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mperor's architect (2)
佩图拉博无师自通地得到各种知识,他不断成长的心灵宛如一座图书馆,里面堆满了还未阅读到的书籍。只要去思考某件事情,相关的信息就会浮上心头。有时知识只停留短短刹那就沉入意识深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他掌握。随着心智的成熟,身体也在同步成长,先前所剥取的毛皮已不再合身,他看到的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大。如果再回到当初,他可能都挤不进那个带他来到群山世界的培养仓里面了。
从空气中嗅到他想要的信息,就像猎犬从几公里外闻到猎物的气息。那是一种浓郁的气味,火焰与金属,可能性很大。
他第一次穿过树林,朝着人群聚居的绿色山谷走去。
他跟随着气味进入一个村庄,清脆的韵律如同心脏的起伏一般平稳地跳动。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爬过墙壁,穿过篱笆,笔直地朝目标前进。一群在田野里玩耍的孩子首先发现了他,但在他的怒视下,尖叫着一哄而散。
随着他的到来,警报声也随之响起。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二十户简陋的高原人家环绕着小型的山顶广场。
他找到一条路,光着脚踩在高低不平的鹅卵石路径上。
他到达广场时,四周已经挤满了人,他径直走向铁匠铺,没有一人敢出来阻拦。
铁匠正在专注地工作,直到佩图拉博进门才抬起头来。铁匠铺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一个红黑相间的秘密世界。
铁匠身材强壮,肌肉发达,技艺高超。
但佩图拉博的强壮有过之而无不及,铁匠明智地知道不要反抗。
佩图拉博环顾一周,就知道所有工具和物品的名字 。
“给我钢铁,高品质的、能长时间燃烧的煤炭,工具。马上给我。”他从和牧羊人的有限接触中推测出当前必须说的话。虽然磕磕绊绊的,但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话。
铁匠很快照办,小部分是由于年轻原体展现的威仪,更多的是对他的恐惧。
佩图拉博在铁匠铺里忙碌了几个小时,制作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手工制品,它的形状早存在心里。炼造金属,锻铁成钢,锤炼与打磨的本能不断地奔涌而出。自始至终,铁匠都留在原地,尽管一开始他是想走的,但还是忍住了,最后,他站出来想要帮忙。
这是迷信的时代,人们虔信神明,对神祈祷,但神明的存在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切。这就是神灵存在的证据,惟有神使才能如此神秘,他突兀地出现,尽管外表野蛮,但却能娴熟地使出让铁匠惊叹的魔法。
佩图拉博允许了铁匠上前帮忙。
一整天过去,工作才算完成。最后,佩图拉博举起一把普通的铁剑仔细地打量,这是他见过的第一把剑。他满意地哼哼,转身就要离开,从最初的要求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是谁?”铁匠好奇地问道。
“我是佩图拉博。”那孩子在铁匠铺门口停下来。
外面,紧张的人群静静地等待,手里攥着无用的武器。
佩图拉博从旁边走过,众人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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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冰寒彻骨,寒风肆虐,据推测是佩图拉博抵达奥林匹亚的第一个落脚点,唯一的标志是简单的石堆而已。奥利弗好奇的是为什么这儿没有大型的纪念碑,因为佩图拉博对纪念碑的偏好已是十分明显了。洛奇斯有纪念碑,大大小小的山顶有纪念碑,途径的道路两旁也有纪念碑。当中的许多纪念碑被用来描述钢铁勇士,既有没戴头盔的单个英雄,也有描述军团集体的无名雕塑。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佩图拉博雕塑,卡利克斯不无骄傲地宣称,有不少是由佩图拉博本人亲手制作。
这个着陆点实在是平平无奇。
速攻艇悬停在半山腰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从迦勒底(Chaldicean) 高地向周围眺望,这座巨大的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被自然的伟力切割成许多个面,其中的一个面近于垂直,光秃秃的。奥利弗觉得呼吸困难,他看不到人类存在的迹象,甚至奥林匹亚无处不在的伤疤------古代矿井和采石场,在这一丝痕迹都没有。
