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战争-第四章-第五章

第四章
燃烧的天际
囚犯
鹰隼与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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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狄利娅虚空定居区 天王星高层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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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离子流划过飞船上的穹顶观察口,击中距安提乌斯号咫尺之遥的另一条泊位,在一阵无声的爆燃中将它从空间站上撕下。一公里长的石头和金属从空间站上脱落,翻滚着,逸散出熔融的碎片。被锁在泊位梁上的舰船随之一同坠落。一艘船发动引擎尝试脱离,却撕裂了船身表面。它翻滚着飞进深空,舱内的物件四散飘零,在行星的光芒下闪烁着。下一瞬间,一阵碎片雨构成的冲击波击中安提乌斯号,运输船的船体如暴风吹拂下的铁皮一般震动,呻吟。
卡德姆斯·维克看着穹顶被碎片击中而皴裂。运输船在泊位上抖动。
“松开我们的船!”他喊道。
“我们得等船长,”大副科伦叫着。“她还在主登船桥上!”
“现在你就是船长——把我们送出去!“他又喊道。
“但——”
“现在!”
科伦迟疑了。她的脸色苍白,皱纹满布,眼眶中满溢着痛苦。一些周围的船员停了下来,有的甚至已经准备去关闭舰桥的舱门。
“不,我做不到。”科伦开口。“船长——”
维克从罩衣上拔出枪。这是一把小小的手枪,但在他手中却如此沉重,如此陌生。维克凝视着这把枪,举起,对准她。震惊让她的嘴张大。
“解缆。”他说道。一抹愤怒的血红在她的脸上浮现。
此时,一阵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如星耀一般的蓝白光芒在上方穹顶外轰然作响。科伦被震得一缩身,随即点了点头。
“全体注意!准备解缆!开始倒计时!”
“外面还有人在通过登船桥!”一名年轻的船员喊道。
“拉响连接断开警报。”科伦说。“如果他们想活命,他们会跑的!”
维克能看到科伦在下命令时积蓄的怒火。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强迫她做的事。如果她鼓起勇气,也许有一天会为此杀了他。只要大家能活过接下来的五分钟,他甘之若饴。
“反应堆输出功率达到百分之六十。”Chi-32-Beta说道。在所有船员里,技术教士看起来是最不关心周遭正发生之事的人。包裹在打满红色和灰白色补丁的长袍里,她躬身行走在舰桥的各个系统间,似乎世间从没什么事需要仓皇不安。其他船员匆匆接上缆线,进入他们的职位,呼叫出命令或疑问。
“全系统解缆准备确认!”科伦喊道。应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焦躁的情绪在噪声中找到宣泄口。
“引擎准备完毕!”
“舵机准备完毕!”
“鸟卜仪准备完毕!”
随着冰冷的机器在它体内苏醒,船身开始震动。安提乌斯号是一艘小船,从舰艉到舰艏不过三分之一公里长。从一艘遇难的漂流船上拆卸下来,又被工匠的巧手翻新过的骨架和船体,大多数都已不复往日。它谈不上快,也不算慢,但它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天王星的诸多卫星和小行星带之间运送劳工和矿石,百年如一日。它挺过了海盗袭击,活过了一场被矫称为“顺从”的征服。如今,维克希望她再次证明自己能活下来。
科伦转过身。
“登船桥上还有人在朝我们跑来。我们不能解缆。”
“下命令。”维克不耐烦地说道。人类之主啊,他在脑海中想着,宽恕我的所作所为。
汗珠从科伦凹陷的面颊上浸出,顺着下巴滚落。
“关闭所有舱门。”她说道。光芒随指令闪动。靴子落地的瞬间,寂静袭过舰桥。一名年轻船员望向科伦,点点头。
“解除船锚架,解除登船桥。”
科伦回首望向维克,眼中再次燃起怒火,嘴唇翕动,准备说些什么。
一道闪光吸引了维克的目光。他从舰桥抬头望向穹顶。某个巨大的东西正穿过天王星惨白的光环。
一道闪光。
他长大他的嘴,叫唤出来……
宛如白昼……
如此耀眼,竟令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浑浑噩噩……
盲目……
喘息……
只感觉到掌心和膝盖下的金属甲板。
接着是一声咆哮。叫声冲撞着他的耳膜。他直起身,满眼金星。
“所有动力供给引擎!”科伦喊道。她面无血色地紧抓着指挥台。有什么东西击中船身,导致甲板倾斜。穹顶观察口外,太空正在燃烧。
考狄利娅定居点已经没了。许多大块碎片组成一道寂静的毁灭冲击波,片片碎石翻滚。他能看到定居点簇状的外形,还能看到一条泊位上细长的分叉。仍有许多舰船被锁在位置上,它们的船体被打出一个个大洞,燃料和空气在后方散逸。安提乌斯号猛地向前倾,景观也随之而变。此时他看到道道光线切过星星,闪烁着宝石一般的颜色——黄玉般的烧灼,红宝石般的火焰,蓝宝石般的冰冷。接着,许多舰船穿过他的视野,庞大或是逼近得能让他用裸眼看到锯齿般的线条……
成百艘……
上千艘……
如此壮丽……
安提乌斯号加速前进。坑坑洼洼的金属板不断划过视野。科伦叫喊着下达命令。
“快速下降,然后切断能源。”
“这样我们会失去机动力的。”另一名船员喊道。“我们没办法——”
