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失格 75
75.第一步棋
去问问你内心最隐秘的角落，神明和恶鬼，你更怕哪个。
这天轮到邵博书值前台的夜班。
他来换班的时候，换班的同事冷淡地和他交代了些公事，把贵重物品收好便走了。
“哦，对了。小邵。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自从你来了，我们有好几个同事丢失了贵重物品，你也要小心，记得看管好值钱的东西。”
邵博书点头，没有多的回应，也没说谢谢。他不是讨人喜欢的人，不会说好听的话，他听得出同事话里的怀疑，不过他并不在意，大不了被发现，再辞职一次好了。独来独往，聪明却不知圆滑，看起来又不起眼，又很奇怪，让人生不出好感来。所以同事们对他总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小时候他攀附地位高的孩子，造成了一个女孩死亡，一个男孩失踪。或许是负罪感作祟，他不愿再与权势地位高的人为伍，甚至看不起他们。即便他并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他认为自己比这些地位高的人内心高贵，至少他有负罪感。他觉得人生就这样在负罪感与罪恶感中徘徊，前行，慢慢死去，走到终点，等死，等腐烂。
夜里宾馆没有太多客人，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发泄负能量的新闻。他最喜欢在网上对别人评头论足了，和垃圾们对喷，或者得到垃圾们的认同，他都觉得有一种下地狱的隐秘的快感。
新闻头版骤然是H市第三起鱼线杀人案的消息，最近连环杀人案频繁地让市民人心惶惶。媒体放了几张被刻意流传出来的案发现场的照片，女孩的脸被打了马赛克，照片也很模糊，但依旧能看出现场的诡异，让人心生恐惧。
他内心没有什么波澜，连照片都没有点进去看，直接发了条评论：“是挺可怜的哦！不过为什么凶手就挑了她杀啊，这女的肯定不是好东西咯。”想了想，他又发了几条：“看起来挺漂亮呢，凶手没强奸她吗？还算不算男人啦！哈哈哈哈！”“警察也该死吧！办事效率这么低！每天吃人民的用人民的，什么也不做！”
发完评论，他无神的眼眸阖了阖，又陷入了百无聊赖的虫洞里。他起来去倒杯水喝，然后回来看手里，看着他的评论被回复和点赞的数量越来越多。骂他的人很多，这毋容置疑，不过他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他又点回新闻本身。
“第三起鱼线杀人案。”他看到了媒体的文案，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高兴起来，“看来这之前H市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啊。不过，前两起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死的又是什么人呢？哈哈。”
他去搜索了前两起案子。鱼线杀人案的照片在网上到处都是，压根不用费心找。死者被鱼线割破了喉管，身体被用鱼线摆出各种姿势，还被换了初中学生才会穿的校服。
他忽然觉得校服眼熟。
这不是他那时候上初中穿的校服吗？
既然是一个学校的，有没有可能他认识死者呢。邵博书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新闻。
死者信息不难找，警方通报虽然公布的是化名，但保留了姓氏。而且死者家长闹得很厉害，被拍到在警局里打骂警察，指责他们查案效率低下。
死者家长他都认出来了。这些人……这些死者……都是当年参与了那件事的人……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脸色惨白起来。他开始反复地点开案发现场的图片。死者被摆出的造型，好像是许多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众神油画里的神明的姿势。可是他们明显不是神明，反倒像是神明大发慈悲地赐死了他们。
也确实有人发现了鱼线杀人案死者被摆出的姿势的古怪之处，还专门在论坛里发了讨论，并下了一个结论，称凶手具有神性。
可是凶手是谁呢！谁会这么做呢！谁会有动机“赐死”他们呢？飒飒的妹妹一定是死了的，飒飒不知所踪，在法律上已被判定死亡。知道当年事情真相的，除了当事人和当事人的父母，以及被买通的经办人，不会有别人。他们隐瞒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动机做这些事情。
难道真的是神灵再世，惩罚恶人吗？
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了？
不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当年明明有五个人，现在只是死掉了三个。叫什么呢？想不起来了！啊对！叫王贾！！他猥亵了飒飒妹妹后，还很自豪地和自己炫耀过他的性能力！！
这样的人肯定比自己更该死！他一定会死在自己前头！！可是…可是…他死了之后呢！下一个还是自己啊！
邵博书扶着桌子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我该怎么做！被神明赐死一定是会下地狱的！我不想下地狱！我在人间已经够惨了！我活着已经够恶心了！
他双手抱头，踉跄几下，摔倒在地上。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无声地呼救。他快要窒息了！
忽然，一道有些中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还好吗？”
邵博书猛地抬头。
眼前的人，背着光站在他面前，看不清面孔，头发很长，披着有些复古的黑色西装外套。看打扮像是男人，可是长头发又像女人。
那人朝着他伸出手，邵博书恍惚了一阵，他方才的窒息感随着那人的到来，已经逐渐消失了。
是神明吗？邵博书几乎要哭出来。他哆嗦着伸出手去，小心地抓着那人的手。
那人把他扶了起来，这个高度邵博书再看他，终于不背光了。
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黑色的长卷发，皮肤很白，涂着有些距离感的棕红色口红，眼眸乌黑，看上去有些冷漠和阴郁。
“谢谢…你是谁……”
邵博书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女人的神情虽然冷漠，但他仍旧觉得女人像是化身人类来到人间的神明，她身上有某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古怪感，琢磨不透的神秘，而且她身上的迷迭香味，很好闻，让他恍惚。
女人乌黑的眼眸看着他，直直地望进邵博书的眼眸里，邵博书在那一瞬间忽然浑身僵直，女人仿佛能看穿他的全部罪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的肮脏。他，猥亵罪的帮凶，他人财物的盗窃者，网络暴力的一片雪花……
可是他又觉得委屈！委屈极了！他没有参与那场猥亵！他没有害死那个女孩！他虽然偷东西！可是偷的不多！不会对别人生活造成影响！至于网上那些评论，隔着网络能伤害什么人吗！哪有人真的会因为恶言去死的！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他开始混乱，撕裂。口中抑制不住地喃喃自语，不停后退。
他后退，女人却朝他走，一步一步地逼近了他。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
邵博书瞳孔猛烈地颤抖。这本书，封面没有任何插画，纯白的底，上面用花体写着“Old Testament”。
Old Testament，旧约。上帝与凡人签订的契约。
女人微微笑了。
“不要恐惧。神明说了，每个人都会犯罪，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罪恶。”
“罪大恶极者死，负罪偿债者生。”
“神也会怜悯罪人。你可以活下来。”
“书送给你。某天夜里，我会带着罪大恶极者来到这里，在他死去之前，请你一直守在这里。”
等邵博书从极端的恐惧和剧烈的颤抖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女人已经不见了。而前台的桌上，放着那本《旧约》。
他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翻了翻，内容没什么异常，就是正常的《旧约》，只是到了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夹着一条晶莹的鱼线，上面用很漂亮的话题希腊文写了一些话。邵博书看不懂，他拿手机去查。
“神明慈悲、仁慈、爱这芸芸众生。祂也给罪人机会。罪大恶极者死，负罪偿债者生。”
“罪人会重复犯同样的罪。抹除世间罪恶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罪恶杀死罪恶。”
“待《新约》出现时，我允许你逃离炼狱，进入天堂。”
纸上有淡淡的迷迭香味，闻着味道，他渐渐睡着了。再睁眼时，最后一页的漂亮花体已经不见了。
鱼线还留着。
神明已经告诉了他，该如何杀死罪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