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日而忘
序
A市出了件新鲜事,一笔巨额继承款落到一88岁的老太太头上,她迅速做了遗嘱公证,决定在自己死后,将名下所有财产兑换成纸币,随尸体一起掩埋进老家的黄土。据可靠消息,这位新任亿万富翁,幸运但古怪的老太太吴杰仍住在A市边缘区一家养老院里。最先有动作的是她一双年近古稀的儿女,他们久违地驱车赶到了。才踏进房间,儿子卫东就迅速用水果罐头将吴杰的室友哄出去,女儿卫红掩上门,低声急道:
“娘哎,你咋想的,你不怕百年之后有人把你刨出来?我和卫东这么大把年岁还得轮流上你坟前值班站岗去?”
吴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自从两年前一次大小便失禁,她失去了衣服蔽体的权力。裤子半脱,身下的轮椅开洞,直对便盆。平常她要拿一条薄被遮盖着,但今天,护工在帮她草草擦身后,忘了将那条薄被交还。此刻,吴杰双眼直直地盯着床脚,似乎丧失了语言功能。
“老娘,你现在装哑巴,之前跟人家公证的怎么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你以为我和卫东怎么知道的,你隔壁床老孙嘴巴不严实,那些老亲戚老邻居老同事,连街口卖水果的都知道了,等着看我们家笑话呐!你老糊涂了,要玩,要闹,拿钱找乐子,宁愿埋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儿子女儿吗!”
吴杰抬头看了一眼卫红,她滔滔不绝的话音顿住了。在来之前,卫红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付固执的老太太,没有几回攻防下不来。此刻接收到吴杰看稀罕玩意的眼神,她暗暗责怪自己心急:循序渐进,别把老太太逼急了,遗嘱可还没改过来呢。
吴杰收回眼光,继续凝视着空房间的某处。卫红开始唠唠叨叨地放下手上提的水果、补剂,吴杰在她身后冷不丁开口:“你和你哥说一声,来了也白来。”
卫红的动作一顿,她转身看向母亲。吴杰操控着轮椅缓缓转向,留给她一个剃着板寸的坚硬的后脑勺。她出去找卫东商量,但再回来时,这扇薄薄的板门再也叫不开了。
倒计时·第7天
经过三天的无果对峙,第四天清早,卫红接到哥哥的电话,邀她再探养老院。“不管她再不搭理咱,总是咱妈啊,去看看不应该吗?”卫红恶心得直皱眉。之前怎么两三年不见你提一次去看妈?不是这钱,我看你早忘了还有个妈了!
到了房门口,卫东甜滋滋地喊:妈,您的老儿子来看您啦!卫红撇着嘴,前几天两人在门前呼唤加诉说,惹得其他老人纷纷投诉,老太太在里面硬是一点动静不出。她等着看哥哥出洋相,没想到板门刷地一声开了,门后的吴杰腿上盖着薄被,拧着眉头看他们:
“你二位可不常来呀,什么事让你们又想起我这个妈了?”
卫东卫红大喜,抢着往门里挤:妈您说啥呀,还不是想您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妈呀!
隔壁床的老孙看着这出戏,笑眯眯插了句嘴:往年倒难见你俩,你妈手里要没攥点钱,哪能得着这么亲热的好脸哇。
卫东狠狠转头,瞪一眼胖乎乎的老孙,这老家伙笑得和弥勒佛似的,心可毒着呢,别激着他妈倔劲儿再上来!卫红偷眼观察吴杰的反应,却见她一摆手:“老孙,你别拿我打趣,不就是因为老婆子没钱,才被赶来养老院的吗?”
卫东卫红面面相觑,老孙也愣住了。“老吴,你还在开玩笑,上礼拜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啊,你定遗嘱的时候我还瞧着呢。”
迎接这句话的是吴杰面上更加愕然的表情。如此这般又碰了几回壁,在场其他人不得不承认,吴杰没在装样,是真把那笔钱忘了。当天吃过午饭,卫红和卫东以带老妈查体的名头,办手续把吴杰接出养老院,直奔市一院去。
一院神经内科汪主任拿着吴杰的脑部CT,啧啧连声:你们真是来对地方了,二位母亲的这个情况全国罕见,上一起类似病例就是在我们院发现的,换家医院,可能连所以然都说不出来。
卫红紧着嗓子,医生,我妈这病到底是个啥,能治吗?
