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鸣拾贰律——虚舟竞渡【File.01-端午名辩】档案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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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舟竞渡【File.01-端午名辩】档案小说归纳已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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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原来M.E.A与仲无楝他们端午节做了这么有意义的事情！难怪会拿着桨呢～

>>朏朏

在未来的时空中他们正努力传达着古老节日的含义，这份心意希望也可以传递到茶客们这里。

>>榴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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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舟竞渡——盖楼解锁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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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名辨

瓷区的边界有一个特别的居民区，聚集着大批以制衣为业的工人。区内厂房与住房相邻，俨然旧时代里的带宿舍的工业园。居住于此的人已经由最初的数十个，扩充到了如今拖家带口的三百多。

尽管在现今的Paradise共和国，制衣与其他许多制造工艺一样被交付于完整的自动化生产线，依然有一些精明商人崇尚曾经的品位，将手工制作的精品服装定义为服饰中的茉莉花。内圈的高端人士似乎也很认同这一点，愿意花高价收藏手工的衣服来炫耀，如同一百多年前的富豪收藏艺术品和文物一样。

把手工服装和茉莉花联系起来，显然是为了蹭季筠茉的名头。不过季筠茉也的确为手工服装作过宣传，而且是无偿的。她这么做倒不是想掀起一股奢侈消费的浪潮，而是受外圈几位秘友所托，帮制作衣服的工人们开拓销路。

贵人雅士通常不会去想象他们穿戴的手工服装是在怎样的条件下生产出来的。诚然，服装在生产过程中的卫生与质量是达标的，不过它们的制造者所处的环境可不会像瓷区茶楼、餐厅或是商铺那样精致。

最早的时候，制衣的厂房简陋而拥挤。在这里工作的几十个人多是人到中年而腿脚不灵便的人，其中有的也安了下身义肢，可是义肢都严重老化。瓷区几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物把他们安排到这个地方，初衷只是希望给他们提供一条维持基本生活的路子。不想这帮手巧的中年人兢兢业业，真的把衣服做出了水平。经过一些嗅觉敏锐的高手推荐，他们的衣服越来越受内圈欢迎，产量渐增，人手也逐步扩充，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后来，在仇薄镟的建议下，这个地方被命名为“锦衣坊”。

服装销售带来的丰厚回报不仅满足了锦衣坊居民的温饱，还大大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水平和工作条件，那些装了义肢的人也有充足的点数按时进行维修和更换。

多年以来，锦衣坊已经学会了依据供需来调整工作周期。每年的五月底、六月初是生产压力比较小的一个时间段，他们便选在这个时候对所有居民的义肢进行保养。完成全部保养需要三个星期，对锦衣坊的工人来说这恰好相当于放一个大假，不过由M.E.A联系来帮他们维修义肢的技工，以及为他们检查身体的仲无楝医师就有的忙活了。

这两天带队来做体检的是陈修。他吃午饭时随口和工人们聊起当天不做体检的人都去什么地方享受假期，得到的回到几乎一致：老崔的休闲中心。

“又是那里。”陈修转过身暗暗叹了口气。

老崔只是个代理人，他的场子实际上属于一个叫尹洪柱的老板。尹老板本不是瓷区的人，他在娱乐区经营着一些产业，但对财富的欲望促使他不会放弃任何拓展自己生意的机会。赌博是他生意的支柱之一，而娱乐区的合法赌博市场已经饱和，他亟需开辟另一片天地。那些兜里有几个闲钱、追求的消费档次又比较有限的平民，都是他的潜在赌客。

根据这样的标准，他很快发现了锦衣坊这个“新大陆”。瓷区官方对于赌博活动没有明确具体的禁止措施，尹老板得以打了个擦边球，在技术员老崔的协助下，把他的“休闲中心”开到锦衣坊附近。休闲中心里面是五花八门的赌博方式，从棋牌到游戏机应有尽有。锦衣坊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消遣的途径又不多，果然很快就被这个披着休闲外衣的赌场吸引。

