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流离（第九章）

从二楼南侧至最北侧，这一路，仿佛过得甚是漫长，距离过于靠近，她整个人犹如失了神，分明没有生病，却觉得分外头晕脑胀。 双臂在最开始紧紧搂着，到意识到不合规矩，浅浅松懈搭在脖子上面，时宜低着脑袋，不由地屏住呼吸，不敢用眼睛直视看他。 可惜错过了这次机会，等她再想看为时已晚，房门已被推开，周生辰轻着动作将她放在床榻上，提醒道:“睡前记得涂药，脚会好的快一些，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留下一两句嘱咐，他便出了房间，时宜往外探了探脑袋，房门已被牢牢关闭。 她拿出周生辰给自己的白色药瓶，轻轻打开盖子，一点点取出白色药粉，涂在脚腕处磨出血痕的部位，而另一边，周生辰在回房间的路上，无意间听到外面传出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兄弟，南辰王军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我劝你啊，莫要坚持了，快些寻一安身之处吧。” “将军，求求您，收留我吧，我以前学过杂技，身手很不错的，只要肯给我口饭吃，我愿意上战场，吃再多苦都可以。” 他走下楼梯，闻声来到客栈门外，只见一位十六岁的男孩，灰头土脸，衣着破破烂烂，跪在地上哀求着守在门外的长孙杰。 “发生何事了？”周生辰看向长孙杰，询问道。 发现身边之人是小南辰王，长孙杰连忙作揖行礼，“回殿下，这位小兄弟跟了我们一路了，一直说想要加入南辰王军，但今年的招兵人数已经满了，我劝他走，他却怎么都不肯。” 听到士兵称呼面前男子为殿下，想必定是小南辰王，男孩双膝跪在周生辰面前，迫切恳求，“殿下，我自幼父母双亡，八岁时被卖到杂技团，受尽辱骂和鞭打，前段时间才终于想尽办法逃了出来，我是个孤儿，无家可归，我想参军，求求您，留下我吧。” 男孩怕他不同意，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破烂的衣裳，手臂处清晰可见的红痕，可见这孩子，过去挨了不少打。 额头一次次与地面重重碰撞，顷刻间显现出了红印，周生辰于心不忍，弯下身子，伸手将他扶起，“你想入南辰王军，那你可知道...上了战场，性命是由不得自身做主的。” 男孩点点头，表示知道，“我父母，皆是在战乱中被屠杀，他们勤劳质朴，单纯善良，却因为杀戮而无辜惨死，我希望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万家灯火，至于是生是死，我愿意听天由命，求殿下收留我，我可以不要军饷，有地方吃住就行。” 十六岁的少年，眼神里一片清澈与真诚，无牵无挂，无惧生死，仿佛让他看到了另一个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察觉到有希望，迅速回话，“我叫陆青。” 周生辰浅然一笑，做出决定，“好，陆青，从今日起，本王收你为徒弟，日后，你便是南辰王府的人了。” 父母逝去对幼年时的他本就是一种沉痛打击，后又遭受了拐卖和鞭打，在度过几载阴暗时光的情况下，陆青依旧能够保持善良，周生辰实在不忍心丢掉他，让这个可怜的孩子继续吃苦，倒不如收他为徒，给他一个家。 小南辰王愿意收他为徒，陆青倍感激动，喜极而泣，立刻跪在地上，行拜师礼，连磕三个响头。 陆青用着黑乎乎的手背，抹去脸上泪水，眼神里充满感激，“感谢师父收留，我一定竭尽全力，拼了命的打仗！誓死效忠您！” “不急，你现在还不能上战场，等回头我让你的师兄师姐，带你入军营训练，过了关，才有机会追随我们上战场。”想要打胜仗，除去空有一腔热血，更重要的是武艺高强，周生辰相信，经过一段日子的训练，陆青不会让他失望的。 “长孙杰，给这孩子安排住处，再弄点吃的，拿一件干净衣服。”他简短吩咐交代，随后转了身，回了客栈二楼房间。 待熟睡一晚，南辰王军一早准备启程，时宜简单梳洗过后，刚出客栈，宏晓誉小跑到她身边，指了指面前的马车，“时宜姑娘，快上车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她左右环顾，发现周生辰已骑上坐骑，连小南辰王都没坐车，她一介民女，会否有些太不得体了。 宏晓誉见她犹豫，特地解释缘由，“时宜姑娘，师父说你脚上有伤，不宜走动，骑马对于女儿家又颠的厉害，所以便特地备了辆马车，让你跟着王军，直至将你送到清河郡。” 其实周生辰愿意让她随王军同行，时宜已经感激不尽了，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细心体贴，不仅送了伤药，还备了辆马车。 “多谢宏将军。”时宜对她屈了屈身子，与成喜踩上较凳上了马车。 一路奔波中，她时不时掀开轿帘，远远望去，看不清全貌，仅有朦胧背影。 连续赶路三个时辰，日光照射，众将士已然感受到些许疲累，后背添了黏热。 “师父，前面有一片树林，不如我们在此稍作停歇，您觉得如何？”宏晓誉试着提议，希望师父可以答应，不然若是再吃不到干粮，这肚子非要饿扁了不成！ 好在周生辰愿意同意，当下给出命令，“好，传我口令，大军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再继续赶路。” “是，师父！” 有了师父发话，等到入了树林，宏晓誉当即传达周生辰口令，军队暂时停歇，得到短暂松懈。 “殿下，老臣听说您昨晚收了位徒弟，此事可是真的？”谢崇一早醒来，就听到士兵们在传来传去，原本想早点问，碍于忙着赶路没机会，趁此刻空闲，解解心中疑惑。 周生辰笑笑，调侃道:“军师的消息还真快，本王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已经知道了。” 谢崇听出了话里的含义，试探问道:“那殿下您的意思是...果真又收了位徒弟？” “那孩子实在可怜，收他为徒，也算是给了一个名分，今后可以留在南辰王军，不至于无家可归。” 话音刚落，谢崇注意到远处走来的漼时宜，“既如此，那殿下何不收漼氏之女为徒？她一个弱女子，没了母家，又被夫家赶出家门，日后不知该如何生存，不如留她在南辰王府，伺候殿下您的饮食起居。” 收时宜为徒？这点...他倒是从未想过。 周生辰刚要回话，碰巧谢崇先开了口，“殿下，老臣有些渴了，去喝口水。” 他前脚刚走，时宜后脚走了过来，经过一夜休息，时宜整个人较之前精神不少，面色添了红润，不再显得苍白虚弱，她向周生辰行了个礼，递上手里取来的水囊，“殿下，赶了许久的路，喝口水吧。” 他浅然一笑，接过水囊，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你的脚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 “昨夜涂了殿下给的药，好了很多，走起路来没那么痛了。” 时宜无意间注意到他额头冒起的汗珠，紧忙从衣襟内取出干净手帕，有意递到他的面前。 周生辰一脸茫然，不明白这是何意，迟迟未接下手帕，时宜抬眸看了眼汗珠，纠结地提醒:“殿下...您...” 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能道出用意，时宜一时心急，索性拿起手帕，轻轻踮起脚尖，一点点擦拭着周生辰额前冒起的汗珠。 突如其来触碰，他整个人顿时怔住，等到擦拭完毕，时宜垂下眼眸，神情略显紧张:“这里被日光照着，容易出汗，殿下还是躲在树荫下，避一避为好...” 周生辰后知后觉，尴尬地吞了吞口水，来回张望，寻找合适的乘凉地，指了指身后，“那边凉快，我们过去吧。” 时宜颔首，“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