据汪主任解释,吴杰患上的脑部疾病,是阿尔茨海默病的变种。这种病症遗忘记忆的症状与顺序与阿尔茨海默症十分相似,患者都是先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有印象。但变种病的怪异之处在于,病人的遗忘速度非常快,照目前的测试情况,不出一周,吴杰的记忆会退化至生育之前,唯一的好消息是,在经过那个节点后,记忆的遗忘速度会再次减缓。目前来看,很难判定这种遗忘是可治愈的还是永久性。
卫东卫红张着嘴,傻了眼。样子憨厚的卫东先反应过来,找律师!老妈不记得钱了,钱可还是她的呀!她失忆了,钱怎么算?
律师看着面前急匆匆的俩老人苦笑:这种稀奇的情况我们也没遇见过,按现有法律规定,若吴女士在承认亲子关系前重新制定遗嘱,此前的公证是可申请无效的。但若吴女士本人否认与二位的亲子关系,遗产处理还将按原计划执行。
卫东卫红对望一眼,心里同时盘算起剩余的时间。彼此的眼睛里,熟悉的身影映出的姿态,比往日更加陌生。
倒计时·第3天
吴杰感觉前所未有的清爽。一天一天,时间在绕膝的子女旁流逝了。周一,她忘记了养老院里穿不上的裤子,漏风的下体;周二,她忘记了关于谁来赡养的争吵,辗转儿女家,夜半在小房间里流下的眼泪;周三,她忘记了为卫东卫红买房买车,和最后那一笔投资花光了她一辈子积蓄;周四,忘记了退休后重新上起没工资的班,带管孙辈转前转后的辛劳。这五天里,她每日都要重新认识一遍已经衰老的身体与衰老的子女,幸而不堪的回忆带走了大部分怨怼,每一天,吴杰用比前一天更温暖的目光注视这一对老孩子。
周五,她的记忆进入盛年。那是子女开始吸血前的一段黄金时期。在他们都年轻的时候,留下的回忆仿佛也披着金色面纱,日常絮絮,脉脉温情。
拿下遗嘱的好机会!周五早餐结束后,卫东和卫红两人一左一右,一人递纸一人递笔,要吴杰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吴杰戴起老花镜,细细端详内容。白纸上黑字写得清楚,吴杰去世后,自愿将遗产分赠子女,一人一半。
心理年龄四十多岁的吴杰,并不知晓自己如今的身价,卫东卫红也很有默契地,并未再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吴杰自以为手中有的是她自己攒下的那点辛苦钱,对于拿花不完的部分滋补儿女,她本无异议。但在内心深处,她仍留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这块空白让她把文件从面前推开了。在每天认识身体的过程里,她要重新认识一遍浑身的褥疮,那些创口现下也在愈合中时时作痛。要认识干枯萎缩的大腿,要对着镜子习惯眉心深刻的皱痕。她是最爱护头发的人,但现下一头板寸粗粝如乱草。这样一具备受折磨的躯体。她不肯说出内心的疑问,但也不愿签字。
卫东卫红无话可说。让她恢复成最健康的老人!用最好的药!提吴杰的钱需要本人办理手续,他们只有咬咬牙拿出自己的银行卡,找来顶级的医护团队。但无论如何,再昂贵的药物也不可能让伤口和痕迹一夜复原。事情陷入了僵局。
知晓他们的困境,汪主任打来电话,闲扯了几分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说他或有解法。
在单间办公室,汪主任所说的解法静静躺在他掌心,一枚纯白的小棍状仪器。汪主任说,这是针对阿尔茨海默患者最新的治疗手段,目前还在临床试验阶段。部分既往实验表明,通过使用特定刺激仪器,激发患者脑中尚存的记忆,有可能延缓记忆衰减速度。
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卫红忙着追了一句。
目前观察来看,被激发的记忆会消失。汪主任垂下眼睛望着手心,“这部分记忆体积不大,但展现出非常优秀的转换效果。我们推测,大概率是患者本人珍视的、认为最快乐的记忆。”
卫东咬着牙问,要是用上的话,真能让她忘得慢一点儿?
汪主任点头:不妨直接把这部分可用来转化的记忆称为快乐记忆,通俗点讲,每激发一个单位的快乐记忆,可控制吴阿姨的记忆衰减速度降低到正常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遗忘速率,时限为一天。那一天中忘却的记忆量相较于现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就用!时间所剩无几了,一分一秒的流逝都让卫东卫红喘不过气。他们几乎没有时间问一句,将要牺牲的,是哪些快乐的记忆?
倒计时·第2天
在是否要激活这个问题上,擅长遗忘的吴杰并没有选择权。卫东卫红安慰彼此,老妈每天被个小棍棍贴下脑袋,又不伤身体,我们是为了她好!指不定拖延的这些时间里,就能找着治疗方法呢。对疗效没底,激活记忆后的那天晚上,卫红和卫东还是把行军床支在了吴杰卧室内。第二天清晨,两人看见了对方眼下深黑的眼袋。不用问,房间里只有一人免于光怪陆离的噩梦折磨。
吴杰轻快的声音响起,卫红,你怎么也这么老啦!