这些年，锦衣坊五六月份的义肢保养期，就是休闲中心最火的时候。大批红着眼的工人涌进来，把自己辛苦劳动换来的那些点数全部押在那些自己操控不了的赌具上。俗话说“十赌九输”、“赌场无赢家”，工人们在休闲中心“消遣”的结局多半如此。然而赌输的人是不会服输的，他们渴望着翻本，于是就必须加倍投入自己的财富，最后输个彻底。

对于这一切，仲无楝的馆主君庭翎玉已是十分了解。他听人说起近两年锦衣坊有些工人因为在休闲中心耗费了太多精力而在工作中偷懒耍滑，影响了产品的质量，也见过有人孤注一掷，输光自己辛苦积攒的全部劳动所得并欠下了赌债，从而离开了工作稳定的锦衣坊而去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最后被抬到仲无楝来求治。

至于因赌博而引起的家庭矛盾乃至暴力行为，就更难以估量了。

今天听了陈修的回报，君庭翎玉隐隐感到问题的严重。虽然仲无楝医治的一向是身体的病痛，但锦衣坊的情况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赌博而在心理和情感方面产生难以弥合的裂痕，进一步说，这些裂痕可能引发各种家庭和社会冲突，届时送来救治的伤者或许就更多了。作为一名医生，君庭翎玉希望的是人们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哪怕仲无楝再不会有一个病人登门。

“可是师父，咱们怎么劝得了那些赌客呢？”晚饭时，听到师父的担忧，膏白鹤却直言其中的无奈，“他们执著于此，走火入魔。连家人都拦不住他们往赌场里闯，医生的话又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我们跟他们说，赌博会减寿，他们也不会在乎的。”北麓芽涧补充道。

陈修似乎想得更远，他说道：“休闲中心的老板也会千方百计地引诱人们到他那里去，而瓷区没有命令禁止玩牌或者打游戏之类的赌博方式，如果我们一味阻止，赌客和休闲中心都会怨恨我们。老崔也可以说，赌客是自愿来赌的，他并没有逼着他们，愿赌服输，是赌客自己的问题，咱们无端阻拦反而成了不讲道理。”

饭桌上的氛围变得有些凝重，仿佛大家遇到了极难治愈的疑难杂症。君庭翎玉轻轻拨了拨碗里的饭，一抬头，看到了墙上的日历，忽然眼睛一亮。

有主意了，不过光凭他们自己还不够，得看看谁能提供一些协助……

M.E.A的总部里，山桐木一手轻抚着键盘，一手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熊头。昨天晚上，他在Bacchus的一个专区偶然看到一款新的竞技游戏，名为“端午龙舟大赛”。“端午”和“龙舟”是他第一次听说，不过对于游戏他一贯有兴趣。这次的游戏是一场比赛，根据大家的成绩排定名次，再按名次的高低发放相应额度的奖励。

由于射击、战略、机甲类的游戏大家都玩腻了，山桐木和维多利亚对龙舟大赛产生了兴趣——当然丰厚的奖励是最诱人的部分。可是他们面临着一个问题：龙舟比赛要组队参加，每个队6名成员，所以他俩还得再找4个队友。今天，同在总部的两人继续通过彼此的线上留言商量着这件事，君庭翎玉带着北麓芽涧来M.E.A总部录入锦衣坊工人的体检结果时，看到两人依然没有商量出结果。

二人的难题恰好帮助敏锐的君庭翎玉找到了最合适的切入点。

“赛龙舟可不是一般的体育竞技，它是端午节的传统项目，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他情绪饱满地说道。

“哦，这样啊？”山桐木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维多利亚也请小师傅讲一讲端午节的来源和习俗。

相关知识君庭翎玉烂熟于胸，他如数家珍地给二人作了讲解，令这两位恐惧社交的朋友听得津津有味。

“端午节这么有意思，龙舟大赛咱们更该参加一把了！”山桐木忍不住摩拳擦掌。

“可是，人还是不够啊。”维多利亚提醒他。

君庭翎玉淡淡一笑：“人手，其实可以扩充的。”

山桐木没反应过来。维多利亚问道：“小师傅有什么好主意？”

