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匠

    我本想在标题上加一个“老刘”或“老李”等后缀，但发觉画蛇添足。既然没问人家姓氏，又何必强安一个上去？那是对人的不尊重。

     擦鞋匠易让人联想到“教书匠”，那是一个含有贬义的叫法，笑话某些老师只会依着私塾老先生的法子，死板地教书，除了教书，大概不会别的了，比如填表格做APP，甚至收拾打扮都不会。不过，今天看来，做一个教书匠也蛮好，至少不会像上财和北大等一些“教授”，去祸害女学生。对了，今天提倡大国工匠这“匠”的精神，教书“匠”时来运转，因为这代表自己好歹也算个“匠”，也懂点教书的技巧，是靠技术吃饭的，其孰能讥之乎？何况，今天做一个纯粹的教书匠，已是奢侈。念兹，我称常给我擦鞋的那位大哥为“擦鞋匠”，是带着敬意的。

     每次我去市区，或从市区回来，都要在双水埃菲尔铁塔下，请擦鞋大哥帮我擦一擦我那意尔康的皮鞋。其实，双水埃菲尔铁塔下擦鞋的人很多，除了我私人定制的擦鞋大哥，还有五六个大妈，她们准备的椅子不可谓不漂亮软和，她们的双手不可谓不灵巧，但我总觉得欠一点慈眉善目，或者丰韵，故不大爱过去。还是喜欢直接去大哥那里，哪怕要排队。对的，要排队，很多人都喜欢找大哥擦鞋，而把几个大妈晾在旁边。无他，唯大哥擦鞋手熟尔，人内心实诚善良。

     大哥是双水埃菲尔铁塔下擦鞋的唯一男性，这就显得颇为特别。估计早年患了肌肉萎缩症而又无钱及时根治，大哥的脸、手和脚都被疾病肆意拉扯，导致左脸腮帮往下延伸，右手僵硬不自由，而双脚也有些跛。还好，这些都不影响擦鞋。大哥理着干练的平头，穿上朴素的灰褐外套、藏青裤子，套上一双干净的板鞋。双眼沧桑浑浊，又乐观坚毅。从他轻松的交流和麻利的动作中，看不出对生活，对疾病的半点抱怨。正如巴菲特比尔盖茨被采访时说，他们从不觉得生活亏欠过自己，他们很感恩生活。我想，眼前的擦鞋大哥也是如此。

     喜欢去大哥那里擦鞋，他用的鞋油很好，擦鞋的程序很到位，价格也不贵。每次去时，都会往垫着花布，罩上红套的椅子一坐，伸出被浊世撒满泥灰的意尔康，道一声：

      “大哥，擦下鞋。”

      “好嘞，又来擦鞋啦。”随即帮我挽起裤脚，往鞋后跟塞上半截塑料片，然后就拿泡沫喷在鞋面，再用毛巾擦净。这是去尘的工序。

     “你在这附近上班吧？”大哥看我经常光顾，不禁发问。

      “是的。”

      “是学校老师吗？”

      “是的，哈哈，你怎么突然觉得我像老师？”

     “我兄弟也是老师，我大概能看出老师的特点。他也是考了好几次，才考到南开中学。现在买房子在县城，压力也大。”

     “那你兄弟还是不错的，最后考上了。老师现在压力都大，各种事情太多。”

      “对的，他工作很辛苦，要经常去浮萍。”

     下一道为上油。大哥取来上好的鞋油，熟练挤出两段如蝉蛹一样弧线优美，充实饱满的油膏，用鞋刷均匀刷起来，从鞋尖到鞋跟，从帮面到帮底，大哥那小毛刷，都一一雨露均沾。须臾之间，我那原本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意尔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既有颜值又有精神的大帅哥了，看着它黑得发亮的外貌，我直想马上起身，带着它在这埃菲尔铁塔下走两步，哦不，是要走遍双水的大街小巷，看看谁才是最靓的仔。

      “大哥，好了吧？”我下意识地将脚收了收。

      “不急，还要用毛巾再擦一擦。”

      “啊？为啥呀？这上油后，不都擦得亮晶晶了吗？”

      “还不得行，擦油后，还需用柔软的毛巾擦一道，只有这样才能多维持皮鞋的光亮，才不会让它发干开裂。”

     “哦，还有这讲究，真是隔行如隔山呀。”

     最后，大哥又用毛巾细细擦拭，完毕帮我把裤脚放下来，才慢慢说“好了”。

      “价格多少？还是三元吗？”

      “涨到五元啦，鞋油贵了。”

     “好的，现在什么都在涨，你们确实也该   多收点啦。我扫微信，有二维码吗？”

     “哈哈，二维码就在你坐的椅子后面。”

     “呀，这贴得有意思，人家容易发现吗？”

     “他们来过一次就知道了。”

      把钱扫完，致谢后离开。侧头发现大哥笑着整理工具，准备迎接下一个顾客。寒风吹起他夹着花白的发，吹不动那端坐的身姿，那身姿如峭壁的苍松，越吹，根越往岩石里扎，牢牢地抓住大山。于是，心中颇有感慨，正如海明威所言：“一个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毁灭。”

     祝擦鞋匠，生意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