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未晚.晚风6（圆满/远曼.民国向）

我愿与你相逝于晚风之中，拂至光明之中国。―――题记.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目光扫过这一行字，曼昱意识到，现今已是1927年的3月了。俄国冬季分外漫长，曼昱忆起三年前从北京来到莫斯科时，北京的白玉兰，便已有了艳压群芳之势。那时的曼昱，心境也经历风霜，在与林高远相逢后，寒凉的内心也终究是发出了一株小小的芽。

       学业结束之时，曼昱去学校办好事宜便准备回去，在大门口，曼昱便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利娅，冬季里大家穿的不少，可那厚棉衣仍难掩利娅的孕肚。曼昱便迎上去，问道：“近来还好么？”利娅淡淡一笑，似有说不完的话，可她终于开口，竟然道出了几句断断续续的中文：“还......还不错，很，很好。”曼昱惊喜着，便听她说自己与阿尔乔姆分开，近来遇见了一个中国人，真正爱她的，想要带她回去，她便很用功，去学中文。曼昱释然一笑道：“加油。”

       回家之际曼昱便给孙颖莎写了封信，来俄国如此久了，盼她回去的便只有孙颖莎一人，这样的好，足够她记余生。学校的学业结束，便意味着离归国的日子不远了。林高远的学校迟迟未传出学业结束的消息，这便使曼昱有些担忧。来俄国时她本是无欲无求，无所畏惧，不想林高远竟会成为她的执念。这是她初次体会此种感觉，想来也是奇怪，自曼昱来此，便再也放不下林高远，平添的无限忧愁，皆与他有关。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与他相守，她便放纵自己多次，更甚者，她竟将自己全然托付给他，虽说只是醉酒后的意外，但曼昱分明不肯拒绝他。近日将要回去，令她忧心之处竟是不舍。如此讲来，曼昱亦不不知自己是否在他面前丧失了底线。

       待到林高远回来，便望见趴在窗边的曼昱，他仍是含着笑，放下手中的纸袋。“今日学校里的吃食不错，面包似较软和些，我便带了些回来，是你爱吃的，我记得。”林高远仍似往日那般温和，丝毫没有慌张失措之意。曼昱轻声道：“高远，学业结束了。我也应计划何时回去了。”“这是应当的，昱儿你总是想家，这三年可算是到了头，我也应当替你高兴。”曼昱听罢他这话，便开门见山道：“那么，你呢？”“我？我尚有学业未完，另外还有些要紧的事还未去办。但是，我仍想说，昱儿你，可以为我而留下么？”“我要回去，是接到了组织的安排，我亦是奉命归国，何来逗留一说？”林高远的神情似有些凄然，但终于是淡淡一笑道：“打算何时回去？”“与颖莎联系才罢，不知她何时才来接应我，若是快些，便是下周回去。”林高远低垂眼眸，许久未言语，良久才道：“那么，你便回去罢。若是归国后有了什么变数，我自然也会通融。昱儿，你切不要太过于无私，凡事定要先考虑自己。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待我回去，我要看见更好的你。”曼昱细细回味着他这话，不由疑惑：“你说的变数？......难不成，你在怕我会背叛你？”“昱儿，我......”曼昱轻笑了一声道：“你说，你当真会回来？”“自然。”“那我便信，”曼昱像小孩子赌气似的，“我不怕你不回来。我在遇见你之前，便只是欣赏过王楚钦，他对我冷漠，也让我束手无策。如此说来，我真是这样古怪的性格，别人对我的好，叫我无法回应。别人对我的坏，又叫我无法释怀。”林高远意拥她入怀，曼昱便顺势靠在他肩头。她笑道：“我又怎么舍得......”还未说完，她便止住了话语。曼昱性格内敛敏感，本就不会说出深情的话，这份上，便是尽力了。林高远明白，自己对曼昱的好，终于是有了太多的回应，这是他当初从未料到的。“我明白，你对我的好，三年，也足够我看清你的诚心。”曼昱握住他的手，像他们初来乍到时一般。她的心本就虔诚，既让他感受到了指尖的温度，便胜过心里的一大片话。

     半杯热水下肚，也驱不散曼昱身上的寒冷，她裹紧被子瑟瑟发抖了好些时候，想来自己就是百般注意，处处留意，还是染了风寒。如同宿命般，冬日里怎么也逃不过病一场。“可是现今已是三月，我都习惯那凉了。怎么......是心热不起来么？”她小声嘀咕着，便执起笔给孙颖莎写了封信，询问可是定了回去的日子。林高远见她这般拖着身子，也是怕极了，直把她写的信收好，说是晚些时候替她送去邮局去。“那么，便先吃药罢。”林高远拿了几例胶囊放在手里。曼昱和着水吞下。也不知是否是水太烫了，竟红了脸。窝进被窝里去，却怎么也睡不过去，只是浅浅地眯着眼，恍惚间仍见林高远坐在窗边的身影，一直没有离去。曼昱往日是不黏人的，仿佛这世上总有一个定律，生病了的人会便脆弱好些罢，她也忐忑地伸手去轻牵他衣角。哪知她的动作再小，也被林高远察觉到了，他便反手握紧她的手，还不忘温和的说一声：“昱儿的手......好小巧可爱啊。”“......”曼昱虽欲言，却又怕嗓子扯着痛，于是便不答复他，见他久久不肯离去，便使出浑身气力掀起被子的一角，盖子他的腿上。“......？”林高远似乎吃了一惊，便离她更近了，顺势将她搂在怀里。“不怕么你？”曼昱哑着嗓子问。林高远揉揉她的头，轻声道：“我怕什么？”“不怕你也染了风寒么？”林高远轻笑了一声道：“我怕什么呢，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事吧。”曼昱听罢他这话，也没心思去思考什么了，只是莫名地安心，渐渐睡熟了。

      曼昱悠悠感到身边有些滚烫，便轻轻朝那暖意挪了挪。到头了，才知是林高远的胸膛。“怎么了？”林高远轻声问道。他的身上似乎有些不属于自己的暖意。曼昱揉揉自己的头发，耷拉眼皮道：“你洗澡了？”“嗯。”“冷么？”“不呢，”曼昱迷糊地说，“离你近一些。”“......嗯。”林高远身上的氤氲还未散去，令曼昱的鼻子暖得红红的，他接着月光看她，忽而笑了。“笑什么呢？”曼昱有些许疑惑。“我说，你可真是......像小朋友。”“我瞧你真是糊涂，若我22岁也算作小朋友，那么你岂不才成年？”“若我能在昱儿是小朋友时将昱儿带走，好好养着，也算是成功了。”哪知曼昱轻笑了一声，道：“若是你真将我带回去了，藏在屋里，我自会把你当成哥哥。哪一日我长大，你若要我成你妻，我岂不会崩溃？”“那我，便不近你身。”曼昱不解道：“为何非要谈及我以往的事呢。”“这是我欠下的债，要用余生来偿还的。”“人不该只活在过去......有些事，你不去想，便忘了。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何必呢。”可是林高远执了她的手，目光如水般温柔。曼昱知道若是自己再说下去，怕是会溺死在他眼里，便止住了话头。心中正遗憾着，却见林高远眼边的晶莹。

       曼昱确定，那绝不是月光。

       料想着，曼昱联系上了利娅，忽而笑了，笑得如今晚的月亮一样皎洁明艳。

       有些事，要用余生来遗忘。有些人，会用一生来偿还。

       今晚月色撩人，我们，也岁岁年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