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与公鸡(1)

佩图赫是一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早睡早起，从不赖床。他穿好衣服，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他平时在一家报社工作，大多数时候在整一些没有营养但大家爱看的水文骗稿费，偶尔发表一些抨击社会现状的文章。不过用这种方式向现政府发牢骚并不是他唯一的工作，他还是一位可爱邻居的保姆。 几天前有一家人搬到他隔壁，他们友好地向他打招呼。“唔姆，大哥哥，你好。我叫艾乐。”一对看起来恩爱的中年夫妇后面，一个有些腼腆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你好，我是佩图赫，很高兴认识你。” 他在一边看着这三位新邻居把行李搬进屋子里。艾乐用双手抱住一个纸箱，纤细的手指托住箱子，她吃力地挪了几步，额头上冒出汗，脸颊也有了红晕。最终她气馁地把纸箱放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休息。她的金色头发在夕阳下显得比柔软的金丝还耀眼。 他走过去帮忙把纸箱和其他东西搬进堆满各种东西的屋子。“要不要请你喝茶？”这对夫妇邀请他进屋坐一会儿，于是几个人一起走进屋里，围着一张刚刚摆好的圆桌坐下。 他注意到小姑娘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她摇了摇头，继续盯着他看。 过一会，她轻轻说了一句话，“谢谢你帮我们搬东西。”声音小到佩图赫差点没听见。但是接下来她转身开始咳嗽。“咳……咳咳咳”这个声音就挺大的了。 艾乐的父亲给她拍了拍背，然后递给她一杯水，让她慢慢喝下去。 “你没事吧？”佩图赫关切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生各种各样的怪病，已经习惯了。”她又用自己的那双大眼睛看了看佩图赫。 接下来他和这家人聊了挺多东西，太阳落山时他起身准备离开。 “我们俩工作太忙，又要给她找医生，根本没有时间照料她。我看你是正经人，你平时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多过来陪陪她。她对陌生人都不愿意说话，但对你好像不是这样。让她多跟人接触也挺好的。”她的父亲海比特将他送到门口。 他就是这么认识艾乐的。现在他要过去给她送早餐。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照顾艾乐像是年轻的丈夫在照顾病弱的妻子。啊不对不对，她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呢，怕不是听见鬼故事都会吓得半死，自己怎么能对她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佩图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让自己清醒一些。 阳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在柔软的棉被上。艾乐躺在床上，她看向外面，窗外的蝴蝶在花朵上采蜜，青草因为沉重的露珠耷拉下脑袋。如果她的身体没有生这些难治的病就好了。哪个少女会拒绝在美好的春天玩耍呢？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灵慢慢走出小小的卧室，她在院子里跳来跳去，歌唱着生活的美好。蝴蝶停到她的肩膀上休息，小鸟围着她飞翔……这一切只是她的幻想，因为她现在还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开门。 佩图赫看到门与门框之间慢慢出现了一条缝隙，她从这条缝隙中探出脑袋。“佩图赫先生，你好。”然后艾乐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为什么你手上拿着水果刀？”佩图赫注意到她双手握着一把小刀，手还有些发抖。 “万一佩图赫先生是坏人，艾乐就要想办法保护自己了。”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把刀放回厨房了。“我是坏人吗？”他看着面前这个根本没有力气拿刀捅人的小姑娘，她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你父母呢？出去工作了吗？”艾乐家里只有他们两人。“是的呢。爸爸和妈妈一直很忙，因为艾乐生了病，他们要给艾乐找医生治病，要花很多很多钱，但是艾乐的病一直没有好，艾乐，觉得自己很没用，呜。”小姑娘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用呢？”佩图赫坐在她边上，小姑娘因为长期生病待在室内，皮肤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如果说其他女孩子是娇媚的鲜花，那么艾乐就是花丛中同样颜色艳丽但因为虫害耷拉下来的那枝可怜的花。 “爸爸妈妈给艾乐治病花了很多钱，艾乐觉得自己是爸爸妈妈的负担。