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成为你」佐伯沙弥香的幸福
“嗯，线香的味道。”
睡在我膝上的灯子突然嘀咕了一句，我用鼻子闻了闻，确实闻到了一股香味。
蝉鸣声从大开的窗户传了进来。在嘈杂声中，灯子的眼睛沉重地晃动着。
8月末自从盂兰盆节回家的灯子回来后，她的脸色就一直这样阴沉着。
我有所察觉。所以我默默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嗯”了一声，撒娇似的把脸埋在我肚子里。
虽然有点痒痒，但觉得很可爱。
正午即将来临的太阳，把我们俩的空间照得白茫茫的。
我眯起眼睛靠在沙发靠背上，闻到了新布和木头的香味。我暗想，新生活的气息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在灯子一个人住的房间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出人意料地安静地进行着。
“我感觉一直存在于我体内的东西，最近正一点点被剥离。”
灯子叹了口气，依在腿上说。
“今后可能会越来越远。”
“……那是讨厌的事吗?”
灯子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过，还是有点寂寞。”
风，微微吹动蕾丝窗帘。
蝉的嗡嗡声和香味儿更浓了。不知从哪里传来风铃的声音。
只在照片中见过的，灯子姐姐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侑……”
叫了我的名字后，灯子的嘴僵住了。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就是这种感觉。
取而代之的是站起身来的求助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和我融合在一起。
嘴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离开后，灯子的眼睛仍然不安地晃来晃去。
“……七海学长。”
我有些恶作剧地叫道，她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现在要用这个称呼?”
“灯子学长。”
“………………”
又不满地噘起了下唇。
“侑?”
“灯子。”
“……嗯。”
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都喜欢。”
灯子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起来。
因为她这副表情，我忍不住喜欢上了她。
积累、切割、选择的一切，在我心中变成了七海灯子。
而且，今后也一定会这样。
「2」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我和灯子手指交缠着，沿着阳光下摇曳的街道走向车站。灯子接下来还要排练话剧，就这样在车站解散了。不过，结果很快就会再来住的。没有牵着灯子手的我的肩上，放着昨晚穿的睡衣和换洗衣服的包在晃动。
“不用特意带回去，放在家里不就好了吗?”
“那样的话，在家穿的衣服和去别的地方穿的衣服都没有了。”
我笑着回答，灯子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的脸。
“那就更不用说了，留在家里不就好了吗?”
“那也不错。”
灯子乐呵呵地笑着。虽然知道半开玩笑，但胸口还是以独特的节奏激动起来。总有一天。我真心希望有这样的一天。
和灯子分别后，我径直走向常去的咖啡店。今天和佐伯前辈约好了见面。大概两周没见了吧。推开Echo的门，咖啡的香气扑鼻而来。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 “你好。”
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进店内。我环视了一眼，发现佐伯前辈正坐在窗边的桌子上和店长儿玉小姐说话。她注意到我，轻轻挥了挥手。
“对不起，等了很久了吗?”
“只是我来得太早了，别放在心上。”
点了冰咖啡，在佐伯前辈对面坐下。松了一口气，四目相对，佐伯前辈调皮地笑着说。
“嗯……所以，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住在灯子家那天见到佐伯前辈时，她一定会说的话。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
问了也总是被这样搪塞过去。
“差不多该说明一下了吧。”
“不行，还不够调侃。”
“嗯。”
我知道自己的嘴唇越来越尖。佐伯前辈看在眼里，哧哧地笑着。这种有点坏心眼的毛病从高中时代开始就很明显。我心想自己完全敌不过她，但被她单方面地戏弄实在太无趣了，所以这次我决定也试着回击一下。
“佐伯学长昨天也住在小阳的房间里吗?”
“什么?”
当然，都是瞎猜。我半是预料会用“可惜，没中”之类的话来解决，一边看着她的脸。
“……”
很意外。听到我的问题，佐伯前辈明显有些动摇，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哦——”我感到自己的嘴歪了起来。
“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秘密。”
这次佐伯前辈噘起了嘴。对视了一会儿，两人笑了。
儿玉小姐端来了我点的冰咖啡。我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吞了一口。因为炎热而干燥的喉咙，甘甜苦涩的凉意很舒服。我一边搅拌着杯子里的味道，一边突然想到什么，问佐伯前辈。
“对了，佐伯学长，昨天晚饭吃了什么?”
