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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篇:彭志沊——一万个朋友和一个朋友

2021-10-31 14:30 作者:是蛋糕啦  | 我要投稿

灯红酒绿,霓虹之下,男人从酒吧后门满身酒气地撞了出来。一脚踢翻垃圾桶另一脚踢在墙上,头顶在破败的居民楼防盗窗上,铁着个脸“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胃酸的酸臭味弥漫在整个小巷子里。他吐得是一阵又一阵,直把胃给全部了个一干二净。

“我没事,太白。”男人对着空气挥了挥手。他抬起头来,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却顶着一张四五十岁老男人的脸,深陷的眼眶里是因为呕吐和酒精充满血丝的眼球。棕色的旧款大衣松松散散很不成样子地穿在身上,皮鞋从粗糙的鞋面来看似乎是有些年头了。男人憔悴的样子像是在风中摇曳的残烛。

如您所见,这个落魄的沉迷酒精无法自拔的酒鬼,就是我。

或许你已经知道,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叫彭志沊,今年二十四,中市大学首席学科顾问。

二十四岁,在大学里谋得一个仅次于校长的职位足以证明我的优秀,于是就有人称呼我为“年轻孤独的天才”。

“天才”?我是的。

“孤独”?那倒没有。我有很多朋友。就在刚刚,我和我的一大群朋友在酒吧里喝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阿尔伯特(即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帮我拿张纸。”我自言自语,从口袋里拿了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沉湎于虚幻的梦想而忘记现实的生活,这是毫无益处的,千万记住。”老人犀利的目光透过半月形的眼镜温和地看着我。

“这我当然知道,邓布利多教授。”我摸了摸嘴角不再去看那位老人。

深巷中依旧仅我一人。

“……知道了吗?还有,天冷了,记得穿秋裤。”

“知道了妈。”我挂断了“母后大人”的电话,四十三秒。

住的依旧是出租屋,十几平米,就一点简单的设施,还算住得过去——不是我没钱,我不缺钱。大学是个阔气的地方,一堂规模不打的讲座动辄十几万到几十万就为了让一群侥幸通过考试的年轻人接受一点所谓“精致”“高级”的思想灌输。真正能听都我在说什么的掰断手指也数不出几个,于是我就可以大胆地站在讲台上乱讲一通直讲得台下人云里雾里似懂非懂最后不得不用手撑着头睡觉也照样不影响钞票大把大把地流进我的口袋。

我非圣人,只是迂腐的芸芸众生的一个,所幸朋友甚多能在我苦闷时与我一同洒脱。他们对我好我自然待他们不薄。从喝酒到玩乐无一不是我带着他们一同风光。

“现在是北京时间零点整。”我还是独坐在床上。

“若在下未记错,阁下明天似乎还有一堂讲座。”穿着简易和服的男人好心提醒我。

“谢谢芥川(即芥川龙之介)先生,我会注意的。”谢过芥川先生后我躺在床上大喊:“杜康!”

“何言?”一个样貌平平的男人答到。

我说:“把孟德拖出去,他这次喝得太多了。还有,把鲁迅先生也弄出去,他骂得太难听了——顺便帮我把华生医生叫过来。”我下了床,披了一条薄毯在没有秋景没有夜空的秋夜之下移步到桌边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翻找起来。

“先生找我?看样子先生身体无恙。”华生踱步到我身旁,一股伦敦阴雨的味道从他身上发出。他打量了一下我面前的笔记本。“这是剪报。”华生说。“都发黄了,看样子先生收藏他们很久了。不知先生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我点了点头,放下笔记本让它摊开在桌面上。华生在漆黑的房间里用手指着字字正腔圆逐字逐字地念:“2021年【字迹模糊 无法辨认】,本市城区发生一起性质恶劣影响极大的凶杀案。一中学生晚归时遭犯罪嫌疑人张某三连刺数十刀不幸身亡,其中致命伤多集中在头部,现场惨不忍睹。据悉张某三因压力过大致使对社会产生仇恨心理于是进行了没有目的的报复性杀人。目前犯罪嫌疑人张某三以故意杀人罪由中市最高检察院向南湖省最高法院提起上诉。诉讼仍在进一步开展中。在此,中市公安部提醒广大市民朋友夜路归家时……”华生停了下来看着眼神飘渺恍惚的我。我注意到他那审视一样的眼光但并不畏惧,因为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更多的是……同情?