两天后，锦衣坊所有居民的通讯设备都收到了一条从Bacchus推送来的特殊广告：端午龙舟大对决，英雄的竞技，王者的厚奖！

广告是一张动态图，上面体格健壮的汉子和身材妖娆的美女穿着背心短裤，在同一艘龙舟中一前一后，呐喊着划桨击水，穿过溅起的浪花，与两侧其他的龙舟竞速，朝着终点线处冲刺。终点线外搭着领奖台，台上摆放着王冠、锦袍和权杖，散发着珠光宝气。

轻点一下动态图，就会进入详情页。页面以文字和图片相搭配，说明了这是一个大型线上游戏竞赛，报名人数上限为1000，优胜者有丰厚的、可以在现实中使用的奖励，竞赛的开始时间则定在端午节，参赛用具是VR模拟器，形式为端午节惯有的赛龙舟。

组织龙舟赛的专区负责人肯尼先生欠过M.E.A一个人情。当时他设计的一个软件被人剽窃，他却没能掌握证据，是M.E.A的黑客帮他把证据搞到手，从而打赢了官司。肯尼先生是个理想化的人，也信奉知恩图报的道理。所以当山桐木来到Bacchus联系上他，向他提供为龙舟大赛扩容的建议时，他经过短暂的考虑便答应了。这么一来，既还了人情，自己也有好处拿。

扩容的主要目标区域——锦衣坊，那里的人具备在Bacchus消费的能力和经验，又不讲求典雅高深、阳春白雪，正是游戏的合格受众。有这么多消费者为自己的专区引一波流量，何乐而不为？

这样一个年代里，传统节日——不论是哪个民族、哪种文化的——对于Paradise共和国建立之后出生的公民而言就像硬币或者马鞍一样陌生，无法接触到内圈储存的知识的“残次品”们尤其如此。因此，想吸引锦衣坊的人，必须先强调荣誉和奖品，同时把他们准备投入赌场的搏杀热情转移到游戏比赛中来，随后才能向他们普及有关端午的知识。于是，山桐木根据君庭翎玉的建议，劝肯尼在第一波宣传中把赛龙舟放在核心位置，龙舟比赛结束后，还可进一步推广端午的起源、习俗等内容，尝试收割下一波流量。

详情页还以图解的方式，通过动作示意图和操作指南介绍了这个游戏的玩法。游戏定于端午开始，之前的时间其实是留给参赛者利用模拟装置进行训练的，若从训练算起，到决赛结束，比赛的全程实际覆盖了锦衣坊今年剩余的义肢保养期。只要把工人及家属吸引过来，就可以打破尹老板和老崔的休闲中心在今年丰收的美梦。

为了确保这一点，在罗列了所有奖励后，广告还特别提示参赛者可获得端午节专属神秘美食。结尾页把满满一盘食物的图片作了模糊化处理，让看广告的人只能看到食物诱人的轮廓，以勾起他们的好奇心和食欲。毕竟，如今新鲜食品对普通人的诱惑力总是原始而强大的。山桐木有意将端午美食神秘化，作为压轴大戏，希望能吊足参赛者的胃口。

山桐木非常了解锦衣坊的科技水平，他还安排过组织的一些人去帮居民们安装、维修相关设备。VR模拟器经M.E.A的推广，也普及到了锦衣坊的家家户户，算是休闲中心兴起前居民们的娱乐方式之一，只是由于信号受到内圈的严格限制，可收到的节目非常少，才没能火起来。龙舟竞赛广告发出后不到40小时，龙舟的试玩/训练模式便上传到专区，通知参赛者可以通过VR模拟器体验这种比赛的乐趣。

广告宣传配合试玩体验，果真起到了良好的效果。特别是试玩模式，上线后迅速在锦衣坊传播开来，热度不亚于休闲中心每年推出的各种“假期优惠活动”，报名人数也在短时间内突破了400。

这两天又去锦衣坊负责体检的医师们回报，很多人体检没做完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练习划龙舟。这些人现实中大都没有划过船，甚至没下过水。这方面感受的缺失，在游戏中得到了弥补。许多人说，自己在虚拟世界里手脚又健全了，和别人一起划船冲刺，就感觉身上充满了活力，如同那久违的、安装义肢之前所具有的天然活力。