“晚饭?吃了亲子盖饭。”
“哦?”
“什么呀……”
“是小阳特制的吗?”
“……嗯，是的。是啊，春亲手做的料理。”
佐伯前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我觉得很开心，把没有的麦克风对着佐伯前辈问道:“味道怎么样?”我问她。佐伯前辈一边说别取笑我，一边咳了一声，然后对着麦克风回答。
“当然很好吃，她的厨艺还是那么厉害。”
看着佐伯前辈略带羞涩又略带自豪地回答，我感到自己被一种温暖的东西包围了。很少见到佐伯前辈这样的脸。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给人一种可爱的印象。在小阳面前，其实是很爱撒娇的吧。想象着，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佐伯学长很幸福。”
“很幸福……是啊，嗯。”
佐伯前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心神不宁地转动吸管。冰块撞在玻璃杯上的声音嘎嘎作响。在那清凉的声音深处，佐伯前辈脸颊微微泛红，露出柔和的微笑。
“能和小春相遇真是太好了。”
这句发自内心的话语，让我的胸口一紧。佐伯前辈稚气未脱地笑着，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灯子还好吗?”
喝完咖啡，在走出店门的路上。佐伯前辈问道。天空已经开始染成橙色，不知从哪里传来鸟儿的叫声。
“嗯，没什么变化。今天也去排练话剧了。下次试镜也快到了。”
“这次好像是电影试镜。”
佐伯前辈感慨地低语着，抬头仰望天空。远处的天空飘着一轮白色的月亮。
“灯子今后会越来越有名吗?”
回答后，开始走在晚霞弥漫的街道上。灯子本人说，想要在戏剧界出名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在我看来，如果有灯子这样的气概，说不定很快就能成为有名的演员。更重要的是，灯子自己并不想以“如梦似幻”来结束。只要有目的地，无论到哪里都要去。这种野心，从高中开始就没变过。
“如果出名了，会觉得很遥远吧。”
佐伯前辈有些落寞地笑了。她想象着灯子在电视和电影里成为风筝的未来。很多人来找灯子，为她喝彩、呐喊。而我……能站在她旁边吗?我有点不安了。
“没关系，灯子一定不会离开小侑同学的。”
这句话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惊讶地转过头去，她的眼角松弛下来。斜阳照在背上很暖和。自己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关于留宿的事，佐伯前辈是否具备揣摩人心的能力?那确信的声音，舒服地留在鼓膜深处。我非常想见灯子。
和佐伯前辈分别后，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已经下山，正上方的天空出现了漂亮的月牙。
“灯子还好吗?”
刚才佐伯前辈的问题在脑海中复苏。虽然回答说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我突然产生了疑问，果真如此吗?因为我一直在灯子身边，所以没有注意到她，但在佐伯前辈看来，或者高中时代的学生会成员看到现在的她，会不会有更奇怪的印象呢?
“我感觉一直在我心中的东西，最近一点点被剥掉了。”
我想起今天早上灯子小声说的话。灯子的内心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有这样的预感。在学生会，在戏剧，在大学。灯子自己也开始沿着她找到的路走。那之后会有什么呢?当然，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今后灯子变成什么，她还是灯子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这种事我是知道的。“叮”的一声，手机传来一条通讯。是灯子打来的。
《练习结束了》《走出》《状态怎么样?》“状态?”“试镜前”“还差一点儿”“是啊”“其实今天奈良老师表扬了我”“说不定能走到好地方”“好厉害!”
“……好厉害啊，真的。”我的女朋友果然很厉害。今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找到灯子，一定会喜欢上灯子。无论是她扮演的角色，还是她自己说的话。全部。在路灯下仰望天空。从薄云里看到的月牙似乎比刚才更遥远了。“灯子……”我嘟囔着转过身去。
“哼，灯子。现在可以去见你吗?”