“你希望让那些刚烧掉整个定居点的天知道什么家伙觉得我们是个威胁?”科伦吼道。“服从命令,或者你可以滚出去和那些我们刚甩掉的在一起。”
我们刚甩掉的……
维克发现他手里还拽着那把沉重的手枪。他低头看着它。他在颤抖。
“先生。”声音很轻,刚好能让他听到,却不会被其他人注意。他抬起头,阿克辛雅就站在他身边。望着顾命让他感到一阵宽慰。
在他之前,她服侍他的母亲,再往前则是他的祖母。有着太空后裔纤细瘦长身形的她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而她的年龄更加强了这种印象。灰白色皮肤紧绷在清晰可见的肋骨上,点缀着一块块老人斑。一丛碳纤维质地的假发耸在头顶,扎成竖直而坚硬的形状。长袍上灰黑混编的料子,袖口和领口的白色蕾丝昭示着一名贵族的年迈导师,或是一名寡居主母的身份,一个完全错误的身份。她确实年事已高,一点不假,但他曾见过她眨眼而过的速度,和空手破塑钢的力量。
他在她的义眼里看到了自己的镜像。一个包裹在厚重丝绸织就的罩衫下的发福男人,大汗淋漓,手中不知所措地握着一把枪。与那个守护他家族的女人之间的差异竟如此分明,差点让他笑出声来。
“他们还安全吗?”他问道。
“在船长室,尼卡尔和科巴守着呢。没法指望他们能睡着,但至少还很安静。”阿克辛雅微微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深邃。“噢,如果我们都拥有这些孩子的力量。”
“谢谢你,阿克辛雅。“他说道。嗓音干涩而沙哑。”谢谢你做的一切。“
阿克辛雅轻轻点了点头,仍然微笑着。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义务,先生。“
他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和他的女儿,儿子能活下来全是因为她。是她在警报声响起之前从定居点的指挥信道里捕捉到了威胁警告。这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通知安提乌斯号并赶到港口。差一点……
“有多少……“他开口问,眼神飘向手里的枪。
“大约有一千人赶到船上。“阿克辛雅在他顿住话头时就说道。”大多数人都在货舱。我擅自把通向船上其他地方的通道封锁了。他们现在正处于震惊之中,但不会持续多久,而当他们知道真相时,震惊会转化为悲愤。“
他点点头。警报响起时,人们被纯粹的恐惧驱使,蜂拥赶往港口。他还记得一年前,当战帅背叛帝皇的消息传到时,发生了怎样的骚乱。执法者也介入了。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被捕。在那之后,禁卫官之手严密地掌控一切。严苛的命令和规矩被颁布下来——起先并不舒服,但渐渐也习惯了。维克眼见他的一些资产被剥夺,金属矿石仓储被下令征用,家族的两艘运输船被编列为军用运输舰。其他人损失得更多,但这并没有令他宽慰。
随着时间流逝,战争将会蔓延到太阳系的恐惧成了永远不会兑现的诺言。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埃利亚矿业公司关门了,警报和封锁,一系列的拘捕——但解释这些事的谎言足以让人们回到安逸的生活轨道上,冲突毕竟遥不可及。那些异状,比如战舰驶过轨道,对迁徙活动的严密检查以及“老大哥”永远凝视的目光渐渐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日子还得继续。
当几个小时前阿克辛雅从睡梦中将他唤醒,告诉他必须带着家人登船时,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个谎言。
“那么,有多少……我们解缆时有多少还在港口上?”他说道。
阿克辛雅摇了摇头。“我不……先生……”她顿了顿。“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看着她,正准备说什么。
飞船突然倾斜。
光芒在舰桥指挥台上闪烁。警铃骤然响起。
维克望向四周。
“冲击波。”科伦说着,目不转睛。“卡利斯空间站刚刚被引爆了。”她的声音沉着而冷漠。“有许多高能反应和巨大信号源,很多很多……”
“是战舰?”维克问道。
科伦耸了耸肩,没有看他。“我们只有基础的导航传感器——我怎么知道?”
“信号传入!”一名船员喊道。
“来源?”科伦问道。
“小船,很近。可能是架穿梭机。信息很清晰。”通信官说道。“是个使用太阳系空间通信协议的求救信号。”
“切断它。”科伦说道。“我们不能——”
“不。”维克突然出声。这个声音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科伦望向他,他能看到怒火顺着脖颈充溢到她脸上,染出一片赤红。
“到处都有敌人。”科伦说道。“那是艘军用飞行器。援助行为会让我们变成目标。”
“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是目标。”维克不耐地说道。
“你命令我们把数千人抛下,而现在你希望我们——”
“我们会和他们一起死!”维克吼道,怒上心头。“而这些人我们能救!”他摇了摇头,压下蹿升的怒火。科伦看着他,满脸困惑。“这些人我们能救……”他重复道,转过身栽倒在一座控制台的空座椅上。
科伦久久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应答呼叫。”她说道。
穿梭机的后部舱门嘶嘶作响地打开。梅赛蒂解下安全带,又停了下来。尼禄斯已经站起身走向打开的舱门。他转身看向她。
“来吧。”他说。她没有动。“以群星之名,你干嘛还坐在这儿?”
