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哥哥就是哥哥

 

晚上吃的还是绿豆稀饭。吃完了之后，按轮今天到我洗碗，哥哥就先进屋忙他的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厨房收拾桌子和碗筷。

 

我一没事干，就拿着手机或者平板到处看。哥哥在家如果看到了，就会让我少看点手机，然后给我说，他小时候都没有手机和网络这些可以玩。那你无聊的时候都干什么呢？我有这么问过哥哥。然后他就说，去朋友家的楼下喊他出来玩。或者喊到自己家里来玩大富翁，下各种棋，跳棋，象棋，围棋，飞行棋。

 

那不还是玩吗？我感觉哥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至少不伤眼睛。哥哥好像自己也发觉说得不对了，就咳嗽一声说。而且下棋还是偶尔要动动的，也有面对面交流，可不像你们现在一动不动，脸前面就一片白。

 

“嗯……”我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这几天学游泳的成果，好像还真不包括变黑。不过，也才刚开始几天吧，说不定之后就会变黑了？

 

而且以前的话，其实要是说去找龙猫玩，或者喊龙猫过来玩，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出得来的话，我当然还是很愿意和他一起玩。至于现在的话，说不定我真的可以试着把李笑阳喊到家里来玩——我好像还真的从来没有在晚上喊他来家里过，总感觉，如果真的做了，就会变得和平常不一样的特别有趣。

 

不过，我觉得如果真的没有了手机，最让人烦恼的说不定还真不是不知道玩啥的问题，而是擦桌子的问题。

 

我们家餐厅上面的灯实在是有点儿太暗了，尤其是在晚上六七点以后，我总觉得它比其他时候还要暗一亿倍。你说这不离谱吗，一盏灯甚至在晚上比在白天打开感觉还更暗——这就导致一个问题，我实在是看不清楚桌子上的油或者水渍擦干净了没有。真的，尤其是我们用来吃饭的桌子，花纹是那种像老虎的身子一样，黑一块黄一块的，有的地方还会莫名其妙的反光显得特别亮，但实际上那里并没有水——所以我经常在反复擦了好几遍之后，才确定那里早就是干净的了。

 

后来，我学会了一个高招，就是干脆把餐厅那盏没用的灯给关了，然后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来照。这样，很容易就能检查出来桌子擦干净了没——而且，用这招检查地板上哪儿滴了水也非常管用。

 

所以，如果没有了手机，我觉得最难办的问题估计就是这个了。

 

说起来，还有几个特别好笑的事情——就是有时候哥哥去洗澡，他是不会开浴室的灯的，就靠着我餐厅的灯照进浴室里，然后他去拿沐浴露什么的。

 

结果呢，有一次哥哥吃完饭，马上就去洗澡了，然后我洗了几个碗才来擦桌子，就啪地把灯一关，然后哥哥就被我吓了一跳，在我拿着手机的光乱晃着检查桌子擦干净没的时候，哥哥就拉开浴室的门冲出来了，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打着好大一团泡泡沫儿。

 

“怎么回事，跳闸了？”

 

出来以后我拿手电筒的光照他，他被我照得睁不开眼睛，就用一个很好笑的姿势挡着脸问我。

 

“没有……”我一边憋着笑一边摇头：“是我关掉的，我想看看桌子上还有没——”

 

“你小子，突然关灯干啥呢？”哥哥没等我说完，听我说完前半句就叹了口气：“赶紧打开。”

 

后来还有另外一次，是哥哥卧室的灯坏了，然后就开着餐厅的灯借点光，哥哥在自己卧室的桌子上整理书啥的。当时我是不小心把剩下的汤给洒地上了，拿着布去擦，担心没有把油油的地方擦干净，一会儿哥哥或者我要是没注意怕会滑倒，就也把灯突然关了。刚关掉呢，就听到哥哥在屋子里头很快地啧了一声，听起来有点生气的感觉。

 

“月月！之前不是就叫你别乱关灯吗？”

 

大概也许真的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哥哥马上提高了音调。“怎么还开开关关的呢？”

 

