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3.5随笔:春天,火车,我和世界
很喜欢一句英文歌中的词,翻译过来是:你进入我的生活,就像另一个季节,就只有一小会,就像另一个季节。
三月,我登上了归家的火车,一千多公里的跋涉,放在两百年前或许是一个人一辈子的路程,但在今天,我却可以悠闲地看着窗外风景流过,心中清楚,十个小时,我的旅程就会结束,到达我的归宿。
七点,火车缓慢的开始了移动,窗边的景色逐渐从城市变为原野,却没有从灰暗变为嫩绿。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旁边的座位空着,使我似乎与车里的其他人距离很远,而与窗外的景色很近。春天的脚步不但被钢铁大厦挡住,连原野也不曾踏足。草地还是一种接近棕黄的绿,树枝上没有叶子,狰狞的向上攀登,试图抓住阳光,扭曲、怪异,以前的这个时候早已飘起杨絮绒毛,现在却只见满地苍夷的杨絮果实,像失去了灵魂的躯体,蜷缩在各种角落。远处的山看不到了,却没有国画中那种雾蒙蒙的美,而是一片灰白像幕布一样彻底遮盖,这不是雾,是黄沙。天空的蓝色去哪里了?被风吹来的黄沙代替了吗?还是不忍见到这幅景象而背过了头去?
火车就这么开着,路过了很多不同又相同的景色,无论是山川还是平原,都见不到春天。“一定是因为太早了,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所以如此昏暗”,我想到,“中午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八点左右,列车逐渐停下,我们到达了A13市——旅途的第一站,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走过了十分之一的路程。但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些站的名字,坐过不下十次这条路线,我只记得我的起点和终点叫什么。我起身去买了一瓶水,如果后面的风景再这么无聊下去,我或许就会关上窗帘,在乱糟糟的车厢里看手机来麻痹自己。
就在我刚回到座位时,她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我只看了她一眼就赶紧转头看向窗外,她太美了,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冒犯。我再次看向窗外的风景,却第一次注意到玻璃上车厢内的虚影,她就安静的坐在我旁边,眼睛看向车厢前方,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或许她只是在看向虚空,思考自己的事。她的出现让我和车厢内的其他人不再空出一段距离,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车厢那么的近,可玻璃上她的虚影明明映射在外面的空中,咫尺天涯。
火车逐渐开进了山里,透过她的虚影,景色似乎又活了过来,舞动着,不停从她的脸后掠过,却又像从她的虚影前流过,定睛细看,扑朔迷离,像是她的脸融入了山里,融入了景里。土地的绿像是她的呼吸,树枝爬上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温柔的轻抚后消失在视野里,她紫色的眼眸点缀着灰白的天空,即使在太阳的光芒面前也不会黯然失色,反而更加明亮。黄沙与青山交融成画布的底色,只是为了勾勒出她的脸。窗外的山在微微晃动,不,我明明知道山是不可能晃动的,可画面的中心永远是她的脸,所以晃动的只能是山。她逐渐与景色交织在一起,像是电影中的叠化,让外面的风景更加灵动,看起来,也有点春天的样子了。
突如其来的轰鸣声,漆黑的墙壁遮挡车窗外的风景,少了外面景色的干扰,隧道内的车窗上清晰的照应着车厢内安静的样子,我才想起我也在车厢内,玻璃上也有我的虚影,只是之前从未注意过。隧道的墙壁显然没有风景多彩,她却转过头来,不知是看向我,还是窗户上的自己,我透过虚影看向她的眼睛,她也看向我的,我们在车窗上四目相对。她笑了,紧跟着我也笑了,没有任何接触,我却觉得她似乎比任何人都理解我,她大抵不是对着虚影笑的,而是对着车厢内的我笑的。
大致是十点吧,又或许是十一点,她在一站离开了,我不记得是哪一站,我只记得我是看着虚影消失在车窗边缘才意识到她走了的,回过头去,她已经不见了,贴在车窗上,向两侧的车门看去,可我从未在车窗外看到她,仿佛她只来到过车厢里,外面的只有她的虚影。我才想起我几乎从未真正看过她一眼,只是跟随风景的移动描绘她的虚影。
后面的路程,那个座位一直空着,车窗还在映射着车内,可座位隔开了他人的虚影,在外面广阔的世界里,我只看到自己。风景还是那副风景,可是我总觉得它变了,有什么不见了。山不再晃动,色彩不再灵动,天空还是灰色的。可我依然觉得挺好看的,因为这会让我想起那双眼睛。
我在某站下车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远山被染成了淡紫色,余晖向世间洒下稀碎的金箔。落日很美,可我想念的还是灰白的天空上她的虚影。以后,我或许不会记得这列火车的旅程,不记得起点与终点,但我将永远记得她在A13市登上了这列火车,永远记得那个隧道中动人的微笑、那双紫色的眼眸,可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啊。
她是春天,她来过,她只在我身边坐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