梅赛蒂摇摇头。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掩去了飞船应答他们的求救信号后那阵宽慰。她曾感到穿梭机跃过充斥着爆炸和闪光的太空,冲向命定的避难所。如今那因为封闭的机库,将他们与燃烧的太空隔绝开的寂静似乎比战斗的光芒和垂死飞船的余烬更令人不寒而栗。
尼禄斯皱起眉头,连带他额头的金属甲片也皱了起来。
“什么?”他问道。
舱门触碰到外面的甲板。
“出来!”严厉的命令声传来。“如果你们有武器在手,我们会开枪。如果你们不回答,我们也会开枪。”
梅赛蒂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走到灯光下。
外面的机库很小,一个变形的金属盒子,刚好装得下穿梭机和那群正等着他们的人。外面有五个人。两个紧张兮兮的士兵,身穿蓝色和银色制服,干净得显然从未经过战争洗礼;一个极高的女性穿着黑灰色衣服;另一个女人则穿着梅赛蒂不认识的蓝色制服,制服上缀着金色穗带;最后则是一个有着光亮的乌木般肤色的肥胖男人。硕大的猫眼石点缀在他的额头上,满眼警戒之色。一个士兵扣住霰弹枪的扳机。
“你们是谁?”身着蓝金制服的女人问道。
“你是这艘船的船长?”梅赛蒂反问。
“越看越不对劲。”身穿制服的女人转向身着华服的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拜托,”梅赛蒂恳求道。“我有话必须和你们的船长说。”
高瘦的女人举起一只手。从梅赛蒂走出穿梭机开始,她就一动不动。女人面相苍老,但自有一股威严的力量。她的目光锐利似刃,令梅赛蒂如同刀剑加身。
“这是一艘日冕级登陆艇。“高瘦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缓缓说道。”保养完善,武备精良,但没有任何军用或准军用的标识。然而瞧瞧他们的衣服。“女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梅赛蒂。”破旧,简单,就算在扣子那也没有金属,袖口和领子上缝了数字——囚衣。“高瘦女人转身望向饰着猫眼石的男人。“先生,你是这艘船的主人。你希望如何处置?”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梅赛蒂觉得他看起来精疲力竭,似乎整个宇宙都压在他的肩上,令他不堪重负,难以自持。
“你是谁?”他盯着梅赛蒂问道。
“我叫梅赛蒂·奥列顿。”她答道。
“你为什么被关起来,梅赛蒂·奥列顿?“
她看着他,想着此时告诉他真相会造成什么后果,最后给出了心中唯一的答案。
“我不能说。“
“那你在这艘船上也必须保持囚犯的身份。“他说道,向高瘦的女人点了点头。士兵们向前迈步。
“求求你。“梅赛蒂说道。士兵抓住她的胳膊时,痛苦猛然袭来。”我必须返回泰拉,我必须面见禁卫官。“
身穿蓝金制服的军官大笑起来,转身走开。士兵们把梅赛蒂按倒在地,将她的双手扭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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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布要塞 帝国皇宫 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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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卡珊阖上眼,听到门在她身后锁上。房间里的空气随着她的呼吸逐渐升温。随着室内的静谧取代了皇宫外嘈杂的警报声,她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她仍然笔直站立着,享受这难得的时刻,轻嗅着熟悉的气息:淡淡的胡尔克烟草,冰冷的石头和陈旧的织物。
作为太阳系防御指挥部的高级军官,她被分配了一间位于帝国皇宫错落的塔楼与厅堂间的宅邸。为了避免拒绝这份殊荣的尴尬,她请求在巴布要塞里获得一间简易的仓房。罗格-多恩亲自过问此事,想知道她的理由。
“我是在战舰上学到我的本事。”彼时她回答道。“战于斯,憩于斯。”
他颔首,却没有笑容。一个小时之后她的请求得到批准。
巴布要塞在帝国皇宫的建筑群中甚是显眼,如同一颗倾倒树木的树桩。它的地基有半公里宽,由未经修饰,耸立如危崖的岩石构成。在周围还是荒原时它已矗立在此。数十年来,帝国皇宫在它周围不断扩建,荒地化为廊柱,穹顶,尖塔,而它始终巍然不动。有传言说工程部队曾多次尝试用巨量的炸药爆破它,但它坚若磐石,直到掌印者亲自下令保留这座堡垒。如今,随着皇宫的房顶布满机枪巢,虚空盾在装甲覆盖的塔楼外闪烁,巴布要塞的顽强更像是对未来的警示,而非对丑陋过往的纪念。当荷鲁斯发起叛乱,罗格-多恩开始强化皇宫的防御时,他选定巴布要塞作为自己的指挥部。而这五年来,一间位于它北面,三分之一高度处的三间小房间就是苏-卡珊的家。
睡眠。以木星上全部风暴的名义,她需要睡眠。
一阵静电在她的皮肤上噼啪作响,一股烟灰和臭氧的气味取代了烟草香。他们又在测试堡垒的三重虚空盾了。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厅堂里的幽黑。她眨了眨眼,在黑暗中熟练地从墙壁的钩子上取下制服。一双圆睁的眼睛随着柯立克的苏醒点亮房间的另一端。爪子的咔哒声打破静谧。她笑了起来,走上前,从矮桌上拿起训鹰用的护臂。
“嘘,“她说道。”现在还是白天,还不是你捕猎的时候。“旋鹰在苏-卡珊解开牢笼的锁扣时又叫了一声。柯立克看了看她,跳上她的胳膊,越过护臂,径直爬向肩膀。它的爪子刺进防弹织物,令她微微蹙眉。它不屑地眨了眨眼睛。苏-卡珊笑着打开水龙头,水声伴着她在屋内踱步。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用古老的雪松木制成的矮桌,两边放着两个陈旧的软垫。一把土星式动力军刀挂在墙上,下方陈列着一个黄铜镶边的木盒,盒子里收纳着她首次出航时从一名海盗船长那儿缴获的成对霰弹手枪的其中之一——已经是久远之前的事了。