“现在?会不会太急了？”
“好想见你”
“嗯，知道了。我等你”
朝家走去的脚尖，转身朝车站走去。现在非常想见灯子。我想见灯子，和她说说话，笑着，抱着她。这种心情是什么呢?温暖、软绵绵的东西填满了我的胸口。从站台上看到的轨道，仿佛一直延伸到灯子所在的地方。我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从上面驶过的列车。
车窗深处，熟悉的街景流动着。街道离得越远，灯子的存在就越近。今后，我一定也会一直待在灯子身边吧。黄昏的街道，瞬息万变的景色中，不变的决心直刺我的胸膛。映在车窗上的我的脸，是灯子喜欢的脸。
仿佛至身于海洋之中。
但其实完全没有这回事，我、佐伯沙弥香只是坐在公寓的一个房间里看着窗外。虽然这么说。午后的阳光透过浅蓝壁纸的房间和薄窗帘，让我联想起从海中仰望的水面。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海中的身影。我抱着膝盖，在蓝色的单色中飘荡，光线的窗帘摇晃着，触摸着我。只有我一个人，既够不着海底，也够不着水面。既没有去哪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但那光景，虽然从未体验过却令人怀念，虽然寂寞却很美。
为了唤醒飘浮的意识，我睁开眼睛，把杯子里剩下的液体灌进喉咙，转身面向桌子，与在啤酒罐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我的后辈视线交汇，被拉回现实。
“……………………”
“……怎么了?”
“哎呀……我觉得你喝得真多啊。”
“没喝那么多。”
“哎呀，怎么可能。”
“你看。”她坐着蹦蹦跳跳地靠到桌子跟前，把易拉罐一个一个地晃了晃，然后重新放好。看着轻快地摇来摇去，每次咔嗒咔嗒放上去都会发出声响的空罐，不由自主地意识到自己的饮酒量，发出了辩解的声音。
“唉，又不是我一个人喝光的。”
这是事实。小阳陪我喝酒，但速度并不快。如此。归根结底和我相比。
“本来嘛。”小阳继续说。“在未成年人的房间里喝这么多酒不是不行吗?”
“嗯。”
我已经说得很对了。暂且不论法律上的问题，闯进后辈家，当着未成年人的面喝酒，而且是在外面刺眼的大白天喝，从伦理上来说是完全不行的。没有任何借口。要是家人知道了，一定会大惊小怪的。不难想象高中朋友们惊讶的表情。“啊!”我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小阳开玩笑地笑着说:“沙弥香前辈，真会喝酒。”受其影响，我的表情也放松下来，然后——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拿起新的罐子。
佐伯沙弥香，大学二年级学生，二十岁。一到后辈的房间就从中午开始喝酒的没用的前辈。概括现在的我就是这样。
“我是觉得不好意思。”
“什么什么？”
“…………从中午开始就在别人的房间里喝酒。”
“啊，大概有自觉了吧”
小阳一边灵巧地从柿子籽中挑出花生，一边天真地哈哈笑着。
“我不介意，真的。酒也是，我想沙弥香前辈会不会喝呢，所以就随便买了。”
“嗯……”
“沙弥香前辈喝酒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本来不喜欢的话就直接说了。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全部被肯定到这种程度，反而会感到不舒服。不过，如果把自己的事搁在一边。我之所以常喝酒，也可以说是这个环境和季节的关系。炎炎夏日来到了这个房间，自然就想喝冷饮。我说喝茶吧，打开冰箱一看，买了很多以前我说好喝的牌子的啤酒。或者坐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冰镇啤酒就摆在眼前。经常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从中午开始喝啤酒，真是太好喝了，我成为废物前辈几乎可以说是不可抗力。酒钱什么的每次都按时支付。这太理所当然了，根本谈不上跟进。话虽如此，我们不可能把自己的行为和自己隔离开来，不管环境和周围的人如何，只要自己克制“不喝”就可以了。说到底，我是自己想喝才喝酒的。我自嘲地笑着说，自己和努力约束自己的过去判若两人。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正在举杯。完全是无意识的。说起来，刚才好像还放在桌子上，是什么时候拿起来的呢?真的放着吗?虽然不是真的疼，但头还是疼了。我把手放在额头上，又叹了口气。酒精飘香。
“烦恼的样子也很美啊”
“真烦人啊”
“嘻，前辈，你很喜欢喝酒吧”
“嗯，是啊”
“酒哪里那么好?味道?”