他们一路经过,看到了许多古代遗迹,起初他们以为是自然形成的,后面才知道是黑暗科技时代的遗存。但在这山上,他什么都没看见。
佩图拉博来到的是一个原始的环境,这里对于人类的灵魂来说,寒冷、荒凉、孤寂。单凭意志,很难有人能来到这里。
“真是个糟糕的地方。”奥利弗喃喃自语。
“确定就是这?”玛丽莎问道。
卡利克斯看上去不太自信,“大概位置而已,原体再回来的时候,着陆舱不见了。即便这里高度惊人,天降之宝也会被发现和掠夺。奥林匹亚可供开采的资源已经不多,几千年间被挖的差不多了。”
“就连他也不肯定?”奥利弗还是不肯相信,“大多数原体都有惊人的记忆力。”
卡利克斯再次把眉毛皱出一个尴尬的角度,“我的原体记忆力也很好,但他就是不太记得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日子了。他的记忆开始于攀登洛奇斯附近的(弗里吉亚)Phrygean 悬崖。迦勒底山区的民间传说中,某天有流星划过天空,不久之后,就在山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孩子。那孩子杀了山中部族的牲畜,并被追捕。
接着他杀了一只jalpida ,还有其他当地的捕食动物,从那以后,山中的部族认为那孩子是神赐予的礼物,对他顶礼膜拜。于是他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创造着奇迹,杀死威胁村民的野兽,保护村民的安全。”
“已经没多少人信神了。”奥利弗说道。
“帝国真理推行以后,是的。”卡利克斯附和。
玛丽莎做了大量的笔记,并附上草图,奥利弗则提不起兴趣来了。这个可能的着陆区和裸露的岩石能提供的信息实在是不多。他以目光提示玛丽莎,希望她能明白,不用过于看重这地方。这时一声鸟鸣,一只飞鸟在三十多米外,与他的视线平齐。而鸟腹下边,是超过一千多米的虚空,就这么低头一看,让奥利弗头晕目眩。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奥利弗提议,“我们去下一站吧。”
“离这不远有个纪念馆,陈列有不少藏品。”卡利克斯点点头。
“就一分钟。”玛丽莎在忙碌地拍照片和画草图。
奥利弗颇为不耐地等妻子说完。卡利克斯则在凝视着远方雾蒙蒙的湖泊、森林和奥林匹亚的山岩,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洛奇斯跟你说的一样,雄伟壮丽。”奥利弗想引出卡利克斯的话头,建筑其实不是他想了解的。
“我主佩图拉博天资横溢,他的愿景是,战争结束后,把城市转成和平用途。”
“我听到有人称赞他是帝皇的建筑师。”奥利弗恭维道。
卡利克斯再次皱眉,“这不是他喜欢的头衔,战争铁匠,军阀霸主,攻城大师也不是,这些头衔没有一个能完美涵盖他所有的技能。”
“但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建筑师。”
“没错。”卡利克斯点头。
“昨晚我听到街道上有喧闹声。”沉默片刻,奥利弗才开口。
卡利克斯缓慢地眨眨眼。
“听起来像是在抗议。”奥利弗继续说道。
“有些民众不满补给军团的要求,”卡利克斯说,“达美克斯死后,呼声越来越强烈。”
“我在奥林匹亚没见到多少年轻人,城市有些空。”
“帝皇的战争让整个帝国都付出了代价,奥林匹也也不例外。”卡利克斯说道。
“抗议者要怎么处理?”
“他们会受到惩罚的。”卡利克斯不愿往前走了,奥利弗觉得身体慢慢在被冻僵。
玛丽莎终于完事,他已经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玛丽萨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双眼闪烁着无限的可能,她已经在编造佩图拉博的故事了,脑海中编织一张谎言的大网。
“接下来去哪?”她问卡利克斯。
“第一把剑锻造之处。”在军团战士的指挥下,兰德速攻艇靠近,让他们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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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图拉博像怀抱婴儿一样,夹着大蛇的脑袋走进牧羊人居住的村舍。在简陋的棚屋和破旧的栅栏映衬下,先前去过的带铁匠铺的村子就显得那么的高大气派。
原体浑身浴血,没配有剑鞘的剑随意背在身后。牧羊人们远远就看到他的到来,但不敢出来,都躲在屋子里,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恐惧地凝视着他。
佩图拉博把脑袋丢在一栋主宅前,溅起一阵尘埃。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佩图拉博估计他就是当天大声向自己呼救的人,但他无法确定,他的记忆无法平静下来。脑海中的记忆与知识不断地沉浮、破灭,变幻不定,知识既是折磨又是礼物。他希望牧羊人就是那个人,脑袋是给他的。
牧羊人看着狩猎的战利品。
“你杀了jalpida?”
