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胡闹工作室 009
二十年前——
“你家这个小孩子，命格……”道士看着李元光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看他的面相，最终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确是天资聪颖的孩子，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但是，慧极易夭啊。”
李家老爷子眉头紧皱，他知道这孩子是与众不同的，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李孝智与夫人对视一眼，“道长，请问可有破解之法？”
道士看向自己的徒儿，那个年纪尚幼就已经美得惊人的孤女，“如果我的徒儿愿意的话，可以去替换他的命格。”
替换的意思是……？
“当然，小徒会因此丧命。”世事都是公平的，在生命这件事上，不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我呢？我可以去替代我儿子的命格的！”李夫人神情迫切地看向道士，“李家不会用一个孤女的命来让自家孩子活下去，但是我可以，用我的命吧道长！”
沈道长无奈地摇摇头，“这是他们的命，除了小徒，谁也无法替代……八公子只能活到三十岁……剩下的二十年，让他多和小徒在一起吧，或许到时候……小徒愿意救他。”
“不行！”李家老爷子干脆地否决了沈道长的提议，“小八的命是命，人家女娃娃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人家以诚待我们，我们就这样算计人家性命？”
“可是，爸……”李夫人还想说什么，就被丈夫制止了，“还有二十年，我们还有时间，你别担心，一切会好的。”
夫妻俩紧紧抱在一起，李家老爷子也好似苍老了不少。
今天是李元光二十九岁的生日，距离预言中他去世的日子，只剩下365天。
“老大生日快乐——”易世的高层们在李元光进办公室的刹那一起祝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奶油抹到了李元光的脸上。
李元光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些与他创业的兄弟姐妹们，“我说你们，昨天擅自把无疆殿里的三千神魔NPC上线测试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敢胡闹了？”
“老大，不是你说的吗，只要封了通往无疆殿的路就可以随时测试啊，”技术部程旭无辜地看着李元光，“我看你昨天封了路，就顺便上线测试了一下啊。”
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李元光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确实说过这种话。
对于自己只能活到三十岁这件事，李元光一直是知道的，虽然李家老爷子说了那样的话，但是家里人对于他亲近阿希这件事并没有阻止，就算道德上再怎么清楚“让别人代替自家孩子去死”这种事是不可以的，但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也总是偏向自家孩子的。
什么罪孽什么愧疚，都比不上孩子的命重要啊。
李元光是天生被阿希吸引的，因此家里人没有干涉他与阿希相交，他也乐得如此，尽管他并没有想过要让阿希替他去死，但是他确实很担心，自己走了以后，阿希又该怎么办。
这也是李元光让阿希和李玖阁认识的原因，自己这个小弟为人单纯又得长辈喜爱，把阿希托付给他，虽然某些方面会令人担心，但是保证阿希一世无虞总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早早离你而去。
昨天的梦……只是因为程序员突然测试NPC吗？阿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罕见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虽然变化只有一点点，但是阿希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昨天那场梦之后，自己的内心，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
阿希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砰砰，砰砰……
二十九年来，她竟是头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似乎有了元光经常说的“喜怒哀乐”，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希想到昨天的梦，想到梦里那个睥睨六界的男人，想到那个男人对她说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实实在在可以触摸到的手，在昨天，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现在的自己，又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真实？
她究竟是孤女阿希，还是神主希？
阿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她究竟怎么了？
——阿希，时间只剩下一年了。
耳边忽地响起了梦醒时分那个男人的话语，阿希忽地感觉浑身犹置冰窟，那种从心底里、骨髓深处散发出的含义，竟让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一年……元光的生命，只剩下一年了。
