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角/嘉晚饭】轻刀快马（67）
碧空黄沙，任哪个都是绵延万里；漫天血雾早消失在地平线的两端，火红的日轮升腾而上，只把掠过沙丘的苍鹰照得无比雄壮。
迎着日光，她的眼皮还有些发烫。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身旁的灵驹似乎在清理口鼻中的黄沙，吭哧作响。团长从沙丘下头上来，没急着开口，也静静地望着地平线的彼方。她回过头，紫色的眸子里充满朝气。
“团长来，是有事要说吧？”
他微微致意，
“随幼主而来的桑人国盘龙卫还有约莫三四十人在附近驻扎。我与阿冷去过了，大都愿意与我们一道回桑人国。”
“知道了，团长安排吧。贝拉身子还没恢复过来，我护她殿后。”
珈乐起身灭了身前的微火，把毯子收回阿草鞍子底下。那灵驹许久不见珈乐，看她走上前来，顺从地低下头来，湛碧色的鬃毛也垂下去以示亲昵。她轻灵一跃上了马背，朝贝拉伸手，后者一愣。
“先前是贝拉驱马，今天也换我一回。”
大漠里的温度起来了，她把洁白的侠客心系在腰间。四肢的确还有些脱力，只得借力珈乐，摇晃上马。她仿效着先前贝拉的样子，让贝拉坐在自己怀里，环过腰间握缰。
“还有些距离，贝拉且歇息吧。”
两匹老狼走在队伍前头，带着余下的盘龙卫，二人与杜向晚一道殿后，在黄沙中撒下个不长不短的“一”字。
…
沙行马不比阿草，行进只能按常速，不等两个日夜到不得桑人国边土。入夜后兵士们打点行装、支起帐篷，两只老狼席地而眠，珈乐贝拉向晚自然是用自己带着的装囊。几日奔波鏖战累苦了向晚，连干粮都不曾入口倒头就睡，剩下一丝微弱的火苗，隔开夜色、隔开心事重重的人。
眸色的变化毫无征兆，连眸中映出的火光都骗过去。夜深人静，星光却愈发璀璨。贝拉手里拿着一柄剥皮的匕首，用火光轻轻炙烤刀身。焰心脆弱地闪动，为刀光添色。
“姐姐可恢复了？”
“是乃琳。哭哭呢？”
“我之所见即她之所见，从某种意义上论，珈乐妹子就在此处。只是我二人不能同时表现。姐姐若有话讲，直言便是。”
贝拉把匕首抽出来，收回兽皮制成的鞘内。她看着珈乐的面容，无奈地笑一声。
“心里感觉奇怪得很。眼前这人不像哭哭，也不像乃琳…”
她垂下头去，紫色的短发也垂下去。贝拉没有说错，这本就是下策。跨越千年的深邃与这副青春皮囊并不相称。
“不会…永远如此吧？”
“姐姐放心，一时而已。就算放任不管，我在珈乐妹子体内的神识百年也就消散殆尽了…”
少女抬起眼眸，一半是白金色，另一半是紫色。异色的双瞳此时默契地传递着情意，朱唇微动，
“姐姐…凡人不过百年寿命，我已活了千年，早就腻了…如此在与珈乐妹子体内与你二人共度百年光阴，也算不得不圆满…”
她反握住贝拉拿着匕首的右手，
“我们逃了吧…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百年之后，再不理这人间。”
月色迷蒙，大漠里再没有往日的杀机。
…
于是两人一马，在不着边际的沙海中趁着月色奔驰。贝拉主缰，把珈乐怀抱其中。她看不清贝拉的神色，只听到耳边略显沉重的喘息声。贝拉体表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那是脱力后还未完全恢复的症状。
“姐姐！停下！快停下！”
“贝拉！”
她猛一拉缰，阿草扬蹄嘶吼。贝拉双腿支撑不住，一个后倒栽下马去。她赶紧上前将贝拉揽入怀中，探探额头，还有些发烫。
贝拉多少有些缺水，嘴唇干裂，
“如果…如果…乃琳哭哭真的想逃，我便随你们逃了…”
“…”
“可…我想乃琳想明白…若是逃了，以后便再不能正大光明地生活。”
“我也想哭哭明白…人活一世…对爱人有承诺、对他人亦有承诺…你当真放得下那两匹老狼和在桑人国中为质的嘉然宗主？”
贝拉温柔地挡开她抱住自己的手，颤抖着站起身。阿草小跑过来，轻轻辅主直立。贝拉站在二人身前，头顶苍空、足踏大地。
“我想堂堂正正地爱你们。讲起你二人，无论是对谁我都能挺起胸膛；讲起我们的故事，无论是对谁都能问心无愧。当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能抛开一切，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你们…”
一次又一次，是眼前这个凡人挺身保护了她们。贝拉是脆弱的，任何对妖异来说无关痛痒的打击都可能是致命的；贝拉是平凡的，在身死复活前她甚至连异能都不能调用。可她永远是坚强的，永远直面地狱，永远挡在她们身前。
贝拉和她的额头上都缓缓亮起白金色的光，她们半跪而下，面对彼此，轻轻地把额上图腾贴到一切。
“我还没有找回乃琳的全部，我还没有给哭哭一次郑重的承诺，我还没有助晚晚夺回河山，我还没有看嘉然宗主和晚晚似我们一样团圆…在一切的最后，我保证，只我们三人，轻刀快马，浪迹天涯。”
“姐姐/贝拉，那我们说好了。”
珈乐白金色的那一半亮了些，
“姐姐，找回我的肉身，可是要你把修为全副返还的…”
她笑的如千年前一样灿烂，有着人类对于妖来说最耀眼的魅力。她用尽全力去生活，然后用尽全力去爱，
“我生来便是凡人，何惧重回人间？”
…
二人的神识，在珈乐体内是有交流的。这是贝拉所不知的。你之所见即我之所见，你之所想即我之所想。此刻乃琳和珈乐之间没有秘密。
她们好似赤裸的两条身子，放肆地纠缠在一起，暧昧的空气把皮肤染成桃色。
“乃琳姐姐，你可想好了？”
“…嗯，她肯为我放弃一切，我为什么不行呢？”
…
千年前的一瞬，通过共享，烙印在两个人的视网膜上：
身着素裙的贝拉古井无波，面前是燃烧血焰的万丈血崖。她不想见乃琳，此刻不想。她想在最后，深深地把乃琳刻在心里。
“姐姐！”
那时她还十分稚嫩、无力，与凡人并无太大区别。她甚至会被身前的木桩绊倒，泥巴粘在粗布的裙衣上，十分无力。
“姐姐！不要去！”
她告诉她要用力地去生活、去爱，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血焰撕裂的痛苦。血红色的业障里，她最后的话语没能传达出去：
“琳儿，你要找到我…一定要找到我…”
所以，她决定，在伏魔地枝江，为此世的贝拉，献上自己的一切。一如千年之前。
两世贝拉也似珈乐乃琳一样在神识中纠缠，口中银丝且分，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为她燃烧一切…所以我要你什么都能做到，保护她的一切。”
“好…我要保护她的一切。”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