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来客
九月一个云幕低垂、阴冷、细雨蒙蒙的日子,沿着国道,我驱车来到雾山脚下。山如其名,雾山的山体淹没在浓雾中。盘山公路时隐时现,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两座别墅。见此场景,本因被会见老友的喜悦压下去的悲伤又涌上心头,如这山岚般阴晦,凝滞,令人无法呼吸。山中别墅的主人是我的大学室友。我们二人交情甚笃,但自大学毕业后交往变少了起来,直至再无音信。前几日,不知怎的他突然来电。几句尴尬的寒暄后,往日深情重新点燃,在电话末尾他邀我去他山中的房子相聚。恰逢赋闲在家,我也便答应下来。 与沉默寡言的我不同,我的朋友幽默健谈、冷静稳重。自大学期间便展现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他身边的人莫不俯首,奉其为领袖。他早已找到世俗生活的法门,却对参与其中兴致寥寥。他只是戏台下的看客。阅读使差异巨大的我们结缘,我钟爱现代派小说,而他更喜欢收集阴森诡谲的怪奇故事。我曾问他以后想怎样生活,他则笑言道,一个人在山里买座大房子,收藏整栋房子的书,看书喝茶,了却余生。显然,他成功了。他家境殷实,够他过十次这样的人生。循路而上,穿过树林,行至第一栋别墅下车,这时我才发现两座房子其实相去甚远,目测有一公里的距离。我的朋友Q早已在门前等候了。他笑着张开双臂向我走来时我竟险些认不出他。记忆中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更是苍白。满面的笑意证明他的喜悦之真挚,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揭示他定然度过了许多个辗转反侧的漫漫长夜。拥抱时,他的体温低得令我吃惊,仿佛我所拥抱的是从亡界归来的死者。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Q和我解释说他得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疾病,无法根治,但主要症状就是神经衰弱,时常会失眠。我说这是上天对你慵懒人生的惩罚。他笑着说我仍似当年般犀利。 进入别墅,便看到一个巨大的书柜。书柜分两层。上层书柜由环形楼梯与地面相连。右转,仅有巨大的被窗帘遮住的落地窗,朴素的沙发和典雅的茶具被摆放在客厅。我问他为何会有我的电话号码。他举杯喝茶,神秘一笑,将一本杂志递给我。那是本地方刊物,会记录当地的新闻并发表或转载些文学作品——发行那本刊物的公司在Q氏集团旗下。这年头实体刊物的命运坎坷,手上这本能存活到现在也实属不易。打开,发现上面转载了一篇小说,署了我的名字。我突然有一种中学生写情书被发现了的尴尬。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终究还是走上了写作的道路。莉莉还好吗?他问。还好,我说。但莉莉其实已经死去,就在不久之前。 莉莉是一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黑猫。大学三年级一个雨夜,Q将淋湿的莉莉带回宿舍,悉心照料。莉莉很依恋他。但Q的温柔是廉价的,时间一长也就没了兴致。我是喜爱莉莉的,后来便是我来照料,直至大学毕了业参加工作,莉莉也一直在我身边。不久前,莉莉变得狂躁,攻击性极强且拒绝进食,身体每况愈下。这个惹人怜爱的精灵拖着瘦削病态的身体在午夜进入那扇名叫死亡的门。Q倒了两杯茶。绛紫色的茶液泛起阵阵涟漪。我惊叹色彩之炫目、绮丽。我观察到他举杯饮茶时的动作僵硬且不连贯,仿佛经历世上第一台家用电脑的卡顿。我能听到他的牙齿与茶杯碰撞的声音,忽快忽慢——那是他在努力克制的结果。他向我谈起他毕业后的经历,谈起他收藏的古董时钟,谈起他邀请我来的目的,谈起他希望我能给予他的慰藉,向我述说了患病的过程。他与妻子安顿在雾山后,度过了一段安适惬意的生活,可不久他们先后感到身倦神乏,意识却异常的敏锐。清风拂过地面的沙沙声,虫子拍打翅膀的嗡嗡声哪怕相隔百米也似近在咫尺。他们只能咽下滋味寡淡的食物。他清除了非必须的电器设备防止光与声侵扰他们倦怠的灵魂。他们孱弱的身体将他们困在了雾山之中,无奈只得请医生上山来诊断,但都无济于事。不久前,他挚爱的妻子受不了病痛折磨先行离世。我下意识去看他的神情,但他早已把脸埋入他纤长的手掌中,指缝间淌出滚滚热泪,传出呜呜哭声。茶桌上摆着他妻子的照片。他的妻子是位美丽端庄优雅智慧的女性,有一双漂亮的像猫儿一样灵动的眼睛。对,就像莉莉的眼睛一样。一种莫名的恐怖自我灵魂深处升起,无法忍受,不可排解。