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七十六）

七十六

 

大岛优子爽朗的笑容当场就僵在了脸上，她的考虑其实不算错，此时秋元才加正押送着货车一路西行，距离长州想来已经不远，一般人确实是追不上了。然而这回的追兵……不是一般人。

优子明白柏木由纪所言非虚，“鸟渡”之术全力疾驰或许真的能赶上前队。当然，有此本领的也只有由纪一人，夺回货物是不可能的。但是从由纪的目标来说，并不一定要打败伏波院众人、将货物带走——只需要毁了那些东西便是。枪支还好，弹药却经不起蓄意破坏——柏木由纪不是对西洋火器一无所知的愚人，不可能指望她会眼睁睁地看着一车弹药却束手无策。想到这里，优子打定了主意。

“哎呀，那可不能放着由纪不管了。”优子的笑容还是一样难以捉摸，“还按之前说的，分个胜负如何？要是由纪输了，澄月院没有人会再出来挑战了吧？”

“那是当然。”柏木由纪深吸一口气，先前她一直在默默调息，大岛麻衣那一剑造成的滞塞已经化解干净。她握了握麻友的手，然后放开，递给身边的小朋友一个宽慰的眼神，向优子走去。

 

大岛姐妹也私语了几句，优子抬头讶然望向由纪：“竟然和姐姐打成平手，小柏木不简单嘛！本来呢，大家都留在这里聊聊天什么的，只要你们别向西走就好；不过现在看来，不先打赢你，我也没那个脸面请各位贵客留步呢……来吧，一会儿请你们吃广岛特产红叶馒头！”

众人都是哭笑不得，优子这是哪跟哪啊？

 

“可是，柏木ちゃん打得过优子さん吗？”多田爱佳心直口快，忍不住担心道。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虽然她们都一心希望由纪能够取胜，但是眼见刚才一战中优子显露出的惊人实力，谁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渡边麻友也是沉默不语，她的眼神紧追着柏木由纪的身影，除了担忧更有别样情怀，与爱恋无关，纯粹是对一个人的崇拜、敬佩、还有些许怜惜。共历患难，朝夕相处，麻友和由纪早已心意相通，方才由纪那一握，麻友便已明白，其实这场战斗……毫无成算。

然而这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他人都不明了，只有麻友能感觉到由纪的意志，那是与输赢无关的精神。岛津久光率军上京都、赴江户，天下皆知萨摩军容鼎盛；常人不知道的是，萨摩在精锐武士方面其实是捉襟见肘，全靠柏木由纪率领澄月院勉力支撑，但是和各路豪强相比，由纪实在太辛苦了。单是同门的竹下院和伏波院，就给了由纪极大压力。麻友还记得，坂下门外之变的消息传来，听闻前田大放异彩，由纪自忖不敌，一时意气消沉；而在眼前，伏波院——特别是大岛优子——更是让澄月院寸步难行。所以麻友明白，由纪要争的，是那一口气！她可以输，但绝不能逃！

“也不用太悲观。”渡边志穗看着紧张的后辈们失笑道，“由纪又不是去送死，虽说胜算不大……由纪也是有一拼之力的。”

 

柏木由纪面无表情地踏入场中，与优子遥遥相对，她的心中并不平静。刚才渡边前辈和优子对决时，由纪就在思考，怎样才能战胜优子？遗憾的是，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优子的秋叶流剑术全无破绽，似乎还通晓传说中的倭刀术，真是棘手啊……看来只有……

柏木由纪侧过身来，佩剑连剑带鞘横在身体侧后方，右足前探，左手握紧剑鞘，右手虚悬在剑柄附近。见到这个姿势，不禁有少女惊呼：“拔刀术！？”

“哦？”优子一挑眉，“那我也……”只见她收刀回鞘，摆出了同样的架势！

 

虽说没什么把握，但是既然出战了，就只有全力争胜，无论多么困难。柏木由纪深思的结果是：优子果然是没有弱点的，但是至少有一项应该是自己更胜一筹——那便是速度。既然如此，就尽量发挥自己的长处吧。缠斗或许对优子更有利，那就不要给她机会，一击定胜负！

优子的反应更是直接，不需要刻意扬长避短，优子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两人保持着随时拔刀的姿态一寸一寸地向对方挪动着。众人皆知胜负只在一瞬之间，都屏紧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距离越靠越近，由纪和优子的右手都轻轻地扶在了刀柄上，只待对方进入自己的剑程之内。

毫无征兆，柏木由纪像是凭空跨越了丈许的距离，手中的剑也挟风雷之声瞬间出鞘，“神速”突击拔刀！

大岛优子的出手也只稍慢一线，掌中“定海”化为疾电干净利落地迎着由纪斩出！

 

一刹那过后。

半截钢刀嵌在道旁的树上。

优子的太刀完全舒展开来，刀柄缀着的蓝绸在风中招展，有如波浪。

由纪也是同样的姿势，手中的剑却只剩半截。

鬂边一缕青丝拂过眼前随风飘散，柏木由纪眼中一片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