“啊……马上就开！”我赶紧喊着解释：“我刚把汤洒地上了，那个油油的擦干净一下——”

 

“你要擦一会儿再慢慢擦，赶紧先把灯开开。我这还有东西着急写呢。”

 

哥哥这次听起来有点不耐烦，所以我也没敢坚持，随便再抹了一把就起来把灯打开了，然后继续去洗碗。

 

结果呢……

 

我洗完碗准备转身去柜子里把碗筷放好的时候，还记得那个地方有点儿油油的容易滑，但是等我慢慢按顺序把碗筷从大到小分类摆好之后，被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得意给弄的，走回来的时候我就忘了地上还有油，脚底一溜，咚的一声，我就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

 

“月月！”我撑着地板坐起来的时候，哥哥的声音瞬间就跟着人一起跑了过来：“你呀，到底在搞啥……头碰哪了？会不会很疼？”

 

“……我屁股更疼”我拉着哥哥的手站起来，有点委屈：“而且还不是你不让我擦地板。”

 

“我……嗨呀，你别忙活了，我来吧”

 

哥哥一副埋怨又心疼的口气，搞得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骂我还是想安慰我了：“谁知道你自己这么快就能给摔着呀，好啦，就算是哥哥错了，你下次小心点”

 

后来一个晚上，哥哥还问了我好几次头会不会疼，问到最后我都快被问烦了

 

无论如何

 

其实按理来说，那天从大叔叔家回来，我就问了李笑阳那个问题。第二天一起学游泳，我也问了龙猫。接下来本来就应该是要问问哥哥怎么想的了，不过，我好像一下子也想不出来该怎么问哥哥好——或者说，在听龙猫说完那些话，我也不太敢随便问了

 

龙猫说的那些话，让我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就算是李笑阳给我解释过了，我还是有些怀疑，因为我很难相信哥哥会像龙猫说的那样，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我一直觉得，哥哥只不过是怕我觉得妈妈更好，跟着妈妈走掉

 

我也一直觉得他只是舍不得我而已，他应该也只是害怕变成自己一个人。

 

而且我好像也一直觉得，哥哥其实也很希望被妈妈照顾，他讨厌妈妈也只是因为妈妈一直没关心过他……

 

所以其实不是这样吗？

 

不管那个利用到底是我们同学经常说的那个意思还是李笑阳给我解释的那个意思，龙猫好像都觉得，哥哥是像他一样，是想要利用我，是想让我只能依靠他一个人，然后找到龙猫说的那种“价值”；李笑阳则说，除了妈妈之外，哥哥以后说不定还会不许我和很多其他的人玩，不许我做这个做那个——这些都让我听起来感觉有些没办法相信

 

我还是觉得，哥哥他……

 

——虽然说我这么想的话，好像也是在说哥哥的坏话了

 

我还是觉得，哥哥他不会像龙猫或者李笑阳一样那么“聪明”。

 

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总觉得，龙猫和李笑阳说的那个哥哥，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太坏了。我不相信哥哥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么坏。

 

“哥哥”

 

晚上，大概是过了九点半之后，听到哥哥把电脑屏幕合上的声音，我就马上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跑到门边上喊了他一声：“你今天晚上能不能陪我玩一下？”

 

“嗯？”

 

哥哥回头看我的时候，似乎有些意外，笑了起来“怎么，今天突然想和我一起玩了？”

 

“这不是，听你的，想少玩会儿手机嘛”

 

我吐了吐舌头，把之前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棋摆到床上。“你忙完了吧？”

 

226.午夜悄悄话

 

不过，说实话，除非你是龙猫，不然如果真的要和哥哥这样的大人下棋的话，还是最好不要下象棋或者围棋的好，要下还是下那种有一点点靠运气的棋。

 

“哎，你都已经下下去了，你不能……你这样子可是悔棋啊，小朋友！”

 

下棋的时候，哥哥有时候叫的比我还大声。

 

“不算……不算！”我直接在床上打起滚：“我刚才一吃掉就反应过来了，可没有等你说将军！我反悔反得比你快，不算悔棋！”

 

“不是啊，月月，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讲的什么话？”