“能看到海吧?”
“是吗？”
“没什么。”
就像做梦一样回答，结果说了多余的话。我瞥了小阳一眼，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也就是用看醉汉的眼神看着我。虽然确实如此，但她的眼神让我有些沮丧。稍稍挺直腰背，开口道。
“嗯，味道，我很喜欢这种味道。”
小阳又开始摆弄桌上的空罐，我婉言阻止。这也算是长大了吧，我已经习惯了把视线从不想看的东西上移开。比如，坐在后辈房间角落里装满空罐的垃圾袋。
“还有就是……感觉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嗯？”
“一喝醉，思考就会变得混乱，反而会发现自己平时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不是吗，竟然向未成年人征求同意的自己很可笑。
“平时的自己，总是受到过去思考的事情、读过的书、自己体验过的事情的影响，但在喝酒的时候，感觉从自己内心的那种联系中获得了自由。稍微从平时的自己的壳里走出来，有一种领先一步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很快乐的。”
“比平时领先一步啊……好像服用兴奋剂一样。”
我对小阳令人不安的比喻微微一笑，说得也许很妙。虽说没有被禁止，但酒精毕竟也是药物之一。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可以说是酒精在作怪，也有自以为领先一步，却走向了没有尽头的道路的情况。
“嗯，没错，这是醉汉的借口。”
“看起来不像醉汉。”
“是吗?”
“和平时没变啊。”
“脸有没有变红?”
“嗯……”
从桌子对面探出身子，窥视着我的脸。因为看得太认真了，我的脸都快红了。
“……”“……”“……”“……”“……”“……可以了吗?”“好的好的。”
‘太阳终于下山了’。我想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大概。
“嗯，还是没变，没什么。”
“是吗?”
“啊，真不想看到沙弥香前辈变得骨瘦如柴的样子。”
小阳笑着说。听说有些人一喝酒就变得粗鲁，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变成那样的样子。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注意不要醉得动弹不得。
“我会注意不要变成那样的”
“沙弥香前辈好像不是那种喝醉了就会胡闹的人，也没有给别人添过麻烦，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有责任”
“因为相信沙弥香前辈不会变成那样。”
小阳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这句话几乎要和我无法忘记的记忆联系在一起，我甩了出去，盯着眼前小阳的脸。这时的我是怎样的表情呢?
“来了。”她递过来斟酒，我举杯接住。“又被忽悠了”这样的自我反省，被溢出来的“算了吧”的妥协冲淡了。
第一次喝酒，是在我二十岁那天。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小阳明显超过好意的感情。尽管我努力不去想、不去意识，但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还是挂了钩。她只是想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情，总有一天会告诉我她的想法。我虽然知道这一点，却无法判断自己会怎么回答，也无法判断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二十岁的那天，顺势在小阳的房间喝了酒。那时的我大概很兴奋，所以从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事，除了朋友为我庆祝生日和喝酒之外。我还是第一次在大学放假的时候进她的房间，一边想着，一边按响了门铃。小阳大大地打开门，满面笑容地迎接我，在我脱鞋的时候跑回房间。
“呜!”“哇!”
穿过走廊走进房间，看到小阳在桌子对面得意地展示买来的东西。一看，酒罐已经摆满了桌子。我跪坐下来仔细一看，都是不同牌子的啤酒。我觉得这是个不可思议的选择。
“哼哼，我去拿杯子。”
“那样的话，我——”
我正要说“离我很近，我会去拿的”的瞬间，小阳已经从我身边走过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是充满活力的孩子。以前总是把自己和以前遇到的女孩子重叠在一起，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最近已经习惯了。和以前的朋友明显不同，虽然是第一次相遇的类型，现在却理所当然地亲密无间。对兴趣之外不刻意伸手的我来说，小阳的积极令人目眩。和小阳在一起，虽然未知的事情让我感到困惑，但我并没感到不快。我大概期待着这个，而且实际上乐在其中吧。一边用指尖转动啤酒罐，一边想着。
“久等了!哎呀，沙弥香前辈好像很高兴吧?”
“是吗?”