“山桐木他们干得不错。”君庭翎玉感到很欣慰。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个开始。他已经调配过医馆的人手，为下一步的行动预留了人力。

“该准备一下糯米、枣和叶子了。”看着几个跃跃欲试的徒弟，君庭翎玉吩咐道。

“游戏？一个游戏把他们迷成这样？这些人以前又不是没玩过游戏。”

休闲中心的贵宾室里，尹老板坐在复古风格的长沙发上，听着老崔点头哈腰地汇报今年锦衣坊假期的糟糕业绩。

假期开始没几天，休闲中心的客人明显减少，甚至还不如平时多。如此惨淡的景象出乎尹老板的意料，也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老崔是个有点书呆子气的网络技术人员，也是个慢性子。他用研究网络故障的态度全面地分析了客人大减的原因，确定了关键所在，这才上报给尹老板。

尹老板对老崔的磨蹭感到恼火，但休闲中心的经营一直依赖老崔的身份和技术知识，包括让系统出老千等招数，况且这次搅和他买卖的人也是从网络上发起的攻势，他的反攻也许还要倚仗老崔的本事。得知勾走自己顾客的竟然只是一个游戏，尹老板实在感觉不可思议。

“实际上，我看着，这个游戏是挺有意思的。”老崔说了实话，却发现尹老板终于忍无可忍地瞪了自己一眼，便觉有些慌张。

“这样，您自己看一下吧。”他把VR递给尹老板。

“嗯，端午节？”尹老板不是个爱玩游戏的人，对赛龙舟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但端午节却拨动了他的心思。在他这样的商人眼里，一切概念如果包装有方，都可以变成一种诱导人们消费的手段，亦即自己生财的招牌。在十几年的经商生涯中，他极少自创概念，更多的是把别人设想出的概念毫不客气地“借用”过来，为自己博取利益或名誉。

现在，“端午节”又成了他眼中一个价值连城的概念，只需善加“借用”，他不但能以对手之道还治对手之身，给这个不敢露面却想砸自己生意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还可以赋予休闲中心新的主题，多一套敛财的方案。

“我要查查这个端午节的详细资料。瓷区这边，如果我的权限不够，你得帮我弄到手。”

“老板，你也想开发一个端午主题的游戏，抢走他们的风头？”

“当然不是！做游戏的话，你有把握比他们做得好么？赌场才是咱们的地盘，我要让那帮做衣服的在端午节的时候滚回赌场来！”

虽然仲无楝赋予了这个游戏一个崇高的使命，令山桐木感觉到别样的荣耀，但是归根结底，游戏本身就是一种荣誉，如同战士踏上战场，他打游戏就要追求最高的荣誉——胜利，这次赛龙舟也不例外。他渴望拿到冠军——通过公平的方式，和他以前获得的胜利一样。

为了呼应“龙舟”的主题，他甚至为他们的队服设计了“龙”的元素，连船桨都带着龙纹、龙头，还给冲刺的动作命名“潜龙升天”。

可现在的麻烦是，他和维多利亚还没找到合适的队友，那样他们连参赛的资格也得不到。

其实，他们试过在Bacchus里找一些陌生人合作，但没有人能和他俩配合得那么默契。

找不到队友的另一个原因，是参加线上训练的人突然减少了。今晚，维多利亚看了游戏的服务器，在线训练的人不到40个。自从训练模式推出以来，同时段的登录人数都在200以上，而且主要来自锦衣坊。目前这三十多人有不少是合作的黑客，IP地址在锦衣坊的只有12个。

今天是锦衣坊的什么特殊日子吗？还是那儿出了什么事？维多利亚的侦探本能发作了，她相信数据的变化不是偶然的。趁着训练中间休息的时间，她利用网络搜索着锦衣坊那边的消息。

维多利亚不会迷信直觉，她明白事实才最可靠。从可能性上分析，锦衣坊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一定和休闲中心有关。