“是的。”佩图拉博予以肯定。
“你拿走我七只羊。”
佩图拉博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
“但它带走的更多。”那男子说道,“包括了我的儿子,你为他报了仇。”
“是的。”
“你想要什么奖赏?”
佩图拉博不解。
“你想要什么?”牧羊人说,“一切的服务都是有酬劳的。”
佩图拉博敏捷的大脑分析牧羊人的说话方式,在聆听的同时完善自己对语言的掌握。
“我什么都不要。”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牧羊人很不理解。
“你很软弱,我很强大,帮你是对的。”佩图拉博想道。
“你是来保护我们的。”牧羊人语带希冀,那是一种可怜巴巴的表情。
年轻的原体盯着牧羊人,犹豫地点点头,“这是我的目的,保护和改善。”
牧羊人脸上掠过另一种表情,那是佩图拉博在以后的几年中要鄙视的一种表情。所有的奥林匹亚人,无论多么卑贱,都善于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如果当时的佩图拉博知道是这样,那他会转身回到高山,不再和人类打交道。
“我们很穷,”牧羊人说道,“山里有许多野兽,捕食我们饲养的山羊。你也看到了,甚至还袭击我们,夺走孩子。我们伤不了那些野兽,你能吗?”
佩图拉博不吭声,在他沉默的鼓励下,牧羊人接着说。
“附近有个九头蛇的巢穴(hydraka),”他指向西北方向,那里乱石穿空,“那突出的,像个角的岩石。下面有三个山谷。我们不敢在那放牧,九头蛇会把一切杀死。那里是很好的牧场,可惜我们用不了。”
“它伤害过你吗?”
“是的。”
“那我会除掉他。”佩图拉博说道。
牧羊人神情有些后悔,也许他没料到佩图拉博答应得如此爽快;可能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奇怪的男孩会因为他的贪婪而死去。无论顾忌什么,牧羊人对佩图拉博的劝阻都有些三心二意。“九头蛇强大而狡猾,它很像jalpida,但多了几个头,你必须速战速决才能解决掉它,不然它的伤势会很快恢复,然后打败你,杀死你。”
“绝不会的。”佩图拉博信心满满。
当然,牧羊人将jalpida的肉过油炸了,让佩图拉博大快朵颐,对凡人来说是剧毒的肉,佩图拉博丝毫不以为意。
第二天,他朝着九头蛇的巢穴进发。在一条他曾歇息过的小径,他发现一个包裹被塞在岩石下边,出于好奇打开,佩图拉博发现一套牧羊人制作的衣服,虽然手工粗糙,但套在肌肉发达的身上,很合身。佩图拉博能看出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他调整过之后,脱下兽皮,换上新衣服。
中途,佩图拉博砍断大树,用树心制成木棍。
牧羊人没有说错,九头蛇所受的剑伤很快恢复,它用长着毒牙的嘴将佩图拉博手上的剑咬住,然后甩到一边。但是佩图拉博用木棍敲碎五个头中的三个以后,它还是死了。
把脑袋送回农庄,佩图拉博收到了更多的礼物。食物和器皿:碗,勺子,刀叉。他以前没见多,但一看到它们就知道其用途和做法。他觉得礼物的做工太粗糙,索性将其丢弃,自己动手制作。
一星期后,一场知识的风暴将他的脑海冲乱,佩图拉博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
六个月后,他发现自己在攀爬弗里吉亚(Phrygean)悬崖,新的生活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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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速攻艇来到高山上的一个小镇。依附在陡峭崖壁上的现代建筑划定出大部分街道,但其中心是个崎岖不平的广场,广场刚好位于两道山崖中间的狭长地带。广场很古老,环绕四周的建筑物是用粗糙的岩石搭建,早在帝皇来到奥林匹亚之前就已建成。一座原始的铁匠铺坐落在离建筑物稍远的地方,烟雾从烟囱中飘散出来。