“看起来是。”
小阳来回走动，从各个角度看着我，“嗯嗯”地点着头。既然小阳这么说，也许就是这样。
“唉唉，太不平常了，喝酒什么的。”
“哦…………”
这次回答完后，我一下子僵住了。像金鱼一样张着嘴，似乎在思考该说些什么。
“非日常……非日常，听起来很好……”
“是吗?”
“也不是不愿意，开始吧!”
想不起来第一次喝的时候是什么味道。明明是特别的体验，为什么记忆却变得模糊了呢?
“我想听听沙弥香学长的恋爱故事。”
小阳这么说。不知不觉间，小阳的手里也拿起了啤酒有拉斯，脸颊微微泛红。
“没什么有趣的。”
“你有过经验吗?”
“……算了吧”
“之前不是我说过吗?沙弥香前辈你也一样。”
虽然好像被巧妙地诱导了，但一看到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的毒气就被消除了。闭上眼睛潜入记忆的海洋，一边区分说话和不说话一边开口。
“我初中的时候交往过一个人，二年级的时候她向我表白了……渐渐地，我也喜欢上了那个人，但只过了一年就被她甩了。她是个温文尔雅的不可思议的人……对，就像是爱上了一样。”
我缓缓地说着，仿佛要把话说完。如果一口气说出来，感觉感情会和回忆一起流出来。尽管如此，小阳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有点坏心眼的笑容。
“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是啊，当时我就想，再也不会谈恋爱了”
“那个时候呢？”
被她开心的笑容吸引，我也松弛了嘴角。是，上初中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
“上了高中，一见钟情了。我还以为她不会恋爱呢。没想到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的事。回想起高中时代，尽是这样的事。为了改变灯子，我没有踏出一步，这是事实，但如果踏出一步，就会向好的方向改变吗，我想也不是。
“我和那个人是同班同学，课外活动也是在一起，我们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但也只是这样。因为我知道那个人并不追求恋人，也不追求被谁喜欢，所以没能更进一步。发生了很多事，最后虽然告白了，但那时候已经不行了。”
“就是这样的关系，就像一条道的双六。”
小阳皱着眉头，一脸明显不以为然的表情，我浅笑着说，把嘴唇贴在杯子上，一口气喝了下去。确实，如果是小阳的话，应该不会做像我这样的事。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诚实地行动。小阳一定是这样。但那多半也不是正确答案，绝对没有正确答案。为了盖住踌躇着开口的小阳，我把话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
“是啊，如果闯入的话，也许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也许会失去最好的朋友。是吧?与其刻意去做对方不希望的事情来破坏现状，还不如选择什么都不做。即使和自己的心情不一样，这个选择也不会错。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并不总是正确的。”
也许是因为还在心痛的回忆，结果说了太多，而且觉得连不该说的都说了。我抬起头，小阳半张着嘴，僵在那里。“怎么了?”我用眼神问，她摇了摇头。
“沙弥香前辈……还喜欢那个人吗?”
“怎么可能，而且她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我又笑着打开一罐，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拿着酒杯，不知不觉就往嘴里送，这可不好。只喝啤酒，多少有点咽不下，想吃点什么咸味的东西。
“对了，你没买下酒菜吗?”
“啊……忘记了，对不起”
“没关系，让你买东西了，对不起”
“没……”
总觉得尴尬，把视线从小阳身上移开，看向窗外。如果彼此都不说话，房间里就只有空调咔嗒咔嗒的声音。这么说来，有点冷。
“有点冷——”
还没等我说完冷，小阳就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源。就连家里的猫还好好的时候，我也从来没见过它动得那么快。我惊讶地看着小阳，小阳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来回看着遥控器和我。嘴巴张得圆圆的，好像想说什么似的，然后又闭上了。
“哎呀，我也觉得冷……”
小阳懒懒散散地回答后，对话又中断了。空调也关了，房间里好像没有声音了。我又望向窗外，喝着酒填补间隙。要是能这么安静的话，稍微冷一点开着也许会更容易度过。回过神来，小阳站了起来。她走路有些踉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事吧?”