究竟是什么,让我惧怕直视这双眼睛?无奈之下,我只能归结与我对莉莉的思念和愧疚。 那天,Q无力抵御那令人同情的悲伤,便在二楼卧室早早睡下。自进入雾山,便有一种轻微的无法用言语表明的悲凉惶悚弥漫在心头,使我无心睡眠。为舒缓心中的压抑,我做了一个幼稚的决定——我离开别墅,走上一条山间小道,向着雾山深处走去。一路上满是形状怪异的枯树、惨败嶙峋的怪石、茎叶枯黄的杂草。雾气黏着在一切可附之物上,将它们打得精湿,显出诡异的黑色。行走在这逼仄的充满泥泞的小道上,我仿佛是向邪祟朝拜的信徒。心情低沉,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肠胃开始痉挛,我转身想回别墅。可山间道路崎岖、多分叉且地势起伏大。当暮色四合,我已找不到来时的路。蛰虫鸣叫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在这其中,我却听到了诡异的猫叫声。那像是野猫的嘶鸣,忽近忽远,如泣如诉。这叫声是那样耳熟。是了,莉莉在饱受病痛折磨时就似这般悲鸣。诡异、不安,我疾步离去,可叫声如附骨之蛆般无法摆脱。那一刻,这山间小路是那样漫长。突然,前方传来脚步声。我心中狂喜,竟奔跑了起来。终于,在一个转角处,见到了来者。 那人长得极高,却瘦削异常。极高的额头上是凌乱的黑发。他皮肤苍白,眼窝深邃,棕色眼睛里隐藏着深深的疲惫。当我通过深呼吸来平复我狂跳的心脏时,陌生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窒息——他叫出了我的名字。在我所经历的尚可称作正常的生活中,遭遇过被昔日同学认出,可我却对那人是否参与过我的生活保持怀疑态度的事。但雾山令人恐惧的雾霭,颓败的景物和粘稠的空气早已吞噬了我的理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见我举止怪异,陌生人用喑哑磁性的嗓音说:“我是Q的邻居,艾伦。”听他这般说,我才想起雾山上两座相距较远的别墅。想必Q曾欢喜地告知他我这名老友即将来访。向艾伦述说我的经历。他,或者说艾伦,听过我慌张地讲述那荒诞可笑的经历后只是一言不发,转身示意我跟着他。将信将疑,我随他走出了这曲折回环的林间迷宫。 夜色降临雾山。目送艾伦离开,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生理上的不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可困顿无法遮盖精神上那一刻也不抹去的惶然。滴答,滴答......Q宅特有的古董钟表在寂冷的山间空气里发出骇人的声响。我躺在床上在时间里流淌。雨终于下了起来。阴湿的雨瓢泼而下,倾泄在雾山所有的生灵上。在某一时刻,在这无边喧哗的雨声里,我确信我听到了锐物摩擦门板的声音。起初只是缓慢的、微不可闻,后来愈来愈急促且伴随着诡异的带有兴奋的吐息。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是谁?喉咙中像塞满了棉絮,我发不出一丝声音。银白色的电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的物件。造型奇怪的时钟挂在布满诡异花纹的墙壁上,晃动着钟摆。恍惚间那钟摆睁开了一只眼睛,一只有着竖状瞳孔的眼睛!声音越发激烈。伴随轰隆雷鸣,墙壁上勾勒出的花纹处一只只有着竖状瞳孔的眼睛睁开了。它们好奇地打量着我,竟脱离了墙壁向我漂浮而来!恐惧填满了我的胸膛,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我猛地起身,发出一声惊叫。阳光洒进来,天亮了。 我下楼时,Q已经在吃早餐了。看着他浮肿的双眼,我自觉地没有与他谈起他妻子的事。他指了指屋门旁鞋架上那双沾满泥泞的鞋,问我昨天是不是去山里面了。我向他讲述了我迷路的经历。听我说完,Q只是沉默。我感到有些不对,心中好奇,便盯着他看——Q无法忍受别人长时间的目光——这是他唯数不多的弱点。我们两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经历了昨晚尴尬的首次见面后的拘束与小心翼翼自此才一扫而空。他清了清嗓子,终是无可奈何般说,是艾伦。艾伦?见我满脸疑惑。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性格有些孤僻,像你一样。”“好好好,像我。”我心中欢喜,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不再追究,只惊觉连Q这般平和的人竟也有讨厌到不想谈及的人。吃罢早餐,我边洗碗边问,这里有人养猫或者有野猫吗?