炫耀的样子。”

“啊?!”像是没有料到这样展开,路易斯傻眼看着雷,然后又转头看看惠和明里。

两人都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还炫耀自己出了CD。今天喝酒是想庆祝CD热卖吧。怎么,赚了不少钱,想要出点血?“

“也没有很多啦……CD销售的50%都给了分销商。余下的部分才能计算版税。我还是新人,只拿到了13%的版税,而且经纪人建议我用3%的部分请了比较资深的制作人。“

“那不就没多少了嘛!“明里吃惊道。

“嗯……然后为了录音质量,肯定要租用比较贵的录音室,而且收入的部分经纪人那边也分了15%的佣金……所以我拿到手的其实所剩不多了……”路易斯越说头垂的越低,“不对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起来,看着雷的方向。

“我……我拿到了B市乐团的offer……自从上次合作演出之后,他们的音乐总监就一直有和我联系……下个月,我就要去B市了。对不起,惠,好不容易你这边推动乐团更近一波,这个时候我却要一个人溜掉。抱歉!原本不想今天说的,但是感觉过了今天,无论如何都无法提起勇气和大家告别了。”

一阵沉默,似乎酒馆本身都变得沉默了一些。

 

“这是好事吧。”明里笑着说。这是不自然的笑,对待父母的乖孩子式的讨好式的笑容,惠看着明里如此判断。

“路易斯你的方向应该是独奏音乐家,你的舞台原本就属于更遥远的地方。没有必要一直窝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雷的笑就爽朗的多,就仿佛刚才的沉默不存在一样。

但是路易斯并没有满意安慰,只是看着惠的方向。

你并没有获得我赞同的必要,惠 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略微升起了一些失落。

“请给我一口(shot)金酒。”惠 站了起来,对酒保说到。

体贴的酒保只是瞟了惠0.5秒,轻轻地让下颌做了不到10°的晃动。马上就有一小杯金酒推到了惠的面前。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她在昏暗中环顾四周,最后寻找到了明里的目光,“我已经收到了通知,乐团之后会我解约……所以,接下来就是我最后的一个月了。下个月,也许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这是比之前还要巨大的惊愕和沉默。

以这巨大的惊愕和沉默佐酒,惠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本来是想在今天的酒会提出并和大家好好道别的,但是看着大家开心的样子,实在没有扫兴的勇气。还要谢谢路易斯,你说了以后我觉得自己的罪恶感小了很多……”惠 努力想让自己挤出一个开心点的表情,但是口中剩余的苦涩味道和肌肉的疲劳感,让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在别人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此为止了,惠的心中默默想着。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心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好像画板上的纸,在你无数次的增减色彩的过程中,纸张也会陷入疲劳。今夜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心情,心情已售罄。

 

“其他职位和乐团,都有试过了吗?投资者那边,没有帮助协调出路吗?”明里最先出来打破这沉默。

 

“不要说这个城市,整个地区的乐团有多少呢……十个?或许有二十个?”惠 用教师讲课一样的语气柔和的说到。她坐直了,面对着明里,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认真温柔些:“我们的投资者是化工相关的集团,投资我们本来就只是股东方面的爱好和税务方面的考虑……别看我担着什么乐团经理的职责,但是我没有在乐团里做过什么像样的工作,而且已经三十三岁的年纪了,工作也只知道傻乎乎地干。你知道我的性格,虽然认识了很多人,但是都是泛泛之交……不过也好,我毕竟在乐团那么多年,解约金方面……”

“这样就可以了吗?”明里也格外认真地注视着惠。

惠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柔地看着明里。

 

“惠,如果有我可以帮得到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路易斯依然是那种有些着急的如同孩子一样的音调。

“一定,一定。”惠笑着安抚着大家,“大家这样,搞得我都有些尴尬了,我们即使是分别也要爽朗一些才对。另外,雷!不许给我人生意见!”

