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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壮志难酬

2022-11-04 19:14 作者:孤寂匹狼-德克萨斯  | 我要投稿

某座山间的破祠堂内。

地塌上的老妪吐出来最后一口气,一旁的烛火随之熄灭。坐在对面的青俊男子轻叹了一口气,将逝者扛在肩上,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那青俊男子姓楚,号乌有。肩上的是他的师父,勾吴的廉家武馆掌门人,廉子虚。

乌有此番是要回勾吴城去埋葬师父,老人家死前的唯一心愿就是想埋到自家武馆的土下面。他一面走着,一面忆起自己与师父的过去。

拾陆岁,他刚跟着师父习武,却总看见几个地痞流氓拿石子砸门前的那块刻着“廉家武馆”的牌匾。对于年纪尚幼的他而言,这是对师父和自己的侮辱。登时大喊一声,抬起一旁的哨棒就要上前与之拼命。“浑小子!不得如此!”师父的一声怒喝镇住了他,少年乌有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赖落荒而逃。“师父!他们砸咱家的牌子!”他指着那块牌匾,不甘道。“叫他们砸!这木匾可以被砸烂,可是我廉家武馆的名声却不会!”师父的声音如雷贯耳,“倒是你……习武之人最该动心忍性!一时冲动焉能阻之?去给我蹲马步蹲上半个时辰!”

仿佛望见师父年轻时喊这些话时英姿飒爽的倩影,他嘴边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

时光若流水,转眼之间,他已成弱冠之年,师父的头也日渐花白。情窦初开的他相中了武馆隔壁家的一位小姐,那姑娘也喜他身强体健,面容俊俏,二人常有相会。他许诺此生非她不娶,师父那边答应得也很痛快,“君子成人之美嘛。”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道。于是那日他兴冲冲地挑着一担彩礼去请亲。到了门口却望见门前乌泱泱的一群人,还有一乘八抬大轿立在门口。他心中不安,赶忙挤到门前,诣如此,问轿夫。只听得应答:“这户小姐已被知府家的少爷娶走了,公子您还是另寻新欢吧!”听完这话,他心中凉了半截,可又不甘地朝门内望去——那他心上的姑娘此刻正着了嫁衣被一群老婆子簇拥着往轿上赶呢!那姑娘泪眼朦胧地向门外望了一眼,他与这姑娘的眼神也就对上了。这一下,乌有的心是彻底凉透了,他走出人群,坐在地上痛哭。然而一股火气袭来,惹得他又冲进人群中,拽起刚刚那轿夫便要下拳。却感觉拳头被紧紧地扼住了,转头看去,师父正用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拳头。“册那……廉子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他冲着对方吼道。“你要是闹出事情来,武馆得赔死!”廉子虚不顾面子,当众冲着徒弟怒喝,“总有比她更好的姑娘!罚你蹲马步两个时辰,去给我好好冷静冷静!”乌有虽难掩怒火,然而师父的话也只有乖乖听从了。

轿夫一声“起轿嘞”,对他而言如同心上掉了一块肉;而渐行渐远的吵嚷声则如同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往他的心上划。他几度想要冲出去,却又畏惧师父,不敢轻易动弹。等蹲完了马步,只觉得眼睛肿得厉害——那是哭的。

前些日子,他去街上给师父买药,却看到有人妄要当街强暴少女。这一次没有师父的监视与阻拦,他上去飞起就是一脚,又打出一套连环招。那人登时血肉模糊,不省人事。在得知乌有失手害人以后,隔壁武馆遂来廉家武馆,声称乌有打死的那一位正是自家弟子。他看得出这是隔壁武馆有意演这出戏,可是廉子虚不觉得这是什么戏。按规矩,要放三升血。她也毫不犹豫地刺断动脉,大量的血喷出,流进量壶中。明明已是古稀,脸上表情都略带痉挛,身体却依旧立着。他站在一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升已到”,那些家伙才陆续离开。廉子虚腿一软,跌进徒弟怀里。“师父……师父……咱别开武馆了……进山里归隐吧……”一介大男子此刻竟失声痛哭到不能自已。“徒儿……你记着,师父不是不知道他们在演戏……”廉子虚虚弱地说着,“师父是怕……怕和这些东西们犟嘴败坏了名声……人呐,总该有个本分!”