果不其然，她查到休闲中心的一则新通告，在锦衣坊工人们的社交媒体群里疯狂传播。

通告的题目是《休闲中心端午倾情大礼包》。

“端午是起源于中国的古老节日，这个节日的意义，是提醒人们不要被世俗所拘束，不要放弃追求内心的释放和对快乐与享受的追求。Paradise节日档案馆的崔臣国教授表示，古代中国人明白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故而在端午节这一天，他们会放下一切俗务，抛开一切等级与偏见，纵情狂欢，尽享人生之乐，尝试平时被制止的种种奇妙体验……”

“端午节的意义哪里是这样的！”北麓芽涧罕见地发出了愤怒的叫声，小蛇从她脖子后面绕出来，她连忙伸手抚摸了它两下，很快把情绪平复过来。

“小师妹，别激动。”陈修看看四周，劝她道。

北麓芽涧收到M.E.A转发来的赌场通告时，仲无楝师徒四人正在瓷区唐人街庙会布置现场。几天后的端午节上，这里将有一场盛大的庙会，仲无楝亦有一席之地。今晚，他们原本是来踩场的。

君庭翎玉淡淡地说：“节日档案馆？Paradise还有这么个组织？什么时候成立的？崔教授，听着应该是那个老崔的亲戚，老崔舍不得给他编个别的名字。”

对于重视文化意义的人来说，尹老板这一通胡说八道着实令人反感。可是论影响和效果，这通胡话后面的“优惠福利”才更加严重。

一旦给端午扣上“狂欢”、“享乐”的主题，自然就要给人们纵情享受的机会。尹老板的通告特别强调，端午节及其前后各三天内，休闲中心娱乐权限全面放开，各娱乐项目不再有普通和高级、贵宾之分，来客可以体验任何一种项目。同时，提供给客人的可支取额度及点数返还比例也大大提高，附带的优惠券和免费赠礼也多得让人眼花缭乱。被这样的小利诱惑的可怜人想不通“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的话，很快就会在赌桌上把这些优惠连同自己的本钱一起返还庄家。

君庭翎玉很清楚，锦衣坊的人们对于端午节历史和文化价值的认知，远不及对眼前实惠的热情。维多利亚由社交媒体得知，今晚的休闲中心又是门庭若市，灯红酒绿。听说尹老板下了血本，把以前最高规格的虚拟体验项目也对普通赌客开放了，赌客们可以在虚拟仪器里四肢健全地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包括抢劫和杀人。这样一来，M.E.A精心准备的龙舟竞赛很快又失宠了。当然，也许端午那天，线上的比赛还会继续进行，可阻止锦衣坊居民去赌博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

“看居民们发的现场照片，有的人还带着小孩子去了。罪过，罪过啊。”膏白鹤发出无奈的感叹。

“山哥那边该怎么办？让他们提高奖励，把人们吸引回来么？”北麓芽涧问师父。

“不，那是老崔他们的伎俩。我们不能按照他们的路数来。”君庭翎玉语气坚定，“我们不是在做生意，也不是在和谁抢客人。我们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所以要用有意义的办法。”

“山哥和维姐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北麓芽涧看着师父，“那咱们……”

君庭翎玉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以前的端午，自己只是带着弟子和医师们在医馆里度过，抱一抱粽子，邀请一下盏茗轩、风了了的好友们，或者把粽子送给他们一些。今年也是在好友们的鼓励下，他决定走出医馆，把这个节日的喜悦和祝福推广给大家。瓷区的庙会就是一个很好的舞台。

但锦衣坊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这样一个美好的节日，或许不仅仅属于瓷区相对发达地段的人，也不仅仅属于像自己或者仇老板、老赵这样懂得其传统与含义的人。那些辛勤从事着基础劳动的人，同样有权利享受这个节日，他们生活在地理及社会架构的边缘，没有理由让他们在文化上再被“边缘”掉。

“有人带孩子去赌场？”他想起膏白鹤的话，“那真的不对。孩子不该去赌场，但孩子可以过端午。”

听着师父声调上扬，三个徒弟便知他有了主意。

“我们要提前做一批粽子出来。”君庭翎玉说，“另外，得请‘院长姐姐’再出马一次。”

离端午节还有两天，线上龙舟赛的训练人数依然没有多少增长，毕竟，锦衣坊的人们都忙着通宵达旦在休闲中心狂欢。他们甚至打乱了自身的生物钟，狂欢后一直睡到中午该吃饭了才起床。

