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雾:金和浪花同样从雾中来
时钟,时钟对于寒雾港的市长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时间,对,时间。时钟也只能意味着时间不是?对于这位市长,或是说对于所有市民都是这样的。
大家看着三根针在圆圈上打转,然后在转动的过程中不知觉的就改变了自己。因此说到底,这个时钟……
“时钟意味着改变,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越是畏手畏脚越是慌慌忙忙,最后会自失底气。”
“那您真的就……”
“下午三点与那个金纺城商人的见面推掉。”
“他是金纺城来的啊?金纺城!柱子都是金子做的地方啊!”
“听我说,我亲爱的财政官。你不能光听表面,我只能说与他的见面绝对是与我等无益的,空耗时间。你去给他说让他回去吧。”
话音落下之后,房门被敲响了一下。身为市长的里柏拉明白,这是认可的意思。在这样思考的同时他穿上了衣服,坐了起来。时针刚刚跑过“6”的位置。他起的很准时。
目前的局势大致就是这样,叩厂长新亡,寒雾港赖以为生的均矿业整个乱成一片。如果此刻再让国外资本介入,那么经济局势就会更乱,也更危急。
他走到窗台前推开了窗户,城堡高处的视野使得他俯瞰着整座寒雾港与大海。金色的光边还未有出现的迹象,如果是夏季的话应该就可以看到了。
蓝色的雾气给景色加了滤镜,远处的海波上驶来了几艘船只。仅凭那剪影样的形状,里柏拉知道,西边的那艘载着的是茶叶,东边的那艘应该是从沙国冻港来的游轮。剩下的他的大脑条件反射般的告诉他了,那没什么可看的。
“市长!”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额,我敬爱的市长先生,请允许我做出最崇高的敬意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很抱歉,寒雾港没有阳光明媚的日子,天也没亮。还有就是……阁下请勿多礼,时间这样重要岂能浪费在客套话上?讲。”
“那个,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厂出了几条人命,我……就是机械故障出了几条人命就……”
“他们集体罢工抗议了?”
“是啊!是啊市长先生!你可得……!”
“你派人四处宣传,说率先复工的员工有重大奖励。自己再找几个假扮员工的人先来领奖。剩下的我就不说了……”
“啊,我懂了。谢您了,谢谢!”
“都焊厂长,我向您的均矿厂致以诚挚的祝福,对您也一样。”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在清晨的薄雾里。刚从被窝中离开的身子和脸部一样的感觉到了冷,因此更觉得身上的热了。
拥挤的灰色建筑里几乎看不见植被,他的房间里摆了不少在花圃里买到的盆栽。也就那花圃里的景色好了。再要说的话贝克街也有植被一看,还有就是……
“里柏拉!您又在发呆啊里柏拉!?”
“我的老妹啊,你哥正想事儿呢别打岔!”
“你就是在发呆!发呆不算浪费时间吗?”
“哪里啊,你快哪儿凉快哪儿玩吧啊!”
“市长,我是有要事说的。”
“讲。”
“海拉小姐想要跟您一起打羽毛球,但怕占用您时间。”
“好,告诉她我下午两点后有时间。我亲爱的妹妹,请你先去上学吧。”
“就这样说定了!”
银白色的眼瞳紧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面孔和往常一样有棱有角,看上去像是形状规则的钢铁拼接成的。他需要好好保养这张面孔,无论是平和还是威压,都需要一张不错的底面来进行变换,这脸部的每块肌肉都是精密的仪器,对他来说。
他将那浅紫色的长发在脑后用皮筋扎得高高的,白色的各处画有蓝色云雾般花纹的大衣式官服和贝雷帽整整齐齐地穿搭在身上,再仔细的将每一处都理得整齐。在戴上白手套的同时活动了下面目,再将整个脸都紧绷起来。
推开门时左手要放在门把手上,右手要放在门把手上方十厘米左右的地方推开,之后再转身,左脚先划弧线,右脚再并过去,最后将手收回,用两只手缓缓将门再关上……
里柏拉在寒雾港内的各种官派礼仪完美无缺,使得恨他的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破绽,甚至是哪一只脚先踏出门框,或是哪一只脚踩了不该踩的砖都说不出来。连莫须有的罪名都无法强加于他。同时,这也让爱的他的人更爱他,陌生的人更对他抱有敬意了。
“市长先生,有一事我不理解。”
看着突然走入视线的财政官,里柏拉只是冷冷的一声,“讲。”
“您居然推掉了和商人的见面而去和一个小丫头玩羽毛球?”