她应该睡觉的。在她回到岗位之前只有两个小时,但她知道她睡不着。再者,这短暂的平凡比睡眠中的惊梦更能让她放松。
她啜饮着一杯香茶。此时,柯立克警觉地缩身仰头,圆睁双眼锁定大门。敲门声随后响起。她愣了一阵。
谁会来这儿找她?如果是警报或者危险,会有流程,信号,但墙上的警报器没有动静。她取出盒子里的霰弹手枪,熟练地上膛。堡垒里满是卫兵和警戒哨,还有多恩的哈斯卡尔卫队。但有些东西令她芒刺在背,而她靠这种直觉活过很多次危机。
“表明身份。“她举起手枪对准紧闭的房门,命令道。
“前来寻求忠告之人。“回复道。苏-卡珊惊讶地倒吸一口气,接着摇了摇头,打开门锁。
“扰人休憩,我深表歉意,上将。“察合台可汗说道。
“大人……“她低头致意,开口道。
“请勿多礼。“他笑道,同样低头致意。”不速之客实不堪如此礼遇。“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仍然觉得头晕目眩。
“无事。“可汗道。”至少不是需要劳动尊驾之事。“他的双瞳如水晶般流转着微光,身形厚重如拂面的山风。柯立克在她肩上轻叫一声,挪动身体。她晃了晃,走到一旁。
“友人莅临寒舍,实感蓬荜生辉。”她从记忆里找到巧高利斯语中的待客之词,却突然想到霰弹手枪还握在手里。
可汗展颜而笑。
“吾甚惶恐。宽宏之人,必有后福。”
步入房门之前,他再次低头致意。她注意到可汗的动作缓慢,轻柔,直如踏雪无痕。超人般的神速代之以沉稳姿态。他没有穿上他的盔甲,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皮质大衣,丝绸缝边上缀着白色毛皮。珠光溢彩的刀柄在腰际闪耀,雕饰成雄鹰与巨蟒的银戒环绕在指上。他的头发上涂抹着油膏,发间的铜饰与宝石叮当作响。一位无拘无束的军团之主,形如其人。她暗暗想到。
她向地板上的软垫作了个手势,点亮更多照明球。可汗的眼神扫过屋内,她很肯定这一瞬之瞥已经看清一切细节。他的视线停顿下来,看着她把霰弹手枪退膛,放回盒中。旁边本该是这对武器的另一把之处却是空的。
“双生之器,却失其一。”他说道,在软垫上坐下。尽管身上半是丝绸半是护板,他却在这与他的身形相比很是狭小的坐榻上怡然自得。
“我把另一把送出去了。”她说着,向他奉上一杯香茶。
“给了另一位战士?”他接过香茶,浅酌一口。
“给了我的女儿。”
“是吗……那令爱高就于何处?”
“我想你知道的,大人。”
她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笑容黯淡下去,随后点了点头。
“卡丽娅·苏-卡珊·宏·二世舰长,最后的记录乃是雷破号的指挥官,归属第六十三远征队,受十六军团节制……荷鲁斯之子。”
她点点头,迎着他的目光。她的思绪非常镇静。
“是的,大人。”
“当然,那是在叛乱之前。”他补充道。
“有何指教,大人?”她在他对面坐下,说道。
他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的房间。
“你对我兄弟的战术另有见解。”
“我协助策划作战计划,大人。我没有不同意见。”她顿了顿。
可汗轻笑,他望向立在她肩上的柯立克。旋鹰轻声嘶叫,展开双翼掠到可汗的手腕上。他咧开嘴,双眼迎上鸟儿的目光,神采焕然。
“一个来自木星的太空军官,会说巧高利斯语,饲养旋鹰,用泰拉产的香茶待客,坐在雪松木制的桌子边。你是你们中的异类,上将。”
“也许吧,但这些东西真的罕见吗?大人?我在飞船上,在轨道定居点里,在狭窄的金属房间里长大,那里没有天空,树木只存活在故事里。”
“一座牢笼。”可汗伸出手指轻抚柯立克的羽冠,说道。“你生于宿命之笼,却能打破藩篱。只因你察知生命非止于铁石与死亡之间,人生之乐正在于此。”
“我喜欢与我所知不一样的东西。”她耸了耸肩。
“然而时光荏苒,当你的心沉静下来,你重归牢笼,重拾誓言与宿命,成为命中注定的战士。你重回了曾经逃出的故地。”
苏-卡珊眉头紧蹙。这场谈话的走向令她难以接下。可汗话中有话,却又不点破,而她看不透。
“天王星的首份报告在你离开指挥室后送达。”他瞥了瞥她,又看向旋鹰。柯立克抖动翅膀,张开鸟喙。苏-卡珊一瞬间觉得鸟儿似乎在笑。
“美丽的生物,实不该坐困牢笼。如此雄鹰如不能翱翔天际,必将郁郁寡欢。虽然我敢断言你也会让它外出捕猎。”
“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带它到外墙上让它飞一阵子。”
“而它总能返回?”
“是的。”
可汗笑了笑,接着面色一沉,如同乌云蔽日。
“外面的警报声声不息。一个小时前,在阿提努斯巢都,上万人锁闭了居住区域,切断空气,自戕而亡。最后的信息说他们无论在梦中还是清醒时都能听到狼嚎。还有其他相似之事,规模虽小但与日俱增。火星归于沉默。火焰与恐惧四处散布。就在敲门之前,我收到来自海卫一和海王星卫星殖民地的请求。他们已能看到冥王星的战火。他们恳求从其轨道上调走的战舰回防,他们渴求帮助,他们乞求泰拉禁卫官拯救他们。”
二人一时默然。
“天王星守住了吗?“她想着那些战舰,那些被从其他星球调去增援极乐之门防线的数百艘战舰。她想着那些从海王星攫取来增援天王星防线的资源。她想着每个无人防守的居民点都成了让叛军必须血战才能夺取天王星和星门而付出的代价。
“我被尊为战鹰,“可汗说道。”也许只因我能振翅高飞。我的兄弟,多恩,则从来只知道牢笼——责任,荣誉,力量。而每一道他人加诸其身的藩篱,他都愈加自困其中。牢笼紧缩,小而弥坚,直至展翅之时方觉已无容身之地。“
可汗抬起手,柯立克张开双翼,掠回苏-卡珊的肩上。
“你对这场战争打法的质疑,上将,”他说道。“你内心的怀疑其来有自,而你也合该向我的兄弟说明这些质疑。他能听你之言,能信任你。而他所选择的战法或许正是他为他自己而造的最后一道牢笼。“
“您认为他错了?“
“不,我认为他是对的,但不得不为之事正让他难以自持。他必须听到那些告诉他代价,让他行所当行的声音。返回必要的牢笼之前,他需要高飞之刻。“
可汗站起来,欠身。苏-卡珊正要站起来,但他抬手止住她。