 

哥哥一伸手摁住我，把我摁在床上不让我滚：“你自己都说反悔反得比我快了，还不算悔棋啊？”

 

“只要在你说出来之前我改主意，就不算悔棋。”我死撑道。“那叫提前反悔。”

 

“那我刚才想反悔的时候你还不让我悔棋？我连棋子都还没落下去呢，你都要帮我落下去？”哥哥挑了一下眉毛：“你这是哪门子的规则呀，只准你自己提前反悔，不准我提前反悔？”

 

“这个……”我眼珠子转了转：“这、个、规、则、就、叫、做，未成年人保护法！”

 

“噗”

 

哥哥这下子被我逗笑了：“你小子……脸皮还真厚哈”

 

然后我就也笑了。

 

话说，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哥哥会在和我下棋的时候这么认真地和我对打。不过，如果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哥哥一直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特别让着我。而且，他有认真地和我下，应该就是玩的很开心的意思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目的好像差不多也就达到了

 

“都快十一点了，累了没？”

 

我们连着玩了十几局，大概把各种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哥哥收藏的棋都玩了个遍，然后哥哥才打了个哈欠，问我说：“你之前洗过澡了吗？”

 

“好像……洗过了？”我揉了揉眼睛，好像也有那么点困了。“没洗……也没事啦，直接睡！”

 

“那哪行”

 

哥哥一伸手把我连人带衣服揪了过去，然后低头趴在我背上闻了闻我的背心：“嗯……好吧，看这香味应该是洗过了”

 

“哈哈哈，痒”我忍不住笑。

 

“那哥先去洗一个啊”哥哥说完就翻身下床“棋我一会儿来收也行，你想睡就先睡吧”

 

“不用，我等你。”

 

我也爬起来，然后把棋盘一掀，一堆棋子就哗啦啦地落在竹席上：“棋我来收，哥哥，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哎，宝宝，小声点哟！”

 

哥哥小小地瞪了我一眼，吓唬我：“邻居可能都睡了，小心别人家报警”

 

“对不起。”我吐了吐舌头，赶紧放轻动作继续收拾。

 

其实哪可能就因为这一声就报警嘛，而且现在才十一点不到……

 

等到哥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棋子什么的都收好，原样塞回了柜子里，然后坐在床边一边看魁拔一边等着他了。

 

“看看，又开始了”

 

哥哥出来还是调侃我：“才两小时，耳机又戴上啦？”

 

“这不是等你嘛。”

 

我撅了下嘴，把两边耳机摘下来，插头一拔，和平板一起丢到桌上，然后一仰头就在床上倒下了：“好了，我不玩，马上就睡着了！”

 

“可别这么睡着，快点”

 

哥哥说着，提起脚踢了踢我的小腿：“腿收上去，躺好来”

 

“啊……啊……啊……”

 

我闭着眼睛，假装卖力地抬腿，然后假装很困、很费劲地一蹭一蹭地往上磨到枕头边——老实说，穿着背心和内裤在竹席上这么干，还真的有点疼，主要是腿和手和竹席碰在一起的地方，摩擦得一块还会突然发烫：“哎哟！”

 

最后我的头就不小心撞在了墙壁上。

 

“毛毛躁躁”

 

哥哥撇嘴说了一句，然后也躺了上来。“让你不好好上床吧”

 

“我困了嘛……”我小声地辩解。

 

“困了快睡，把被子盖上”

 

哥哥说完就关了灯，然后把被子丢了一角给我，接着就不说话了。

 

我一开始也没有说话，就翻过身，隔着一团黑乎乎盯着边上的哥哥。然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我才开口喊了哥哥一声

 

“哥哥”

 

“嗯？”哥哥回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我还迷糊：“怎么还没睡？刚不就说困了吗？”

 

“那是骗你的……”

 

“骗我的也赶紧睡，快点，啊，闭上眼睛”哥哥说着就伸手过来要帮我把眼皮盖上。

 

“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行不”

 

我用手把哥哥的手挡了回去，然后突然心血来潮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以前带过其他小朋友吗？”

 