没有啊,为什么怎么说?Q回答。我摇摇头,说随口一问,不再说话。 我从未在白昼见过如雾山这般纯黑的山。我不否认自己见识短浅,却也在许多个长短不一的旅程中见过许多的山,或是银装素裹或是山花烂漫。老天爷不吝赐予它们色彩。可雾山黑得单纯,黑洞似地将山上所有的颜色吸收干净。站在窗前,端详眼前的土地,不安感时隐时现。对于我来说,在雾山居住的唯一优点就是静,这对我写作有帮助。我喜爱写作,平时忙里偷闲会写一些诗歌和短篇小说,且兴起时总是忘了时间,通宵时常发生。前些日子身体极其不适,加上莉莉死去,痛苦异常,写作与工作全耽搁下来,思索再三辞了职。独自生活的好处之一便是自由,管好自己即可,无需为他人操心。休息期间整日只有睡,不分昼夜。若不是Q给我打电话,此刻的我定在床上呼呼大睡。为缓解心情,我决定写写东西。雾山独特的氛围正能激发出我平日写惊悚小说的灵感。心中渐渐勾勒出一个故事的雏形:主人公应好友之邀前往其山中别墅小聚,却被山中诡异的雾霭迷失了心智,在癫狂中杀死了好友。人们病态心理下掩埋的痛苦是我执着描写的对象,可最终作品都沦为了三流的恐怖故事。这个故事让我有了一种可以接近我心中理想的希望,沉浸其中,天色渐晚。 倚靠窗子,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兴奋。山风乍起,草木摇晃。我却在晃动的世界中看到了一个静止的黑影。我可以看到那飘扬的黑发和被风灌满的宽大的黑衣。是艾伦,他在狂风肆虐的山野窥视着我的到来。随后,他像张黑色的纸倏忽被剐进暗影里。 寂寞无言。Q的精神状态不好,我也不便打扰他,当下只可躺在床上小憩。可那细微的猫叫声又不知从那个角落里钻出来扰乱我的灵魂。难以忍受,我开始翻找房间的角落,古朴衣柜之后,漆黑的床底。 我将被褥掀起,撕扯,要将藏匿起来的猫给抓住!结果自然是徒劳的。我颓唐的倒在凌乱的床上。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是的,我杀了莉莉。我掐住她的脖子,像我的父亲曾掐住母亲的脖子那样,不顾她的哀嚎求饶。我,杀死了莉莉。我不想怪罪于工作的不顺和发表的受挫引发的我心中的郁结,在一日突然爆发,使我亲手杀死了我的伴侣。我对莉莉怀有无比的愧念。我无意辩解,可她尖锐的叫声着实令人心烦。雾山下了整晚的雨。为了减弱夜晚的寂然恐惧,我在枕边放了一个八音盒。 第三天,天晴气清,Q的状况有了些许好转。我与Q整日都在叙旧,分享自己喜欢的书籍。山中的雾霭淡了起来。可我总对昨天艾伦的窥视惴惴不安,便对Q讲了我的疑惑。Q沉默,叹了口气。艾伦是Q夫妇搬到雾山后不久和他妻子住进Q宅旁公寓的。两家关系不错,虽交往不多,倒也解了这山中寂寞。Q的妻子去世后艾伦夫妇常来探望。Q和艾伦同样喜欢书籍的妻子交谈甚欢。Q发现他妻子的身上总有些淤青和伤口,只是Q不好开口询问。有一天下雨的夜里,Q听见有人敲门。Q开门后发现艾伦的妻子瑟缩在屋檐下,满身伤痕。Q赶忙将她带进屋内,给她干净的毛巾,为其处理伤口。她向Q道歉,说本不想在这时打扰他,但艾伦始终无法从暴力中清醒过来。Q问需要他做些什么,她只是摇摇头说,怎样都躲弄不掉的。两人无话。带走她时艾伦很平静。艾伦在前,他的妻子在后,一步一步走在山间小道上,消失在氤氲水汽里。此后Q再未见过她。担心之下他曾去过艾伦家。面对Q的询问,艾伦则是迸出一句话:“你和那婊子上过床了?”Q像教训一下艾伦,可他羸弱的身体同他说不。他进不了那间房子,只得离开。走时回头看,那房子像座牢笼,Q和我说。在那以后,他发现艾伦开始窥视他家。 我不怕这种人渣,如果有一天艾伦真得要闯进来,那就让他来吧!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 打开水龙头,Q的话仍在我耳旁环绕。我端详水流过的手指,指甲缝里渗出一抹殷红。我反复搓洗,色彩愈浓郁,如蛇之吐信。水被染成血色,漫过水槽,将整个洗手间淹没。屋外电光将树枝扭曲在墙壁上。时钟滴答作响。身上的腻汗令我十分不适。骨髓里钻出的疼痛刺向血肉。梦魇仍盘踞脑海。我挣扎着起身,披上衣服想去楼下浴室洗澡。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屋外是一片骇人景象。成团的大块乌云将山间雾气压下来。雾气下面好似有成千上万冥府恶鬼的魂灵伸出细长的臂膀在撕扯,透出森白的幽光。风挥舞着树枝拍打在窗户上,钻进了潮湿的夹杂着腐殖质的空气。这样惑乱心神的氛围定会搅得Q不得安宁!我急忙赶到Q的房间。打开门,发现Q果然没有入睡。他裹着被子缩在床角,本就苍白的面庞此刻更是吓人,显得他细长的嘴唇鲜艳如血,瞳孔漆黑。Q的疾病竟将他折磨成这般模样!我做在他的身边轻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抚他。