“承你之惠,让我能一展肺腑之言,深表谢意,上将。“
她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可汗走向房门,打开,又转过身回望着她。
“敌人大军已通过天王星的极乐之门通道。卫星轨道战火遍野,但天王星守住了。“他惨然一笑。‘’恰如风中残烛。“

仲夏惊雷之主
炼狱就在光芒边缘
手足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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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之矛号战列舰 太阳系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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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鹰舰队在光芒的边缘潜入深渊。灰白船只三或四艘组成一队,他们在黑暗中独自启航,黄道面处于它们下方,太阳的光芒犹如一个燃烧的小点。它们是第五军团的舰船,都是优美且迅速的杀手。前往泰拉的途中,可汗将他的舰队化整为零,分散于太阳系黄道面的上下两方。在那儿,它们环绕在太阳的光芒周围,犹如旋鹰环绕在训鹰者周围。
有些指挥层的人想过,第五军团的舰船何不加入到月球和泰拉的舰队战力中,或被送去增援火星的封锁线,正如圣吉列斯带来的舰队那样。可汗拒绝了。他的战士将站在泰拉的土地上,但他的战舰不是被拴着看守灶台的狗。它们的力量在于运动,敏捷,机动。罗格-多恩认同并终止了争论。白色伤疤的战舰被分散在众行星轨道的侧面,巡曳并守望着黑暗。
基本而言,舰船能够从亚空间中跃出的内部极限,是一个以太阳为中心的球体。不使用天王星或冥王星导航星门的舰船能够在这个球体无形皮肤上的任意一点跳出。尽管极乐之门和冥府之门是主要的滩头堡,并不意味着叛军不会从黄道面的上方或下方进攻。所以,第五军团的战鹰们在远离太阳光芒的地方翱翔,守望并等待着。
天堂之矛的舰桥上,朱巴可汗披甲跪着,脑海中思绪万千。他的关刀立于他身后的甲板上。焚香的烟从他身侧的一对碗中升起。天堂之矛没有设置指挥座,只有一个隆起的平台,由乌木和发黄的骨头制成。环绕它的舰员移动着,除了下达命令时,近乎寂静。
透过他缓慢的呼吸,朱巴聆听着舰船运动的起伏和机器的嗡嗡声。真正的风暴常常发生在大战之前,在闪电与雷鸣之前凝聚着寂静与压力。它来了。死亡报告从冥王星和天王星传来,战舰的传感器也看到了战火的光芒。立于此地,下视星盘,那些光芒也许显得颇为遥远,希微,但朱巴知道,这是种错觉。这将是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一场吞没一切的风暴,所到之处草木不生。他能听到风暴在寂静中来临。
过去的记忆犹如雨滴一样坠入他的记忆中,他记得那些为了骄傲的决斗,为了理想的战争,而这些理想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哄骗孩童的谎言。他记得所有他亲近的人的面庞:西吉斯蒙德,他的灵魂缚于他的誓言和宝剑;波尔修斯,在尝试掌握关刀武技时紧皱眉头,周围的白色伤疤们则报以善意的嘲讽和大笑;阿巴顿,在血染的尘埃中跪下阖上死去兄弟的双眼。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对过去的碎片露出微笑了。
他们将会变成什么?
他们将在这场旨在将过去真相一扫而空的风暴中变成什么?
他听到指挥甲板上的旋律改变了,于是睁开双眼。
“看到了什么?”他问道。
天堂之矛的传感器探测到了一艘战舰,又一艘,然后更多。一艘接一艘的战舰如同箭雨般降下。鸟卜仪在试图辨认来者身份时滴滴作响。数据淹没了探测机仆的大脑。敌军的战力值在几秒内滚动跳跃:十,二十五,一百零六,数百,数千……
在外部的黑暗中,在远得让引擎喷出的火焰淹没于群星弧光中的距离外,一支舰队落在天堂之矛和它的三艘伙伴舰船之上。敌舰在虚空中具象化之后立即开始加速,势如黑云盖顶。
“他们看到我们了。”一个军官说道。
朱巴可汗在看到数据之前就读出了人们的震惊。从他唇上发出的命令没有一丝犹豫。
“迎风向前。”他说道。
天堂之矛的引擎喷射出蔚蓝的热量,巨舰朝着下降的舰队猛扑过去。三艘舰船与它并肩前行。引擎喷口向下方喷发出与舰船长度相当的射流,推动它们螺旋式地上升。
信号则发回给环绕着太阳的其他兄弟舰队,并向着泰拉波动。
“索敌传感器有多种射击方案,”呼喊回荡在天堂之矛的舰桥,“接近预计武器最大射程。”
“选择目标,准备开火” 朱巴说道,他的声音平稳而沉静。一秒之后,敌方舰队最前端的一艘舰船闪烁在全息投影中。它是一艘巡洋舰,足够大,但还比不上那些航行在它旁边的巨兽。
这就是他们的战士之道,他们的原体和先祖如何在巧高利斯上战斗——两军相接时,锁定敌方前列的战士。不会是一个将军,因为强大的敌人绝不会让箭轻易射中中枢,但也不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灵魂。首次击杀必须引人注目,且让后来者感到畏惧。
朱巴看着这艘被标记和选中的舰船在屏幕上变大,同时鸟卜仪和沉思者分析着它的识别信息。那是四重巨狼号,一艘被用作奖励十六军团的战舰。那时,他们还是影月苍狼。绝好的目标,精彩的击杀。
朱巴起身,手握关刀。当引擎的机魂啸叫出火焰时,他感到战舰在他身下颤抖。在指挥屏上,他看到敌方舰群越来越近,不断超越显示的范围。黑云蔽日。一场来自于幽暗地平线之外的风暴。他发现他露出了微笑。
“放箭。”他说道。
鱼雷从每艘白色伤疤的战舰中射出,笔直地朝着四重巨狼号扑去。
“进入敌军射程!”一个军官说道。
“回旋。”朱巴说道。天堂之矛和它的护卫们短暂熄灭引擎,点燃姿态推进器,翻转着。引擎重新启动,光芒大作,同时从其他系统中攫取能量。