“怎么了?”
“我认为这是不妥的。”
“很妥当,和那个商人见面只是浪费时间徒增不快,而和海拉小姐见面会使我和我的妹妹都拥有一段美好的时光。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时间分配与选择是很合理的。另外我知道您可能不服,那么和那个商人见面的事项就交给你吧,可你要去的话就务必一次谈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如果我一次谈妥了呢?”
“那……我愿意单独和你共进一次晚餐如何?”
“荣幸之至。”
里柏拉看着这个刚步入仕途,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朝着远处走了。不觉叹了口气,他刚开始也是这样。很多人刚开始都这样不是?谁又不是从二十五六的年纪过来的呢。
他是这样想的,可他刚发现自己今年也才三十一……“最年轻的市长”、“管辖区域最特殊的市长”、“最具才华气质的市长”、“面目最俊秀的市长”……寒雾还真是盛产面目清秀的人啊,他常这样想。除此外,这些虚名最初也让他有些飘飘然,不过现在没有了。
人都是要四处碰壁才会知道那些虚名其实是会害人的。
他这样想着,走出城堡纵横交错的走廊,坐在了车上。他今天上午要和一个沙国来的贵客见面。
里柏拉让司机停在了离供政客居住的旅店很远的街道,他独身一人下车示意着司机在此等候。
他选择走了人烟最少的小路,步伐也失了礼仪的规格,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到旅馆的门前,用胳膊朝着那个正在往里提箱子的体格高大的中年人肩膀上一搂。
“哦,我亲爱的葛利高里先生。很高兴与你在这里巧遇了。”
中年人朝着里柏拉扫了一眼,看着官服与面目就迅速判别出了身份,笑着回道,“您好!市长先生!居然这么巧合,我很为这个巧合高兴。”
“不要这么拘束啊,我的朋友。我和那些执着于官场的不一样,我很乐意和一位不拘小节的朋友一起做一些不在乎礼仪而在乎心情的事。”
“哦,这真的很棒。那我们走吧,喝酒去,就去这旅馆里。”
“走吧。”
其实听到“喝酒”这个字眼的时候,第一次的时候。是实在给里柏拉难为坏了的。如果把石英比作人,那么寒雾港就是石英吞下有机物的一张大口。对于他的这张口也一样……哪个地方语言他都会,哪个地方的人他都得事先安排好符合口味的菜与相遇方式,其中最为难的……
和沙国与赤国的人喝酒,他实在是……
“您真是海量啊!”
“那当然。”这位在下属面前铁脸一张的市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里暗自想道,“你这算什么,我酒精耐受都喝出来了。”
“我很高兴看到您这样!很高兴!呵呵呵……不过,之前还听说寒雾港的市长是个留着长发的,文质彬彬的,遵守礼仪的。我还当你是死板一块呢老兄。”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双方大笑着拍着对方的肩膀,桌子上的菜在欢愉的氛围里很快就被扫光了。
“我不讨厌有文化的人,我只是讨厌他们的架子。还有,额……早餐那么丰盛午餐就晚吃些吧,那个,离中午有段时间的啊。”
“老兄你是想找个娱乐的方法啊?那正巧,咱去射箭吧。”
“啊,哦……里柏拉你还会这样的,我还当你是只会识字呢。”
“走吧走吧。”
葛利高里站了起来,又皱了皱眉头,“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贵地是占地面积紧张的地方吧,射箭的场所……”
“您太小看我们了,在这方面我们有专门的场所的。”
听到这里的葛利高里大笑了起来,跟着走出了街口坐上了里柏拉的车。路上的他也是无话不谈,说起冻港的景象里柏拉还能说得上话,甚至会偶尔说出几句当地的方言谚语来。
“您真的太博学了,一会儿也让我见识下你弓箭的本领吧。”
“如果是您想要观赏的话,我的朋友。”
两人往着城北城堡的西偏角处去了,直到了人烟稀少的临海悬崖上。波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依稀可闻,海风吹拂着,两人到这里的时候醉意也都消散了。
“这种地方,可以吗?我并没有看见标靶。”
“这里就是最好的射击场了,您放心。”
里柏拉右手一挥,几人抬着临时的标靶放在了悬崖边上,可即使如此也不过只有标靶罢了。
“这……不是不满的意思,老兄,这是不是太简陋了点。我可以找一个空旷的房间,有必要到这里吗?这里也风大,我的意思是……”
“这是热身,如果您一箭正中红心,那么我就会给您些不一样的体验了。”
“你这是小看我喽?”
