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冲的秘密

      林小庄就这样被叶冲带到清泉家，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他的身份，是叶冲的随身侍童，叶冲在哪儿他在哪儿，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跟着叶冲一起去上学。清泉上野还在家里请了先生教授中文和钢琴，他也可以旁听。叶冲喜欢数学，学中文很用功，但不喜欢日文，或者说是打心里抗拒；钢琴么，每次练琴的时候总是不开心，可是当他可以弹奏出一只完整的曲子，又会特别开心。他们还要学习格斗和剑道，这方面叶冲是格外认真。不过不管叶冲做什么、怎么做，在小庄眼里都是十分可爱的。

        但小庄看不太明白清泉上野与叶冲这对养父子的关系，清泉上野看起来十分宠爱叶冲，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可叶冲虽然表面看来乖巧温顺，但他与清泉并不亲近，可以说态度冷淡，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清泉多说。甚至有一次，他在背后看清泉的目光是憎恶甚至仇恨的，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小庄确定自己没看错。

         而清泉对叶冲也并不全然放心。小庄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清泉家族的家主的时候，那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然而当那一双锐利又阴鸷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时候，他不由得心底生寒。

        清泉上野可以说一口流利且纯正的中文，他简单问了几个问题，而后说道：“既然小冲希望你留下，那你就留下吧，陪在他身边、照顾他，让他信任你。然后……他身上发生的事，都要告诉我。”

        小庄闻言一怔，面露疑惑。

        “怎么？你听不懂吗？”清泉上野微微沉下脸，“我说：叶冲每天发生的事，你都要告诉我。”

        小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懂，冲少爷的事，我都会告诉您。”

        清泉上野目光阴冷的看着他：“我希望你是真的懂，并且记住，虽然捡你回来的人是叶冲，但这个家的主人是我。”

        虽然只是被他看着，可小庄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甚至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被抽走了一样，令人窒息，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怕？小庄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可声音依然带着一丝颤抖：“我真的懂。这个家的主人是您，——我也记住了。”

        清泉上野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似乎……是个聪明孩子。”

        直到他从清泉的房间退出去，他才发觉背上冷飕飕地出了一层薄汗。清泉这是要自己监视叶冲，可是他不解，叶冲一个只有7岁大的孩子，有什么需要被监视的？直到某一天，他知道了叶冲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天夜里，他刚刚睡下没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听见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他看见叶冲抱着枕头正站在自己面前。

        “小庄哥哥，我做噩梦，睡不着，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叶冲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一个7岁的可爱小孩子，说话还奶声奶气，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你的时候，通常没人会忍心拒绝的吧。然而林小庄，“不行。”——拒绝得干净利落脆。

         眼看着叶冲眼里的满心期待变成失望，一张小脸也渐渐垮下去，小庄却倏地笑了，他抬手轻点了一下叶冲的额头，说道：“我的床又小又硬，你睡不惯的。”他翻身下床，一手拿过叶冲怀里的枕头，一手牵着他，“走，回你房间去，我陪你。”

        叶冲乖乖跟在他身边：“我小时候也是睡这样的床，没什么不习惯的。”

       “你小时候？”小庄不禁失笑，“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

       叶冲：“我说我更小的时候。”

 

        小庄看着叶冲躺好，帮他拉过薄被搭在肚子上，然后拿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快睡吧，我陪着你。”

        “小庄，你也一起睡嘛，我的床足够大。”叶冲说道。

        小庄有点无奈地笑道：“主仆有别啊，我的少爷，我哪儿能睡你的床啊？”

        冲：“我没把你当仆人。”

        庄：“我知道，可是咱们是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冲：“我妈妈说过，人和人都是平等的，要尊重别人，不可以把别人当下人看待。”

        庄：“你妈妈？”

        “嗯，我妈妈，”叶冲的眼里浮起一片悲伤，“可是她已经死了，是清泉上野杀了她……”

        小庄陡然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叶冲点了点头，“我从门缝里亲眼看见的。小庄，你是不是不相信？觉得5岁的小孩子是记不住事情的？”

        小庄摇了摇头，谁说小孩子记不住事情？记不住，是因为不够刻骨铭心罢了。小庄自己也记得父母惨死时的样子，而那时他也只有4岁多。

         清泉上野杀了叶冲的妈妈？可是他又将叶冲收为养子，对他百般宠爱，这是为什么？不，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冲，这件事，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小庄紧张地问道。

         “没有，这房子里的其他人，我不想跟他们说话。”叶冲答道。

        “那就好，”小庄松了口气，“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还有，以后你得学着去亲近清泉上野，正经地把他当义父，尊敬他、孝顺他；明天开始，日语也要好好学……”

        叶冲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生气道：“凭什么？我讨厌他……”

        ——“凭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咱们俩！”小庄直接打断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严厉，“他已经在怀疑你了，他让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你自己想想，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后果会怎么样？他难道会留着你，等你长大了找他报仇吗？你得让他信任你，想报仇你得先活下去！”

        叶冲像是被吓住了，他直直地看着小庄，两人对视了许久，叶冲才喃喃地问道：“他……让你监视我？”

         小庄：“我当然是站你这边儿，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叶冲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他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你一定不可以背叛我，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能相信的只有你。”

         “怎么还哭了呢？你放心，是你救了我，我肯定是帮你的。”

         叶冲用手背抹掉夺眶而出的眼泪，“小庄，我……我害怕，我一直一个人，他还杀了我妈妈……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懂……我……总是做噩梦……”

         叶冲说得语无伦次，小庄却明白，一个5岁的孩子，突然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个看起来对他很好的人却是他的杀母仇人，这么多事压在心里，他居然隐忍了两年，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着实不容易。

         “别怕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会陪你。”小庄柔声地安慰他，“眼泪擦擦，很晚了，快睡吧。”

          叶冲依言擦干净眼泪，乖乖躺下去，“那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许走。”

         “嗯，我不走。”

          过了一会儿，叶冲又睁开眼睛，有些忧心地问道：“你说，我们能骗过清泉吗？他那个人……很可怕。”

         “试试看呗，”明明是挺沉重的话题，小庄却突然绽放出一个无比轻松的笑容，“骗不过去也大不了一死，我陪着你。”

        叶冲看着他，嘴角也不由得弯了起来，有小庄在，似乎事情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谁要死啊？咱们都得活着，你得活着陪我。”

        “嗯，咱们都会好好活着的。你赶快睡吧。”小庄催促道。

        叶冲闭上眼，同时抓住小庄的手腕，“你不许走……”叶冲呢喃着说道。

        “嗯，我不走。”小庄无奈又宠溺地说道。

         叶冲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里都一直抓着小庄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叶冲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他开始慢慢改变对清泉上野的态度。两个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在清泉家生存下来，偶尔出些小纰漏，也在两个人的相互掩饰下圆了过去。清泉上野逐渐开始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只以为他之前的拘谨和紧张是因为年纪小、不适应新的环境所致。

         同时林小庄的聪慧机敏也渐渐入了清泉上野的眼，大概是觉得这孩子日后可堪大用，在小庄14岁的时候将他也收为义子。小庄自己对这个新身份不甚在意，他知道清泉上野给他这个名分不过为了日后方便他替清泉家族做事，他自己依然以清泉家的仆人自居，他的自知之明也让清泉上野十分满意。叶冲倒是很开心，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公开场合称小庄为“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