天堂之矛舰桥上的光芒黯淡下来。朱巴聆听着声响和机器的律动,而四重巨狼号终于意识到将发生之事,尽力转动方向规避鱼雷。它点燃了姿态推进器,但太快了。鱼雷穿透护盾,犹如铁箭透射衣服。红色的火焰绽放,膨大。它仍然向前冲了一阵,即便爆炸令它翻滚失衡,惯性力仍然在推动着前进。周围的舰船纷纷避开。接着它的内部在虚空中炸开,形成一朵赤红与橘色的光之花。
“第一刀。”,朱巴可汗自言自语着,笑容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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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击护卫舰泪滴号 木星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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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包围了冥王星。上一次敌人来到泰拉的大门时,他们以层层谎言为掩护。阿尔法军团通过诡言欺诈,在遁入黑暗前血洗了冥王星的轨道。这次,冥王星严阵以待,而敌人则带着势不可挡之威兵临城下。
环绕着冥王星,几千艘战舰掠过宇宙。数百艘战舰激战正酣,火焰于虚空绽放,随后溶入夜幕。冥府之门在几天前就已被入侵者夺走。最后这一切化为了数字问题。攻击者每有一支战舰化为熔融残骸,更多的敌舰便顶替它的位置。
潮水般的敌舰带着亚空间的痕迹与旧日战疤涌来。他们满载战士与军火,船体因恶魔触碰而血流不止,传讯器嘟囔着非为人言的词句。一艘又一艘,它们挤满了行星的轨道。西吉斯蒙德的防御部队被包围了,宇宙中的每一面都有敌人在游荡。但战斗依旧在继续。留给帝国之拳舰队的战术空间越来越小,但他们仍然一刻不停的奋战着。
敌人夺取了冥卫一(卡戎)和冥卫二(尼克斯),在那以后,随着他们反戈进攻自己的母星,行星要塞之间也展开了混战。战场一片混乱,防御体系被炽焰所点亮。荷鲁斯的军队踏上卫星,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等待他们的是密布的陷阱。关键系统失效。在冥卫二上,为行星表面四分之一电池供能的等离子导管熔断破裂。在冥卫一上,一群杀戮机仆从墙间和地下的密室里涌进走廊。
但背叛的种子也早已被种下。在仍处于防御者们控制之下的卫星和空间站上,这些种子发芽生根。在嵌满重炮的刻耳柏洛斯,一个太阳辅助军的高级军官走进了一个通讯控制站,在用微型离子武器自杀之前,先一发击毁主火控沉思者阵列。在海德拉,阿尔法军团在几个月前的进攻中于大气洗涤器埋下的神经病毒剂混进底层防空洞里的空气中,死亡随之蔓延。
火焰在黑暗中舞动,变化万端,永不停歇。长数万公里的光矛在飞船和冥王星的行星要塞间闪烁。数百万吨弹药从刻耳柏洛斯的炮管里倾泻而出。爆炸在黑暗中绽放,变大,褪色,然后再一次点亮。
第一球域的战舰在行星要塞和冥王星之间移动。他们穿梭在不同的战场上,尽最大努力拖慢敌人的步伐,然后又继续前进。除此之外他们此举仍另有目的。防御部队和弹药库存正一点点的转移。这是计划已久的事,细节仅被少数人所知,毕竟冥王星的捍卫者也有战帅的眼线。很快敌人就会知道,留给他们的要塞空无一人。
唯一的希望就在于他们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泪滴号的舰桥上,西吉斯蒙德的双手紧紧握住他出鞘的宝剑。战场上的硝烟,鲜血和伤疤,在他盔甲上留下了标记。数十条誓约宣言挂在他的肩甲上。一些已经烧毁了一半,另一些是新的,羊皮纸上的词句是崭新的墨迹。
在我的使命之前,我将无所畏惧。
在我必做之事之前,我将坚定不移。
即使行于黑暗,我亦不会动摇,后退…。
字句不断地延伸。在这一刻之前的几年里,他亲手将墨水和倒下的死者的骨灰混在一起,然后写下了这些字。他们是已誓之约,此刻随身,未来亦然。
在他眼前,一簇新星炮弹击中了刻耳柏洛斯,它们咆哮不息地击破了虚空盾,嘶吼着将半公里长的行星要塞的表皮撕裂。
“舰队的兵力保持在百分之六十五。”珀里厄斯说道。在泪滴号就位前,西吉斯蒙德身侧首席副官的全息投影已数小时不发一言。舰队的每一个部分都需要在一个精确的位置和航向上,所有这些行动的意义都需要对敌人保持隐蔽性。这既意愿,也是一种武技。除了第七军团,没有军团能做到。
“那时刻即将来临。” “珀里厄斯说道。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西吉斯蒙德摇了摇头。
“它已经来了。”他说道。“这就是转折点。不把握此刻,之后都是徒劳。”
西吉斯蒙德阖上双眼,双手握紧宝剑。
“大人,仍有时间向泰拉确认命令。
“这是禁卫官的意志,也是我们……”他停下了,又一次听到群英广场上罗格-多恩低头看向他时风吹过的声音。
“我不是你的父亲!”原体吼道。“你不是我的儿子。”他低声说道。“不管你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你都不再是我的儿子。”
“…父亲的意志。”西吉斯蒙德继续说道。“它会实现。”
珀里厄斯低下了他的头。
“当然。但还有其他的方法,我们可以……”
“我们不为反问而生,兄弟。” 西吉斯蒙德听到他语气中的尖锐,话语的回声将其从他所知珍重的事物中唤醒。他呼出一口气,而当他重新开口时声音变得低沉。“我们现在的职责是服从,保持忠诚直至最后。无论代价与任务。”
“我明白。” 珀里厄斯说道。
西吉斯蒙德点点头。他回头看向敌军战舰的先锋冲向刻耳柏洛斯。卫星的表面依旧被新星打击炮的光所环绕着。在冥王星的轨道之外,冥卫二也加入了这一行列。随着它开始对自己的胞亲开火,亮光在行星表面绽开。