 

但是玩闹一样的强制性的指令只是一种扮丑的玩笑,到头来并无法调节气氛,离别时候,也许应当伤感和缅怀。但是惠并不想留下这样的记忆。对于她来说,今晚应该是一个理想的结束之夜。

 

几人就在这样的气氛下不知不觉地各自分别。如果还在大学时期,那么今晚几人必然会不醉不归,用这样的方式来尽力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成熟之后就有了某种冷静,某种从容,掩盖自己的无能为力。

 

“今天我可以去你那边坐坐吗?”明里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大学时候,那种假期前夜想要畅聊整晚的兴奋样子,“感觉明明有好多好多想要说的,但是太冷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惠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两下,考虑了片刻,只是点了点头。

 

俩人沉默着搭乘电车,车上尽是晚上游玩回家的青少年。一路上伴随着青春和嬉闹的是她们就像是身处电影院里的观众那样,静静地看着。

 

惠居住的地方是在城郊处建于上世纪的公寓楼,在城郊这种空旷地方看起来,其实是颇为壮观的建筑。距离车站只有百米多的距离。公寓楼虽然老旧,但是维护的还算不错,德国产的几乎和大楼同龄的电梯虽然时不时的出一些小毛病,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事故。

1611房间里,只有极为单调的家具,看起来完全没有女性居住的温馨感。

明里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

“上个月才来过的吧?”惠倒了一杯水给她。

明里接过杯子,把水倒在了水槽里,转身从置物架上拽出一瓶酒来。

这是上个圣诞节时候明里从家乡带来的酒。厚实的棕色玻璃酒瓶上面没有任何的标识,盖子也只是一般的软木塞,软木塞之上是一层锡封。

 

“这样的东西,不用带走了吧。”她尽量用着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话,把酒塞起开,把酒倒入了杯子。

淡金色的酒注满了杯子,明里拿着酒瓶和酒杯,走到了客厅的巨大飘窗前,然后双腿蜷起,靠在其中一个角落,面对着窗外坐下。

 

外面没有什么夜景,可以看到车站、路灯还有远远的月。

窗外有风,仿佛有树叶被卷动的沙沙声。

她自斟自饮,像是醉了一般,满眼迷离。

 

这样的明里像是在扮演孤独本身,就像是画家为了设计传达这样一种感受,而刻意布置下的构图。让人产生了必须保持距离观看的感觉。

 

在喝了第三杯以后,明里终于放下了酒瓶和酒杯,只是维持着看向外面的姿势。

 

“坐在这里的时候,好像可以感觉到惠一直以来心里的感觉。“明里没有回过头,但是像是通过了窗户玻璃反射,看向了远远站着的惠。

“是吗,也许是因为我也会时常坐在那里的缘故吧,虽然这里是远郊,没有什么灯光和夜景,但是月亮好像会格外亮一些。”

“一个月以后,惠就要离开这里了吧。计划好了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我联系了抚养我长大的福利院,会回到那里去。去做一个音乐老师之类的工作,那是一个小城市,没有乐团,不过老师也很稀缺。”

“那个地方,是惠的故乡吗?”

“实话说,我并不知道。我是被遗弃的孤儿,没有出生证明和亲属关系,所以并不知道我真实的家乡,也许我的父母就在那个城市,也有可能他们只是路过那里把我丢下了。”

“惠憎恨他们吗?”

“我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所以并不知道会不会憎恨。”这个问题,惠经常被人问起,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她对不知晓地父母既无憎恨也无疑惑,甚至没有勇气知道自己地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惠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能那么坦然的面对呢。”

惠沉默了,没有回应明里的评价。

自己真的可以坦然面对吗?任何人对未来不报期待的话,都可以坦然面对吧。但是那种缺乏勇气和信心的坦然,真的是一种坦然吗?

还是说只要将所有痛苦涂抹均匀了,分散在事情到来之前去承受,息怒不兴,就算是一种坦然?

