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浩劫|朱卫民中心向】I missed you more than I thought I would（意识流）
*阅前须知*
1.本文为虚构，请勿当成任何资料引用。
2.本文号召读者敬畏生命、珍惜友情、把握当下，笔者本人自觉遵守相关法律法规、规章制度。
“I moved further than I thought I could, but I missed you more than I thought I would.”
——Amber Run-I Found
朱为民醒过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这是他在新加坡空军的十七年中第一次起这么晚，也是最后一次。
他坐起来，整整齐齐叠好被子，推开门走到外间，拉开窗帘。窗帘不怎么透光，尽管有日头高悬，影进室内的也仅仅是一片昏黄。室内微微泛着焦黄的味道，归功于热带地区太阳的不断炙烤；墙体阻挡了潮气，便只剩金灰在室内燥燥地上下涌动。窗帘被拉开后一切便不一样了，他的眼睛还未适应这种明亮，眯成一条缝，连眉头也皱起来。
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便走回内间，将被子一摞抱起塞进昨晚已撑开的大尼龙袋里，又索性将床彻底收拾了出来。这套间是他十七年挣出来的，外面是办公室里面是单人宿舍，将近五十平米，整个空军基地的机师中没有几个有此福气。他住过如此套房，也住过二十人大通铺，更住过三人宿舍——本来是四人间，无奈有一个床板坏了，便成了他们三个的天堂。
他把床头柜上他们三人的合照拿起来，放到办公桌上。黑白照片里Lum和Chua模糊不清地冲他笑。他也冲他们笑，又看到照片中央和他们勾肩搭背的自己，抬头看了眼镜子。变得太多了，他想，倘若哪天再遇见，他俩恐怕要认不出他了。窗外飞机轰鸣声不绝于耳，他单凭听声就能大致辨别出它们的编队形式。登加空军基地每年都扩招，这小小一方空域里总是翱翔太多据说是天之骄子的飞行员，时间久了，再无人驻足仰望。当然，他要以黑骑士飞行总指挥官的身份退役了，他有本事慢下地面所有人的脚步。
一周前，长官问他，朱为民，你要不要安排个特别精彩的退役飞行？有人会为他清理空域，确保每个人都一览这位空军少校的风采。他说，不了，我低调点走。他又自己心想，无论地面有多少观众，都不再会有那俩；要是他们在，他才不低调呢，一定拿出毕生所学，让他们羡慕的直跺脚——要是他们在，他才不会这时候退役呢。
可他现在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什么都满足了，所以走；要真这么走了，又觉得缺点什么。他一边收拾寝室一边在心中细数自己所得。本来人们认为Lum和Chua的离开会让他备受打击直接退出训练的，可他没有，如此坚持十二年，官至少校，又作为特技飞行队代表出席国庆大典并与总理握手合影，真可谓什么都有了。这和他们十九岁时约定的未来是一样的，只是他们从未期盼过这么大房子，他们认为他们三人要住在一起一辈子。现在阴差阳错的，只剩他一个人了。人们时常说，朱为民一个人比三个普通人加起来都厉害。那这样以后呢？一个人为了三个人而活，活得淋漓了，那之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年多之前，他率领天鹰机队顺利完成两场飞行表演，却在此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他和别人一同说自己是骄傲了、放纵了；他心里提醒自己是不是因为完成他们的遗愿后就没了念想。长官问他，朱为民，你还想不想干了。他本来要说“不想”的，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说反了。
收拾完卧房，他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将材料一堆一堆地塞进纸箱。窗外有几个中队的学员在列队跑操，步子很齐，应该是他带过的那一届。烈日下跑步总归不如在讲堂里听课，他在三年前带这届新学员时给他们讲过带走Lum和Chua性命的那场悲剧，讲得一屋子人云里雾里，末了他的落脚点是，千万注意飞安。那年他依旧被学生评为最佳学员，肯定也与此事无关。他甚至在抽屉里翻出了这节的讲义，将其远远地扔进一个纸箱。不同箱子里的东西有不同去处：有的被集中销毁，有的传下去继续使用，有的他带走作为纪念。他说不清十二年来他给他们写过多少信夹在哪里又被扔进哪个箱子里了，随它们去吧，情绪上来时歪七扭八写的东西真让他们看到得遭一顿笑话。
正午的阳光劈穿金属色的云层烈烈地照着，水泥铺的马路上地气不断上升，远看如大地震动一般。待到灰云聚拢积厚压低下来便该预备一场暴雨，他们的魂灵恐怕也随着水汽蒸腾而在空中飘荡。桌子基本清空了，只堆着一些杂物，大多是散落的废纸和不成叠的材料，微风一吹过来便滑落几张在地上。他并无任何打算去捡，斜靠进牛皮的办公椅，端详着那张照片，想起自己上一晚做的梦。他确乎是梦见他们两人了，没有看清面孔，似乎是站在雾里远远地叫他的名字，一边笑着夸张地挥着手，催促他赶紧赶上来。他没命般的跑，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望着他们渐小渐杳，最终又隐入云雾缭绕的视距之外。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十二年来，他几乎每晚都做一样的梦：大雾、水汽、连绵的山带、烈火、残骸。有一次他梦见自己还差一点就要驾机撞入山峰，便加大了油门，却在最后一刻惊醒。又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在无线电频率里说，要是我晚点下去，你们可不可以等我。
他感觉出气压的降低，是暴雨的前兆，站起来走进内间将行李搬出来。他得在路面积水没过鞋面之前走，这意味着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但他似乎被抽走了全副精力，又瘫坐回椅子上，感觉胸腔发闷、喉咙泛涩。铁灰的云彩已经阴压压地笼罩住整个天空，他望向窗外，忽而将一排宣传栏看成了列队训练的新兵。这使他心头猛地一颤，好像被扔回整个混杂斑斓的过去又被猛地拉回来，令他有些恍惚。
“这么近都能看错，真是该退役了。”他本来是自己心里想，但不知怎么小声说出来了。他把照片塞进背包的夹层，背起包扛起行李拉着箱子，推开办公室的门沿着走廊走去，心里依然混绞着，又生发出莫大的空虚。真的都结束了吗？这个疑问长久地占据着他的思绪，使他难以做出应答。他只是往前走着，天已经足够阴了，一盏盏声控灯伴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层层熄灭。他走下去。
外面果然降了大雨，挟之以怕人的雷声。屋外雷雨越烈，屋内余留的一切越显得寂静。
（时隔好久又动笔了，还是被一点小事启发从一个小口切入，颇意识流，题材是最熟悉的，文风逐渐走向新课标I卷。本来想加一些环境描写但是最后没能加上。结构很创新，一条线正叙一条线倒叙，写起来倒是不累，重头读一遍的时候发现自己加了太多“了”让语气过于舒缓甚至拖沓，打字的时候留意着删改了许多。这是我写的最顺畅的小说之一，不知观感如何，欢迎大家交流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