“对不起，身体可能有点不舒服……”
说着就趴在床上了。房主都睡着了，自然也不能继续喝下去，就在收拾空罐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
“收拾什么的交给我，就这样也没关系。”
趴在床上的小阳简短地说着，挥了挥手。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留下一种挥之不去的遗憾，离开了房间。走到外面，虽然还残留着夏天的热气，但太阳已经开始阴了。上了电车，到了车站走惯了的路，脑子里还是循环着小阳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房子前面了，但不想马上进去，就朝院子的方向走去。一走到院子里，就感觉到了夏天的风。我抬起头，看着树木沙沙地摇晃。这是一幅让人感到乡愁的景象。想到这里，我的记忆之门打开了，我想起了高中一年级的夏日。
结业式那天。夏晴。学生会室附近的树林里。灯子和我面对面站着。关于灯子的过去。正当我开口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时，灯子抢先说了起来。那一天，我怔怔地听着灯子说的话，话到口中，却也说不出咽不下去。
大学二年级的我看着高中一年级的我。看着她半张着的嘴。望着那充满迷茫的眼睛。然后我——在这里看到了小阳。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一条线连在了一起。生日、酒、尴尬的对话、小阳僵硬的表情、趴在床上的小阳。
脑袋像被热气冲昏了头脑，但思考却像被泼了冰水一样冷静。一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拼命回想今天一天的事情。
小阳话少得出奇，开口就想跟我告状，结果什么也没说，之后就把我打发走了。是的，小阳今天一定是想要向我传达好意——恐怕是用好意这个词无法解释的感情。是什么时候想要传达的呢?决定喝酒是在今天早上。想到这里，我终于意识到。难道，所以才劝我喝酒吗?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害怕听到我的回答，但还是想要表达出来，所以才想借酒的力量吗?
连妆都没卸就瘫倒在床上。事到如今，不知是不是醉意上来了，感觉摇晃得很厉害，很不舒服。
如果在灯子开口之前，我先开口的话，一定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历史上不可能有“如果”。那天我什么都没说，结果就有了现在。我打断了小阳的话，打断了她的勇气，我要去哪里呢?小阳和我会怎么样呢?感觉日常生活就像沙城一样崩塌了。日常。啊，这样啊。
我对小阳说，喝酒是“非日常的”。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在小阳的房间里吃饭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觉得那是日常生活，我坦白了这一点。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晚了。我最后留下了混杂着后悔和道歉的感情，放弃了意识。
“……啊” “早上好!”
不管怎样，第二天会来。一到星期一就有课，有课就去大学。但如果去了大学，就有一定几率遇到小阳。正当我犹豫该怎么打招呼时，小阳像往常一样笑着跟我打招呼。这太平常了，甚至让人怀疑那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
“昨天你好像不舒服，现在没事了吗?”
“嘿嘿，一睡觉就好了。”
“那就好。”
“对了，今天要来吃饭吗?”
这个问题和往常一样，却让人感觉这句话似乎已经深入了我的侧腹。我一时语塞，但还是像往常一样回答。
“是啊，打搅了。”
小阳笑着说，从她的侧脸，我果然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跟在小阳后面走了半步。我到底想怎么做呢?即使现在我几乎已经意识到小阳对我的好意，即使现在我知道自己偶然制止了小阳的好意，我还是找不到自己应该走的路。我的思绪无法统一，并不是因为夏天太热。
“没事吧?”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坐在小阳的房间里，小阳从走廊上微微倾斜着身子看着我。
“……没事，谢谢”
“是吗?那我们喝杯茶吧……啊，茶已经喝完了。那个，喝杯酒吗?”
哈哈，小阳简短地笑了笑，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啤酒。
“唉，乔丹。”
“要不要给我?”
我今天也喝了酒。也不往玻璃杯里倒，就那样一罐一罐地喝。
“你喜欢?” “也许吧。”
我很喜欢，这不是谎言。但这也不是喝酒的理由。我大概是——在逃避。拖延问题，拖延结论，避免我们现在的关系发生决定性的变化。我把醉酒当作免罪符，至今仍在逃避。
“不过看不出你喝醉了。”
小阳的声音静静地回响。我一惊，抬起头，小阳一改往日的开朗，一副平静的样子盯着我。像被吸进去似的盯着眼睛。认真的眼神。冷静的眼神。眼睛里充满了坚强的决心和意志。
“哦，你看这边。”
“…………”
“我觉得今天的前辈有点奇怪。”
“……是吗?”