“不不不,是那体验的乐趣确实是箭术高超的人才能感受到的。”
这边说完,那里自有弓箭呈在了葛利高里的手边。那里迅速提起不及反应,抬手一射正中红心。
“好!那开始了!”
里柏拉挥了挥左手,数十个气球从北边被疾风带着飞了过来。加上寒雾港的雾气,肉眼都难捕捉到的地方,五支箭过后三个气球在空中炸出了亮粉色的烟雾。除此外因风速过快,早有气球飞的不见踪影了。
“您的箭术果然高超,还要尝试下比这更难的吗?”
“我毕竟也是练过许久的,不过只是爱好。说来里柏拉你还一箭未发过吧?”
“那,在下露一手啊。先说好,我这箭术可是从小练到大的,老兄你不会难堪吧?”
“哪里话,你要真有比我高的箭术,别说!”葛利高里突然凑近到了里柏拉的耳边上小声道,“那那些条件我就都接受了。哈哈哈……!”
里柏拉独自站在了悬崖边上望着悬崖的下方,葛利高里也站在了里柏拉的旁边。
“哎,赤国有句俗话叫两人不观井。”
“嘿,那有啥啊。老兄你直说吧。”
“刚刚有几个气球掉下去了吧。”
“是有好几个,不过……”
两人根本看不见海面,浓重的蓝色雾气遮盖住了脚下的海水与礁石,什么都无法见到。
“你是说,你要射掉落在海面上的气球。”
“没错。”
“老兄你可不要说大话啊。”
里柏拉自信满满的微笑着,“麻烦将箭给我拿来!”
一个穿着城堡卫队制服的士兵将弓箭递给了里柏拉,里柏拉朝着将箭搭在弦上,朝着海面瞄准许久。
此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海风呼啸着从耳边飞过。葛利高里也同样紧盯着海面。
一只箭随着轻微但清晰的弦声坠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雾里。又不过一会儿,亮粉色的烟雾在蓝色的暮里占出了重要的位置。
“中……中了!?”
没有看葛利高里的反应,里柏拉依然屏息凝神又接连射了三箭,三箭过后海面又是三次粉色的雾点。就像蓝色布上绽开的粉花。
“您,老兄!真的!我真的很高兴认识您!”
“无他,唯手熟尔。”
“何止如此啊,跟在市长大人身边的我也能百发百中。”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耳边响起,里柏拉迅速绷住了脸又迅速舒展了开来,快到近乎无法被人察觉。
“介绍下,这位是我们寒雾港的大魔术师,佩尔菲特。”
“完美的名字!老实说,我对你的印象也不错嘛,尤其是你说的话……”
这个在今日穿着黑色西服,胸前口袋里别着白色大丽花的男人抢过弓来,弦上连箭都不搭。朝着海面砰砰砰的连射了五下,海面五处几乎同时显出了粉色。
“这……这是,老兄?这是什么,什么……”
里柏拉依然是轻松的笑着,他知道自己事先在海面上放带装置的气球同时在弓上装按钮的事败露了,但他大笑着用胳膊搭在这个不知怎么来到这里的佩尔菲特肩上,解释道,“这位是大魔术师!他哪里懂什么箭术啊,是魔术啦!”
佩尔菲特看着里柏拉哈哈大笑,自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两人如此样子的葛利高里也跟着哈哈大笑。
里柏拉偷偷用小拇指戳了戳佩尔菲特,佩尔菲特将胸口前的大丽花放在手心上,用另一只手一摸就变成了玫瑰递在了葛利高里的手里。他又打了个响指,玫瑰变为鸽子,迅速飞进雾里了。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惊奇的合不拢嘴的葛利高里明显兴致颇高。
“这……这是魔法吧!不可思议!”