反正午饭也没什么好期待的，都是能量方块，变换一下口味罢了，哪一种嚼起来都是这个感觉。当大家懒洋洋地爬起来，准备去食堂领方块时，有人突然发现，居民区外窜来一支奇怪的队伍。

那是大约20个小孩子，排成整整齐齐的两队，由一位修女模样的人领着，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孩子穿的衣服，上衣主体为深绿色，却从胸口到腰间斜着夹了一道白，裤子则是淡黄色的。待他们接近住宅区，人们发现，每个孩子都提着一个纸袋。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奇怪的老人，或者说，是个打扮得像老人一样的家伙。他戴着白色的假发，还盘起来用一个头冠扎住，那一对白眉又弯又浓，长长的白胡子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嘴和下巴。而制衣工人们认出，他身上是那种古代中国人穿的长袍。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不住地捋着胡子，挺直身体，脸微微仰向天空，努力作出一副文雅的模样，迈着缓慢而有力的步子。

“哎，他们那种衣服，跟我们车间做过的很像！”终于有人注意到孩子们的衣服与锦衣坊的联系了。

“您说的对，这些衣服都是在这里订做的。我们今天特意来答谢大家。”领头的修女正是北麓芽涧，而二十几个孩子来自M.E.A长期服务的那所孤儿院。本来君庭翎玉打算请维多利亚继续扮演孩子们的“院长姐姐”，但维多利亚害怕和那么多不熟悉的人说话，于是只好把北麓芽涧装扮成院长姐姐的模样顶替她。

至于这些类似粽子图案的服装，其实原本都是成年人的。有一年端午，弦音引也来助兴，几位表演者所着的演出服即是这般图案样式，只不过更精致，面料也更讲究。仲无楝的人都很喜欢这套衣服，又想着照顾一下锦衣坊的生意，便找锦衣坊订制了简化版。此后每年过端午，医馆的很多人都还会专门换上这身衣服。

这一回，是仲无楝的人连同一些朋友，连夜把衣服改小了。君庭翎玉考虑到，这场表演由孩子来进行，效果肯定比一帮大老爷们儿要好得多。

“感谢锦衣坊为我们制作的端午节服装，过两天我们还要把衣服穿到庙会上，向瓷区所有人展示。”排在队伍前面的两个孩子都是维多利亚精心挑选的，年纪稍大一些，也能说会道。他们把手中的纸袋举到渐渐聚拢过来的工人面前，说：“这是我们带来的礼物，端午节的专属美食！”

“端午……穿这种衣服？不是要狂欢么？还有，什么专属美食啊？”工人们迷惑地接过纸袋，看到里面放着叶子裹成的鼓囊囊的三角形。

“大家一定弄错了。端午节从来就不搞什么狂欢和享乐。”那位古装老人突然加速走上前，朗声道，“相反，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而多亏了你们各位巧手参与进来，这种意义在如今也能够实现了。”

“我们……参与……意义？”

工人们发现，原来纸袋上印有图文说明，而第一张图就是一个和古装老人外貌相似的形象，旁边注明了他的名字：屈原。

多亏了迹影把端午起源和发展的故事做成了工人们易懂的配图小短篇，院长姐姐、孩子们和“屈原”膏白鹤能得以最简洁的语言向他们阐释端午的源流及其深厚的文化内涵。众人看过后都被其中生动的历史故事吸引，也在一定程度上体会到了这个节日的有趣之处，虽然他们自己描述不清楚，但那实际是深厚文化内涵对人心的熏染。而他们亲手制作的衣服能够为宣传这个节日起到作用，也令他们也欣慰地感到，自己为此出了一份力，的确成为了端午的参与者。

自然，最能吸引他们参与进来的，还是美食。那些叶子包裹的三角形——粽子，锦衣坊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送进嘴里一尝，软糯而味道浓烈，越嚼越香。对于长期被能量方块折磨得味觉麻木的人来说，这就像在永夜中忽见曙光，在冰雪中盼来暖阳，那种满足感久久萦绕在舌尖。

