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炎症
黑暗,如水一般的黑暗淹没所有。 一阵比一阵阴暗的可怕思绪如浪潮般一轮一轮的拍打过来,逐渐将安陵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无光的深水中前进,浑身都在发出行将断裂的哀鸣,灵魂像是要自头顶一冲而出,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事物。 灰白的光替代天穹,让人可以看清这片绝望的死寂。 言悦溪站在远处,瞬间两人之间裂出一道深不可见的峡谷,四周的黑暗奔涌起来,安陵在这冲击之中几欲失衡。 安陵费尽全力稳住身形,抬头向她看去。 言悦溪站在深渊的彼岸,缓步远去,她的前方出现了一团模糊的光亮。 她侧过身,奇怪的笑着向安陵说了什么,黑暗愈发汹涌,奔腾着遮盖了所有声音。 碎裂般的声音炸响,随后周遭的黑暗在顷刻间退去,化为固态蛰伏在地。世界一片寂静,点点血滴自指尖滑落,砸碎在地的声音清晰可辨。 言悦溪转身离去,淹没在光中,随后光渐渐消失,黑暗逐渐复苏,安陵的眼神逐渐空洞,最终消弭于黑暗中。 ………… 言悦溪跟随着波波莎跑过狭长曲折的走廊,已经分不清高度层数和方位,最终,波波莎停在了一个杂物间门前。 波波莎按在门把手上,门锁咔哒一声解锁。她打开门,门内的灯光自动亮起,言悦溪的视线越过波波莎,一眼就看到了蜷缩着酣然睡在一堆纸箱上的黑衣少女。 “安陵?”言悦溪很是奇怪,她怎么会睡在这里?而且还…对她们的突然打扰毫无反应,以安陵的警惕性她应该不是这么迟钝才对。 “……”波波莎娇小的身躯颤抖了几秒,随后她强装镇定的说道:“真是的…居然一个人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睡觉…二水,帮我抬一下安陵……”说着,波波莎从一旁的某个长纸箱里扯出了一副担架。 “好、好的。” 波波莎慢慢把安陵的身躯舒展开来,安陵也意外的没有一点反抗。波波莎扶住安陵的肩膀,言悦溪见状去抬小腿,然而在黑色的坚韧面料下,触摸到的的并不止少女的肉体,还有悬附在腿外侧的一些金属长条。 言悦溪不动声色,随波波莎一齐出力抬起安陵。 “呃…居然这么重…”异常的沉重,在抬起来的那一刻言悦溪感受到了这样的体型不可能蕴含的重量。腰腹间的伤口同时抽动起来向她发出了警报。她一抖,差点松开手。 “嗯……”把安陵安全的放到担架上,波波莎喘了口气,面色微红。 “波波莎,能抬得动吗?” “我、我没问题的,人家一点也不重哦!” “没有问你的体重啦…” “你的伤口……能抬吗?”波波莎附下身去拿担架把手,那个担架明显是强化版本的,黑色的钢管串军绿色的担面,底面有着道道交错的补强带。看来可能是早就知道安陵的体重。 “能。”言悦溪不服输般跟上波波莎的动作,同时一半思绪飘进了回忆。 以往,安陵这样大的体重有体现吗…还是只是我没注意罢了? 跟随着波波莎再度穿过黑暗的走廊,停在了一扇没有标识的房门前。 “好…好了,二水,接下来就把她交给我吧,我会把回去的路上的灯都打开,顺着灯光回去休息吧……” 波波莎在旁边的墙上敲了敲,一个控制面板亮起,简单的几下操作就让来路的灯全部亮起。 “好……”言悦溪点点头,顺从的顺着灯光返回。 勉强支开了……波波莎看着终端上的地图,代表言悦溪的红点走过几个拐角后手在自己的地点点几下,以她为中心三十米内的走廊全部标识为了黄色。 安陵仍然躺在门口的担架上,表情平静,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胸口的起伏在厚重的衣服遮挡下完全看不出来。 “安陵……我真的抱不动你,对、对不起!” 波波莎为难的轻吟一声,犹豫了一下,蹲下去摸索安陵的领口。 “……这衣服怎么这么难开啊……” 几分钟后,那套加了各种东西的沉重黑衣终于被波波莎解下,一套贴身的外骨骼动力系统显露了出来。 “不愧是调试好的实验型号呢……”哪怕是再度见到,波波莎也忍不住感叹一下。 在脱下那件衣服后,少女原本的身体线条基本显现在眼前,里面的衣服显得很单薄,一件破损的衬衣下还叠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袖。和自己相比,其实安陵看起来更加可靠。 但是没时间愣神,波波莎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赶紧进行下一步,把安陵拖进了房间中。 “呼….”房间内的空气维持在舒适的温度,比走廊中暖和许多,此刻设施外面的温度是多少呢?有没有下雪呢?波波莎闪过这个念头,但也没有时间查看。 “各、各项指数一切正常……安陵已经进入深眠状态…二阶段改造可以开始执行了……” ………… 幽暗无光,四周一片混沌。安陵逐渐有了感知。 一枚清亮的音符恰时切入,一团光出现,虚与实分开,安陵看见伴那音符而生的光团向两端延伸展开成为一条清冷没有实体的两线。 此刻只有她的面前有光,上方是无尽的黑暗,也是无尽的“虚”,下方是黑色的沙漠地面,而安陵浮在那上不远处。 视野中央,不远处又伴随着第二个音符的响起,展开第二个青白色光团,似一个小小的银河,长线紧接着拉开。 在安陵心弦将消之前,又有两枚音符落下,形成了节奏。 紧接着,一枚枚音弦在这虚实之间展开,连绵不绝,抑扬顿挫,似潮涌一般一阵阵拍打着安陵的心。 她随着节奏向前飘去,轻微的风扑在面上,又似温凉的水。 掠过她身体的弦开始颤动,随着安陵的逐渐加速,它们自发组成了一件件实物形体,如一页页散落的日记。 柔冷的光遍覆视野。 安陵睁开眼,窗外由音弦组成的晃眼的白色太阳以极快的速度升起,很快便划过窗角。淡蓝的天空未见白云,这首无名的乐章仍在奏响,引领着安陵心中的悸动。 如同从温暖舒适的午睡中醒来,一眼看见道道光束映在飞舞荧光的微粒中。 清风从窗外吹来,安陵合上被吹散许多纸页的日记本,并不急着去拾起那些纸页。 她起身环顾,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无比熟悉,这便是她曾经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整洁明亮,既不空旷也不狭窄,两个人住的话稍显拥挤却也温馨。 安陵走到立于房间一角的落地镜前,自己仍然穿着那一套沉重的黑衣,但镜中人却不一样。 镜中的女人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面容,身高比她高出半个头,留着长发穿白大褂,她神情阴郁的盯着安陵。在她身后映出的不是房间,而是一片漆黑。 怎么了。安陵听到她问。 安陵低头,抚上镜面。 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长发,也抬起手抚上镜面。 意识交替流过,只是一瞬间。 现在,她用着安陵的身体留在镜外,而安陵代替她留在了镜面内。 “嗯~~”她舒服的轻吟一声,活动了一下身体,口中发出的声音与安陵别无二致。 镜中的映像变为安陵,安陵转身,镜面恢复,正常的反映出房间的景象。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她满意的看了看镜中安陵的身体,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