“除了你，我哪里来的其他小朋友啊？”哥哥的口气听起来似乎觉得我很莫名其妙。“怎么总想这种怪问题。”

 

“那，你怎么会知道要怎么照顾我啊？”

 

我接着问他。

 

其实我只是想问，哥哥有时候哄我睡觉或者什么其他事的这些习惯，是从谁学的，是不是从妈妈那里学的，不过，我没想到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哥哥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怎么可能知道啦”

 

过了一会儿，哥哥开口的时候，嗓子似乎有点干：“如果真的知道的话，也不会把你教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样子？”我有点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哥哥的话。“是什么样子？”

 

“没，没什么”哥哥避开了我的这个问题：“反正，也不可能重新来过，月月你现在能好好学习了，哥哥就已经很满意了，只可惜没有早点教好你”

 

“哦……”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对不起……是我不好。本来就不是哥哥的错。”

 

“也不能指望你这么小就什么都懂吧”

 

哥哥翻了个身，面向我过来：“而且月月……说实话，你怪过哥哥吗？你会不会觉得，过去几年，哥哥一直都没有真的好好照顾你，把你一个人丢在在三明，除了给你转一点钱之外，什么都没做？”

 

“……”黑暗中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看见。

 

“怎么不说话？”哥哥轻声又问了一句：“所以说，是怪过哥哥的对吗？”

 

说完，他就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赶紧开口道。

 

“其实我每次看到新闻，有些孩子离家出走，或者做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就忍不住要想到你。很多人说，那些孩子会变成那样，肯定都是因为父母都不管不问造成的，我就没办法不想到自己也是这样……其实你上学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少时间陪在你身边过吧，每次被告诉说你逃学，其实我生气，也不全是气你，我也气我自己没有办法——”

 

“哥哥，你不要这样说。”

 

我有点慌张地伸手，摸了半天把哥哥的嘴给捂上了。

 

不知道为啥，我感觉有些不敢听哥哥接下去要说的那些话。

 

227.哭诉

 

“月月，你如果怪过哥哥的话就说出来——”

 

被我把嘴捂上之后，哥哥停顿了那么一两秒，或许是想了想，然后还是用手把我的手给推开，想要接着讲下去。

 

“哥你别说了好不好”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哥哥，转而捂住耳朵：“我也没有怪过你啦。”

 

“那为什么一说这个，你就想躲起来呢？”哥哥似乎还是不肯放弃，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又把我翻面回去，面对着他。这个时候，我隐隐约约能看见哥哥睁大了眼镜，躺在他的枕头上盯着我看

 

“……我也不知道呀。”

 

我确实不是很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好像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告诉我说，如果我听哥哥说完了，也许就又有一些什么躲不过去的东西要冒出来了。而我现在还不希望那么快就见到它们。

 

“哥哥，我们不能就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之前我没有好好学习，是我不够有……那个什么，不够自律。之后我肯定不会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而且，去了厦门，你不就可以陪着我了吗，其实，也不会完全和现在一样啊”

 

“但是，月月，哥哥的大部分时间可能也还是会在学校里”

 

哥哥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脑袋上，摩挲着我的头发：“你可能也一样，也许，根据情况，也会要给你办寄宿。我们最多也只有周末才能见面”

 

“那也比在这里好吧。”我有点儿赌气地说道。

 

“……”

 

哥哥好像也被我说的有点没词了，想了想，才换了个角度又问我：“那月月，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呢？就是，哥哥怎么知道要怎么照顾你的问题？”

 

“那个……”

 

我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然后提了个条件：“哥哥，我如果告诉你的话，你要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都不准生气哦。”

 

“嗯？”哥哥好像也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才答应道：“行。哥答应你。”

 

“真的哦？”

 

听到哥哥这么快就答应我，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是不是想说和妈妈有关系的事情？”哥哥下一句却似乎已经猜到了我想说的话：“行，放心说吧，哥哥保证，今天晚上不管你说什么，都绝对不生你的气，不发火——来，拉钩算数。”

 

哥哥真的把一只手举起来，另一只手抓着我，把我的小指掰出来，然后用他的小指钩住摇了摇。

 

