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Kirk Hammett想到的评价标准问题

激流金属乐队“金属制品”(Metallica,中文译名姑且与《JOJO的奇妙冒险》相统一)的主音吉他手科克·哈梅特(Kirk Hammett),是乐队历届成员里受质疑最多的人之一(关于另一位下文会讲到,这里暂且按下不表)。很多乐迷认为,Kirk在演出现场糟糕的稳定性、频繁的失误和在编曲上越发江郎才尽的能力(以新单曲《Screaming Suicide》的solo部分为例)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至今为止,我见过的Kirk的“粉丝们”(虽然我并不知道算不算,但姑且这么称呼)对以上论调的最通用反驳分以下两点:①Kirk再怎么说也是一位激流金属界的“宗师级”人物,以乐迷们的高度是“没有资格”评价的;②Kirk在商业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属于a man with achievement(更简单来说,an elite——笔者注),这样的人,ordinary people自然是“无资格”评价的。这两种反驳相似而不尽相同,但都是值得批判的。第一种反驳,其问题在于事先做好了一个极其离谱的预设——即对人物的臧否的有效性要建立在与当事人相同的高度上。为什么说离谱呢?因为这种预设的作用范围十分有限,而这种反驳要将这种预设极大地扩展到其作用范围之外。人们自然不一定需要一种类似的高度才能进行评价——反例便是横向对比。举个实际例子,我即便是个真金白银,我在看比赛时也能看懂姜承錄无限被打野抓,无限被单杀,无限浪死,无限研发Z25(笑),同样也能看懂更多的顶级上单该莽则莽该稳则稳,能单带能打团,为团队的胜利贡献极大的力量。两相对比之下我自然知道who is better。同样的,即使我在琴技上达不到Kirk的高度(更何况笔者还是个鼓手),只要我有着一定的欣赏激流金属曲目的经验,我也能从Kirk与Marty Friedman、Kiko Loureiro,甚至司职节奏吉他而非主音吉他的James Hetfield、Dave Mustaine和王凯丽等的对比中发现孰强孰弱。至此我们发现了第一种反驳与事实之间的紧张。第二种反驳就更好解释了。Kirk在商业上的成功与其琴技并无逻辑上的联系,至多有着经验上的联系——那么我们也可以发现这种经验联系的反例,也就是上述比Kirk能力强的吉他手们,绝大多数都比不上Kirk在商业上的成功。至此,第二种反驳的矛盾点也被发掘出来了——可以说,第二种反驳同样是立不住脚的。
在相关的评论区中,有一种观点是笔者比较认可的。这种观点认为,对乐队中乐手的评价标准,其重心应该放在团队契合度上,在这一点面前,个人能力是相对次要的。对弈这种观点,Metallica中另一位饱受争议的乐手(伏笔回收)拉尔斯·乌尔里希(Lars Ulrich,以下简称拉老师)也有话要说。拉老师承认,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成功的鼓手(I'm not a particularly accomplished drummer),但他认为他的优势是与James Hetfield进行良好合作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这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以上关于拉老师的访谈出自BV16R4y127p3】。回到正题,笔者之所以认同这种观点,不仅是内容上的,而且是形式上的——这种观点有意识地引入多种评价标准,并且有意识地将不同的评价标准进行对比与取用,从而形成了自身观点。但令人遗憾的是,这种观点并未解决最开始的问题,因为归根结底这种观点只是从一个角度证明了Kirk之于Metallica这个团队的意义,而无法给对Kirk琴技失望的乐迷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这无伤大雅,因为乐迷本来就有权对Kirk的琴技感到失望。上述两种反驳的共同之处恰恰在与,它们通过将一种评价尺度拔高的方式,来抛出“乐迷【无权】对Kirk的技术感到失望”的观点。高清海老师在《人的“类生命”与“类哲学”》中提出,应当将人的生命(人的本质)理解成“类”,理解为一个多重矛盾构成的否定性统一体——一个不断自我否定的发展历程,换言之,理解为能动的、开放的、发展的。在这种理解方式中,“由于人的创造活动有别,表现的价值各有千秋、各不相同。”这种理解方式的一大意义在于提供了如下评价标准:在不违反人的本质的内在要求的前提下,诸评价尺度理应是平等的——而且“诸评价尺度”的范围本身也是不断开放的,随着人能动的实践活动而变化的。即便逻辑自洽的尺度单一化活动,也是对人的本质的削减、固化,因而是折损,更遑论那种只为逞一时口快,来无所依据地强行强调特定尺度的行为。在以人的本质为边界的范围内,我们理应可以自由选用和弃用不同的评价标准,也可以对采取不同评价标准的不同观点予以支持或反对,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始终注意的是,这种选用与弃用、支持与反对的基础是诸评价标准间的平等性,仅以“对方与我持的评价标准不同”就试图将对方判定为“无资格”或“劣等”,是不尊重人的本质的(在这个意义上,行为的诸要素都是“边界内”的,但这些要素组成的行为本身却是“边界外”的,这一点很有意思),因而是不合适的。而如何在不断发展和活动的人的本质中把握由它构成的这个边界,则是另一个复杂得多的问题了(过段时日笔者会整理一些思路,但这件事情显然非一日之功,不要抱太大期望)。
最后,也希望Kirk老师能够努力练琴,回应乐迷们的期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