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时区

当代

01分区：容芋幼。

 

我搬进了被称作01分区的某间屋子。

准确来说，是一直被催促着匆忙行进，最后终止于这间屋子，所有东西安静下来。

我觉得非常疲劳，强撑着肢体完成日常清洁后，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感觉腹部空荡得前胸贴后背了。

身份卡在贴身的口袋保存着。唤出了系统，页面简陋，功能有限，好在还能点食材。

坐在床沿发呆，等待了一两个小时，提示物品已送达门口。

打开门，把几袋子东西拖进来，找到厨房，清洗，准备切块时，后知后觉好像没有炊具。

不行，系统上找不到。得出门买啊……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能出门，就出门了。

准备关上门时，意识到自己没有钱。

该说是反应迟钝，还是恰好够用呢？

苦笑着回到屋子，四下打量，耐心尽失地翻箱倒柜，找到了我要的器具。

食而无味的一餐。

刚清洗完餐具、从厨房出来，门铃响起。

我无声走到门后，抬起手而陷入犹豫。

“你好，刘雨贺小姐。我来自办公区，受上级指示，为你送来重要物件。”

我呼吸一紧，已经把门拉开，目光直接落在他手上。

他双手递过来：“这是你新的身份卡，旧的那张我需要回收，不同分区无法互通的。”

我呆呆地摸口袋递过去，接过来新卡，不记得是否维持基本礼貌道别，关上了门，身子靠在墙上。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想起来仔细看看新的身份卡——名字，打错了呢。

算了，能用就行。

我重新进行系统绑定，不知是否操作失误，没有反应。

被骗了呢。

食物问题暂时不用担心……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系统忽然弹出信息：您是流雨鹤本人吗？

是。

无法感应到您的身份卡，将暂停提供相应服务，仅保留您的身份信息（用于出入、定位、联络），请确认。

好的。

我叹了口气，明白我确实应该走出房门了。

前些日子从爱丽丝处得到的“常识”，还是有用的。

01分区相比于其他功能先进的分区，更接近我熟知的环境。或者应该说，包容性更强？

并非人人像我一样足不出户。走出房门后才发觉，锦衣玉食与风餐露宿并存的景象，在01分区几乎随处可见。

精英阶层无须忧虑钱的问题，甚至没有钱的概念，系统可以满足绝大部分的需求。即使是罕见的事物，稍微费点心思也能够搜集到——整个系统、或者称为体系，不留余力地为他们服务。

对精英而言，难以想象富足以外的生活，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拥有这些，并视为理所当然。

而于我而言……

自称身份卡丢失、走投无路，碰壁几次后，我总算是开始了打工生活。

以这样“原始”方式维持生计的人，还有很多。

拥有住宅的人，才会被纳入系统。在系统覆盖不到的地方，无数的人依旧为生存挣扎着。他们自嘲为“没有身份的人”。偶尔抬头对阳光露出些许羡慕神色，转头又忙碌于市井之中。

平民的系统审核周期为二十年，系统之外永无改变之日。有人终其一生，都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习以为然，也只能如此。

当天的工作结束，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尽量不被注意地回到住所。

与我一同工作的人们，大多住在棚屋，下班后也不急着回去，肆意大声谈笑，反正环境没什么差别。

进入屋内，系统显示了讯息。

“你的数据出现了很大波动。”

关心数据多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也只能是洛了。

我不禁笑出声来，反应也太慢了吧！

“你在做什么？”

我走进浴室，打算趁自己累倒之前完成清洁，等待水温调节时回复：“洗澡。”

“你脱离了监控？”

“可能是吧。”

“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你把身份卡给了其他人？”

“自称来自办公区，我当然不敢违抗。”

“‘随身携带’。”

“我做到了。”

“离身之后所有数据无效。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

“你在说谎。”

“那就麻烦执政官先生自行判断啦。”

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毫不犹豫地扑向我的床，痛快地翻滚几下，险些摔下去。

怀念52分区的床的心情是真切的。

“流雨鹤。”

我看到了我的名字悬在空中，等待良久却没有下文。估计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盯着我的名字，闪烁，然后消失，我眨了眨酸涩的眼，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呢？

这是他的工作，并不是真的挂念我。

我也该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工作。

如此往复，半年，一年……

什么？

我竟然在穿越后，花了整整一年在打工！

与原世界根本没差嘛，还加了失学的悲惨背景，在做什么啊到底？！

我的住所应该是随机分配的。我在附近晃荡了这么久，仍是不太清楚这里属于01分区的哪一块。若是按爱丽丝所言，治安如此混乱的地方，应该就是边缘地带，但意识到这一点对我也并没有什么帮助。没有身份卡的我无法使用交通工具，也跑不到哪里去。