广场的中央,是一尊完美的佩图拉博雕塑。原体由黄金铸成,站在铁砧旁,高举锤子,摆出锻打的姿势。一旁的砖石构筑物也是完美无缺。艺术固然是崇高的,但在贫瘠的奥林匹亚,如此之多的黄金,同样也价值不斐。
无论风格还是价值,这雕塑都和周遭的环境形成一种荒谬的对比。
一块简单的皮料将铁匠铺和四周的环境分隔开。卡利克斯径直往前,为记述者们掀开帷幕。热浪倾泻而出,一位铁匠正在里面工作。
“这边。”卡利克斯当前带路。
“神庙?”奥利弗狐疑道。
“博物馆。”卡利克斯纠正他。
“在我看来,更像是神庙,”奥利弗说道,“我们以前也见过,各个军团的战士崇拜他们原体的地方。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真相。”
“冷静,奥利弗。”玛丽莎劝说丈夫。
“帝国真理被无视的时候,我忍不了。”
卡利克斯低头不语。军团战士的确对基因之父言听计从。奥利弗相信如此以往,总有一天会惹出大麻烦来。
“我带你来不是为了崇拜原体。你想和诚实的人交谈,与跟原体有关系的人交谈。”
“没错。”奥利弗扫视一圈小镇,跟洛奇斯一样,这儿人口也不足,为数不多出来看热闹的,都是老人。
“这儿的铁匠是吉拉德莫斯(Gerademos),安多斯(Andos)的孙子。”
“安多斯?佩图拉博的同父兄弟?他还在这儿?”奥利弗惊讶地问道。
“不如我们直接去问他,亲爱的丈夫。”玛丽莎走进铁匠铺。
奥利弗深深吸气,正要进去,却被卡利克斯拦住。“记录他说的话时,你得小心。吉拉德莫斯并不惧怕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的大多数是实话,同时也是不幸的真相。”
“他可以这么做?”
“他是我们基因之父的亲戚,”星际战士说道,“我说过,我们不想参与政治。”
奥利弗跟着妻子进到炽热的房间,卡利克斯走在最后,弯腰跨过门槛,然后把帷幕放下。白昼的强光被隔开,只剩一片暗红。
铁匠用铁丝将几根铁棒捆扎固定起来,接着设置好现代化的风箱,最后把捆好的铁棒送进火焰里。他花了很长时间来调整铁棒,以便充分受热。进来的三人被晾在一边差不多五分钟,直到奥利弗的耐心几乎耗尽,铁匠方才开口。
“他在这儿,我什么都不会说。”铁匠没有抬头。
“不好意思?”奥利弗说道。
“那个军团的人,他必须走。他留在这,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你怎么直到我们想谈谈?我们也可能随便看看,你总不至于都没有客人吧。”
“的确不多,没有佩图拉博期望的那么多。”铁匠从火中取出橙黄色的铁胚,放到铁砧上。“飞艇,附近只有几艘,有个军团的人护卫你。你是别的世界来的,级别不低。我可以解答你的问题,但不会在他的面前说。”
奥利弗看向卡利克斯,阿斯塔特皱皱眉,就点头离开了。
“我猜你是想了解原体吧。”吉拉德莫斯先敲了三下作为定位,然后捶打起软化的铁棒来。
“假设是很不可靠的。”奥利弗不理会玛丽莎嗔怪的目光。
“最好的东西都被他们征收走了。”铁匠一边敲打一边说,“不仅仅是适龄的孩子,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被征召,他们被充实进舰队、船坞、辅助军,留在星球的只有老弱病残。当然,我没被选中,不是因为我愚钝。”
“有不少人想知道原体的过去,你不是第一个。”金属在铁匠手上发出悦耳的鸣叫。
“那跟我们说说他吧。”玛丽莎说道。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对佩图拉博一点好感都没有,”铁匠直言不讳,毫无顾忌,将皮质外皮的风箱推得吱吱作响。煤炭燃烧得更充分,热量更大了。过一会,铁匠抽出金属,默默地重新锻接。
奥利弗看向玛丽莎,她扮演的角色是在交谈陷入尴尬时打破沉默,这不是事先的安排,而是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形成的默契。他喜欢看她施展才华,这次也不例外。
玛丽莎绕着狭窄的工作间踱步,东看西看,却不上手。她在一堆奥利弗起初以为是废铜烂铁的杂物面前停下。
奥利弗又仔细观察,发现事情不简单,上面残存有华丽的痕迹。