“听我说，沙弥香前辈。”
小阳向这边探出身子。她的眼睛越来越大，我无法离开她的视线。现在告诉我的话，我凭直觉知道明白了。
“昨天沙弥香学长回去后，我回想起学长说的话，你说她是这么想的，但是……”
没错。回忆再次闪回。修学旅行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灯子。“不行啊”，她阻止了我，但我还是停不下来。我知道有这样的想法。
“沙弥香前辈也许不希望，但我还是想对自己诚实。所以，你听我说。”
谢谢。我等待着下一句话，那个试图改变我们的话语。
“沙弥香学长……”
——
回想着幸福的记忆。一睁开眼睛，小阳就站在我对面，我对她微笑，她就开心地笑着。
坐着后退，靠在床上。床的高度只到坐着的我的肩胛骨，没有东西可以靠的我的头摇摇晃晃。好困。如果现在闭上眼睛，到晚上，不，也许到早上都起不来。我明明明白这一点，却闭上了眼睛。因为我觉得如果现在睡着了，就会做一个非常幸福的梦。
“沙弥香前辈要睡觉了吗?完全没关系，反而更好。”
“………………”
如果被说“可以睡”，反而会觉得不想睡。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毫无防备的样子，所以不想在别人面前睡觉，在小阳面前可以吗?小阳是个好孩子，对睡着的我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不过睡脸可能会被拍。不，不行。退一百步说，被拍睡脸也就算了，但因为是小阳，我觉得她一定要在侑同学那里炫耀一番。一定会的。而小阳看到的，大概也是灯子——我将快要挥发的意志力集中起来，勉强坐了起来。我使劲眨了眨眼，抬起头来，小阳明显一脸失望。
“啊，好无聊啊”
“为什么啊”
“我想看睡着的沙弥香前辈”
“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想看……”
我听见小阳在嘟囔着什么。虽然努力坐起来，但还是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说着说着，脑子里不清不楚，雾霭不散。也许真的会睡着。
“还是困了吧?”
“不困……”
“呼呼，前辈，前～辈”
“我不睡。”
我本应该开口叫她住手，却说不出话来。好奇怪啊。回过神来，应该在我对面的小春坐在我旁边。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就那样左右摇晃。
“哇，喂，住手。”
“你越来越困了。”
“你摇我干什么?”
“好困。”
任由小阳摆布。就像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这么小的身体到底哪里充满了这样的力量呢?我的视野摇摇晃晃。失去了平衡感，连自己往哪个方向倾斜都不知道。我感到有些恶心，正想说“我真的生气了”，视野却转了一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唉!” “啊!”
以为会碰到冰冷的地板，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但脸颊上触到的是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哦哦!”
阳的声音从上方、正上方传来。我摇着头看了看周围，好像是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小阳的膝盖上。过去的状况是——
“枕着膝盖啊。”
“…………”
小阳高兴地说。枕膝这是多么令人怀念的回响。好像很久以前母亲对自己做过，是什么时候呢?话虽如此，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孩子，而是成人了。借后辈的膝盖睡觉，有点，不，是很不好意思。我这么想着，正要起身。
“嗯?什么事?”
“把那只胳膊挪开。”
“挪开的话，沙弥香前辈不就起来了吗?”
“我是说要起来的，不要挪开。”
小阳按住我的上身不放。我试着挣扎着要爬起来，但不知道是小阳力气太大，还是我喝醉了，使不上劲，完全挣脱不了。在毫无胜算的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把身体靠在小阳的膝盖上。小阳哄我似的摸了摸我的头。浑身瘫软，仿佛陷入了泥泞。虽然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但心里有点舒服，也有点生气。虽然知道这样下去真的会睡着，但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晚安，沙弥香。”
远处传来声音。回过神来，萦绕在脑海中的回忆和想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寂静的黑暗。
我好像听到了快门的声音，但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去确认了。起床后从阳手里拿起手机确认一下吧。唔，还是看看她和侑的对话比较好。但这样的话就太晚了吧。算了，行了吧——
梦见蓝色的世界。阳在我旁边。远处传来海鸣的喧嚣。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闭上了眼睛。春天的体温从牵着的手流进我的体内。平静、温柔的幸福就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