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穹五星 五十五幕 割袖断义
一阵惊雷过后，倾盆大雨当即落下。冰凉的雨水让经源静从昏迷中醒来，当她起身看到的第一幕却是锡月.六花被大剑贯穿胸膛的场景
锡月.四叶不顾地上掺血的泥水，忍痛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锡月.六花身旁，但他的姐姐已经气绝，他只能抱起这具冰冷的尸体在大雨中哀嚎痛哭，不停呼喊锡月.六花的名字。
“哇！”
感到一阵恶心的杰龙，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混在其中的汲元宝石也未等落地便碎裂成无数细小的颗粒。
双手捂住脖子，呼吸一下困难的杰龙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乌黑的须发转眼变得杂乱灰白，壮硕高大的身躯也一下干枯伛偻，再加上凹陷的双眼和惨白的面庞，杰龙此刻如从墓地中爬出的一具僵尸。
“我，我这是怎么了？天，天母救我！救救你可怜的信徒吧！”
杰龙仰天呼唤，但似乎就连那个所谓的天母也抛弃了他。只见杰龙的口目耳鼻，加上先前身体分开的部位射出金色的光芒，之后原本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迸出惊人的血量。那据说由天母一根肋骨打造的荆棘骨锥，也随着伤口划出掉落在地上。
已经与生命走到尽头的普通老人没有区别的杰龙睁大着双目，在后退几步后双膝跪在地上，他伸着手想要拿回面前的荆棘骨锥，但一阵大风吹过，荆棘骨锥直接随风而散。
宫本星野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锡月.四叶怀中依旧保持着笑容的锡月.六花，他同样颤抖着伸出手，但最终他收手紧握，重重地打在了地上。
懊悔在身体中蔓延开来，宫本星野又一次看着对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亦如耳边有恶魔低语，无尽的仇恨在宫本星野心中酝酿而出。
“若瑟，若瑟！快为我释放治愈大法，救我！”
杰龙向若瑟呼喊，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然而不等若瑟向他靠近，宫本星野站起了身。
抬起头来，宫本星野再次露出左黑右白的双眼，但这次他全身都散发着狂暴气息。在杰龙开口后，他便手持天丛云，瞬间踏至杰龙面前。
左手扼住杰龙的脖子，宫本星野就这样疯了一般推着他向前飞奔，一路不知撞到了多少苍天大树。在十丈远后，杰龙整个人被宫本星野死死地抵在一座山脚之下。
“我要你死！”
宫本星野双手握住颤鸣的天丛云，倾尽全力向杰龙斩去，每一刀都。每一刀都连带着杰龙身后的那座青山，留下沟壑一般的刀痕。
雨势愈急，将鲜红的血液冲刷满地。无力还手的杰龙只能痛苦的接受每一下透体而过的刀锋，终于在一口气连斩了三千六百多刀后，宫本星野猛的抬手，砍下了杰龙面容扭曲的头颅。
一切都结束了，可就算耳边狂雷暴雨不断，宫本星野依旧觉得周围过于寂静……
天丛云从手中滑落，再难压抑情绪的宫本星野跪在地上，双手死命地抓住头发痛哭起来。
“母亲，哑姬，都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
当杰龙的人头滚落在地时，闻讯前来支援的大队粤军将士也正好赶到，剩余的教廷骑士只得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全部弃械，垂头丧气的接受了投降。
若瑟也丢下了法杖，但他依旧高昂着头，不卑不亢的道：“我等愿意向贵国投降，但哪怕作为俘虏，也请诸位给予我们应有的尊严和待遇。”
“原来你会说大虞官话呀，那你们之前叽叽喳喳的乱喊什么？”何风取来铁索，上前将若瑟的双手缚住后，又用力推了他一把，惹得若瑟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至于你说什么狗屁尊严和待遇想都别想，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弟兄能轻易饶了你们？”
“这位先生请注意你的举止和言谈，既然你是一位军人，又是一位高级军官，就不应该如此粗鲁的对待一名受伤的老人！”