并非安定的社区，流氓混混比老鼠还常见，店铺被砸掉、棚屋被烧毁、不明来源疫病……各种各样的事。我越发意识到，这里完全是自生自灭的地方，从来没有官员来到这里，也不曾听闻公告之类，不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除了刚搬到01分区时被骗走身份卡，后来还经历了无数次各种诈骗劝诱威胁挑衅。好在房门是个好东西，系统依旧有识别是否访客的功能，只要我不亲自打开门，室内就是安全的。

洛的讯息偶尔会出现，但我不是累垮了懒得理，就是盯着发呆，直到太久没有进行操作，自动消失。

不太想回复。

谁喜欢时刻被监控着身体数据。

洛关心的只是这个。

还有另一个原因……通讯器还没有下落。他大概也知道了，所以才通过系统联系我？

没有这些，也没关系。不靠特权，我也活下来了。

原本担心遗失了，会向我索取赔偿，但是并没有消息。也许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清楚。不在意。即使处在同一个世界，处境完全不同。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呢？没有任何变化，不论我在哪里。

上一次见到洛的讯息，是什么时候呢？

已经记不清了。

可以查找记录，但是没必要。

借此断了联系，或许更好。过了这么久，也该意识到我毫无研究价值，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凡人，随处可见的那种。

不再联络，意味着不再需要我，归还自由。这该是我所期盼的。

就不该有交集，不该产生奢侈的念想……

什么也不想，沉沉睡去。自然睡醒，洗漱更衣。

已经逛了无数条街道了，找不到愿意收留我的雇主。

17岁少女，不修边幅，相貌平平，没有身份，无一技之长。

我打了个哈欠，算算到手又花掉的数额，被解雇后抠抠搜搜还能再支撑一个月。

总而言之，四处打工、陆陆续续坚持了一年的我，似乎走投无路了。

街景逐渐昏暗，周遭嘈杂喧哗，一无所获，我只能回家。

似乎遭遇了尾随。回头望的话，会发现意料之中的恶意吗？

我开始奔跑。

一口气冲进屋子，关上了门。

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全身颤栗。

逐渐缓过来，酸痛在肌肉里闪烁。

无可遏制的念头汹涌。

只有我一个人，掉落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只有我一个人，被扔到了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只有我一个人，被遗忘抛弃也完全没关系——毫无价值嘛。

失去身份，失去姓名，庸庸碌碌，浑浑噩噩，被一成不变的环境挤压吞没。

余生，都将如此吗？

说起来真可笑啊，唯一还会联络我的，是仅有三面之缘的遥远且高高在上的执政官。仅仅作为工作事项的联络，竟让我产生了熟悉感，擅自以为自己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

什么也没有发生。正因如此，我所有的惶恐不安愧疚迷茫，都显得可笑。

我无法理解他们的做法。对现有的生活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理解我为何在这里。无法理解忍受苦难有何意义。

放任脑子，思绪便会杂乱飞涨到爆炸。

现在没有事情需要做，偶尔放任也没关系。

洛……

洛……

洛……

现在在做什么呢？

反正肯定，不会像我一样，蜷缩在房间一角，以难看的姿态胡思乱想，甚至快要哭了。

可以稍微想一下我吗？是工作也好……

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做。

真好呐，只有坦途的人生，风光无限的执政官，只要那么做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想——甚至完全不会出现。

那就是被称作精英的存在。一辈子仰望，也无法触碰到的。即使有幸目睹过优越的生活，意识到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时候，还是会愚蠢地感到痛苦。

我只是意外闯入的莫名其妙的家伙。

决议之下，有多少是本人的意思呢？

如果是肆意妄为的执政官，完全可以不在意我，当作不明物体处理掉。他也确实表明过这个意图。

傀儡吗……可怜？不可怜？还是我比较可怜。

无法遏制的妄想。不了解也不理解，所以产生。只存在于脑海的想法，不会被监测到，所以没关系。

我闭上了眼睛。

 

喉咙发紧，渴得不行，隐约觉察的嘈杂声越发不可忽视。

门外有人？

该说是祸不单行吗……我已经足够倒霉了。

住所也暴露了的话，会被困死在这里。

01分区的系统，输入需求之后，也得等待至少一个小时，东西会被放在门口。也就是说，不得不打开门。

更何况，失去身份卡之后，除了出入识别与回复讯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出门获取需要的物资。

补卡？我尝试过通过系统申请，屡次被拒，原因是没有权限。我的身份由洛亲自赋予，即使申诉也无果，也许得由洛本人操作才可行。可是洛，认为我是故意弄丢了卡。所以我的生活就这么乱糟糟地持续下来了。