卫红艰难转过身去,那一瞬间,卫东仿佛听见她浑身骨头吱嘎出了声响:发生了很多事,一时解释不清。妈,照你想,我该是多大年岁?
吴杰说,照理,你不是在Y市上大学吗?
激活成功了!按照这个年纪推算,吴杰的记忆仍旧停留在黄金时期,他们还有机会!
卫东长舒一口气。他使个眼色,要卫红继续应付吴杰的一连串提问,自己躲去室外,向汪主任汇报喜讯。
“医护长跟我讲,要我妈的伤势全部恢复,还需要一个月。我们想预约未来一个月的仪器激活。”
汪主任爽快地答应了卫东的请求。在卫东的一连串谢谢声里,汪主任挂断电话,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他想起网上一句流行段子“人活的不是几十年,是几个瞬间。”真正快乐的记忆,会理所当然地那样多吗?但他也有私心,课题研究最难找临床人选,难得碰上这样合适的,他不愿放过。
卫东兄妹忙忙地给医护团队转资费。吴杰的小房间,被越来越多的笨重仪器填满。每迎来新的一天,卫红都用同样的问题确认吴杰的记忆状态,不负众人期待地,吴杰印象中的女儿一直在上大学。她乖顺地配合所有康复训练,已经可以慢慢脱离轮椅了。昌明医学的显著成果让人喜悦,卫红满怀赞叹地摩挲母亲日益膨胀滋润的手臂,没人留意到吴杰眼中的迷惘也在日日加增。
倒计时·第1天
时间很快来到激活记忆的第28天。卫东卫红差不多要习惯了每日看着吴杰的脑部被白色小棍贴住,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她的记忆悬崖勒马,被拦在这一头。但今天,预料中的轻响并没有到来,汪主任弯下腰,把仪器拿起、重连试了又试,遗憾地向卫东兄妹摇头。
“激活不再起效了。判断患者脑内可供激活的快乐记忆单元已经耗尽。”
卫东不敢置信地掰着手指数了又数:这才28天!你是说我妈一辈子就指着28个什么单元记忆来快乐?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记忆更是少人涉足的神秘禁区。我想二位尚且没能完全了解自己,又如何断言您母亲的内心呢。”汪主任的表情并不算意外,他直视卫东卫红交织怀疑渴盼的复杂眼神,叹道。
激活失效了。这个事实沉重地压在兄妹俩的心上。吴杰会变成什么样?卫红蹲下身,紧紧凝视着母亲那张看上去气血完足的脸。吴杰脸上没有表情。
卫红摇着她的手:妈,我是红红,你现在可能有些混乱,但没关系,你想想我这会应该在哪?
吴杰缓缓开口,语气平平:昨晚你们兄妹大吵一架,家里东西都被砸坏了,你生气跑了之后,我找了你一晚上,你不记得了?
卫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卫东结结巴巴地说,妈,那你觉着你今年多大?
吴杰摇摇头,不愿再回答任何问题。汪主任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此刻,他示意卫东卫红走出门去。
医生,我妈就算记忆回到三十来岁,也不该是这样冷漠的状态啊!我和我妹是不听话叛逆了点,之前我们家经济状况各方面也不太好,但就算在那时候,我妈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们,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卫东不等房门关严,就扯住汪主任的袖子急道。
还有那些被消耗的快乐记忆呢。汪主任无奈道: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很抱歉,此前没有如此类同的案例。像这样的刺激项,单独一项问题可能不算太大,但两项加在一起……我没料到会给患者心境带来这样大的变化,让老人受罪了。
卫红蹲下身,浑身抖动起来:可我实在接受不了我妈的眼神了,难道她要在这样的状态下把我们忘了?我们是她辛辛苦苦生下养大的啊!这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汪主任沉默了一会,说,可能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卫东和卫红轮流翻看着汪主任递来的CT片,卫红期期艾艾开口:医生,这里能看出啥转机吗?
