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十一）

上条当麻愕然地张大嘴巴，一句话都无法形成。

洁净的月亮躲进温暖的云层后面，上条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掩体，连撇开脸躲避那张美丽端装的面庞都做不到。

食蜂的话语没有超出上条思考过的可能性，但是他仅仅是想到而已，跟确信完全不同，甚至整个背道而驰——上条的想到这句话语是将全部的前提理想化，设想这个故事放在童话中，不用考虑“永远幸福的在一起”这之后的任何事情……那之后就是现实，将他们用不可逾越的鸿沟隔开的距离。

可是食蜂是认真的。尽管相识不久，但是可能是因为食蜂总是喜欢开玩笑，上条已经渐渐能够分清她认真和随意之间的不同——此刻的食蜂操祈，说出那句话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就像圣洁的修女虔诚地向神明祈愿那般。

夜晚独有的冰冷空气静静流淌，马路上不再有车辆的声音。风静树止，万籁俱寂。上条仿佛能够听到砰砰的心脏跃动和呼吸的轻微声响，周遭的时间缓慢地流淌，变得漫长，向着永远。

如果时间就在这个时刻停下来，那该多好啊！

上条不禁望着那双闪亮清澈的瞳孔倾诉他的愿望。他所能想象到的，看到的巅峰就在这里，此地此刻……继续迈步向前，或者原路返回都只有下坡路，窥见天堂便落入凡尘的落差必定会降临到他身上。

即使如此，他仍然会永远铭记这个时刻，作为永远的宝物藏在心中，直到时间的尽头。

巨大的幸福感没有让上条迷失，反而令他十分清醒——为什么是我？他要首先要问的自然是这个问题。他和食蜂相识不过几天，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连一天都没有，实在想象不出食蜂会对他告白的理由。上条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食蜂这么优秀的女孩会对他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一见钟情，这个思路顺带处理了上条另外一个猜想：食蜂是不是对他有所图。很遗憾，上条身上并没有让食蜂看得上的东西，至少在他认为是这样。无论是金钱、社会地位，还是人生的干劲、未来的可能性，他没有任何可以吸引食蜂，给她带来益处的闪光点。

上条脑袋里的问题跟之前一样不会得到解答，唯一的出路是直接向食蜂询问，可是现在的状况下开口提问简直就是将对方送出的玫瑰花当场揪掉美艳的花瓣，煞风景的行为搞不好会直接将自己丢进地狱。

重点不是使疑惑得到解答，而是怎样处理眼下的结果。就像从空中落下的花盆落在脑袋上，当务之急检查有没有受伤，而非寻找花盆来自何方。上条要面对的是如何回答食蜂，至于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之后根据上条的回答，她自然会和盘托出。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或许食蜂是在上条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开始了这句话的凝结。然而正因如此，上条不能随便的就做出回答，海浪般巨大的冲击是他清醒无比，尽管听得见心底渴望的声音，他却不能将其捧起。因为清醒的时候是无法做梦的，用接受肯定的话语传递真实的想法就是强迫自己走进比泡沫更加脆弱的梦境之中。

现在的状况在上条看来就像是凭空捡到一大箱子钱，微小的喜悦只能维持短短的数秒，紧随而至的道德感和法律的束缚马上就会让他打消独占的私欲，回归稳定现实的生活才是长大成人的终点。

上条打定主意。接下来的道路会是无法停下来的下坡，他一定永远不会原谅说出拒绝之词的自己，一辈子抱着幸福的果实蜷缩在后悔的阴影之中。即使如此，就是因为这样，他不得不迈步脚步，两人人生的交叉点只要有今天的夜晚就足够了，明天开始各自回到原本的人生之中，再无交集。就算有幸再遇上……不，不会了，他是那么的不幸，怎么会再一次遇见不落凡尘的她呢。

上条深吸一口气，为自己鼓劲加油，可是勇气却没有应召而来。他无法拒绝，就像饥肠辘辘的时候无法抵抗美食的诱惑般。食蜂的话语，她的发音，落在耳膜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具有魔力似的将上条尝试抵抗的隐藏与铠甲融化——他无法对女孩说谎，不能含糊其辞，不能逃避，不能无视……背负幸福的代价或许就是如此吧。

 

“想要知道为什么是你是吗？”

 

上条心中所想不出意外地暴露在食蜂的眼中，她没有继续等待下去，或许她连上条此时正在做的努力都看出来了，所以不会再任其肆意。

食蜂如星光般轻柔地说着，在上条躲不开的眼神中寻找理由。

“因为非你不可？多少说起来也是你的错。”

“我的……错？”

如果上条做过什么不记得善事让食蜂产生了好感，他会接受这样的理由，可是如果是错误，怎么会让她说出此刻美好的话语呢？

“是的，是你的错，虽然你不记得就是了。”食蜂露出调皮的笑容，却不是说谎，“现在还不行，以后我会告诉你到底是什么错误。”

以后……也就是说面前不是结束……不会结束……就是上条会答应下来……不然一切都会结束。

但是……

“你不是有……未婚夫吗？”情急之下的上条居然想起了自己最初接受愿望破灭的理由，“……那不是骗人的吧？”

食蜂点点头，神色轻松地说：“当然不是骗人的，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差不多明年我就该结婚了。”

“那……为什么？”

结果还是问出来了。然而食蜂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樱花色嘴角那一抹温和的笑容仿佛将树叶染成春天颜色的微风。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未来一定会存在，即使上条用尽一切方式否定，她也会将漫无边际的大海分开，探索到绝不该存在的道路。

“因为是你啊。”

上条不知道那是食蜂的声音，还是来自他心底对食蜂想法的猜测。甜腻的蜂蜜几乎将喉咙的空间整个黏住，一面将甜美融进他的身体，一面又扼住他的呼吸。

“……前面可不是……”幸福。

上条现在就能预料到前路的坎坷，他迟迟没能探头的勇气是否能支持他继续攀登未知的道路仍然是未知数。

“没关系的，无论前方是高山、河流、盆地、森林、沙漠、海洋，或是宇宙，我都会，不……”食蜂摇摇头，将纤细的手掌抬起伸到上条面前，“我们一定能够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