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今天，她站在道观的房门口，看着阳光下的少年，树叶在他的眼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但是他的眼眸却仿佛比天上的骄阳更明亮。
“元光？”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是那双凝视了她千万年的眼眸她不会忘记。
“阿…希。”少年有些迟疑地开口，却在喊出她名字时一愣，正想道歉解释，阿希却轻轻应了一声：“是我。”
少年愣在原地。
他是不自觉地喊出那个名字的，他并没有见过眼前美得惊人的少女，但是少女似乎什么都知道，“是……沈道长告诉你的？”
阿希摇摇头，“是我梦到的。”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李元光在一刹那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一潭冰凉的水中，背脊不由得发寒，“梦……？”
阿希点点头，“而且我知道，你也有过那样的梦，对不对？”阿希说着走到李元光面前，面庞靠近他，距离近得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元光，你认识我。”
“阿…阿希。”李元光垂下眼眸，喊出了那个自他有记忆起就一直盘桓在脑海中的名字，“我终于，找到你了。”
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终于见到绿洲，又仿佛在寒冬中发抖的病人终于见到暖春的阳光，李元光终于见到了阿希。
少年几乎是在一瞬间将阿希抱在怀里，充满力量却又温柔的怀抱，让阿希一瞬间有些呆愣，以至于她甚至忘记要推开眼前少年。
“主上…阿希，元光不会放开你的，此后六界四陆，神界人间，你的存在，就是元光光芒所照。”
听着少年像是誓言一般的话语，阿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垂下眼眸，“但是你知道的，你的心意，注定只会是水中月，镜中花。”
元光松开阿希，对着她扬起了明媚的笑脸，“我知道啊，但是‘不喜欢主上’这种事，元光做不到啊。”
阿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回到房间内，“外面热，进屋说话吧。”
阿希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只有必要的生活用品而已，并不大的房间也是空荡荡的，阿希倒了一杯水给元光，“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元光有些迷茫地看着阿希，“说什么？”
“你只能活到三十岁，除非，我替你去死。”
“阿希老师？”秦可试探地喊了喊阿希，她这一上午都在对着镜子发呆，有时脸上还会露出奇怪的表情和情绪，秦可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一声呼唤让阿希从回忆中抽离，“怎么了？”
秦可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您一早上都没有打一个字，电脑都等到关机了，出什么事了吗？”
早就在一旁默默关注的李玖阁和叶纱也不约而同停下了画笔，看向阿希这边。
“可可…如果我说，我想休息一年，这一年我不想再写作了，你怎么想？”
这一年？李玖阁听到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emmmm…阿希老师您自出道起好像就没有休息过，休息也没什么啦，只是有点突然……要不等把这部分的剧情完成了再休息？剧情突然断在这里，然后要等一年，读者们也会很难受的吧……”
阿希点点头，“后面的情节其实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我把存稿发给你。放心，就算我不码字，也不会让你丢了工作没钱养活自己的。”阿希说着打开电脑，把存稿发给了阿希，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出门，“我上楼去找元光。”
万年面瘫叶纱的脸上终于有了动作，她起身拦在阿希面前，“大大，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希一向冷静得可怕，从来不会摸鱼发呆，更别说像这种什么都不做发呆一早上；她对李元光不冷不热，说话时都吝啬到不肯多说一个字，更不会去主动找他，现在却变得这么反常，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叶纱，让她去吧。”李玖阁一反常态地正经起来，看向阿希：“你肯这样做，算你还有良心。”
阿希冷眼看向李玖阁，“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已，和元光为我做的一切无关。”说完再不理任何人，径直出了门。
叶纱看向李玖阁，“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玖阁悲伤地垂下眼眸，“叶纱啊…趁着还有时间，多赚些钱吧，以后……可能就没有人庇护我们了。”
叶纱和秦可听到这话满眼都是不解，但是看李玖阁不同寻常的神情，又想到阿希方才的举动，大约想到也许是李元光有什么事情，于是都放弃了询问——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管的了。
神主的心是极度冰凉的，又或许是极度火热的——她对日司宫的爱意视而不见，却也曾为了众生苦难而落泪，没人知道那个在神殿中孤寂的神明在想些什么。他只会接受众多神族的恩泽雨露，对神族们顶礼膜拜，却从不知在那些神族的心中，那个没有实体、虚无缥缈的女子，才是他们心之所系，终生感念。
——李元光·《虚空补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