“可以告诉哥哥了吗？”拉完钩之后，哥哥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哥哥，就是，那天在妈妈家，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而且还说要让我之后跟着妈妈，这样对我最好什么的。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个……”

 

哥哥深吸了一口气，也许对我说的话还是有那么点儿不高兴。“嗯……如果要说实话，那大概就是，哥哥看到你和妈妈的关系很好，你在妈妈那里过的很开心，哥哥就感觉心里不太舒服。会不会觉得哥哥有点自私？”

 

我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没有听懂哥哥为什么问我他是不是有点自私。

 

“其实你在妈妈那里过的很开心，按理说，哥哥应该替你高兴才对的。本来是应该替你高兴才对的，一开始，在和你去妈妈家的路上，我也想努力这么做，不过，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好像快要，快要——”

 

哥哥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就小了下去。

 

“哥哥你是怕自己会变成一个人吗？”我想起了龙猫的话，瞎猜着问哥哥道。

 

“嗯？”

 

哥哥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似乎睁大了一点，然后也摇了摇头：“有一点点，但主要不是这个哦，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哥哥也不会这么讨厌自己了。”

 

“呃？”我有点儿没想到。

 

“哥哥当时是觉得，不仅高兴不起来，自己还快要爆炸了。”

 

然后哥哥又深吸了一口气：“月月，如果说出来，反而是我担心你会讨厌我。我当时，很想很想对你说一些妈妈的坏话。哥哥想过，要对你说一些话，把妈妈说成是一个非常坏的人，想过，要让你认为她为了你做的那一切都是用来骗你的，也想过，要给你说那么一些以前的事情，让你没有办法再相信妈妈。你一路在说，哥哥一路满脑子在想的，都是该怎么让你远离妈妈。甚至说，只要你讨厌了妈妈，就算你讨厌哥哥我都无所谓，就算你之后谁都不要了也无所谓。说实话，哥哥好像真的想过这种事。”

 

“……”我有点没想到哥哥会这么回答我，一下子有点说不出话。

 

哥哥说完之后，房间里这会儿只剩下电风扇来回打转的声音。大概转了两三个来回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哥哥你很恨妈妈吗？”一时间，我好像也想不出除了这个之外的其他可能。

 

“能不恨吗？”

 

哥哥回答的很快，虽然每一个字都说的慢吞吞。

 

“那哥哥你会恨我吗？”

 

突然之间，我没有多想就又冒出了下一个问题。直到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可能不该问。

 

“……”

 

哥哥显然愣住了，顿了五六秒，吞了一口口水，发出了好清楚的喉咙动的声音，然后避开了我盯着他的眼神，才开口小声说：“当然没有。”

 

“怎么可能呢？”

 

说完，顿了一两秒，他又补充道。“如果真的恨你的话，哥哥干嘛还要这样子照顾你？真的是那样的话，哥哥不是早该丢下你不管了？恨你的话，这个是绝对没有的。月月你不要乱想这些。”

 

“嗯。”我点点头。“知道了。”

 

“月月，你喜欢妈妈吗？”哥哥接着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也没有……很不喜欢。”我犹豫了一下说。“而且我一直以为，哥哥其实……还是会想妈妈的。我以为哥哥你——”

 

“以为我希望她回来吗？”

 

哥哥说话的声调似乎微微地变高了，干笑了两声：“为什么？”

 

“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什么都没给你或者给我留下。”没等我回答，哥哥就自己接着说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也从来没有亲自回来看过我们。只会在短信里发消息，在微信里发消息，问你还好不好，问我需要不需要帮忙。如果真的很关心的话，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家在哪，为什么一次都没回来过？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见另外那个人？”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可以抛弃掉，这么容易就可以选择放弃？”

 

也许我还是不该提起这些事。有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哥哥是在和我说，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但总之，一碰到这些事，他似乎还是有些忘记了之前说好不生气的事。

 