必须说这近一个月你们对母亲的陪伴还是起了作用。汪主任点点CT片中较亮的一块区域:这个部分,在我们原来的预期中不会恢复得这么好。如果想要你母亲恢复一点儿女之情,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会用安全范围内的最大功率尝试刺激这块脑部组织,具体解释起来很复杂,我直接说结果:患者已经失去的那些快乐单元,是有可能被重新点亮的。从目前组织状态来判断,刺激机会是3次。
卫东转转眼睛:医生,那可以优先把我妈那些跟我们相关的快乐记忆换回来吗?汪主任无奈地摇头:只能尽最大努力达成唤回,限定唤回对象的话,目前的技术做不到。
卫红拉拉哥哥的手,低声说:哥,你想妈以前对我们多好,不管她想起点啥,态度总会比现在好点吧。但咱们也猜不着她先想起谁的好来,这得先约好了,要是她同意签遗嘱,还得一人一半。卫东点点头。
几人回到吴杰的病房。仪器按钮显示为绿色,新一轮诊疗开始了。
倒计时·12小时
吴杰感觉自己正从一个泥沼里解脱出来。此前无论她怎样理解现状,都无法说服自己。愉悦、放松、舒适……所有正面感受都离她远去,耳边不断回响的是争吵时崩溃的哭叫。她想从回忆里汲取点力量,但不管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快乐的部分。
卫东卫红观察着吴杰的面部表情。眉毛微抬,鼻翼抽动,每一次变化都可能昭示着母爱的复苏。卫红琢磨,妈应该想起自己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买的蛋糕,卫东脑子里重映的,是暴雨天他拿着伞去吴杰单位接她下班。他们记得当时母亲脸上的幸福表情,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结果让他们都失望了。第一次唤回,吴杰对医生说,想起了一次和朋友出游,在一个清亮亮的大水库旁,一帮老伙计钓上来好多鱼,现烧的汤烤的鱼,鲜得人掉舌头。第二次唤回,吴杰找回了在工作上的一次好成绩,她写的文章在全国获了特等奖,消息传回单位,同事们高兴地把她抛到半空中,总结会上,她拿了一笔丰厚的奖金。第三次唤回,吴杰想起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刻,翻开封皮,她陶醉地欣赏自己的名字被鲜明地印刷在纸面上。
看着卫东和卫红灰暗的脸色,汪主任好心提示道,还有一种可能,快乐单元的记忆彼此存在连接,你们何不试试直接讲述与你们有关的美好记忆呢?卫红扑到吴杰膝头,讲起了生日蛋糕,卫东讲了暴雨下的雨伞,看吴杰不为所动,两人压榨更多细节。卫红想起自己找到第一份工作时,吴杰高兴得做了一大桌菜;卫东想到他所在城市地震,恢复通讯后,接到他电话的吴杰在那头泣不成声……
吴杰脑部连接的仪器显示她的实时情绪波动,毫无反应。她不记得那些曾牵动她喜悦的大小事,看着诉说到哭泣的卫东和卫红,这对老头老太是她的儿女的事实,让她脸上写满无奈。
卫红颤抖着说,妈,我记得你以前是我们住的那条街最漂亮的女人。夏天热得紧了,你打了井水带我到树荫下洗头,你说我的发质好,像你……我还能记起你的手抚摸我的头发,那种柔柔痒痒的感觉。你对我笑着,那么好看。那时你该是快乐的呀,你怎么能忘记呢!
仪器上,那条平直的情绪投影产生微弱的波动。卫东眼尖地发现了,急忙不甘人后地抢上,念叨起儿时吴杰给他念她写的文章,他仰起脑袋不断发问,吴杰笑着回应他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当时两人多么快乐。
时间仍在一分一秒流逝。卫红和卫东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记忆中的快乐的母亲,那样有力、聪慧、大胆的母亲,在他们的诉说里重回青春。拼命地挤压着自己的记忆,两个老人也恍惚起来,原来母亲是那样耀眼的。不是印象里固执又瘦弱的样子,她曾经那样鲜艳地度过好时光。对母亲的印象,怎么会悄悄转变了呢?
可惜没人能停住转动的时针。吴杰, 20岁时诞下卫东,21岁诞下卫红,为养育支持这两个孩子,她付出了几乎全部的人生。在88岁的一天深夜里,她不再认得冲她悲伤地大哭的女儿,再过一小时,日历翻过新的一页,她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露出属于十多岁少女的礼貌的茫然。
尾声
第二天,汪主任带来一个好消息:记忆退化停止了,吴杰永远留在了记忆里的少女时期。卫东卫红仍然不死心,他们盘算着,努力照顾母亲,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属于子女的快乐回忆在哪里呢?他们抱着一点点对奇迹的奢望,用劲浑身解数陪伴着。只是窗边的吴洁不再需要了。她的头发长到了脖颈,此时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正捧着《返老还童》的故事看得入迷。同小说主人公一样,她在垂垂暮年,期待着华丽的未展开的人生。财产公证律师说,实际上有那份巨额财产,她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