何风一听，气的还想说什么，但一直在后面坐着的张明安站了起来，上前喝退了何风，然后轻轻一抱拳向若瑟道：“老人家，我怎么称呼你，你应该听得懂吧。我手下都是粗人，还请你见谅，虽然此战我也死伤了不少人，但毕竟你们身份特殊，所以请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和你的手下再做其他过分的事。”
若瑟听了后点点头，气色也好了一些。
张明安又话锋一转，道：“那么能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到大虞皇朝多久了？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低下头沉吟了半天，若瑟才开口道：“真的很神奇，被我们奉若瑰宝，只有高层内部少数人才会使用的神言，竟只是你们的通常用语。但你刚才提到的问题，除非带我去见你们的皇帝，我当面对他说，不然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的。”
张明安双手紧握，心中早已满是怒气，这时若瑟又说道：“愚蠢的杰龙和可怜的卡尔都死了，现在能和你们正常交流的人只剩下我了，你想杀我也可以，只不过一个事关你们国家未来命运的重大秘密也将就此石沉大海。”
张明安冷冷一笑，松了松双手后道：“好，反正今日之事也瞒不过朝廷的耳目，我也正好押你进京请赏，带你去见陛下又何乐而不为。”
说完张明安扭头走开，但临走前还是气不过，重重地甩了若瑟一巴掌。
“天母在上，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倒地捂脸的若瑟大骂，但张明安已经懒得管他了。在另一边双目无神的宫本星野向哭泣的锡月.四叶走来，当他看见锡月.四叶怀中的锡月.六花还保持着微笑时，宫本星野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不禁蹲下身伸手要去抚摸锡锡月.六花的脸。
啪的一声，锡月.四叶打开了宫本星野的手，并愤怒地用不熟练的大虞官话向他说道：“滚开！害了姐姐，是你！”
宫本星野失落的低下头，也不说什么反驳的话，因为他也认为是自己害了哑姬，于是起身默默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锡月.四叶拔出了双手大剑，并取下身上的黑袍裹住了六花的身体，然后拿上大剑抱起自己的姐姐向军营外走去。
与锡月.四叶擦肩而过，宫本星野心中依旧不舍，在其走远后转身又追了过去。
营外此时有军士把守，见有人要出来立即拔剑执枪对准锡月.四叶，道：“回去！没有张明安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能出来，不然格杀勿论！”
“我看你们谁敢！”宫本星野赶来，站在离锡月.四叶只有十步远的位置向那些军士喝道，“你们要是敢动手，我绝不会饶了你们！”
宫本星野害怕，害怕哑姬死后仍得不到安宁，害怕那已没有灵魂的冰冷尸体再度受到伤害，所以在看到有人拿出兵器后他大感愤怒，也在看到宫本星野那凶恶的神情后，守门的军士们害怕起来，但又有张明安的命令，一时也不敢违抗军令让出路来。
这时，张明安走了过来，道：“还不快让开，既然是宫本领主的朋友，也就是本将军的朋友，你们拦着作甚？”
守门的军士们松了一口气，便不再阻拦，为锡月.四叶让开的道路。
锡月.四叶不言语，也没有回头，抱着锡月.六花的尸体径直离去。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当雨越下越大，厚重的雨幕也将他的身影遮盖不见。
一身是伤的经源静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上来，虽然相识不到一天，但锡月.六花的死同样让她感到十分的难过，也在看到宫本星野那颓丧的背影后，经源静在大雨中说道：“宫……领主大人，她的真名叫六花，锡月.六花，是我们被关地牢时她亲口告诉我的。”
“六花……”宫本星野低声呢喃。
“锡月.六花，好名字啊好名字，真可谓‘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呀。”
张明安笑道，刚才那句诗也是他刻意念给宫本星野听的，这次被害得损兵折将，他又怎么可能不记恨对方。
“张明安，你太过分了！”
经源静怒道，她又怎会不知对方是在宫本星野的伤口上撒盐，但不等她继续发作，宫本星野拦住了她，并目光冰寒地向张明安抱拳，道：“感谢张将军赐诗，只是幕府城还有事要等我去处理，在下就不奉陪了。”
