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想与你一起看那星河浩瀚-第一章

        “天上的星星不亮的时候，还能算是星星吗？”尼尼清洗着毛巾上的血污，突然想起了幼时的玩伴曾向自己提出过的疑问。当时的她不能给出一个确实的答案，只觉得星星不是一种工具，没有像灯一样的某种职能，不能简单地以亮或者不亮来定性。真想看看星星熄灭时候的样子呀，尼尼这样想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安静走过，毛巾上的脏污已经溶解，床上的小布也终于平稳了呼吸。尼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指针的显示已近黎明。她小心地为小布盖好了被子，将所有东西收拾妥当，静静地带上了房间的门。她感到有一些疲惫，毕竟这样的护理已经持续一周左右了。好在小布的情况正在一点一点好转，这多少为精力有限的身体注入了一些能量。大约再过几天，小布就可以坐起来了吧。

        尼尼来到自己的房间，向着自己床铺走去。她很想就这样躺下休息，然而她知道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她活动了一会儿由于长时间弯曲而有些僵硬的腰椎，又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长出了一口气。“该去看看小家伙了。”她轻声自言自语着。她打开衣柜，在底部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块木板。木板下面是一段阶梯，通向幽暗的地下。她将木板放到一边，拿起桌上的油灯，拨开挂满的衣物钻了进去，还不忘关上了柜门。阶梯下的道路错综复杂，交叉的路口随处可见，就像是一座迷宫一样，初访之人大概很快就会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吧。当然，这对轻车熟路的尼尼来说不成问题，何况她早已将地下的地图刻入了脑海里。约莫二十多分钟后，尼尼来到了通道尽头的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将钥匙插入了钥匙孔。随着门被拉开时的吱呀声，耀眼的光芒也从门缝当中倾泻出来，一同跟来的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声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尼尼姐姐！”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从里面的房间奔了出来，扑进尼尼的怀里。尼尼赶忙放下手中的油灯，接住了这位瘦弱的孩子，抚摸着他干枯又弯曲的脊背。怀中兴奋的笑声逐渐转为呜咽，而尼尼什么也没说，仅仅是在背上摩挲着，好像这样就足以将少年的痛楚如尘土一般掸去。呜咽声并没有持续太久，怀中的少年抬起了娇小的脸，上面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笑容。尼尼同样报以一个微笑，蹲下身来平视少年，揉了揉他已经有些油腻的长发。

        “早上好，尼尼姐姐。”少年的问候声中有一种强装出来的精神抖擞，跟深陷的眼眶搭配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早上好，阿瑠。”尼尼尽可能轻柔地说。虽然感到疲惫，但尼尼知道她和眼前的这位少年相比，已经算是精力十足了。“今天感觉怎么样？”她紧跟着问道。

        “我没事的尼尼姐姐，你不用担心。”阿瑠扬起了头，挺胸叉腰以示自己的“强大”。尼尼望向里间属于阿瑠的床铺，被子松散地叠放着，枕头也歪到了一旁，床单上还残留着很多杂乱排列着的褶皱，揭示出了少年的逞强。对少年来说，这大概又是一个一如既往的不眠之夜。

        “还是不想吃点药试试吗？”尼尼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表现出一丝强迫责问的意思。她看到少年的肩膀猛地缩了起来，本就小小的身躯显得更加渺小。尼尼有些后悔，她理应能想到少年会有这样的反应，却还是给少年带来了不安。她看向少年的眼睛，那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眼睛，如今已经恢复了一点色彩。这是这位坚强的少年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结果，尼尼不希望自己的话语成为否定这些努力的尖刀。两人沉默着，本来温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尼尼姐姐，我想过了。”阿瑠率先开了口，用稍显浑浊的眼睛直视着尼尼。即使缩着身子，尼尼也能感受到少年心中的某种决意，正从那双作为鬼的证明的眼睛当中投射出来。“我还是不想依赖那种东西。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来实现它。”阿瑠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尼尼听来却十分清晰，这是她从人类的言语当中感受不到的东西。她知道鬼的意志有时会比普通的人类更加坚定，努力活着的时候如此，赴死殒命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知道之前还没有鬼成功实现过，但是不用担心尼尼姐姐，我不会变得像他们一样的。”阿瑠努力用自己并不丰富的词库组织着语言。尼尼想起了曾经与阿瑠一同生活在这里的几位伙伴，都是一些善良和蔼的鬼。如今却都已经……

        尼尼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阿瑠缩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符合幼小年龄的表情回到了他的脸上。“对了尼尼姐姐，小布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呀？”阿瑠关切地询问。小布如果知道地下还有一位少年关心着她的状况，恐怕会感动得泣不成声吧，尼尼这样想着。

        “小布姐姐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不过可能距离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到那时候，就可以到下面来和阿瑠一起生活啦。”尼尼站起身，一手提起油灯，一手牵着阿瑠走向了厨房。时间大概已经接近清晨，是时候给阿瑠准备早餐了。阿瑠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在一旁，这让尼尼身体的疲劳在心理上得到了不小的缓解。她希望阿瑠今后都可以快乐地走下去，也希望自己可以亲眼见证他的眼睛不再浑浊的那一天。

        “那我应该可以算是小布姐姐的前辈吧？”阿瑠有些唐突的问题一时中断了尼尼的思路。她低头看向阿瑠，发现阿瑠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我可是很早就在这里了，小布姐姐是最近才来的，这么说我可是大前辈哦。”尼尼理解了阿瑠的意思，被这种小孩子特有的得意忘形逗笑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迎来新的成员了，想必小布的到来会让阿瑠兴奋不已。她知道阿瑠会努力不让发生在先前几位伙伴身上的事，再次发生在小布身上。

        “是呀，阿瑠可以算是非常非常大的前辈了呢。”尼尼放下油灯开始了早餐的准备，一旁的阿瑠熟练地配合着，与每天早晨相同的光景。“所以作为大前辈，你可要把小布姐姐照顾好哦。”阿瑠高兴地应了一声，手中的筷子也随着飞舞了起来，碗中的蛋黄与蛋清不一会儿就融为了一体。

        “我一定会的。”阿瑠小声地自言自语传到了尼尼的耳边。尼尼什么都没有说，即使她感觉这比起责任，更像是一种执念。她知道自己无法为鬼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能尽可能给予他们一些温暖。煎着鸡蛋的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疑问。

        天上的星星不亮的时候，还能算是星星吗？

        她终于明白了幼时的玩伴想要告诉她的东西，难过地笑了出来。

        抛开星星这层身份，亮与不亮的它们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