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

醒来时，我正蜷缩着侧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我赶紧爬起来。但是直到我把全身都摸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的衣服湿了。 四周黑黢黢的，看不到什么亮光，好像是在某个洞穴里面；洞壁上安着火把，火焰平稳地燃烧着，但我却倍感阴森。火光把旁边低悬下垂的白色钟乳石照得发黄。 “快点！磨蹭什么呢？”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想必是在呵斥半惊半惑的我。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排队伍的队尾。排队的人们手里都拿着同一根粗绳子，一个挨一个好像是在轮番通过什么地方。这声命令好像不可违抗。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站到最后一个人的后面，捡起耷拉在地上的绳子的末端放在手里。 我前面的人虽然规规矩矩地站着排队，但他们个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像是经受过巨大的痛苦和忧郁。排队的人一直延伸到前面的黑暗中，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个了。 队伍一点点向前蠕动，我开始听到前面有隐隐约约的水花声和人的喊叫声。一种莫名的恐惧向我袭来，我不禁全身发抖。水花声越来越清晰，那是落水的声音和拍打、翻搅水的声音；喊叫声也越来越大，最后我听到的是歇斯底里的嘶吼和惨叫。这是让我们游泳吗？不怕不怕，我虽然游得不美观，但从小在海边长大，每年夏天都会下海洗澡，我还是能让自己在海浪中浮起来不下沉的。我只是不忍心看见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无法保持平衡，身体在恐惧和绝望中不断被水吞噬，最后再也没能上来。 旁边都是拿着腕口粗大棒的看守。我礼貌地向他们问话，要我们做什么？他们却好像听不见我的声音，只是那么直挺挺地站着，或者把破坏了队列整齐的人的位置摆正。轮到我前面几个人了，我离水花声和惨叫声也足够近了。现在我才明白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过一条地下河。河上有一条“路”——一排相互分开的表面平整的石块。这些石头的间距不大，小迈一步就能跨过。我心想，这不是很轻松嘛！怎么能有那么多人落水呢！ 这河虽然不如很多大江大河来得凶猛湍急，但却深不见底，尤其是光线昏暗的洞穴里，更不知道水究竟有多深了。或许，水并没有多深，只是这样的环境太让人惊恐。我打起精神来，看着前面一个人过河的背影。前几步都还走得比较平稳，但突然，他刚踩上去的一块石头应声碎裂，他整个人也掉进了河里。看着在河里笨拙挣扎的身影，他显然不会游泳。不过多久，他就渐渐体力不支；拍打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小，他生还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最后，他沉了下去，水面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原来看似简单的过河，却是这样九死一生。 该我了。我把心一横：反正我会游泳，掉下去一样可以游到对岸。我小心地一步一步走在可能随时碎裂的石块上。好像是某个神秘声音在指引我：跨个大步，跨过这块，这块是碎的；不要踩那个，那个也是碎的。这个声音似圣旨，似神谕，令我无法违抗。时间无比漫长，我一直遥遥望向对岸，对岸就那么远，我却总感觉我和它之间有数不清的石头，有迈不完的步伐，有无法丈量的距离。不知迈了多少步，我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踩到一块碎石，成功过了河。踏上河对岸结实的地面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我是最后一个过河的人。正当我想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时，又一个声音传来： “坐地上干什么？去排队去！快点！” 我不得不硬撑着站起来，再次捡起前面地上绳子的末节，站到下一个队伍里面。这个队伍里面都是经过地下河考验的人，但我却从他们的身上读不出任何成功的喜悦和兴奋——大家头埋得更低了，身形也更疲惫了。哈哈，自己不是也没有多高兴嘛？ 我们的队伍慢慢走进了一个不那么逼仄的空间里面。这好像是个大的洞穴，天花板很高，四周挂在岩壁上的火把也更多。不一会，远处走来了一个衣衫端正的人，西装革履，面相斯文，手拿一个文件夹。他从文件夹里翻找出几张纸，对着我们看了又看，然后挑出其中的一张纸放在最上面，用眼睛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恭喜你们通过了最简单的第一关。在接受下面99道关卡的考验之前，我们先点个名！喊到名字的举手，答到！” 原来还有无尽的关卡在等着我。点名？点名做什么？ 空旷的洞穴里，不断回荡着他洪亮的声音和队伍里的人挨个答到的声音，回音和回音纠缠在一起，在这空间里面久久不能散去。这声音似真似假，我一时竟无法分辨。 这个斯文人在每个队伍里面的人答过到以后，都会在纸上的某个位置划对勾。这肯个点名册什么时候点到我呢？ 他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然而还是没有点到我。 “有没有没被点到的？” “我，我！”我急切地举手。 “你是？” “我是王润泽啊！” “王润泽……印象里面没你这个人啊？诶，是不是你们抓错了？”斯文人转身看向那几个全副武装的高大的守卫。 守卫迟疑了一下，随后大步快走过来，猛地推了我一把。我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映入我眼帘的是枕头、被子和床。凌晨三点，我又被惊醒了。 ………… 直到现在，我还没能忘记那个洞穴，那条地下河和那些石块。我一直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 直到，昨天下午，我和朋友聊天。我们谈家庭，谈学校，谈谈自己那些已被现实压缩得无比微小的愿望。 “你有没有觉得，人生就像地铁跑酷或者神庙逃亡这样的游戏，你永远不知道怎么赢下来，你只能决定你什么时候输。” “可现实并不是游戏，你怎么定义赢和输呢？” 二零二三年四月十五日 文案：王润泽 随便写写，随缘更新~ 更多内容可关注微信公众号“经柒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