惠觉得内心渐渐涌出酸楚,压制着记忆深处涌出的感情,她用力低下头。

如何挣扎都是没有用的,即使再不甘和挫败,人生注定会和流沙一样在我们的手中丧失。预期去接受那种悲痛,我宁愿选择主动的避开,在现代社会的廉价快乐中平淡的度过自己的人生。惠想要如此和明里诉说,但是一种强烈的信念克制下了这一份倾诉的欲望。

因为这样袒露内心的倾诉太过于狡猾了,完全是把问题的困境抛给了对方,是一种缺乏责任的行为。明里凭什么要为了自己的人生来埋单呢?

“坦然是坦然者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宁愿和其他人一样,粗暴的、混乱的去度过自己的人生,每天都好像在台风天骑行那样。也许我这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成为音乐人。我无法正视馈赠,把一切都只能够当成带有价码的事物,只敢于选择廉价的人生,因为我害怕支付不起背后的价钱……”

当惠意识到什么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已经不小心表露了内心。捂住嘴巴的同时,她迅速抬头,想要确认明里的表情。

但是下一刻,电灯已经关闭。

室内只剩下从窗外散射入的淡淡的冷光,不知不觉的时候,明里就站在她的身前,背对着光源,变成一团朦胧的黑影。

惠感官变得模糊,觉得此时的明里几乎是贴在自己的面前,虽然隔着冬季厚实的外衣,依然有湿热的感觉传递过来。

“惠,真的想要那样的人生吗?”带着淡淡酒精味道的声音从鼻腔进入惠的耳朵。

“嗯……”像是被海妖诱导的船员那样,惠只是轻声呢喃。

“即使被台风卷入大海?”

“就算被海浪撕碎,沉到海湾里被龙虾吃掉。”

“哈哈哈哈……”明里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惠被明里的笑声激得有些窘迫,也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头晕了要提什么龙虾。

 

“告别酒。”明里举着刚才自己用过的杯子,凑到了惠的面前。

惠抬起头发现,接过酒杯,上面还留有明里的温度,薄薄的平铺在玻璃杯上,那是一种纤细感觉,如同记忆中两人的感情。纤细的、温柔的釉色的瓷器那样的感情。

用嘴唇确认那种温度,被酒的温润所包裹,大脑觉得眩晕,面颊觉得燥热。

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明里已经不见身影,只剩下老旧公寓走道里传来的远去足音。

惠默默看着关闭着得门,又四下转身,明里的的确确已经离开了。

她默默地走到了先前明里坐过的飘窗位置,贴着旁边的地方坐下。

 

这里的月光其实并不更加明亮,惠心想。她眺望着道路,等待着明里从其中路过,想要完成送别的仪式。

很快,明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路灯的光亮之下。

站在十六楼向下看去,明里的身影就像是霓虹像是萤火。

惠双手捧住杯子,就像是在寒冷天气里握住了手炉那样握着,杯沿轻轻贴着下唇。

“也许这样我才能真正的理解惠,也能够真正的被惠所理解。”

“终归来说,都会走到这条路上是吗?”

“惠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能那么坦然的面对呢。”

“但是我要怎么样才能够理解惠呢?”

“惠,真的想要那样的人生吗?”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明里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惠闭上眼睛,轻轻哼唱着不久前哼唱过的曲调。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她觉得胸口被抽空一样的感觉,心像是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和霓虹一起闪烁着。

不知为何,作为孤儿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的感觉,那是一种从四肢蔓延向心脏的寒冷。忍不住合上的眼睛里只剩下萤火的残影,好像旧幻灯片那样跳跃着。

“就在此刻结束一切也不错,”她心里忽然出现这样的念头,“趁着彻底沉入孤独之前,趁着我还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惠,真的想要那样的人生吗?”黑暗中的声音像深潭里的泡泡一样冒出。

“嗯……“不知是记忆中还是现实中的惠回应。

随后意识逐渐抽离,灵魂向着遥远时空被弹飞出去。


00.最后一次调音 【京吹同人】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