为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说起我们大学期间的趣闻,宿舍的室友和黑猫。 刚开始我以为自己成功了。Q在听到我的回忆时身体的颤抖减缓了,眼睛好像又出现了意识的流动,慢慢焕发了活力。可提起养在宿舍里的黑猫时,他愕然地看向我。 “黑猫?我们宿舍是禁止养猫的啊?” “是吗?那有可能是我偷偷养的。” “不会的,我们的宿管对猫毛过敏,养猫他肯定会发现的!” 我陷入深深的困惑。莉莉是一定存在过的。难不成是我一直没有将莉莉养在宿舍内?可我却无法从记忆里找到一丝相关的碎片。直到这时我才发现Q房间里的床很小。 “你的床好小,你的老婆睡哪?” “老婆,你在开玩笑?我是不婚主义者,你忘了我的理想了吗?一个人在山里买座大房子,收藏整栋房子的书,看书喝茶,了却余生。” Q睡下了,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怜的Q,他的精神疾病已使他神志不清。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其生命的历程就是对荒诞世界徒劳的反抗罢了。我们只有记忆能用来聊以自慰了。现在连记忆都背叛了Q。 雨仍在下。我能听到雾山上树木被风摧残的撞在一起时的摩擦声,石块被雨水敲碎的声音,听见阴风穿过山谷的悲鸣,听见轻手轻脚踩在台阶上的脚步声,听见锐物摩擦门板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变成了斧头的凿击声。又是梦境吗?窗户无法再抵抗狂风,嘎嘎作响。两种声音相互交织,我的心已被挤到了嗓子眼。窗户被吹开了,刺骨的寒风涌进房间。房门也在此刻轰然倒地。是艾伦,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握着沾满血迹的斧头,飘动的黑发和深邃的眼睛。他来杀人了!Q定然已遭其杀害,但被暴力控制的人无法停止杀戮,他,来杀我了! 艾伦步步靠近,眼睛紧紧盯着我。 “艾伦,你清醒一点。你老婆没有和Q出轨。你清醒一点,你这样是犯罪啊!”我在枕下摸索着。 艾伦像是提线木偶,僵直缓慢地迈步走到床边。斧头举过头颅,我看到Q的鲜血划过斧刃,折射出冷冷幽光。看准时机,我用八音盒砸向艾伦的脑袋。木质八音盒应声而碎。艾伦的脑袋因为这一击旋转了一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雾山的一切都这般令人费解?我趁机逃出房间,狼狈的跑下楼梯,看到的更骇人的场景。 Q躺在沙发上。乳白的蛆虫在他裸露外翻的红褐色头皮上蠕动,在其鼻孔和口中进出。突出的眼球上布满血丝。恶臭的腐肉气息弥漫房间。我惊呆了,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顾不上其他,冲出别墅钻进汽车,以最大马力下山。我找到距离雾山最近的警察局报警。警官安抚我坐下,拿走了我的证件。 坐了许久脑袋还晕乎乎的,来时的景象仍历历在目。警官走到我身边。 “所以是有人杀了你朋友?”警官递给我一杯水,摸摸鼻子。 “是的。谢谢。”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 “时间?” “凌晨一点到半小时之前——三点半之间。” “你为什么在你朋友家?” “他生了病,需要人陪着。” “你对凶手有了解吗?” “他是Q——我朋友的邻居。” 警官问我知不知道杀人动机。我将Q与艾伦夫妇的纠葛详细地说与他。警官眉头紧皱,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放心,我们会将他捉拿归案的。你在这休息一下吧。”说罢,他转身离开。 “辛苦了,警官。” “哦,对了。”他回过头,“你的证件。” 我接过来,打开,看到名字的时候我愣住了。我看向房间里的镜子。昏暗的灯光下,我佝偻的站着,一脸疲惫,深邃的眼窝,极高的额头,凌乱的黑发。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一定是在做梦。就像来到雾山后许许多多奇怪的梦一样。 这不是现实! “你好好休息,艾伦先生。” 我向雾山遥望,沿着曲折的小路,穿过静谧的深林,拨开凝滞的层层雾霭。朦胧的水汽沾湿了草的尸骸,野兽的毛发和山雀的噩梦。山间的别墅就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见证了我的暴行、懦弱和自我欺骗,嘲讽我丑陋的灵魂和令人作呕的丑态。雾气聚拢,将雾山又隐藏在现实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