“这真的很棒,是你祖父的杰作吗?它怎么了?”玛丽莎指着残破的金属问。
“那玩意儿?不是我祖父的作品,是佩图拉博亲手制作的,”吉拉德莫斯把金属塞进淬火桶,激起一片蒸腾的水汽,“也是被佩图拉博摧毁它的。”
“为什么?”奥利弗问。
吉拉德莫斯又把金属放回火里,樱桃红的火苗照亮了他的脸。
听到奥利弗如此疑问,铁匠终于转身过来,露出一张愤懑的脸庞。
“我可以告诉你有关我祖先安多斯的事情,他跟佩图拉博一起长大,之后又失去了他的一切,你可以从中得出任何你想要得到的结论,然后你给我离开。”
“谢谢,”玛丽莎亲切地说道,“这似乎很公平。”
“安多斯是个高尚的人,”吉拉德莫斯娓娓道来,“他很和蔼,善于为他人着想----事实上,他和达梅克斯家族的其他人截然不同-----所以有谣言称,他身上流淌的不是达梅克斯家族的血脉。”
“真的么?”
“假的,我做过基因配对,达梅克斯确实是我的曾祖父。”
“那你可发达了。”奥利弗感叹。
“发达?”吉拉德莫斯皮笑肉不笑,“我不会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他跟他的养子一样坏。”
“安多斯是一位伟大的工匠,如果不是佩图拉博,他将会是这时代最顶尖的天才。没有哪项艺术或者手艺是他不会的,他的作品极尽完美。除了佩图拉博,没人能超越他。你觉得,他的亲生父亲,达梅克斯,能看到这点吗?不,看不到。达梅克斯被佩图拉博这个外域来的陌生人迷住了。”
吉拉德莫斯继续锻打,在敲击声中继续讲述。
“但佩图拉博确实发现了安多斯的价值,这让他暗自恼怒,他不断挑动安多斯,让其跟自己竞争。看谁能制造出最奇妙的艺术品或者最精良的武器。人尽皆知佩图拉博在各个方面已经超越了安多斯,这一点,安多斯本人尤为清楚。但只要有人,哪怕是他的兄长,才能有可能超过佩图拉博,都会激起他的怒火。”
“佩图拉博总是肝火过盛,因此他不断地与安多斯竞争,一次又一次击败对方,每一次都为自己的胜利洋洋得意。太可悲了,就像十岁的孩子在摔跤场上比赢了三岁的弟弟而沾沾自喜一样。”
“这跟官方的描述很不符啊。”玛丽莎说道。
一记重锤,迸射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吉拉德莫斯举起金属,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呈剑刃形状的它。金属冷却之后变成暗红色,铁匠又把它放置在炭火上,风箱重新开始工作。
“当然不是,官方记录就是佩图拉博写的。帝皇降临之前,他给世人展示的是他自认为平静而威严的面孔。但事实上,他是个阴沉的人,他将嫉妒隐藏在他的愤怒背后。这个故事是父亲告诉我的,他也是从祖父嘴里听到的。如果你想得到关于原体真实的描述,不会有它更好的了。”
“又一天,佩图拉博再次向安多斯挑战。彼时,我祖父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年近中年,返回了自己的作坊,他不想向别人证明什么,只期望在洛奇斯军阀霸主的阴影下能继续自己的事业。但佩图拉博不会让祖父如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来一次比赛。安多斯的怒火一点点被激起,情理之中,像每个人都会去做那样,他接受了佩图拉博的挑战。双方约定为Shashal of Drast-----我们文明中的英雄之一,制作雕像。又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暴君,我们对此简直是上瘾了。”铁匠酸楚地说道。
“这一次,安多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努力,倾注了所有心血在那尊雕像上。佩图拉博以前是做的很好,但安多斯并不担心。几个星期过去,佩图拉博自傲地认为胜利必将是他的,就这样,安多斯顺利将雕像完工。两尊雕像并排安放,并同时揭幕。”
铁匠敲敲打打,但话语未停。
“佩图拉博的Shashal雕像各方面都很完美,没有一个缺陷。线条很吸引人,是对人类形态的奇迹般的描绘。看起来Shashal随时都能从王座上起身,它能呼吸,像一个青铜复仇者般活着。在场的人都留下了感动的眼泪。”
