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 归宿篇 001.苏醒

新历66年1月21日   华国行政区清台市

剧痛打搅了男孩的沉眠，他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仰躺在一个破碎的座式培育舱中，面前的玻璃罩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与那个弹孔想呼应的便是男孩腹上的那个血洞了，消逝的生命如烟般于营养液中扩散开，遮挡了他观察世界的眼睛，也遮挡了那粗心大意的枪手的视线。

万幸，这台培育舱还保持着良好的性能，排水与供氧无声运作，满舱的营养液被顺利排出，这才让男孩没有窒息而死。

他闭上眼，并不打算立刻起身，附近还有隐隐的枪声和叫骂声，大抵就是那些人攻击了他吧。

男孩痛苦地呼吸着，与生俱来的本能令他冷静地保持着沉默，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肚子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也许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吧，他现在有点头晕。

在舱内摸索一阵后，他仍然没有找到升起玻璃罩的按钮。于是他便向弹孔处猛力挥拳击打着，直到双手都变得鲜血淋漓才打开一个能容纳他钻出的洞。

他顺着路缓慢地前进，路的两侧都是一模一样的培育舱，连里面的人都长得与他一致，但全都已经停止了呼吸。这种感觉，就像是站在死神的博物馆中，看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死去。但他没有伤心，也没有恐惧，手上的割伤已经痊愈，他来到了长廊尽头，开门离开了培育室。

一个明亮的房间，应该是观察室一类的设施，四处都是精密的仪器，类似电箱的装置被粗暴的破坏，备用电源供给房间，桌上和地上铺满了白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他随手拿起来一张研究报告，认字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之一。很快，他确定了自己的称呼，因为每张报告单上都有——012.

准确的说是012-29，这里的所有“人”都叫012，但他们都死了，于是他是唯一的012了。

借着观察玻璃的反光，012细细端详了一下自己。镜中的小男孩身高在155cm左右，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刚好盖过耳垂，发梢夹杂着点白色，黑瞳无光，像是一潭死水，那样的冰冷无情，眼角有一点泪痣。身体略显瘦弱，但发育的还算不错，身形修长，五官有着分明的立体感，线条清晰，皮肤白得近乎病态。长时间的走动让他有些疲惫，脸上多了几分血色，身上穿着从房间里找到的白色研究服，尺码偏大，左胸前的金属徽记略显黯淡。

毫无疑问，这是个乱世，这是他从报纸中看到的，纸张已经有些年份了。

真是一张完美适合他现在了解世界需要的“报纸”，根据报纸的内容，012大致了解了现在的世道和自己的方位：这里是华国行政区总务处驻地清台市，当今世界上少有的人类聚居地之一，名义上由名为“方舟”的武装国家政体统治。当届总务使是一位名为虹蚀的老将军，圣堂议会第九军负责庇护这一带，同时参与针对“反叛军”的作战。

虽然有一些名词看不太懂，但012也不太在意，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略作整装，他离开了房间。

大约走了5分钟左右，经过一段平稳的上坡路，012离开了地下培育室。

地面上正在下雨,出口周围是一片垃圾场，也不知道是地下室的设计者有意而为还是后人的随意堆积。垃圾堆间是泥泞的小路，水塘中飘浮着易拉罐，012向着前方走去，高大的垃圾山后是高楼大厦，而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大城市应有的生气，寂静得像是一座死城。

不知道走了多久，研究所已经远去了，衣服上也沾满了污泥而变得肮脏不堪，湿发黏在额头上，略微有些影响视线。双脚走得通红，连踏过的水潭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似乎又恢复了出血。脚步不稳，神志不清，喉咙里卡了刀片般火辣辣得疼，面色通红，呼吸急促......不知不觉间，他穿过大街，走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路。

身后传来了惊呼声，还不等他回头，小腿处已经发出了一阵剧痛，体力不支的他几乎就要倒下。012慌张地回过头，又是一下，石子精确地命中了他的额头，很快便流出了血来，左眼进了血痛的睁不开。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小丑陋的老头正从地上捡拾石块，身体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他的嘴巴大张着，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话。

“快......快来人啊！这里有伊甸的贱种！他没死....不....他从地狱爬回来了！这该死的贱种！吃人的恶魔！”他的声音绝对能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也许是消耗了太多力气，他大口喘着粗气，那样子活像是见了鬼了吓得不轻，掷出的石子也再没击中过012。

没有半分犹豫，012转头就跑，他大口呼吸着雨天湿润的空气，暂时忘却了疼痛，只是一味地往前跑，身后的大街上很快传来了大人的怒吼声，子弹呼啸着划过空气，堪堪擦着012的身子飞向远方。显然他们不准备就这么放过这”来自地狱的贱种“，引擎轰鸣，猎犬狂吠，012扭头钻入更窄的小巷，牺牲速度甩掉了摩托车追击，但训练有素的猎犬难以甩开，加之这些追击者对道路的熟悉程度占绝对优势，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接连穿过几条巷道，前方出现了一条大路，012全力向前冲刺，他能感受到那只猎犬与他已经不足三米距离了，后颈处传来隐隐寒意，好像那尖牙已经印入了血肉。

前方的大路上传来一连串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黑色小轿车出现在了路口，将他的去路彻底堵死。012无奈减速，猎犬也抓住时机高高跃起扑向他的后背。多么完美的配合，狩猎即将完成。

“抱头蹲下。”低沉的男声传入耳中，012下意识地蹲了下去，一声枪响紧接着炸开，那猎犬只来得及啊呜一声便一命呜呼了。他抬头看去，驾驶座的车窗已经降下，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将手枪烟一吹，向着012招了招手，顺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后方的引擎声和其他猎犬的吠声渐渐近了，走投无路的012疾步钻进了车内，才一接触到座椅便直接晕了过去，男子升起车窗，随手将一件大衣盖在了012身上，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