北麓芽涧和膏白鹤告诉他们，接下来还可以继续参与端午节，前不久推出的线上龙舟赛就是其一系列活动中的重要一项。龙舟赛广告里提到的神秘美食就是粽子。大家可以继续在虚拟空间里体验端午的传统节目赛龙舟，还能以此在现实世界赢得粽子。

就在孩子们来之前，肯尼已经在专区内提高了龙舟赛的奖励份额，包括粽子的数量。因为山桐木进入Bacchus，告诉他有赌场想搅黄龙舟赛。那位理想主义者一听大怒，觉得自己组织的这么有内涵的活动被赌场抢去风头是奇耻大辱，于是一拍手决心和赌场较量到底。

当孩子们围住“屈原”一齐笑着说再见，锦衣坊居民们的心仿佛都要被他们融化了。去赌博，还是去赛龙舟？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即便端午节的意义对他们而言仍然有些久远而缥缈，能赢粽子吃总归也是好事嘛。

把孩子们送回孤儿院后，北麓芽涧和膏白鹤也给这里所有的孩子都送了粽子。随后，北麓芽涧直奔更衣室，忙不迭换下修女的衣服。她的小蛇一直躲在上衣的兜帽里，现在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了——不管它是否真的需要。

“你不喜欢这衣服吧？”膏白鹤看看换回原来模样的小师妹，问道。。

“感觉穿着……活动不太方便，拘束感太强。”北麓芽涧斟酌着用词。她忍不住想，维多利亚穿它们的时候，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感觉么？毕竟她的身体……已经变化太多了。

“有时候越觉得不合适，越有可能再遇上。”膏白鹤又开始说一些玄妙的道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有需要穿上它呢。”

“将来的事先别管了，咱们该把粽子给M.E.A送去了。”

“说得对，然后还要练习呢。出发吧。”

君庭翎玉精心安排的“端午快闪”给了锦衣坊赌客的家人们重要的启示。长久以来，赌客沉迷于休闲中心，屡战屡败，给家庭经济状况和亲人之间的关系都蒙上了浓重的阴影。而在了解了端午节之后，家人们发现这是一个把赌客劝回来的好理由，而线上龙舟赛是协作模式，正可以借此让赌客回到家中，参与家庭协作活动。于是，乘着端午快闪的东风，赌客们的家人纷纷劝说赌客和自己一起上线练习划龙舟，争取在这个有意义的节日的传统竞赛项目上那个好名次，多赢一些粽子吃。

就这样，线上龙舟的热度又回来了。而山桐木和维多利亚一边训练，一边完善着游戏的最终版，确保比赛顺利进行。山桐木坚信自己可以做到两不误，自己对于胜利可谓志在必得。

端午节终于来到了。这一天的瓷区十分热闹。仲无楝师徒在庙会上大出风头，维多利亚带着孤儿院的孩子又去庙会上表演了一次快闪。等送回孩子们又返回M.E.A总部，天色已暗，待庙会在烟花中谢幕后，虚拟世界里的龙舟比赛也拉开了序幕。

山桐木如愿参赛了，他的队友不仅有维多利亚，还有仲无楝的师徒四人。连不常玩游戏的君庭翎玉也前来支持这次的比赛。在虚拟空间中，仲无楝的人也设计了自己的比赛服。

经过几天的较量，他们的队伍果然顺风顺水，一路挺进到决赛。

决赛那天，山桐木信心十足。他们的对手有的是锦衣坊的人，有的是合作的黑客，而山桐木考虑的是怎样做才能赢得不那么轻松，给这些对手保存一些体面，以确保他们今后还会捧自己的场。

虚拟世界里的决赛场风和日丽，水面波澜不兴。倒计时一结束，八艘龙舟一齐冲出，犹如八条蛟龙，直奔远方的终点线而去。

能进决赛的队伍实力都不会太弱，M.E.A和仲无楝联队以微弱的优势领先。突然，在他们右侧相隔两个赛道的位置，一艘龙舟如装了马达一般飞速猛进。其他队伍，包括山桐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它哗啦啦地激起浪花，把所有人甩在后面。

短暂的惊讶后，山桐木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支显示名为“大浪高深”的队伍此前表现没有这么突出，就算是实力有所隐藏，看他们此刻划船的力度和频率，应该也达不到这么高的推进速度。