这之后,为了防止其他人再来找麻烦,乌有借修行之名将师父背进了山里。最终师父也咽气在那破祠堂中。

临终前,乌有紧紧抓着师父干枯的手,止不住地掉泪水。

“徒儿……师父习武习了一辈子……只悟得一件事情……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呀……孩子。”廉子虚说完这话就昏了过去,乌有急得又是掐虎口又是捏人中,最后才让她复苏过来。

“师父……您一共二十个徒弟,膝下无子。那家产要如何分配?”乌有颤抖着声音问道。

廉子虚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又过了不久,她也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几日的跋山涉水,可算到了勾吴城的城下。乌有打开武馆的门,那些平日里东奔西跑的师兄师姐们正摆了一列站在院中。

于是乌有便坐在角落,望着数位师兄师姐们一个接一个跪在集资买的棺材前干嚎——那真的是干嚎,眼泪都掉不了几颗。

有人劝乌有也过来跟着哀悼一下,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被人扒拉着手臂,连窝挪一下都不肯。他是真的哭不出来了,想来应当是师父临终的那一刻已经把泪流干了。

只觉得喉咙干涩得生疼,于是他哑哑地说道:“给我些水……”不知哪位好心的师哥端来了一杯茶。他谢过对方,刚要接杯,对方却把茶水尽泼在他的头上、脸上。“还想喝水!”那位师兄愤愤不平地嚷嚷着,“师父就是被你害死的!我……我今天就替师父好好教训一下你!”说罢,一记重重的耳光袭来,乌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见此情景,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也跟着对他拳打脚踢。乌有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任由着同门的推搡。

过了晌午,众师兄师姐们便走了,武馆里的东西被他们搬走不少。“反正这些东西留给一个死人也没用,还不如给了我们呢!”他们是这么说的。

到了三更,乌有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望望被搬空的屋子,心里又记起师父,忍不住挑了灯去看。望见师父失了血色而安详的面容,终于忍不住伏在棺材上又开始涕泪横流:“师父啊……那些家伙都欺负咱……你若是还在,就给支个招吧……”此刻他仿佛不是早该顶起半边天的男儿,而是一个扑进母亲怀里的孩子。

乌有打记事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在遇到师父前他靠一只不知何处捡来的破碗乞讨求生。早忘了自己挨过多少次臭骂,早忘了自己挨过多少次毒打。独记得那日在一条街上乞讨,从一处宅院内不断传出震天的喊杀声,他怕极了便没敢去讨饭。但是依旧有好收成——有个好心的老头给了一整碗的糙米饭。他坐在那喊杀声震天的宅院门前,刚准备大快朵颐,却听见门“吱嘎”一声,有人拉开了一条缝,他回头望去,只看见是一个俊俏的女子探出头望着自己。

乌有永远忘不了那个晌午,那女子正是收养自己的师父,而那个讨饭的小乞丐正是自己。

因为童年所遭遇的不幸,乌有对那些专横霸道的人们极端厌恶,因而也就练就他一身血气方刚。不过在他冲动时总有一块绊脚石拦住去路——这便是师父。若他问起,总是微笑着回答:“孩子……这世间总有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不是说一腔热血就可以拯救天下苍生的。”

可如今,师父死了,乌有得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他怯怕了。

之前,总有一个人可以帮他悬崖勒马。而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独自一人又要怎么办呢?方才的痛哭正是缘此。

若是师父在,怕是又要罚自己蹲马步了……他轻叹。

对!蹲马步!他霎的起身,走到院中开始蹲马步,也思考接下来的人生当如何度过。

一直到破晓,这才起身,似乎是悟明白了什么。他埋了师父,换了一身衣装,出城去了。

乌有并不知道此行的去处,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前行。

行了许久,水已饮尽,恰逢此刻却开始口干舌燥。他抬起头望向四处,尽是野草与枯土,这样的荒郊野岭怎么可能有人家供自己讨水呢?

他慢慢地坐下来,从包裹中拿出一块干饼啃着,忽然听见山间隐隐约约的歌声。他立起身来,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以后,立马往声音的来源行去。

他想的只是问人家讨些水喝,实在不行问问最近的川流位于何处,求人家指指路也可以。

离着唱歌的人近了,也听出具体唱的是什么:

“长风起,至亲离;墙边倚,日已夕。

谨遵嘱,勿行戮;心中堵,但求路!”

