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那年，故乡的垂柳一路种到了北地小路上。 她，一个烂人，姓甚名谁不可考，打哪儿来往哪儿去亦不可考，听人说，她从小便已没了爹妈。 怪不得嘞，有人生没人养。说这话的隔壁大婶翻起白眼，像是看到两只狗当街交配。或许，她真的烂到寡廉鲜耻。 可我见她明明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眼神中却似乎藏着锋利，她就那样靠在柳树上，无端让我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她就那样穿着破破烂烂，不过一个流浪汉模样，何以让人退避三舍。你怕我吗？她问，我的心脏重重的敲了几下，没敢回答她。她突然笑了一下，可我也没觉得轻松，却也同时惊讶于她的笑，我敢打赌，北村的所有人包括流连在狗肉摊边的流浪狗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笑，似乎是见我怔愣的太久又一言不发，她拖沓着破鞋袜渐渐远离了。 见她离开，我撒丫子就跑，一口气跑到了几公里外的大桥上才堪堪平复心中的异样，我捧了河里的凉水往脸上拍，湿透了半边衣裳才算作罢，一步一步又往回村的路上走，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烂人，没爹没娘，凭什么能吓到我，她是杀过人吗……口里喷出几滴脏话来，似乎这样我就一点儿也没输。 再见到她已经是清明节了，她竟又靠在那柳树上，只是哪里都变得不一样了，她病恹恹的体态更加萎靡，头发不知因为啥掉了半边，脸上枯黄好像黏着一层老树皮，明明这样子更可怕了，看看隔壁大婶喊我离远点的样子便知道了。我却不怕了，我啃着5毛钱买的馍馍向她走去，我知道我要做一件证明自己的事情，我把另外5毛钱买的馍馍递到她手上，她没接，看了我一眼，好似在说，你不怕了！我没由来的从她眼睛中读出这样一句，谁知她，一巴掌扇在我的手上，抢过我的馍馍就跑，我吓坏了，愣在原地哭了好久，年幼的我没能证明自己。 或许是升入高中的缘故，我比以往更成熟了，我不再去强求别人的认可，或许也是因为她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了，她是死了吗？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一定是死了吧，我听到我回答。可是一个人的痕迹怎么能说断就断呢？我突然想要找到她，我回村里问隔壁大婶，隔壁大婶这几年聋的不行，大声讲了好几遍只见大婶摆了摆手道，你要是见到她，替我跟她道个歉。我满口好嘞，可心里却是眼睛斜到天上，什么时候道歉也要别人代劳了，我老师可不是这样教的。我在村里走了一圈发现，当真什么都没了，就连那几只流浪狗都不知道死哪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埋。 算了吧，找这人有什么用啊。谁会记得你呀，不过一个烂人罢了。 这一晃又是几年，我工作不顺回村后独自瞎跑，不知不觉走到了烈士陵园。老爷子说，烈士陵园比家里暖和，让我在这儿祛祛邪气，我心想也别迷信不迷信了，进去呗。还别说，这一趟还遇见熟人了，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躺的，照片上穿一身新衣服看着很拉风，我从附近折了一束花放在碑前，起身又拍了拍石碑，口中呢喃道，你保护的人都好好的，放心去吧。 那一年我实在闲着无聊，撺掇着老爸老妈，种了几颗柳树，老爸说这柳树好，一根比一根有劲，将来肯定是个好梁头。我说爸，您瞅着是我有劲还是它有劲，我老爸笑着连声说都有劲都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