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在作弊！

山桐木其实不愿意这么想，因为这不仅容易显得自己输不起。

可是，其他人也看出了异常。落后比较多的选手，还有在线的观众，都开始在公共界面留言，核心词语便是“假”、“开挂”和“猫腻”。

不能纵容“大浪高深”了。然而山桐木和维多利亚正沉浸在游戏中，要去调查这个队的作弊行为，必须下线，那就意味着他们俩至少要有一个离开比赛。这么一来根据游戏的仿真效果，他们的龙舟就要减少一个人的动力。

“怎么办？”维多利亚在队内通讯中请示。

“大浪高深”的确是在作弊，而且毫不掩饰。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冠军奖励，而是搅局。这个队的队员正是尹老板、老崔和休闲中心的员工。老崔利用自己的技术，在报名时隐瞒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决赛之前，实力不济的他们也用了老崔的一些技术手段，但很隐蔽，没有被发现。

他们之所以把最严重的作弊留到决赛，就是为了败坏这项比赛的声誉。线上龙舟赛和其他一些端午活动拉走了休闲中心的大批客流，让尹老板的一贯的“丰收季”严重歉收。气急败坏的他决定“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要向他的对手施以最坚决的报复。

山桐木看着“大浪高深”越划越远，下定了决心，私信维多利亚道：“你立刻下线，查查他们作弊了没有。”

“少个人，想拿冠军的话就不容易。”

“快去吧，这比冠军重要。”

山桐木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眼下这种情况，即使他们拼尽全力战胜那支作弊的队伍，也会给这场比赛留下一个污点。纵容“大浪高深”，人们将不再信任这样的比赛，冠军也将失去它的成色。

“维多利亚，去吧，有我们呢！”陈修劝道。

“没错。”划船最卖力的膏白鹤附和着。

维多利亚不再多说，立即下线，然后追踪“大浪高深”的IP。而留在比赛中的五个人加倍发力，在现实中都气喘吁吁。君庭翎玉更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年龄，几乎把全身的劲儿都用上了。在共同努力下，他们的龙舟紧紧咬住除“大浪高深”外其他领先的对手，没有拉开太大距离。

“找到了，你个使外挂的家伙！”维多利亚终于发现了“大浪高深”的伎俩，立即留存证据，上报给肯尼先生。肯尼马上封了他们的挂，把他们踢出比赛。

“选手大浪高深，采取作弊手段，已被逐出决赛！”

一条加亮加粗的文字公布于游戏的公共界面，“大浪高深”的身影也被固定住了。观众们有的叫好，有的开骂，并在“大浪高深”队身影的上方刷“不要脸”之类的留言。

“潜龙升天！”

维多利亚回来了。就距离而言，还没到该冲刺的位置，但山桐木意识到他们已经稍稍落后于另外两个队，要拿冠军，必须提前发力了！

口号一起，众桨齐舞，他们的龙舟速度又提了上来。和两个竞争对手齐头并进。在临近终点线时，君庭翎玉和北麓芽涧几乎是用上了最后的力气，他们是在疲惫中闭着眼睛划完的。

“我们赢了吗？”听到游戏系统中预设的欢呼声想起，北麓芽涧睁开眼问道。

“赢了！我们是冠军！”

君庭翎玉已经累得不想说话，看着徒弟们与M.E.A的朋友们在队内频道里庆贺着。而观众们也在公共界面留言“好紧张”、“精彩”、“祝贺”。但君庭翎玉也看到，有个别留言在质疑冠军的公平性和真实性，怀疑冠军队也用了外挂。

这些话是尹老板指使充当观众的员工发上去的，反正要恶心人就恶心到底。而作为技术人员的老崔，今天事实上还玩得挺过瘾。

“嘿，冠军队把奖品给了观众们，还感谢大家对端午节以及龙舟赛的支持。”老崔向尹老板报告。

“今年就算他们赢了。”尹老板并不像老崔预计的那么沮丧，反而好像来了精神，“不过他们也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明年，我要把端午节，还有什么粽子、龙舟和赌博联系起来，好好赚他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