再等他去和佩尔菲特握手的时候,佩尔菲特就凭空的在他眼前消失了。这时不要说他了,就连早已见识过手段的里柏拉也有些难以理解。
“我是说,可能,可能佩尔菲特真的会魔法呢?”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哈哈哈……”
两人笑着共进了午餐,事后葛利高里亲自将他送出了街口。在里柏拉快要进入车内的时候,他的肩膀上落了坨鸽子粪。惹得葛利高里又是一阵笑声,可是这也无伤大雅,因为他知道这时该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他匆匆换上了备用的衣服,轿车直奔向了城堡室内运动场的方向。因用地紧张和环境特殊的问题,那里是寒雾港唯一的运动场。因此,能在寒雾港接触体育运动的人大都是有权势的城北人。
下了轿车的里柏拉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踩在应该踩在的砖上,动作、表情、语气、甚至是发型、服饰每一处的细节都符合着属于寒雾港的礼仪。尽管他并不明白如此繁琐的事物除了优雅漂亮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但他仍是遵守着并练习的炉火纯青。
他将右臂先是弯曲着向下坠去,像是要捞起什么一样,微微弯腰之后再整个的向上提起将右手放在左胸前,“您好,亲爱的海拉小姐。很荣幸见到您。”
并不了解礼仪的海拉见到里柏拉这个样子,只是莫名打心底的有了种敬佩的欣赏感。
“你的哥哥真是优雅啊。”
“他?你说他!?”纱织瑞思看向了她的哥哥,感受到了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息,“是的,我也为这点感到赞叹。”
三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里柏拉站在两人中间。
“您的礼仪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里柏拉将头扭向右边,“谢谢您的夸赞,海拉小姐。”
“哥,你中午是不是瞒着我吃好吃的了?”
里柏拉将头扭向左边,“你这孩子,想吃什么晚上我亲自给你做。”
“您还会下厨啊?”
里柏拉的头扭向了右边,“是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还随身带有我自己做的点心,您可以品尝。”
“谢谢您。”
“唉,那东西我吃的都腻死了。”
里柏拉头也不扭的正视着前方,一直保持着最符合礼仪的微笑,“你今天话很多呢。”
“嘿嘿……”
进入体育场时,里伯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走到冷清的地方独自回应着。
“你哥哥好帅啊!”
“就他那样?你眼睛没事吧?”
“不是啊,就是,就……”
“你别一直犯花痴行吧,其实他啊。”瑞思看向了站在远处窗户旁的哥哥,“他也只不过是个人呢。”
“你这话说的,正因为是人却能如此优秀才更值得敬佩啊!”
“是吗……”
她三步并两步得迅速跑到了挂断电话的里柏拉身边,“你可要绅士点哦,虽然打羽毛球是海拉提出的,但是她本身是个运动白痴。”
“嗯。”里柏拉的脸上有那么一丝的凝重可也迅速收回了,“可我不会留情的。”
他故意将后面那句的声音放的很大,使得海拉能听到。这一动作使得瑞思直接愣住了,可也没什么办法。
“好!那我们开始吧!”
瑞思坐在从观众席搬来的椅子上看着全程,完完全全的是属于里柏拉的碾压形优势。打了那么久海拉连一分也没有得到,而里柏拉已经快破三十分了。
“啊!你这家伙!我要替海拉复仇!”
看着瑞思走过来抢过了球拍,里柏拉的表情里难免含了一点惊恐,可依然迅速正色了过来。
没等海拉说话,瑞思捡起球来用球拍朝着里柏拉那里一个跳扣,羽毛球直接将里柏拉球拍上的网给打穿了。
“这……这孩子的怪力……”
“不要这样,瑞思,是我输了。”
“海拉……”
“不过,里柏拉先生,您没有因为我体力差就谦让我,我终于打了一场真正该有的比赛了。大家都让着我,只有您没有。我今天很高兴。而且您不仅文书工作、人品礼仪漂亮,连运动也……我会向您学习的。今天就先告辞了。”
海拉慢慢朝着大门走去,瑞思追了过去。而里柏拉,他已经让人准备着水和点心在大门口等待了。他自己重新披上了外套,走回了城堡里的居所。而那位财政官已经在居所外等着自己了。
“亲爱的财政官先生,您被那个商人牵着鼻子走了吧?”
财政官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明天再去吧,明天再去,我保证那个商人会答应你提出的一切请求。记住,要拿出进攻的姿态。”
“哎?为什么?”
“相信我就好了,这里面很多事都牵扯不清。还有我今天游玩下的一天,可比你奔波斗嘴的一天收获大多了。这件事可以用这种游玩的方式来解决。”
“多谢您的教诲!”
里柏拉拉开了门,他又是一眼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后撤一步重新将门关了上去。
“走吧,今晚的晚餐我想和你在一起吃。”
“可以吗?我不是……”
“为你明天的谈判胜利作提前庆祝了。”里柏拉的脸上浮现着令人安心的笑,之后慢慢沉静了下去,“年轻人,我会用晚餐的时间回答你提出的一切问题的,我会告诉你如何在官场里来去自如并为自己与社会一起某得黄金,一起破除浪花。”
“在这雾海危险的官场里,从容,且金和浪花同样从雾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