艾乐的身体一直不好，艾乐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妈妈。也许艾乐是个多余的人，也许……没有艾乐，爸爸妈妈反而会轻松一些。”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黯淡无光，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啊？你也没有给父母添乱，也没有去外面瞎搞，不是一个挺好的姑娘吗？先别讲这些了，话说回来你吃早饭了吗？”佩图赫赶紧生硬地转移话题，他怕下一秒这位小姑娘就要去寻短见了。 “艾乐是一个好孩子吗？谢谢你，佩图赫先生。我刚起床，还没吃呢。”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受到认可的喜悦。 “我今天不小心做了两人份的早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分享？”佩图赫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两份便当，递给她其中一份。 “这也能不小心吗？”她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将自己的位置挪远了一点“佩图赫先生是故意的吧？” “嗯，是故意的。”他点了点头。 “给没见过几面的小女邻居准备食物，艾乐觉得佩图赫先生很可疑哎。不会往食物里面加奇怪的东西吗？”她把便当还给佩图赫。 “你吃我这份行不行？我总不能对自己下手吧？”他把自己那份递给艾乐。“呃……行吧。”她犹豫了一下，显然是因为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打开便当，用勺子吃了一口裹着辣酱的米饭，然后就后悔了。“这怎么是辣的啊？！艾乐以为这个红色的酱是甜的！” “考虑到你是病人，你那份比较清淡，是不辣的。但是你主动选了一个喜欢吃辣的人的便当，这就没办法了。”佩图赫忍住没笑。 “嗯？什么叫做‘考虑到艾乐是病人’？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邻居那么贴心吗？佩图赫先生是不是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真恶心呢，艾乐决定把你视作可疑的人，而不是好人。”艾乐又往后挪了挪。 “我只是关心你一下，怎么变成了什么可疑人物了？”他觉得艾乐的反应有点奇怪。 “佩图赫先生是把艾乐当成路边生病的流浪猫了吗？照顾一个可怜的病女孩以体现自己的善良，获得满足感，真虚伪呢。”她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依然被佩图赫打开的便当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你别开动啊？那份是艾乐的，这份辣的才是你的。”过了一小段时间后，艾乐满意地擦了擦嘴角，把饭盒还给他。然后一个病弱的小姑娘和一个健壮的年轻男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你做的食物很好吃，但是不必再给艾乐做了，艾乐不喜欢别人对艾乐这样。”她顿了顿，又轻声说“谢谢你，艾乐很开心。” “为什么不喜欢？而且你为什么吃下了‘可疑的人’给你的食物？”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因为你肯定会索取酬劳，但是艾乐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为什么吃下你给的东西？因为艾乐不吃也反抗不了你，如果你真有歹意的话，不用那么麻烦的，直接强迫我就好了不是吗？早上肚子饿，吃了就吃了呗。”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坐到佩图赫大腿上。“我又不会索要什么东西，你开心就好了。” “真肉麻的话，还是对你未来的女朋友说吧。艾乐累了，能不能靠在你怀里休息一下？”艾乐因为长期生病，身体很轻。明明是整个人坐在佩图赫腿上，躺在他怀里，他却几乎没什么感觉。“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可疑。不就是多做份早餐嘛，举手之劳。’” “艾乐其实也知道佩图赫先生是好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艾乐只是想找借口拒绝你，没想到佩图赫先生提出要交换便当，害得艾乐的舌头都辣红了，呜。大坏蛋大坏蛋！” “哎？我怎么又成大坏蛋了？”佩图赫的脑子转不过弯了。 “艾乐不管，佩图赫先生就是大坏蛋！”艾乐用细瘦的拳头轻轻捶了他的胸口。“按你的意思，你不喜欢别人莫名其妙的好意。那我明天来就不带早餐了啊？” “哎哎哎？那怎么行？艾乐突然觉得吧，佩图赫先生不算别人，算好朋友。好朋友的好意艾乐是愿意接受的。”她抬头看着他。“怎么又成好朋友了？” “因为佩图赫先生做的食物很好吃，所以是艾乐的好朋友。你就当艾乐贪吃吧，嘻嘻。”她咧嘴笑了笑。“行吧。” 然后呢？然后呢？艾乐在佩图赫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