“2021年……难道是先生的朋友?”华生问。

我没有回答华生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2022年2月,一审判处犯罪嫌疑人张某三死刑,缓期三年。二审判处犯罪嫌疑人张某三终身监禁,剥夺其政治权利。2023年9月,犯罪嫌疑人张某三在监狱中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我合上了笔记本,那些铅字那些画面是已近刻进大脑深处无法抹去无法遗忘。他已经死亡我不会让更深层次的死亡降临在他残朽的躯体以及充盈的灵魂上。就像那句十分经典的话一样:遗忘,才是最终极的死亡。

“先生,耶和华(即基督教中的上帝)和克苏鲁就在外面要不要请他们进来?

“不用了华生。”我笑了笑,笑声很轻松。“我还不急着见上帝,邪神……无需多理。”穿过仍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我回到床上,在被子下我做着十六年前的梦。我本不怕黑,如果我没见过太阳。

十多年前,我的世界里出现了太阳,它恒定持续地朝我发出温暖的光。但这场白昼持续不到两年就消失了。

然后是永夜。

我都没有看到落日余晖。

时间只有几乎昙花一现的光亮。

好像也是在十多年前,那个金色头发的小王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倒是太宰治等几位先生先后结识了我。我们一同在夏天死去的夜晚呐喊,在雨夜里喝得个烂醉然后坐在铁轨上淋着雨盯着昏沉沉的天幕等待那并不存在的日出。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一点。”

刚刚喝酒的时候见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对着还在吹瓶的太白就来了一下子二人当初扭打作一团。

“先生,”那个男人摸了摸嘴角的血。“你看生活就是这样,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我是非正义的但我打倒了那个醉鬼。”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太白。“所以,尊敬的先生,您可以叫我亨利,请允许我做您的朋友。”

我说:“没问题,您是我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朋友。”

男人向我很绅士地鞠了个躬转身融入酒吧的人海之中。一片人声鼎沸纸醉金迷里没有人发现坐在角落自言自语的我。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我拔掉了智能闹钟,这玩意有时候真的是该死地吵。

我闭上了眼睛,明天还得去应付我并不热爱但不得不面对的世俗。

“先生,有空谈谈吗?”有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着我,我没有睁开眼睛回应他。

“先生,有空谈谈吗?”他又在喊我。

“没空。”我毫不留情地回应他。“没时间陪你们闹了,和你们说话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明天还有讲座要睡了。”

“先生。”那个声音笑了。“如果我能让您见到你的故友呢?或者叫做逝友?”

我猛地弹了起来,房间里我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先生,我们不用见面说说就行。”那个声音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怎么做?”喝了这么多酒都还坚挺着的嗓子在这个时候竟然哑了。我从那个声音荒诞的语言中听出了自信——绝对的毋庸置疑的自信!

“您什么都不用做。”那个声音依旧柔和。“您只需要给我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金钱?地位?”我问。

“您的一万个朋友,以及他们给你的一切,我来帮您取走。”

我愣了一下。

“可是我没有一万个朋友,我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这不是问题,先生。我就是您第一万个朋友。”

“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这不重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是吗?如果你记得住我那你就不用记住我的名字;如果你记不住我那你也不用记住我的名字。所以说,怎么样?一万个,换一个。先生您可以慢慢考虑。”那个声音依旧悠闲。

我是亏的。没必要,真没必要!有这一万个朋友我能拥有显赫的地位和优渥的生活。我喝酒,我淋雨,即使换了我不还是这个样子?就凭这还想换走我一万个朋友?!

感情?那算个屁!我和那一万个朋友的交情不比那一个多?

真假?真的就那么重要?假的就那么不重要?

好坏?那一万个朋友不是伟人也是英雄,就那个凡夫俗子也配得上?

“我换。”

“先生,您总算做了一件理智的事情。”那个声音充满了恭维。“做个好梦,先生。”

于是我深深睡去。

像是做了一场长远的梦,我愣着站在街上面对一个小摊子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烤肠。

就似大梦初醒。

就似神疲入梦。

胸口沉闷,那可能是饮酒后的遗存,但四肢怎会如此不协调?

我看了看小小的左手,哪里有一只电子表,上面有时间。

2021年10月5日

天上有太阳。

另外一只手是一袋作业,印象里是要给那个人送到家里去。

我掏出放在兜里的手机,用近乎颤抖到发疯的手指发了一个“在吗?”

我害怕这是大梦一场。

我害怕被愚弄。

我害怕这一丝希望只是引爆绝望的导火索。

我待在没有光的世界里太久几乎忘了自己在太阳下是个什么模样。

我屏息等待着。

“不在”屏幕上是这两个字。

是他的语气。

忆不过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

于是梦醒,于是日出,于是故事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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