西吉斯蒙德从那景色中转过头来。“一旦刻耳柏洛斯沦陷,发出信号。全体撤退,所有船只火速前往星系核心。” 他感到苦味随着这句话在他舌间徘徊。“致电泰拉。冥王星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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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驳船战争誓言号 太阳系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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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孩子。”
男人的脸上盘踞着火光和暗影。疤痕组织吞噬了他的左眼,当他靠近时,他的呼吸散发着肉臭和酒味。
“下手。”他低声开口,拿着骨柄刀。在洞穴各处被火堆里燃烧着的光照得通亮,光线将光滑的刀刃染成了橙色和红色。老人靠得更近了一点。他的头发是深红色的,扎成一个顶髪,其余垂在他的肩膀之间。肩膀满是肌肉,虽然比不上年轻时,但也堪称虎背狼腰。烧焦的盔甲覆盖着他的胸口, 铁制的杀戮戒指使他的手指变黑,镜币在长长的琏上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再往后,尊称这个男人为大人的战士们背墙伫立,保持着沉默。
男孩越过老人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位战士,手拿束缚着他们脖子的铁链。古尔,她的肩膀在她拼命控制自己时上下起伏着。她的手在颤抖,发间染黑的镜币叮当发响。不了解她的人,也许觉得那是恐惧。但那不是。那是她正在控制自己的狂怒。卡斯在她身旁一动不动,长长的四肢紧贴着,他那参差不齐的金发垂在脸上。在守卫按下他的头之前,他瞥了一眼,亮蓝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戴斯克看上去睡着了,他胸前低垂着圆石般的头。格雷顿在抽搐着,他的手指在他感触到他的刀时紧绷。
“下手,阿巴顿。”那个老人,他的父亲说道,然后,他又倾斜着子,声音低沉。“别让我失望,孩子。你将成为王。而这是王冠和王座的代价。”他抓住阿巴顿的手,把剑放在他的手上。“现在,是时候学会付出代价了。”
他的父亲退了一步。阿巴顿低头看向那四个,那是在他小时候一起奔跑的同伴。他们救过他的命,一如他一直做的那样。他记得他们的笑声和他们的声音,就像他记得自己的一样。古尔教过他信任,格雷顿教会他欺骗。他们是结伴的朋友,是用鲜血立下誓言的族人,他们一起长大,成就他;他们是他的一部分,就如同他拿着刀的那只手。
“用心听,仔细看。”名叫塞科丽达拉的老妪,站在他父亲身后。烟灰覆盖着她裸露着的头和手臂。锈粉环绕着她的眼睛。白灰点缀了她举到阴影下的天花板上的手掌。“此时此地,在众人眼前,铁绳之子以血和生身成年。他从诞生前的时代归来,从无光之池里归来,用血手他在我们中占有一席之地。视其将近,望其举掌。”
阿巴顿看着跪在洞穴地面的四人。手紧握刀的骨柄。他往前走了一步,和他的父亲平行。老人的眼睛呈黑色,他们的边缘反射着火光的弧线。阿巴顿感觉到这一瞬变得紧绷。他慢慢地转过他的头,看向他的父亲。
“我不想成为王。”他开口,然后举起刀,猛地将刀插入了老人的内脏。
他张开了双眼。
“开火,”阿巴顿说道。
战斗誓言吼叫着与来阻挡他的灰白船舰相见。舰首炮组开火了。一阵等离子脉冲光矛,击中了一艘护卫舰,在护盾消失后,瞬间将它的船身击毁。其他的白色伤疤战舰转向后撤,但能量波依旧追上了他们。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扎度-拉亚克说道。“他们只是尝试吃掉利维坦的小虫子。他们心中到底燃烧着怎样愚蠢的希望,支撑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
阿巴顿没有回答,而是转向掌管战舰通讯的科技神甫。这个生物被绑在一根油污金属柱上。 电缆覆盖了它剩下的五官,一个通讯器堵住了它的嘴。它散发着一股静电和腐肉的味道。
“给剩下的舰队发信号,让他们保持航向和速度。”
当电缆包裹的生物开始咯咯地确认,阿巴顿已经向舰桥外的门走去了。在他身后,船上的火炮仍在全息显示器和瞄准屏幕上追逐着白色伤疤飞船。
他听到拉亚克和跟着他的护卫的脚步声,愤怒油然而生。他从桥的嗡嗡声中走出来,踏入毗邻的中庭的幽暗和寂静之中。一个由金属玻璃和铁组成的穹顶覆盖整个空间,这是帝国之拳造物的典型标志。战争誓言号的炮火在星空中闪闪发光。
“你没去看交战的场面。”拉亚克继续跟着。阿巴顿没有回答,而是大步向前走。在舰队分开之前会有一个会议,他需要为此做好准备。分舰队中每一位成员的内部结构他都了如指掌。相信一切都会如愿以偿,但这不是发动战争的方式。因为胜利不仅在于剑击和敌人的死亡,也与军事准备、领导者执行力和谋划息息相关。阿巴顿是从他的兄弟中被挑选来执行这一任务的,他既不是屠夫,也没有被忧郁的宿命论驱使。他是军阀中的佼佼者,他的丰功伟绩既来自他的统领技能,也源于他的武艺。
他听到拉亚克和他的两个护卫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但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大步朝中庭尽头的门走去。
“你没有护卫,” 拉亚克说道。
这些话使阿巴登皱起了眉头,他放慢脚步,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拉亚克和与他随行的怀言者。他们从未卸下头盔,也从未发声。两人腰间都戴着入鞘的剑。剑奴,这是一些人给他们的名字。就像跟怀言者有联系的一切事物一样,亚空间的臭味笼罩着他们,就像腐肉上的恶臭。拉亚克歪了歪头。移至他面甲脸颊的红眼睛如同在星光下燃烧着的煤炭。
“你没有个人护卫,”拉亚克说,仿佛在继续一场仅仅被打断而不是从未开始的谈话。“即使是战帅也有他的加斯塔林,但你,他的左膀右臂,独自行走着。”
阿巴顿对视拉亚克良久,然后慢慢地看了看两位剑奴。其中一人缓缓地歪头,与他的主人相呼应。
“我并非一人。”阿巴顿说,并再一次回头走开。“我从不独行。”
拉亚克说:“你不喜欢我的存在和我的问题。”
阿巴顿吼道:“你已经找到了真相,牧师。”
他最终说道:“你非常不喜欢我,是不是?”