“那为什么后面要毁了它?”玛丽莎问。
“因为有个问题,对佩图拉博来说是个大问题,”吉拉德莫斯苦笑几声,“安多斯的雕像更好,比佩图拉博的好得多。从技术上讲,佩图拉博的制作很不错,但安多斯的作品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Shashal性格的另一面,安多斯描述了感伤与悲情,通过微妙的方式,将Shashal的一个故事呈现。与安多斯的雕像相比,佩图拉博的就显得空洞乏味得多。按照评委的说法,奥林匹亚上没有任何一件艺术品能比安多斯的这尊雕像精美了。佩图拉博听闻后,面如死灰,但还是向祖父表达了祝贺。安多斯被授予最崇高的荣誉,当局打算把这两尊雕像安放在洛奇斯的科弗伦(Kephalon)门两侧,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佩图拉博把它们都毁掉了。”玛丽莎说道。
“你的脑子倒转的快,”沉默一会,铁匠才开口,“他把安多斯的雕像完全抹除,当然,没人再提起过,这事跟佩图拉博其他琐碎繁杂的愤怒一样,没泛起半点水花。他自己做的雕像,砸烂以后改成你刚才在广场看到的那个,他小心翼翼地保留了足够多的部分,让人们能见识到艺术性,这就是我们高贵的领主给予的微妙教训。安多斯和佩图拉博从此分道扬镳,祖父让自己自然衰老,差不多在九十年前去世。天才早早陨落,他的傀儡父亲和姐姐却还接着统治我们。”
“安多斯身上有佩图拉博从未有过的东西。”铁匠愤怒地摇摇头。
“那是什么?”玛丽莎追问。
“人性。”吉拉德莫斯哼了一声。
剑刃在火里烧了一会,他仔细地调整位置,观察其吸收热量的方式。
玛丽莎在一旁静静等待铁匠心情的平复。“吉拉德莫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尤其这地方还跟原体的联系相当紧密。”吉拉德莫斯说,“首先,这地儿很偏僻,在这说话远比在城里自由。别让外边的雕像骗了你,只有其他星球的访客才喜欢到这来,军团一直在打仗,而奥林匹亚的其他人压根就不在乎。来拜访的人不多,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这个铁匠铺是属于人类的地方,创造人类艺术的地方。通过在这工作,我为同族保留一片净土。佩图拉博总是强调,他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但他没有安全感,像最坏的总督那样偏执。奥林匹亚的大多数人不喜欢他,但尊敬他,或者害怕他。”
“我对他没有敬意,也不害怕他,他就跟那该死的kiritoi(搞不懂,也许是当地的物种)差不多。”吉拉德莫斯爆出一句奥林匹亚方言的咒骂,“如果对他有什么感触的话,我会去看角落里那雕像的残骸。它提醒我,要成为一个完美的男人是不可能的,人总会有缺点。安多斯是个更好的人,因为他是正常人,帝皇没有把他放进罐子里,佩图拉博就是个怪物。”
铁匠将金属再次淬火,一阵雾气飘起,水雾散去,露出金属柔和的曲线。
“啊哦,是镰刀,不是剑。”奥利弗吃惊不小。
“我怎么可能造剑呢?”吉拉德莫斯把锤子丢进一旁的工具桶,拿起一块磨刀石,“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做。”他转身不再言语。
“有意思,”返回路上,经过广场那座雕像时,奥利弗说道,“真是优秀的视角,他居然没有被封口,真让人惊讶。”他声音压得很低,以免引起落后几步的卡利克斯的注意。
“一些世界对言论的容忍度相对较高。”玛丽莎评价道。
“我不认为这里能容忍。刚才那个人,之前听到的抗议,奥林匹亚发生了不少事情,也许我们可以深入探究,找到真相?”奥利弗后头看了眼星际战士,后者没有丝毫反应。
“不,目前的收获足够了。”玛丽莎反对。
“我们应当去做,”奥利弗冷冷地说道,“那是真相。”
“不管真假与否,你知道我们是做不到的。”玛丽莎毫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