“宫本星野，我们俩的事没完！等我上京后，一定要让太……让陛下降旨，治你一个勾结外族，谋害朝廷大员的死罪！”张明安同样不甘示弱，现在他的心里早就恨不得要将宫本星野碎尸万段。
“星野随时恭候，我们走。”
宫本星野扭头大步离去，现在他必须尽快回去解决经源宏古的叛变。经源静也只能咬牙忿忿地跟上了宫本星野。
一路狂奔，当二人走出深山临近汕口郡时，雨止天晴，宫本星野却突然吐血倒地，慌得经源静赶忙上前将他扶起。
之所以会这样，首先是因为过度施展了“断惩一刀”带来的反噬，其次是锡月.六花的死也让宫本星野深感自责与愧疚，痛心如焚下使他气血逆涌，身心受损。
这时有脚步声与马蹄声传来，二人立即抬头望去，以为是张明安派人追来，结果看到来人，二人异口同声的道：“老师？！”
芈先生依旧白衣不染，牵着经源静的白马来到后，看着一脸诧异互相对视的二人，笑道：“我是来给你们送脚力的，难不成你们要靠这样的身子走回幕府城？”
经源静将宫本星野扶起后，宫本星野手指着白马，道：“去吧，把马牵来，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经源静点点头，小跑到芈先生面前，从其手中接过缰绳后，向芈先生抱拳道：“多谢老师。”
踩蹬翻身一跨，经源静上马后，白马在主人的操纵下，扬蹄向前跑去。当靠近宫本星野时经源静伸手拉住她的手，将之提上马背坐了在她的身后。
“等一下。”宫本星野突然道，让经源静急忙勒住缰绳将马头调转过来。此时再看一脸笑意的芈先生，宫本星野内心复杂起来。
“怎么了星野，有话要问老师？”
“老师，当初你将哑姬送来时曾对我说你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但现在……学生愚笨，还请您告诉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芈先生嘴角一扬，双手插进长袖之中，缓缓说道：“那就是‘恨’呀。”
“什么？”宫本星野一脸诧异。
“星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善良了，做什么事都只当做是自己应该做的，这样反而束缚太多。你是一族之长，肩负着复兴大业，而这样的责任感只会让你产生过多的顾虑，尤其是面临大事时，更会做得不够彻底。历史上多少人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和顾忌重重而命丧黄泉，将来你要面临的魔族更为凶残，为了能不留后患，保证族人的存续，你就必须学会斩草除根。也只有恨，只有对敌人的恨意才能让你释放心性，真正放开手脚去带领五岛遗民夺回被魔族占去的一切。所以为了让你学会恨，我在哑姬或者说锡月.六花的身上留下了名为恨的种子，而如今它已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起来。”
芈先生很是激动，望向宫本星野的眼神也犹如是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精美饰品一般。
经源静此刻只觉芈先生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并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她又扭头担忧的看向宫本星野，只见其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但笑声中又满是苦涩之感。
“这么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你早就知道，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你安排的。”
“怎么想是你的自由。”
芈先生摊开双臂一脸淡然，而这曾经让宫本星野感到十分亲切，如父一样的人，现在只让他觉得厌恶和寒冷。
宫本星野拔出天丛云，一剑割断了自己的左袖。当袖袍落地后，他收剑向芈先生道：“自今日起你我断绝师徒关系，你再不是我的老师，以后也不许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哪怕身首异处，我也要将你拉下三途地狱！”
“我们走！”
“驾！”
经源静一抖缰绳，白马立即踏着未干的泥地疾驰而去，带着二人很快消失在了前路，独留下一个孑然的白色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