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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哲思 |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2022-10-12 16:16 作者:咬文嚼字杂志社  | 我要投稿

◎宗守云

作家莫小米在散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同学少年》2011年第3期)中写道:


(1)我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恰是他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们一伙人,包括我和他,那时常在一起聚会、郊游、说理想、谈抱负,我们觉得大家都非常融洽,我们都是牢不可破、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例(1)“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一个反映句法结构递归性的用例。所谓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就是句法结构可以层层嵌套、重复使用的性质。“朋友的朋友”是定中结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定中结构嵌套定中结构,即“(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是定中结构规则的重复使用,反映了句法结构的递归性质。

句法结构的递归性贯穿在句法结构的各种类别,比如定中结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再比如联合结构,“张三和李四和王五和赵六和侯七和马八……”。有些著名的语法学家给出了一些句法结构递归性的有趣用例:


(2)这事儿我现在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主谓结构递归性用例,吕叔湘用例)

(3)我知道小李知道小张知道小王不知道这件事。(述宾结构递归性用例,陆俭明用例)

(4)我认为张三同意李四支持王五派遣赵六调查自己的问题。(述宾结构和兼语结构递归性用例,刘丹青用例)


递归性是句法结构的基本性质。在一种语言中,词典的词汇是有限的,语法的规则是有限的,但用有限的词典词汇和有限的语法规则造出来的句子却是无限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句法结构的规则可以层层嵌套,重复使用。因此,理论上说,一个句子可以是无限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可以一直说下去,而不违反语法规则。但实际上,由于认知、发音等方面的限制,一个句子不可能是无限的,即使像例(3)(4)这样可接受的句子,在日常语言中也是极其少见的。

一般认为,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在人类语言中是普遍存在的。但美国语言学家丹尼尔·埃弗里特对皮拉罕语的调查证明,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在有的语言中并不存在。丹尼尔·埃弗里特在《别睡,这里有蛇》中写道:“许多语言不仅有这样的简单句,还有把一个句子或短语放在另一个句子中的复合句。计算机科学家、语言学家、心理学家和哲学家称这种俄罗斯套娃式的特点为‘递归性’。目前语言学、语言哲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在讨论这个问题时,纷纷陷入一场关于皮拉罕语语法对理解人类及其语言的潜在意义的辩论。对于这些看法,我收集的证据渐渐支持我后来对于皮拉罕语句子结构所持有的两种观点。第一个观点是,皮拉罕语的句子缺乏递归;第二个观点是,递归并不那么重要。很显然,你在一种语言中对递归性的看法不一定就适用于另一种语言。”

尽管如此,在有递归性的语言中,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对语言运用而言有重要价值。

首先,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反映了客观世界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性质。维多利亚·弗罗姆金、罗伯特·罗德曼在《语言导论》(沈家煊等译)中引用乔纳桑·斯威夫特的《论诗·狂想诗》,说明递归性的这种特质:


(5)大跳蚤身上

         中跳蚤在咬

         中跳蚤身上

         小跳蚤在跳

         同构递归如循环

         天道无始无终点


其次,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可以满足语言的创造需求。说话人通过重复使用句法结构规则,可以创造出精密的长句,从而使表义更加细致准确。正如维多利亚·弗罗姆金、罗伯特·罗德曼在《语言导论》中所说:“这种生成长而又长的句子的能力使得这些句子可以如说话者所希望的那样富于变化性、描写性和创造性。”例如:


(6)没有人知道,那个在家里被宠成了小公主的孩子,那个在学校里总是赢得奖状的学生,那个总是轻而易举考高分、总在舞台上演主角、总爱与男生打打闹闹、与女生嘻嘻哈哈、看上去像百灵鸟一样单纯活泼的孩子,她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盛琼《像植物一样活》,《大家》2011年第4期)


例(6)用并列性嵌套的方式形成递归性语句,反映了文学语言的描写性和创造性。

再次,句法结构的递归性可以激发语言的游戏功能。特别是小句的嵌套和重复使用,可以作为语言游戏的材料和手段。比如,“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再比如,“老鼠怕猫,猫怕狗,狗怕主人,主人怕皇帝,皇帝怕天,天怕云,云怕风,风怕墙,墙怕老鼠,老鼠怕猫……”。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22年第10期《语言哲思》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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