这歌听得他悲自心来,但现在也只有收起哀伤赶快往前。

终于望见那唱歌的人影,正是一老翁,虽须发全白而面容不衰。“老夫在此等候公子多时了。”老翁见他快步走来,作揖笑道。

乌有忙作一大揖,向他讨水。“巧了,老夫恰在这山间开了一酒楼,来,请随往饮!”老翁一摆手,他忙跟着对方走去。

“老先生,您为何在山间开酒楼啊?我看此地也没什么人来往啊?”路途间,乌有不禁抛出自己的疑惑。

“我这酒楼,不为挣钱,只等有缘之人!”老翁乐呵呵地回答。

话且止此,毕竟已经到了那酒楼前。乌有昂头望去,一座木阁嵌在山间,壁上长满青苔,已与这青山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块已经褪色的牌匾“岁记酒楼”,恐怕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入了酒楼,老翁搬来一坛酒。“来!既然命使你我相会于此,那就不醉不归!”乌有眼见老翁如此好客,自己倒也不客气,酌满一碗酒便往口中灌去。

一口下来,只觉得咽喉麻辣,嘴留余香,实在是上上等的好酒!他喝下一碗又一碗酒。

酒过三巡,他已带三分醉,趴在桌上直摆手。老翁见他执意不再喝,便坐到一旁的古琴前。指尖跃动其中,佳音传遍整屋,似高山般磅礴,又若清流般婉转。

乌有听着,忍不住想起过往。于是借着酒劲,将自己的过去一五一十地道出。

“咳!老天爷如此不可怜我,也唯有凭自己一腔热血啦!”他用了这句话作结尾,一曲亦终。

老者缓步走到乌有跟前,笑吟吟地望着酒意未尽的他。

“难不成没有人与你讲过,一腔热血难安世间么?”老翁和声细语问。

“我师父确实这样讲过,可是咱这性子就是忍不了不义之事!”乌有扯着嗓子答。

老者坐在他对面,脸上继续挂着笑:“我同你讲个典故如何?”

他嚷道:“老先生请说!”

“从前有个人,自以为练强了身子,小风小雨都不能令其动弹。于是跑到山上,自恃狂风暴雨到来时自己亦能安然无恙,结果,你猜怎么着?”老翁哈哈大笑,“那家伙连片刻都未能撑住,一瞬间就无了踪影哪!”

乌有也跟着他大笑,二人乐了一阵,老翁忽的收住了笑,苦口婆心道:“你如今这般妄然行侠仗义,品行端正不假,可是这人间却总有各种事情变着法教你受损害!”他长叹一口气,“孩子,听老夫一句劝,该避的时候,还是避避吧。”

乌有酒也醒了,他愣愣地望着对方,似是悟懂了什么。

他突然破口大笑,却从眼里不断流出苦涩的泪,而老者静静地望着他。

待大笑以后,乌有便作揖道:“多谢老先生指教,敢问尊姓大名?”

“我这人的姓名不可泄露!”老翁笑道,“你唤我‘听书先生’便是!”

乌有又对着老者拜了几拜,方才离开此地。

又行了数日,这天他正在树荫下盘坐休息,却教一个女子强拉起来:“壮士,壮士!求您救救我家相公吧!”

“你家相公怎么了?”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问道。

“那张地主家的公子杀了人,却赖到我丈夫头上……我家无权无势,因此我家相公被衙门发配充军呀!”那女子眼里清泪滚滚。

乌有望着那女子的惨相,实在是于心不忍,往那女子手指的押送方向去了。

去了那里,只见几名持刀的差役运送着一辆囚车慢慢走着,那囚笼中的男子手扒着牢门,眼中已无生气。

乌有竟在那一瞬间犹豫了——这些都是官府上派下来的人,若是自己执意相救,恐怕这辈子都要被官差追杀了。而他如今只想找块舒适地方安然度过余生,做英雄?教那些不要命的人去做吧!

于是他偷偷溜走了,任由一切继续。傍晚他寻见一户人家,借宿了一晚。

他溜走了,那女子的丈夫自然被充了军,或许此刻她早已因为无望而吊死在他曾休憩的那颗树上……失眠的乌有脑子尽想些这些。他用拳猛砸自己的头,狠下心,自顾自地说着:“乌有,你现在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得,如何去在意别家的事情呢?!”于是裹紧被子,强迫自己睡着了。

黄昏下,有一人佝偻着身子,向着夕阳下的灰齐山麓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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