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哥的拉萨

一阵猛烈的山风迎面吹来,床哥带着墨镜,歪着头前行,包浆头发被吹成斜刘海,他忍不住歪嘴笑,精瘦的脸颊皱起两道回旋镖似的竖纹,这造型没有化妆师可以搞定,这是雪域高原群山之巅,山风的馈赠,床哥用邪魅的笑容以示感谢。 年关将至,冰冷的水泥路穿插在高原群山间隙,晨曦照在山头,金灿灿的白雪似一面面令旗,催促着床哥骑行,赶在年前,奔往拉萨。 前几日耽搁些时间,今天黄昏时,床哥还在赶路,名曰加班。车轮子跑不过远去的夕阳,群山渐渐化为黑影,前方公路尽头,金黄色山尖赫然而立,像长夜里的灯火,吃力地撑开一小片世界,它越来越微弱,最终把床哥遗弃在黑暗里。厚重无边的夜色静谧地铺陈在雪域高原上,没有乌云,星河贯穿长空流转而出的绚烂,尽收眼底。苍茫寂寥的山谷里,风幽幽地响,远远看去,床哥像离群的蚂蚁,孤独且渺小,以至于看不清脸上的嬉皮笑脸,他为什么笑?因为身后的风景,已被迈动的双腿描绘进生命里。 终于,床哥在一个明媚的下午,赶在年前,抵达拉萨,他兴致勃勃地盘坐在布达拉宫前,竖好相机,留影纪念。拉萨像普通城市一样,人潮涌动,公园遍布,看见清晨的日照金山和人们脸上的高原红才能感到不一样。在床哥心里,拉萨是很独特的,因为承载着一路的风餐夜宿。街道上,人来人往,车子川流不息,高楼大厦不停地被自行车甩在身后,他卖力地蹬了一段时间,车子滑行着,便忘情地东张西望,试图将城市所有的美都发掘出来,可他奇怪地发现,高楼怎么停下来,天空在一瞬间翻转,疑惑和眩晕被“砰”的声音驱散。一个拦路圆墩石头给他来了一下,床哥脚踝也变得圆圆的。 西藏所有的美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床哥拖着痛脚,租了间照不见阳光的屋子。之前网友喷他专住桥洞卖惨,他觉得桥洞比这好多了。黑漆漆的屋子里,身体被痛束缚着,吃喝拉撒睡的位移不超过三米,他没有可拍的风景,也不能对着镜头床言床语。视频播放越来越少,冷嘲热讽的评论便尤为刺耳。床哥的心不再被广阔天地滋养扩展着,一点点扭曲难受,开始发小作文,畅诉衷肠。或许床哥只对骑行感兴趣,一旦离开它,便无所适从,惴惴不安,胡思乱想。 不,床哥对结婚也感兴趣。粉丝渐渐脱落,但一年多的老粉一如既往,毕竟生病渴望关心,这是生物本能,无关乎人品。某个清晨,女粉丝玲儿悄然地出现在新出租屋(像能进阳光的废弃房)门口,她递给床哥打包好的油条,包子和稀饭。像一束光突然闯进来,没说几句话,又悄然离去,床哥的心在慵懒的早上开始舒展起来,他将早饭吃得一干二净,认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一次,所以格外珍惜。 当玲儿第二次出现屋门口时,床哥笑了。连他成名绝技床言床语也开始迟钝,像是不真切的事情发生,总要留点时间去犹豫,踌躇,斟酌,最后确定好再开口。玲儿买了许多水果来,她像个久识的人,自然地,不紧不慢地谈话,切菜,炒菜。她说:“我关注你一年多了,每个视频都看。”这个像废弃房的屋子,没有桌子,她买来桌,没有火力大的锅,她也买来,床蹲着,她也蹲着,勉强能吃的菜,她也不嫌弃。未见过几面的男女在昏暗的灯光中,安静地吃饭,他们的心应当是在走近,就像夜色悄然降临。床哥将玲儿送出屋外,注视着电瓶车灯光驶离,心想今晚可以睡个美滋滋的觉。 玲儿再次出现,第三次,第四次。。。视频观众记不起多少次了,或者说次次都有,尽管从玲儿家骑电动车过来要四十分钟。周末,他们要去逛公园,玲儿身穿粉色长袍,头发梳成马尾,散些刘海在额头,素颜的脸经常柔和地笑,床哥坐在她电驴后座上,寒风也带点温暖。床哥在公园看花草树木,看湖鱼鸟兽,以及看身边的人(偷偷地,嗯,床哥肯定是的)。临走前,床哥说:“网友说叫你妹子不太好,你说我该叫什么。”玲儿低垂的眼骤然闪过灵动,看着床哥:“叫我玲儿吧。”拉萨确实美,美得床哥心花怒放,一遍遍默念玲儿,念一次,笑一次,好似玲儿响。 有两个帅小伙来做客,在床哥丢帐篷露宿大雪地时,他们喊车,送来新帐篷,给钱不要,送的牛肉干也不要,临走前叫住床哥:“来握个手,握个手。”有些人看到床哥在大雪封山的高原上艰难前行,却依旧笑容满面,便跟着笑,溢出屏幕的洒脱和豪情充斥在心间。期间,玲儿自然地去做菜,饭后去洗碗。三八妇女节到了,床哥要买衣服给玲儿,她摇摇头说不用。他便买些头绳发夹,用袋子装起来,送给玲儿。她浅浅地笑着,将礼物藏进口袋,床哥问她不打开看吗?玲儿说回去再看。 废弃式的屋子没有漂亮的装潢,素颜的脸上没有浓妆艳抹,床言床语里找不到花言巧语,枯燥的日常琐事里没有浪漫可言,但他们就这样,平静地相处,滚烫的心到嘴边成温和的话。一个每天都来,一个每天都期待。我们不知道玲儿在想什么,但床哥这小子将说不出的话,全配在激情热烈的BGM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