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tama新声：中国资本为什么救不了日本动画界？

作者：谢枫华

封面：《BANANA FISH》

本文仅旨在引用、分享日本业内人士对在日中国动画制作企业的个人看法，不代表作者或 Anitama 赞同文中观点，更无针对彩色铅笔或其他任何中国企业之意。我们衷心地期待中国动画能够长足发展，望各位读者理解。

著名中国动画工作室彩色铅笔动画在日本设立法人 Colored Pencil Animation Japan，旨在获得日本作画人才、加强与日本动画工作室的合作。

这些年来，中国企业在日本动画界动作频频，经常引得友邦惊诧，或大呼小叫日本动画命不久矣，或西望王师盼着中华资本给动画业界续命。

这一次的新闻也是一样，推特上有的网友已经开始山呼“日本动画人的救世主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最近的异世界作品里有不少都是主人公解放奴隶带着一起旅行，现实里可能也要出现这种剧情了”。

然而“狼来了”喊了一遍又一遍，现实里似乎却并没有出现如他们所恐惧或者期待一般的剧烈变化。

动画人青木悠就指出，中国资本从几年前就开始在日本创造动画制作现场、想要获得人才，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成功案例。其最大的要因，可能是缺少明确的司令塔和擅长动画业界特有的沟通交流的人才。

对于业界顶尖人才来说，就算和商业文化有别的中国资本合作，也只会束手束脚，感受不到什么魅力。

另外，放在普通的制造业，就算是新来的企业，建立不起制作现场，也可以通过收购和资本合作获取已有的现场。但是动画界的雇佣形态决定了公司的招牌和人才并没有直接联系，所以也不能这么做。

实际上，也已经有资本买下一家企业，却除了制作人才之外没有一个实际做动画的人（视情况甚至可能连制作进行都跑路不在了），只剩下一块招牌的先例。

业界的顶尖人才在待遇上已经有了能让他们还算满足的环境，就算能从外资手里拿到更多的钱，但如果外资把会影响现场士气的交流强加于人，人很快就会跑路，所以顶尖人才基本上不会和外资合作冒这样的风险。

结果，当外资企业加入市场想要获得日本动画人才的时候，会接受他们的只有在日本国内口碑也不好、或者是没有什么实际成就的投机制片人和企业，难以接触到日本的顶尖人才。

从这种含义上来讲，青木认为，就算有再多的钱，想要做出高水平的动画，只能采用 Netflix 式的方法论：自己不去打造现场，固守委托制作的立场，让已有的业界相关人士给他们送去值得看好的动画企划案。

中国的业务基本上都是下单要求“在我们的主导下，日本动画工作室把我们拥有的原作改编成动画”，所以知道外资主导业务有多不自由的人，不会轻易接近中国业务。

而 Netflix 的做法截然不同，他们是“我们出钱，让日本工作室主导日本创作者们想做的东西，我们只要播出权”。他们不追求拥有自己的制作现场、确保人才，只想把握住已有的动画工作室的优秀生产线。所以，他们才能和大动画工作室建立资本合作关系。

另一方面，在中国的企业文化里，劳动者被解雇会受到很大的损失。所以用解雇相要挟可以构成非常有效的压力。而日本动画现场的创作者基本上都是自由人，等于压根不存在“解雇”这个概念，创作者对企业的归属意识和从属关系非常稀薄。这种观念的差异也是组建现场的一大障碍。

虽然现在也有人主张只要中国资本在日本建立高待遇工作室，日本动画创作者就会归之如水就下；但是青木认为要实现这一点，必须有至少一条以优秀制作人为首的完整的十多人的生产线。如果没有建立这样的组织、构建现场，根本不可能吸引到优秀的创作者。

光有水平高超的动画人，做不出动画；光有优秀的制片人，也是一样。就像没有成功先例的企业想从零制造一辆汽车、拉来单个的天才工程师，也什么都造不出来一样；必须组建起能够设计、制造一辆汽车的数百人规模的生产线，才能有所成果。

到头来，有钱的中国资本就算在日本建立工作室，也无法走到形成生产线这一步，就会夭折。就算依靠高待遇挖来个别人才，只要组建不起完整的团队，就只能造出些半成品。

所以青木认为，这种做法有多少成功率，现实已经给出结论了。

曾有一家规模不小的中国企业想在日本建立工作室，青木也曾旁听他们的碰头会。与会的中国人里，没有一个知道制作动画都需要些什么。

除了这家公司之外，青木也听说，有的在中国国内已经制作了许多动画的公司，却并不知道在中国从零开始制作动画的流程。

现在，中国动画前期制作能力明显不足，既不具备可以控制从人设到剧本、世界观设定等作品整体的质量和一致性的流程，也没有具备相关知识的人才。虽然作画能力已经有了着实的提高，但作画以外的要素却还非常欠缺。

就算是在日本国内的制作现场，也因为缺乏可以构筑设定之类的人才和演出人手，导致越来越多的动画只有作画可取、其他方面疏漏百出。而中国的制片公司比日本片场更不注重控制这些肉眼看不到的质量，所以青木认为，中国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填补上这条鸿沟。

青木自称曾经问过几位中国制片人：在不做好这样这样的工序，后面可就要出漏子了，真的没问题吗？这些制片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中国的动画，这样就行了。”

虽然青木也认为一部分中国动画未来会追上日本，但是现状是中国动画和日本的差距还很大。他也怀疑有多少优秀的日本动画人才愿意单枪匹马加入这样的中国动画制作现场。很多人就算会参加一次中国动画的制作，也会因为制作方法太过外行，没办法完全奉陪，而回到日本的制作现场。

还曾经有人邀请青木参加中国的现场组建，但是对方告诉他，除他之外，没有任何创作者打算参加。青木回答：就算他可以负责作画，但至少如果监督、美术、摄影等关键岗位没有可以明确给出许诺的人，那连发外包用的最低限度的必需素材都做不出来啊。

青木还指出，就算在日本，因为缺乏人才、预算和日程，所以不少想要稳扎稳打地做高品质动画的顶尖创作者，都把活动领域从 TV 动画转移到了剧场动画。如果中国企业也想做好片子，那最好是做剧场动画。

但是，绝大多数中国项目的出资方都有在线视频网站参加，所以注定只能做时间单价较低、作品总长度较长的 TV 动画。二者不可得兼，这就成了一个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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