骚乱持续了一阵，然后恢复安静。

我照常完成家务，估摸着等得够久了，假装平常地出门了。

还是没有收获的一天。

我猜测是否出入的时间过于规律了，才会被盯上。所以日落以后，我绕了远路，天完全黑下来，才装作脑袋空空的模样快步往家里走去。

上楼的时候，还是感觉被跟随了，甚至越来越近。

一直前进，没有分岔口，也没有退路。

我只好闷头往前走，不觉越来越快，大步狂奔，房门已经能够看到了，只差两步……

手臂被架住了，甩动的腿悬空。

身体被后面的事物吞没。

意识陷入模糊。

“虽然有点晚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01分区负责人——容芋幼。”

人影晃动。

“洛，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如果没有别的事……”

“等等。”

视线清晰起来。

“她怎么了？”

“保密需要。01分区情况特殊，路径不可暴露。”

支撑我的身体的人松开了手。我连忙稳住身形，抬头便望见了他。

“什么呀，我还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呢。”打趣着，故作镇定地打量四周。

一点也不有趣的陈设，忙碌的工作人员。他身边站着一位身形纤瘦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流雨鹤，过来。”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走去，身体前倾又顿时清醒，嘴上讥讽起来：“劳驾您亲自过来，不会是为了我吧？可真是不胜荣幸。”

洛微微皱眉，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回传数据显示，近来数日，你的出入节律发生了明显变动。”

我知道系统会记录我每一次出入的时间。失学且失业，当然不规律，随我喜欢。

洛连这个也看得到。

“在洛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呢。这么在意我的数据，有必要吗？还是说，尽可能搜集，知道这些，仅出于洛先生的个人兴趣，像是变态一样……哎呀，真是失礼！”

空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我兀自笑着，难以自制：“怎么，我说了很难懂的词汇吗？如果需要解释，也不是不可以……”

我向他走去。护卫一样的人拦在了我面前。洛示意不用。人退开了。

“我知道‘变态’的意思。”洛仍望着我，“如果违背你的意愿，可以中止收集。”

“其实无所谓。这个时代，人人都在系统下裸奔。对了——我有权知道，从我的数据中，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吗？”

洛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旁边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容芋幼开口说了：“普通、健康的女孩儿罢了，她刚来01分区的数据我也看过了，毫无特别之处。”

普通得不值得犹豫一秒钟，交给系统随机分配即可。

即使放在面前慎重对待，结论也不会变动一丝一毫。

“果然是这样呢。”我笑着望向他，“所以？”

“你可以这么认为。”洛面不改色地说下一件事，“经决议，调整了对你的安排，但事项还在筹备中，由下一个分区负责实施。在完善之前，还要再等两个月。”

“两个月？！”我笑不出来了，痛苦崩溃模样抓脸，“我已经穷得叮当响，熬不下去了，你告诉我还有两个月？！”

洛很不解。

我只能豁出去了：“我用不了系统。”

洛看向容芋幼。

容芋幼摊手，表示并未关注过情况。

洛皱眉沉思，同时发出指示：“恢复她的系统使用权限。”

“没有异常，无法操作。”

这次轮到洛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就是这样。我过得有多艰难，洛完全不知道吧？脱离系统生存，从来没有想过吧？真是抱歉，让养尊处优的洛第一次遇到这种普通人才会有的情况。”

洛眼神复杂，思考良久：“对不起，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我会尽快推动进程。在此期间……”

事关生存，我干脆放下脸面，一把抱住大腿：“洛！再不管我就要饿死了！请包养我！”

容芋幼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这孩子怎么……洛，你就别……”

洛叹气：“我知道了。将我的系统权限向她开放。”

我趁机得寸进尺：“共用系统多不合适呀！既然对我这么感兴趣，和我交往怎么样？可以光明正大地收集数据……”

“好。”

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作者的碎碎念时间

久违的言情，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十年前习惯的脑袋空空肤浅的恋爱喜剧了。一切问题降维坍缩为恋爱问题果然方便好使，别的就不用再讨论了，喜闻乐见……吗。

一觉梦醒，能够提取的只有零碎的关键词，借此努力合理拼凑起来的情节，连词成句一般，观感糟糕也不管了，只能前进，不可逆，一旦确定，不可修改。

更麻烦（沉重）的事交给后面的角色们吧，开篇还是想轻松点。【七之·壹】目测六章内完结可能。

什么时候我才能写出真正开朗阳光的角色呢？仅仅人设单薄的家伙，不要啊。