阿巴顿冷冷地笑了。
“关于这一点,我们都同意。”
“我们目的一致,皆为一人效力,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是兄弟。”
阿巴顿保持着他的目光,他的身体静止不动。
“不,”他说。“你只是一只循着肉味而来的野狗。吃腐肉的不能称呼狼为兄弟。‘’
“谁是狼,谁是食腐的?”拉亚克反问道。阿巴顿觉得他看到了拉亚克面具的弯曲铁牙舒展,仿佛金属本身在呼吸着。他感觉到愤怒在那刻生起,感觉它冲上他冰冷的意志。其中一个剑奴向前移动。
不,他想。无法突破。
阿巴顿好像要转过身去,但随后又猛地退了回去,在眨眼之间,肌肉鼓起,战甲崩腾,他与三位怀言者距离仅在咫尺之间。他穿的是标准的战甲,而不是加斯塔林精英的黑白涂装终结者装甲。他唯一的武器是挂在腰间的短剑。他在冲锋时拔出了刀刃。能量场随着一瞬闪光亮起。拉亚克向后退去,手中权杖旋转着以进行防御。
但剑奴却更快。而且快多了。两人都拔出了他们的剑。裂缝涌上了他们的手臂。火焰和灰烬从他们装甲的裂痕中倾泻而出,他们身形膨胀。他们手中的剑伸长,与拿着他们的手融合在一起,每一次挥舞都牵动着周遭光影。
阿巴顿看见袭来的第一击,他弯腰避开,把自己的剑砍入了与剑奴手臂融为一体的剑基。血液飞溅,在坠落时消散成黑灰。接着剑发出了尖叫,像是蛇一样扭动出击,但是阿巴顿早已侧身抬剑,迎接它孪生兄弟的斩击。
那些与他搏斗过的人都会说他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他的超人同类。但那却迷失了了真正的真相。在伟大的战士中,还有其他人速度更快:朱巴可汗、西吉斯蒙德、卢修斯、赛维塔——甚至那个傻子洛肯。并不是阿巴顿快,而是他根本不会思考速度、不会去想如何格挡与反击,或者进攻和防守。生死无关紧要。流血毫不在意。连他的生命也可以无视。在他眼中只有胜利。这让他超越‘快’,超越‘熟练’。让他成为了死亡。
阿巴顿在第二个剑奴挥出长剑前向他猛扑过去。烧焦的肉和热铁的臭味盈满了他的嘴。他抓住了剑奴头盔下颚下的脖子。随着手指陷入溢满亚空间能量的血肉,他感到手指被灼伤了。他举起并拧扭,借着动量与发力,剑奴被甩向它的孪生兄弟。灰烬和橙火从里面散落。另一个剑奴闪身躲开,然后继续向前冲锋,可阿巴顿已经盯上了拉亚克。他找到怀言者的防御空隙,用肩甲接下了权杖一击。拉亚克摇晃着。鬼魂般的光芒爬上权杖。牧师的面具咆哮着,铁牙咀嚼着空气。阿巴顿用双臂环抱住了拉亚克,扭转他对短刀的握持,把刀尖伸向牧师的身体侧面。
拉亚克一动不动。两个剑奴都一动不动。
从远处看,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拥抱,但它远远没有那么友好。只要拉亚克做出任何动作,阿巴顿都会把刀刃插进拉亚克的胸膛,一击就可以刺穿每一根肋骨、心脏还有肺。在科索尼亚,他们称这是杀人犯的问候。现在他们近到阿巴顿能闻到怀言者牧师身上香薰的味道。
“兄弟情谊不是外物造就,”阿巴顿嘶嘶地说。“而是在于我们所做的选择。”他慢慢地转过头去看那两尊跟雕像一样静止的剑奴。“我看见你,看见一个人如何将他的兄弟变成他的造物。透过这个,我知道了我所需要的关于你的信息。“
阿巴顿紧绷了一会儿,让短刀的能量场烧进拉亚克胸甲的侧面。然后他放手,退了一步。剑奴向前猛扑过去,但拉亚克挺直身子,举起了一只手。
“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诸神所说的一切,”拉亚克说。“谢谢。”
“为了什么?”阿巴顿咆哮着。
“为了阐明,也是为了你绕我一命,艾泽凯尔·阿巴顿。这种行为会在灵魂之间创造一种纽带,而纽带则是一种礼物。“他低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权杖敲打着地板。两个剑奴收缩到了正常大小,并收回了他们的武器。阿巴顿看着他们走到中庭的一扇门。
“众神注视着你,阿巴顿。纵然是身处那些你选择称为兄弟的人中,祂们依然望见你形影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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