“如果她真的爱你的话，当初爷爷不允许她把你带走的时候，她怎么能就一点努力都不做，就直接把你丢给我了。就因为怕爷爷会去把你再抢走？就因为担心她当时没办法照顾好你？我就能照顾好你吗？如果我和爸爸一样是个烂人怎么办，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这种问题吗。还是要跟我说什么好听的话，说她觉得自己教出来的儿子肯定不会变成爸爸那种样子。她和那个人之前就都没负责任过，她倒真的敢指望我负责任。还是她其实也没有指望过。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在这边死撑着，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不负责任多好啊，自己管好自己就行，多痛快的日子，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不用天天算着还有多少天要做什么事，这边有什么事要办那边有什么东西又快来不及了，做完了自己还一点点的好处都得不到。说的很好听啊，她怕打扰到我和你的生活。我们都已经这样了，真的还怕她打扰吗？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爷爷不允许她带你走，她就可以把你留下；我说不需要她帮忙，她就可以说，好，如果我需要的话随时和她说。真就我们说什么，她就是什么了呗？如果真的想要带走你，真的爱你的话，当初难道就不应该多争取一下吗？哪怕就算是确实讲白了特么的就是不可能真的带走，挣扎一下都不会的吗？现在说想来照顾我们，问我需要不需要帮忙，我拒绝了，她就一声行，就完事了？搞半天这到底是她的错还是我们的错啊？到底是谁要为了这个多努力一点？她从前难道不是很强势的那种人吗？怎么一碰到这种事情，这么容易就能妥协了？强势都强势到哪里去了？是真的说有那么多的考虑，还是说实际上压根就没那么在意？我搞不懂啊。三年多了，一次，一次都没有，连楼下的台阶一步都没踩上来过。怕吃我闭门羹吗？既然之前犯了那么多错事，吃这点闭门羹算什么啊？我跟着你吃了老师多少闭门羹啊，我说过什么吗？我有放弃过吗？就一点点承担代价的勇气都没有的吗？”

 

哥哥说着说着，声音里甚至有了哭腔。

 

“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凭什么要我来啊。是我的错，我认了，我去补救，不是我的错，我也认了，我也可以去补救，可是，至少让我知道这一切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小时候是她教我的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要考虑清楚自己做每一件事的后果，我有听进去啊，我有努力在学啊，可是努力做对了做好了之后，得到的又都是什么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的瓜在哪里，我的豆又在哪里。所有那些道理我都已经忘不掉了，如果让我不去承担，我自己都觉得丢脸，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可是把那些道理告诉我的她自己呢。我现在只觉得又恶心，每次想要做一个负责任的人，脑袋里冒出来的反而是她给我讲的道理和她的样子，矛盾得半死，真的好恶心啊。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可以不讲道理，什么都不管的人啊。可是不管我多羡慕，我自己已经没办法不讲道理，没办法不管了。合着我就是应该受欺负，讲道理的人就是要让着不讲道理的人吗？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长大了，现在想和我一起去厦门，我才刚刚看到，也许我做的所有这些努力终于可以有那么一点回报了，我很高兴，我终于不用在努力做对做好之后，永远只能面对着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结果了。只要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好，我就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一点点支撑下去、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可是她这个时候反倒好，这个时候终于跑出来了，看样子还想把你给夺走。从前她就夺走了我拥有过的一切那些东西，现在是要连我继续努力下去的勇气都要一起夺走吗？”

 

说到最后，哥哥已经哽咽了起来，声音一抽一抽的。

 

“我可能还记得那么一点小时候的事情，她是好好照顾过我，我也记得还有那么一些还算好的回忆。可是我现在想起来除了感觉恶心，什么其他的都感觉不到了。我只恨我的记性还这么好。”哥哥说着抹了一下眼睛：“怎么可能还希望她回来啊，就这么轻易地接受她回来，我绝对不会答应。绝对不要……”

 

说完这些之后，顿了一两秒，突然间，哥哥伸手把我拉了过去，紧紧地把我抱在他的怀里。

 

“对不起，月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天，我甚至觉得我自己都快变得和她一样了。就那么说了一些话之后，竟然就把你一个人留给了她。明明自己最不喜欢不负责任的人，可是那天却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情。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自己也变得好恶心……我根本不配说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